很小很小的时候,他还是家里的小少爷的时候,他家里人,叫他段日。
而他,确实如这名字一般,是家里的小太阳,家里的生活都围著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打转。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日,就如一日之中旭日初升之时,是一生当中最为璀灿明亮的。
也是有了这些美好,日後,段日才知道,原来人生,也可以有这麽苦痛黑暗的日子,还如此的无边无际,生不著涯,死不著边。
那时的美好是怎麽个好,经过这麽多年,早已忘了个乾净。什麽时候离开家人,也是早忘了。
明明那麽好的日子,段日也不明白自己怎麽会忘了。
偏生,却将以後的地狱生活,一天一天的记得一清二楚,多年以後不再遭此痛楚之时,午夜梦回,还是会吓出一身汗。
多次叫自己忘掉,可就怎麽都忘不掉。
也许有些时候,伤了就是伤了,以後安抚再多,时日再流逝,还是不减记忆中那一刻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
他所记得的人生,是由一辆吵杂的马车开始……
「……这里是哪里?」他虚弱的揉了揉眼睛,问身旁一个差不多大的小孩。
那是个黑暗的马车厢。车厢从外头被人上了锁,里面都是些不足十岁的小孩,有男有女,这些孩子中不乏身著华丽的,而全厢的孩子的共通点是——相貌柔美。
那个时候,段日还不知道什麽是禁脔,也不知道自己一直被家人称赞的脸会带给他什麽样的祸害。
通常伤害,都在当事人还未知道什麽事时发生。
当知道明白的时候,已经伤痕累累,困在其中,不能自救了。
「…我也不知道。」那小孩的语气也是柔弱的,他们这些最多才十岁的小孩本是活在阳光底下的,又怎会习惯活在这麽黑暗的车厢?
却不知这以後,就是活在黑暗底下的日子。
段日挤啊挤过去,在这个看来似乎比较可靠的小孩肩上找个舒服的角度,小小声的问∶「你也是被人打昏後带来的?」
「嗯。」这麽害怕的环境底下,那小孩也没把段日推开,而是也把头靠过去挤成一块。
才十岁的小孩,本是一颗颗父母手心上的明珠、小太阳,某天被打昏,醒来,就来到这种没日没夜的地方了,怎能不害怕呢。
「……你会怕吗?」段日很小声很小声的问,打了个呵欠。有点困了。
「……你呢?」微微的点了头,被靠著的小孩带著鼻音道。也许是哭了。
「我…我才不会怕……」段日感到很累、很累,「以後我长大了,就把这些人杀光光……」
把头埋进身边这个还不算认识的小孩肩上,段日累极睡去,心里想著如那些说书人说的英雄故事般,自己杀光这些坏蛋,受到别人的景仰。
很久以後,他想起这个念头,感到年幼的自己十分可笑。
这个世界也许什麽样的人都有,充英雄的人总不会少。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并因此去犠牲别人。
人,都是很自私的。
世上并不缺坏蛋小人魔头。
但就是没有真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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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的日子过得很差,每天只有少量的饭菜送进来,也不是什麽可观的菜色。车上有十几人,大都是些小姐少爷出身的,看不起这些菜。加上一直呆在车上,基本上没什麽胃口。
段日跟那班小孩也就这样瘦了下来。
但那贩卖头子送饭进来时看了,却更欢喜。
看起来这麽瘦弱的小孩,看起来就更惹人怜爱,尖尖的下巴,显得他们更是俊美。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在车厢里,窗都给封死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走过什麽路,经过什麽地方。也也许只是胡乱逛一会後回归原点。
但不管怎样,这些小孩越来越意识到,回去的机会,比自己一天里吃下去的饭菜还少。
段日发现自己开始变得无力,终日就跟旁边那个小孩互相靠著,久不久交谈一两句。
他跟小孩交换了名字。原来那小孩姓程,名风。跟段日一样都是单字,而且後面的字都是大自然的东西。
有时无聊,段日跟程风就那样互相有气无力的叫著对方的名字好玩。
一天,段日终於发现自己不吃饭是个错误的决定。
——有小孩开始被带走了。
他们不知道她被带到什麽地方去了,只知道,那天,那些人要把她给带走时,段日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去咬那些人手臂的。
但大概是吃得太少,牙关也没什麽力气,就只留了个口水印子在那人的手上。那人黑了脸,手一挥,段日就己经被甩飞到一旁,撞在车顶上狠狠落下。
程风急忘去给段日垫著。
那些人就捉住这机会带那个小女孩走了。
段日一边被程风揉著伤处,一边扳著指头数一数。
车厢里,还有十三个小孩。
段日是恨的,可是无从恨起。能恨什麽?连那些人姓什名谁家住何处也不知道,恨了有用?能报复麽?
这颗小太阳,人生头一次失意了。
偏著脑瓜子,他闷闷的想…
不知是只剩下自己的日子,还是自己被带走的日子先来到?
不久後,车厢里的孩锐减到七个了。
然後这次,开车厢门时,被捉走的,是段日。
段日没有挣扎。
无力挣扎。不是他不吃饭,而是根本没饭可以吃。
也不打算挣扎。看到那麽多人那麽多例子,总不会学不会死心怎麽写。
也就软软的,任人抬他到一个华美的院子里,让一个老女人很粗暴的把他全身上下擦得生疼的洗个乾净,穿上很久没穿的华衣美服。
那老女人手势倒是一流,三两下手势就把他的发梳得极漂亮,段日看著铜镜里的自己,也有点不自在。
毕竟,是那麽艳丽的模样。
心抨通抨通直跳著。z
——到底要到什麽地方去?
过不一会,领段日来此的男人过来带他走。
段日看著那道很长很长的长廊,心里不知该浮起惊惧还是紧张的心情。
一步,一步,走向路的尽头。
走过长廊,男人停在一扇刻著精美木雕的门前。
推开门,在段日心中只有皇宫才配有的华美大厅映入眼帘。
段日耐不住小孩子心性的好奇张望著,心里一边赞叹这种美丽。
丝毫没有想到,这厅越是富华,这班人越是势力庞大,自己也越是没有可能逃出生天。
而另一边,挺著一脸霸气,却随意用单手支著下巴,坐在大厅首位的男人,心中也是一阵惊讶。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小孩。y
当时身为南方首富的他,是个肆意狂妄的家伙,只要他喜欢,什麽都做得出。
像他听闻脔童这种对他来说满新奇的玩意後,也是毫不在乎俊美娇嫩的男孩多数是由小康之家拐来的——农家生不出这麽水嫩的孩子——也不管这种同性行房的举动有多麽离经叛道,上勾栏院时只要喜欢,时不时会花上重金买下当时最红的小倌,或者细心对待,或者残忍折磨,端看他心情而己。
在玩弄够了,厌了之後,都是随手抛弃或拿去送人。
在他眼中,没有别人,只有自己。b
自己的财富,地位,权力,享乐,才是他心目中的第一要事。
什麽正义公道皇法,吥,完全不放在眼内。g
装良民,用黄金就可以,你有上贡,朝廷自然把你当良民,守法是没必要的事。
不过,虽说人是狂妄,但能爬上首富地位的人自然不是行事轻率之辈,他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犯皇法,要玩脔童,他通常选择找有信誉又品质高的人口贩子。
毕竟勾栏院里都是别人用过的旧货,花再香味再甜,仍是旧货。
人口贩子就不同了,都是些青涩的孩子,虽然技巧不够好,也不太习惯这种事,但处子能带来的欢愉是比较刺激的,至於脔童习惯不,就不是他会考虑的事了。
自己快乐就好,管他人去死。
如此自私自利的男人,也幸好有一副精明的头脑。
然而,在那时的段日眼中,这男人,是一个英俊、隐隐透出霸气、我行我素、兼且华丽不己的人,心目中多少有些憧憬。
那男人勾起显示出他薄情的薄唇,「你,叫什麽名字。」
领段日来的男人高兴非常,以前卖孩子给这南方首富,他只是看看觉得适合便买回家,从没有表现出如此大的兴趣,看来不把这个质素异常的高的男孩献给地方高官巴结,改而带来给这人看是对的,这孩子一定可以为他带来高额的利润。
当时的段日年纪小,自是不知道不论是他有所憧憬的南方首富,抑或领他来的男人,心想都藏著这麽一副肮脏的思想,只是老老实实的答∶「我叫段日。」
首富心里赞叹不己,连声音都这麽好听,床上的体验一定很不错。
「你的名字太阳刚了,改过吧。」
段日茫然的望著他。
首富给领段日来的男人递出一叠银票,「有多的,当我赏你。」那男人欣喜若狂的拿著钱走了。
「孩子。」首富望进段日的眼睛里,「记住,我是韩骁,你从今天起的主人。」
段日拧起了眉,「主人?」
「别用这麽不驯的眼神望著我,你会後悔的。」韩骁眯起眼睛道。
段日虽然不太明白,不过知道形势比人弱,也不敢作声。
「段日不好听。」韩骁从上而下俯视段日,「从今天起…你就叫流炎吧。」
流炎…段日心里默默念著。
「这名字会跟你很配的。」韩骁往外走去,「回府了。」
段日默默盯著韩骁的背影。
「对了你记住。」韩骁忽地转身回头看来,「从今天起,就没有段日这个人了。只有流炎。」
好一会儿,段日,不,己经是流炎,才起步向韩骁追去。
「什麽事这麽吵?」
被吵闹骚扰到,口气不善的,韩骁带著不容忽视的一身霸气,进到流炎回府後被分配到的房里。
「流、流炎少爷他不肯穿上衣服……」年轻的女仆抖著回答。
「…喔?」韩骁挑了挑眉,对上流炎倔强的眼神。
流炎不容分说的扔开女仆递过来的衣服∶「这不是人穿的。」
被流炎所扔弃的衣服是以往的脔童一贯所穿的服饰,那种布很少,而且是什麽都遮不住的薄纱,用以展现被禁脔的少年纤幼的身段。
「……我说过,别用这麽不驯的眼神望我。你是我买回来的。想回去人口贩子那儿受苦,还得看我点不点头。」韩骁完全不把流炎当人,高傲的道。
流炎狠狠的瞪著眼前这个男人,恨不得用眼神烧死对方。
「唷。我就说这名字会跟你很配。」韩骁啧啧道∶「你眼里都是火呢。流炎这个名实在太适合你了。」
流炎仍是怒视著,标准的敢怒不敢言。
韩骁笑了。
「这样吧,我看你的确太小了,不适合穿这种衣服。不过我总有天会叫你穿上的。会适合你的,信我。」
流炎呸一声,「这是女人穿的。」
他虽然年纪小,但父亲在家里有妾侍,他也不是没见过别人穿这种风一吹就会飘起的东西。
「流炎。」韩骁笑得动人,「你很快就知道,你可以比女人更适合这东西。」
流炎不解的看著他,而一旁的女仆则是抖抖的泪眼汪汪,被这麽直接的话吓到了。
「看在你还小,我就多等些时日。你可是第一个有这待遇呢。毕竟你的样貌…比较值待我等。」韩骁勾勾嘴角,「这段时间,就让你开心一下又有什麽所谓?你就好好当你的『流炎少爷』吧。」
流炎警戒的看著,并不知道自己早己是别人掌心里的玩物,只等对方喜欢什麽时候开始玩弄。
「给流炎少爷拿件正常的衣服吧。没的话,叫裁缝弄件。」
抛下这麽一句给女仆,韩骁带著轻视的微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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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日子其实不是过得不好的。
韩骁,南方首富,家里摆设以及用具,极尽奢华富美之事,流炎甚至怀疑,韩骁弄这麽一幢毫宅来,是要挥霍一下财富以免过多,而不是单纯为享受。
问韩骁的话,其实只是觉得这样的房子住起来很不错。
这段日子里,流炎名副其实的当上了少爷。
住的好吃的好穿的好,甚至有夫子来教他琴棋书画。完全是少爷级的高等享受。
不过最奇怪是要学舞。
流炎不太明白为什麽作为一个男性虽要学舞,韩骁只是望了望他回道∶「我要做的事,哪需要让你知道理由?」
因此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学著。
有时韩骁没什麽事做,就会看著流炎学舞,这时流炎也弄不懂为什麽,自己会比较认真专注的跳,有时连韩骁离开了也没有发现。
日子就这样过去,没有什麽特别的事发生。
以致,流炎差不多要忘了,自己是韩骁买回来的货品,早晚是要拆封的。
因为离开家里的时候还小,双亲的面目已经很难记得住,所以对流炎来说,唯一特别的存在就是韩骁。
而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睛,似乎离不开韩骁了。
他忘了自己是被捉走的,只记得韩骁一直给他吃给他住给他穿的,有时心情好还会给他一个懒懒的微笑,看著他跳舞时韩骁也很专注。
韩骁,韩骁。
当时的流炎,丝毫没有发现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
直到很久都是。
恍若转眼间,桃花开了,然後是荷花,再接著是菊花,最後,是梅花。
就这麽,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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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隆冬,天冷得很。
纵然是南方,却是连梅花的枝结了霜。
「你在看什麽。」
韩骁见到站在院里的流炎,著人给他披上一件白狐的皮毛。
「你看。未及绽放,已经冻死苞中。」流炎淡淡说著,回过了头。
一年後的流炎,约略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已经含苞待放,小小年纪长著一张诱惑人的脸。
绒绒的狐毛轻擦著忚白滑的脸,一双深墨色的眸子让他看来似是水墨画中的纤纤佳人,说不出的风情尽在眼皮流转之中。
而这种即将绽放,却略带青涩的感觉,就是韩骁一直以来最喜欢的。
所以,他决定不等了。
「流炎,今晚饭後跳支舞给我看。」
流炎点点头,眨眨眼让积在睫毛上的雪粉落下,转身回房去准备。
这麽一年间,他多少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就像父亲养在家中的妾吧。那时,父亲也会叫她们在节日里跳舞赠庆。
背著韩骁,流炎可悲的笑了笑。自己在这个男人眼中大概就差不多这点分量。
不可能更多了。
…哪像自己。
心里满满的,都是那个身影。
晚饭流炎吃得很少。
侍女劝他多吃。
「天冷,没什麽胃口。」
虽是这样回道,但夏天他也会以天热作为借口不想吃饭。
当睁眼闭眼都是那个人时,不只心里放不下其他东西,就连胃口又大大的减少了。
「…替我更衣吧。」
自从叫流炎跳舞给他自以後,韩骁便命人给流炎做了套衣服。
湖水色的纱外衣,白得像夜月的里衣。
轻轻巧巧的跳起舞来,就跟月光下的湖一样清晰透明。
也许只欠一双翅膀,流炎就可以如嫦娥般飞上天上。
流炎跳舞时从不著鞋。那小巧的足踏著逸仙般的舞步,隐隐渗出如清泉般秀美的感觉。
不带淫荡气息的美好诱惑如涟漪,一波一波向外荡漾。
衣服在腰位的地方做得很贴身,袖口以及领口却略松。
有时一个向後倾,领子就会大开,露出仍是小巧不带一点阳刚味的锁骨。
美得,动人心弦。
看了一次流炎的舞以後,韩骁都会著所以男仆跟护卫退下,只馀自己跟女仆欣赏。
他可不想自己未开动,先引来别的人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