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叫伙计结帐,忽听一人阴阳怪气地道:“一大早就听到一群疯狗在叫,吵得老子连吃饭都不得安生。”
这下子犹如捅了蚂蜂窝,那些江湖客们不干了,跳起来骂道:“谁他娘的在骂老子?有种的站出来单挑。”
“就骂你了孙子。人家圣将军含冤屈死不说同情反倒辱骂人家后代,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亏你们还自视为大侠,我呸,一群为虎作伥的家伙也配。”
一番话骂得众人面红耳赤,头也不敢抬。
扭头看着那个破口大骂的中年文士,很是佩服。那人站起来冲着众人撇着嘴,说:“有本事就去都城把龟缩不出的齐王给杀了,在这里辱骂无辜者算什么好汉?”
我一愕,却见那一群豪客们期期艾艾地道:“谁不知道齐王已经成了一个废人,杀一个废人不是好汉所为。”
我差点笑出声,原来是一群草虫。
不想再看,便招来伙计算帐离开。
把纷杂的声音抛在脑后,想着有用的信息,圣一要娶老婆了,还是什么盟主的女儿,不知道圣一会不会喜欢人家。那天遇到他大概就是去岳家迎亲的吧。可既然是去迎亲,怎么看不到他脸上有喜色,反倒抑郁不开怀,是什么缘故?
第三十六章
越往前走,见到的江湖客越多,耳中听到的各种乱七八糟的言语都有,大都是说盟主的女婿曾是齐王的娈童,不知被齐王玩过多少回,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资格娶盟主的千金。
这样的言语真是气死人,也明白为什么圣一会对娶亲一事抑郁不开怀了,任谁被这样子编排诽谤也不会开心的。
真为圣一担心啊,那个纯净如水的孩子他如何承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双脚不由自主地前往那个盟主所居住的地方而去,想看看圣一,虽然不敢叫他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但在远处看一眼知道他的处境也是好的。
已经看到顾城高大的城墙了,我松了口气,在路边的林子边坐下休息。想着过不多久就可以看到圣一,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取出干粮,吞咽了几口,便被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给打断了。
一人一马往这边跑来,身后紧紧追着几个人,快到近前时,我差点叫出声来,那被追赶之人正是我想念的圣一。
圣一连连打马疾奔,只是身后追赶之人却比他动作快,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一个女声在喊:“等等,圣公子,停下来,快停下。”
圣一被追上了,那几人将他团团围在中间,一个男人大声责问:“圣公子,婚期将至你却留书出走是何道理?”
圣一脸色发白,却紧紧闭着嘴不发一声。
一个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子催马上前两步,颤声问:“圣公子,我路小婉自问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如此羞辱于我?”
圣一低着头,不肯看她,路小婉带着哭音说:“小婉虽然出身武林比不得那些官家小姐却也知晓礼仪廉耻,知道从一而终,虽没有绝世容颜倒也不是见不得人的无颜女;自公子到了路家,路家上下全都以礼相待,小婉也真心喜欢公子,一心想跟公子白首偕老共度晨昏。眼看婚期在即,可公子却一纸书信斩断婚约,小婉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是小婉做了错事为圣家抹了黑还是小婉姿容粗鄙配不上公子,请公子明言也叫小婉做个明白之鬼。”
半晌圣一才抬起头,对着路小婉说:“路小姐,不是这样的,是圣一不配小姐,都是圣一的错,小姐仙姿玉容是天下男子梦寐以求的佳偶,而圣一,却是一个声名狼藉被人玩弄过的娈童,承蒙路盟主与小姐不弃,青眼相待,可圣一却不能叫路家为了我这个不祥之人受到玷污,路小姐,是我不好,我应该早就对你言明我的过往,只是我一时的胆怯却叫小姐受苦,圣一真是该死,如果小姐不肯原谅圣一,便将圣一一刀杀了,圣一绝无半点怨言。”
我一旁听了大吃一惊,明明没有的事,圣一为何这样说,这不明摆着往自己脸上抹黑吗?而路小婉等人听了果然是大大变了脸色,虽然看不到其他人是怎样,但听到一人喝道:“我只道他人是胡说八道,没想到竟是真的,圣公子,你真是太叫人……”
圣一一脸坚决,看不出是在说假话。路小婉满脸悲痛,低声道:“三叔叔,你们先回一步,我还有话要对圣公子说。”
被唤作三叔叔的男子狠狠地呸了一口,对路小婉说:“婉儿,三叔叔在前面等你,不要跟这种人多做牵扯,快点跟上来。”
说着带着其他人满脸鄙夷地离开。
剩下路小婉跟圣一还有我这个不被人注意的小人物,路小婉死死盯着圣一,圣一不敢直面对她,微微侧目,目光游移不定。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些话来骗我?”
路小婉悲愤地指控:“你为了退婚不惜把自己抹黑是为了她?为了这个不男不女的老女人?”
我惊讶地看着路小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人,只是处在我的位置却看不到上面画的是何人。
而圣一回头看到她手中的画却大吃了一惊,叫道:“这画如何会在你手里?”
伸手去抓,却被路小婉闪手躲开,冷笑道:“果然是为了她才不惜这样抹黑自己,妄图退婚。”
圣一叫道:“路小姐,请不要胡说,她是在圣一最困难时帮助过圣一的姐姐,圣一为了纪念她才将她画了下来,姐姐跟我们之间的事毫无关系,是圣一真的不配娶路小姐,路小姐应该找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象圣一这样一个没有名声没有出息的无用之人,路小姐,请将姐姐的画像还给圣一,圣一将感激不尽。”
听了这话,我才明白,那居然是我的画像。
路小婉根本听不进去圣一所说,她恨恨地对圣一说:“不要妄图骗我,我是个女人,是个会爱会恨的女人,我分得清你是真是假,如果真是为了纪念,你不会在无人时对着她倾诉衷肠,不会把这画像宝贝一样放在贴身之处,更不会背着人对着画像时时亲吻。”
圣一涨红了脸,有些气急败坏地叫着:“你胡说,将画像还我。”
纵马上前去抢,路小婉一拨马躲过,冷笑道:“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圣公子,你也太没品味了,这样一个丑女人居然叫圣公子念念不忘,真是太叫我失望了,如果是个绝色的大美人,我路小婉还有那个心思跟她来争一争,对这样一丑女人,真是倒胃口。”
圣一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路小姐,不管你怎么骂我我都不介意,请你不要侮辱我姐姐,她是圣一的恩人,是圣一心中最美的女子,请你把画像还我,多谢你了。”
路小婉看着圣一,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还你,好,你接着。”
将画像团在手中扔给了圣一,圣一大喜,接过画像,急忙打开,不想,那画像却成了一团碎片。看着惊怒交加的圣一,路小婉呵呵冷笑:“姓圣的,这个羞辱我路小婉不会忘记的,你记着,早晚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叫你的姐姐千万不要叫我看到,否则我会叫她后悔来这世上走一回。”
圣一紧紧握着手中的碎片,大声道:“路小姐,有什么气只管冲我圣一来,关我姐姐什么事?”
“哈哈哈……”
路小婉狂笑,好一会才止住,对圣一道:“你不是喜欢她吗?我就是叫你知道得罪本小姐的下场是什么样的,我要叫你也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如何,我要叫你知道害死你姐姐的其实就是你,是你害了她,都是因为你。”
路小婉怨毒的口气叫人不由冒凉气,圣一气得浑身发抖,半晌才摇头,冷笑道:“真没想到路小姐居然是这种人,只会撒泼迁怒,早知如此,我也不必……”
圣一没把话说完,但路小婉已经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更是怒火冲天,一咬牙将手中的鞭子挥了起来,我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圣一已经被她打下马来。
我忙跑过去,只见圣一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路小婉说:“路小姐,现在我圣一不再欠你什么,从今以后各不相干,就此作别。”
路小婉眼中流露出来的悔意被他这番话冲得一干二净,怒火重新燃起:“姓圣的,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你欠我的还没还清,你给我记着,我不会放过你,不会叫你称心如意的,你给我听好了,有我在的一天,你永远别想跟那个丑女人在一起,我路小婉发誓,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丑女人把她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一拨马,向着顾城的方向奔去。
我跑到圣一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圣一痛哼一声,右手已被一把匕首射中。
远远传来路小婉的声音:“永远别想再用你的手画那丑女人的像。”
圣一痛得直冒冷汗,我顾不得痛骂路小婉的狠毒,拉着圣一的手就把匕首拔了下来,低头在伤处舔着,片刻,血已经止住,抬头看着圣一刚要说话,却在看到他满脸震惊时,恍然自己露了行迹,忙自包裹里掏出一些草药放在口中乱嚼一通吐出糊在他的伤处,又撕下一条衣襟将他伤口包好,这才骂道:“那女人怎么这样恶毒,居然对公子你下毒手,公子不要这种女人真是做对了。”
圣一又惊又疑地盯着我,慢慢伸出手摸上我的脸。
我躲了一下,故意皱起眉头,道:“公子,你做什么?”
圣一说:“你脸上有血,我帮你擦一下。”
我笑道:“没关系,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用袖子在脸上擦了好一会,圣一仍然盯着我,说:“还有,没擦干净。”
“哦。”
我抬手还要再擦,他已经拉住我的手,说:“我来。”
说着已经伸到了我脸上,在我脸上擦了片刻,我不再动,知道他在怀疑,便任他查看。不想,脸上一痛,我吸了口气,说:“公子,干吗扯我胡子?”
自从看到自己长了胡须后,我便没有把它刮掉,想来圣一怀疑这胡须是假的,所以借口帮我擦血扯了一下,见我呼痛,忙缩回手,眼中既失望又歉疚,说:“对不住,我失礼了。”
第三十七章
夜暮降临,我找了些枯树枝堆在一处点燃,把干粮在火上烤了一下,递给圣一。
圣一接过说了声:“谢谢。”
我笑道:“不用客气,只是干粮粗糙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吃得下。”
圣一苦笑笑,说:“老伯不知道我也曾吃过苦受过罪。”
“老伯?”
我哑然,想来自己一脸胡须的落魄样子在圣一眼里很象个老伯,倒也对,圣一现在只有十七八岁,对着我这样的老男人叫老伯也不算过份。
圣一怅然道:“那时,我只是个受人欺凌的小小奴仆,吃的是残茶剩饭,受不尽的屈辱与折磨,倒不如现在这样虽然吃的简陋,却无拘无束自在逍遥。”
我默然,是啊,在王府里的那段日子是圣一心底里的痛,哪有现在这样自由与安全。
圣一盯着火堆出神,嘴角隐隐露出丝丝笑意,眼中也满是留恋与怀念。
我站起来,把绳床系在树上,又将帐篷搭好,对圣一说:“今天就委屈公子在这里凑合一晚吧。”
圣一惊奇地看着我,走到绳床前看了看,问:“老伯,这是什么?”
我呵呵地笑道:“这是绳床,可以睡在上面的。”
圣一惊讶地问:“这个可以睡?”
我笑道:“当然可以的,公子可以试一下。”
我告诉他怎样做,圣一小心翼翼地上了绳床,躺好,我有意把绳床晃动了一下,开始把他吓了一跳,片刻却觉得好玩,自己晃动身体玩了起来。
“老伯,这个绳床真的很好玩啊。”
我呵呵笑了起来,圣一终是个半大孩子,玩的天性还是有的,况且他幼年时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哪里有机会去玩去乐?
从包裹里取出睡袋,钻进帐篷里,躺下。透过帐篷的缝隙,看到圣一在绳床上晃来晃去,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暗自发笑,这孩子,一点也不象要娶亲的样子。
一想到这里,却又想起他为了拒婚自称是齐王娈童的事来,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就是不喜欢人家姑娘也用不着把自己说的如此不堪啊,要知道,他这样一说,定会叫人家大肆宣扬出去,如此以来,他以后还要怎样做人?不论是在哪个世界什么社会,做为一个娈童,即使是被逼迫、不是心甘情愿的也是会叫人看不起的。世俗的眼光只会看得到表面的光鲜,却没有人去追究光鲜下面的虚假与腐朽,圣一这样做,是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去,不为自己留有余地,他是太年轻不知道轻重还是另有原因?
“老伯,老伯。”
“啊,公子喊我?”
我从沉思中惊醒,见圣一冲着帐篷在喊我。
火光下,他年轻的脸庞带着希翼带着闪亮,问:“老伯,您贵姓?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说:“我柳,叫柳瑜,家中只我一人。”
圣一失望地问:“柳老伯再想想,真的没有亲人了吗?”
我说:“是啊,在这个世上,我是孤身一人,没有一个亲人的。”
圣一难掩失落,喃喃道:“真的没有啊。”
我笑笑,没说话。
圣一又说:“或许老伯有亲人而您却不知道也是有的。”
我失笑,宽慰地说:“也许吧。”
圣一高兴起来,问:“老伯,您是做什么的?”
我想了想,说:“我略通医术,一边行医一边游山玩水。”
圣一笑道:“老伯真是逍遥快活。”
我呵呵笑了起来,问:“公子因何不肯娶那路家小姐?路小姐人美,武艺又强,又真心喜欢你,公子为何宁愿自毁名声也不肯娶她?”
圣一敛起笑容不说话,我还要再问,圣一却下了绳床往帐篷这边走来。我不明所以,困惑地望着他走进帐篷,在我身边蹲下,目光闪闪,问:“老伯因何得知我是自毁名声?”
我笑道:“你们说话时我就在一旁听着,自是听到了公子与路小姐之间的对话。”
圣一皱起眉头,怅然道:“是这样啊。”
说着就势坐在了地上。
我叹了一声,说:“不管是真是假,公子这样做可是毁了自己,只怕没多久,公子的这番言语便要传遍天下,公子以后可怎么过?”
圣一手托下巴,脸带笑意,说:“我这样说自是有我的道理。”
我奇道:“哦?”
圣一笑笑,说:“我想找一个人,可我却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好通过这个方法叫她来找我。”
我坐了起来,叫道:“哪有公子这样找人的?即不知道人家在哪里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茫茫人海怎么找?况且人家怎么会知道你是在找人家?如果那人不知道公子的心思,公子岂不白费功夫又毁了自己?”
圣一脸上充满了自信的笑容,说:“如果她听到这种传闻一定会来找我的,因为她是天下对圣一最好的人,在圣一最困难的时候帮圣一共同度过那段苦难的时光,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圣一,为了她我宁愿天下人误会我,只要能找到她,损失点名声又有何妨?”
我愕然,呆呆地望着这个饱经苦难的孩子,他居然为了找我不惜毁掉自己,这是什么样的感情?我的心又慌又乱,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