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我才听到一个恍惚的声音问:“找到她又有什么用?她或许已经忘掉你,或许已经不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人,再或许……”
“或许老伯说的都对,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找到她守在她身边,只要她过的好,过的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
圣一打断了我的假设,说出这番话来。他的眼睛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下闪着坚定的亮光,象夜空中最明亮的星子;他的嘴角噙着笑意,含着满足,带着温柔,一点也不象个孩子,哦,他不再是个孩子,他已经长大是个有思想有感情的青年人,少年时代困难时期的点点关怀与帮助,已经在他心里由感激转化成另一种感情,这种感情超越了亲情跨越了年龄,在他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圣一转过头,冲我一笑,说:“老伯,您知道我为什么会问您有没有亲人吗?”
我艰涩地摇摇头,圣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以前,每当我受伤时,她也是用口水为我疗伤,不管是多么重的伤,只要她轻轻一舔,我就感受不到疼痛,所以,老伯为我舔伤口时,我就想起了她,而这伤口经过老伯舔舐以后,也象她为我舔舐一样,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说着,他已经把手上包扎的布条解了下来,自己看了看,把手伸到我面前,说:“您看,一模一样,伤口已经愈合,两天之后,连伤痕都不会再有,任谁都看不出这里曾经受过伤。”
低头看着圣一伸到我面前的手,修长白晰的手象一件艺术品,手背上刚刚受到的刀伤处,现在只留下一道红痕。
我呵呵笑了半晌,才说:“啊,真是神奇,我只不过给公子上了一次药,这伤口就愈合了,看来,我这祖传的秘方还真是好用。”
抬眼看着圣一,冲他笑道:“公子是在说笑吧,哪有口水可以治伤的?我刚才给公子上的药可是我祖传的秘方,专治跌打损伤,公子所说的,以我看来不过是移情作用罢了,是为了不想关心自己的人伤心难过,所以才会那样说安慰亲人,结果连自己也以为真的不痛了,这在医学上来说并不稀奇,叫自我催眠,这种方法对治病很有效果的,有好多这样的例子,我见多了。”
圣一睁着明亮的眼睛半信半疑地盯着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听没听得懂,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头一次听说。”
我笑着说:“那是,公子成天呆在家里很难走出大门一步,哪象我这样走南闯北的人见过好多稀奇古怪的事。”
圣一眼珠一转,说:“正是这样,所以,我也不回家了,以后就跟着老伯多走些地方多看些稀奇,也长长见识,可好?”
“啊?”
我愣了愣,说:“可公子不回家,你家里人不会挂念你吗?他们会不会着急?为你担心?”
圣一微叹一声,说:“我家中只有兄长姐妹,他们与我也谈不来,这次悔婚只怕他们很恼火,我还是躲开一阵子再说吧。”
我默然,圣一自作主张悔婚,自然不会被家人轻易谅解,尤其他还用这么个烂借口,如果回去怕不被家人骂死才怪。
圣一接着道:“再说,我偷着跑出来身无分文,只有这匹马,如果不跟老伯一起走,只有独自一人流浪街头,您也听到那路小姐发下毒誓,她不会放过我的,如果再遇到她,还不知要伤我哪里,那时我身无分文又得不到医治,只怕再也没机会找到那位好心的姐姐了。”
虽然明知道圣一是在夸大其词,好骗取我的同情心,可我就是不忍心放任他独自流浪,只好苦笑着说:“公子,跟我流浪可是要吃苦头的,象这样露宿野外是家常便饭,吃的大都是干粮,天热只能在野外的小河里洗冷水澡,喝的是山泉水,遇到刮风下雨也只有淋着,冬天没有火炉,也没有热汤水,你一个大家少爷可要想清楚。”
圣一高兴地笑道:“老伯请放心,这点苦不算什么,我还能受得了,只要老伯不嫌我白吃白喝就行了。”
我也笑,圣一看着我身上的睡袋好奇地问:“老伯,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怪怪的?”
我呵呵笑道:“这叫睡袋,人睡在里面很舒服的。”
圣一的好奇心又上来了,叫道:“我也试一下好不好?”
我从睡袋中爬出来,对他笑道:“好,你试试。”
圣一迫不及待地脱掉鞋子钻了进去,左看右看,兴奋地叫着:“啊,太好玩了,真舒服。”
看他如此模样,我也很高兴,说:“那你就睡在里面,我睡绳床去。”
圣一想了想,说:“老伯,这睡袋还有空间,不如我们一同睡在里面,也好叙些闲话,免得寂寞好不好?”
我吓了一跳,忙说:“不行,我一个人自在惯了,不习惯与人同睡,再说,这睡袋只能睡一个人,两个人睡会很不方便的,如果公子喜欢,回头找人家照这个样子做一个给公子就是。”
圣一瞪着纯净的两眼看着我,我有点脸红了,他说这话一点其他的意思都没有,倒是我想多了,不敢再看他,径自出了帐篷,上到绳床上,对他说:“夜深了,快睡吧,明天我们还要上路。”
“嗯,好的老伯。”
圣一闷闷地声音从帐篷里传出,我松了口气,因为走了一天的路,又聊了这大半夜的,不一会,我就睡着了。
第三十八章
睁开眼,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吓了我一跳。
圣一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我不敢动,强笑道:“公子怎么这样看着我?”
圣一眼中闪着疑惑,锁着眉头,半晌才说道:“其实,你并不老啊,为何不把胡须整理一下?”
我笑道:“出门在外,哪有那个时间,再说,也麻烦。”
圣一还是不肯放过我,迟疑着说:“为何我总觉得你很面善?很象一个人。”
我心一跳,忙说:“哦,天下相似之人很多,这没什么稀奇。”
“是啊,相似之人很多,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圣一喃喃自语着,趁他走神时,我忙跳下绳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后悔,带着他一起上路,还真是失策,没准哪天就会被他看出是齐王来,怎么哄着把他送回家呢?
“柳大哥,我们要往哪里去啊?”
“啊?”
我一愣,怎么叫起大哥,不叫老伯了?
圣一见我瞅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昨天没仔细看,今天才发现柳大哥并不老,所以,我就改口喊你大哥,大哥可愿认我这个弟弟?”
我干笑两声,说:“公子乃是豪门大户家的公子,喊我一个乡野之人大哥,岂不失了身份?”
圣一垂下眼帘,幽幽叹道:“只怕是柳大哥嫌弃我曾是个娈童吧。”
“这可是瞎说啊,我哪有?”
我忙澄清,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如果我不是清楚他的过往只怕真被他这幅自哀自怜的样子骗了去。
“既然如此,柳大哥就不要推辞了。”
圣一笑眯眯地说。
真服了他,这脸也变得太快了点吧。摇摇头,苦笑笑,继续收拾东西,圣一也过来帮我把帐篷收好,因为有了匹马,所以,这些东西就放在了马上。
圣一重新问了一句:“大哥,我们要往哪里去?”
我还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本来是想看看他在顾城怎么样的,可现在,顾城是不能去了。犹豫再三,我问:“我是漫无目地,不知道公子想往哪里去?”
圣一不高兴地说:“大哥怎么还这么见外,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叫我圣一或喊我一声兄弟就行了。”
“好好好,圣兄弟,你说我们往哪里去?”
我顺着他的意思喊了声圣兄弟,他果然高兴起来,想了想,说:“我们往海边去吧,看看那些泊来的怪人。”
“怪人?”
我奇怪地问:“什么样的怪人?”
圣一笑道:“就是红眉毛蓝眼睛的怪人啊。”
“啊!”
我吃了一惊,这里也有洋人?圣一说:“以前我曾在一幅画上见到过,听说是从很远的地方坐船来的,可惜,一直没机会见上一见,反正现在无事,何不去见识见识?”
我也动了心,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洋人跟以前那个世界的洋人是不是有区别,说的是不是同一种话,呵呵,如果有机会倒不如去外国看一看,也算是出了趟国,开了眼界。
“好,”
我满口答应下来:“就去看看怪人去。”
圣一见我答应也很高兴,说:“现在就上路。”
我笑着说:“行,走吧。”
圣一高兴地上了马,伸出手要拉我,我一愕,问:“做什么?”
圣一奇怪地说:“上马啊。”
“上马?”
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我不禁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说:“不行,我地上走就行了,还是你一个人坐吧。”
圣一看着我一脸恐惧,不由笑了起来,说:“柳大哥不会骑马?”
我嘿嘿嘿地笑了几声,说:“我一穷乡下人,哪里有机会骑马,还是你骑马我走路,这样也免得马受累。”
圣一笑着摇摇头,跳下马来,说:“海边离这很远的,地走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这样吧,柳大哥坐前面,我坐后面护着,慢慢就会了。”
我有些犹豫,是啊,地走是太慢,骑马走的快既节省时间也可以少很多花费。因此,对圣一说:“那,你可要罩着我啊,别叫我掉下来,我可是很怕痛的。”
圣一呵呵笑个不停,笑得我脸直发烫,差点恼羞成怒。圣一见我不高兴,强忍着笑意,扶我上马,说:“放心吧大哥,我一定会罩着你的。”
战战兢兢地上了马,两手死死搂着马脖子,不敢稍动,马大概被勒得难受,烦躁地刨着脚下的泥土。我更加害怕,搂得更紧。
圣一忙上了马,在我身后叫道:“大哥,快放手,不然马会惊的。”
我惊慌地叫着:“我不坐了,我要下去,太可怕了。”
圣一一手紧紧拉着缰绳一手搂住我的腰,不停地安慰着:“没关系,大哥只管放手,有我呢。”
好一会,我才敢松手,一松开,马儿尖叫一声,开始跑了起来。吓得我趴在马背上一动也不敢动,嘴里不停地叫着:“圣一,快停下,快叫它停下。”
圣一这个小坏蛋不仅不叫停,反而不断地催着马快跑,听着我惊慌的喊叫,还大声地笑,气得我真想把他踹下去。
等我适应了,才敢慢慢直起身,圣一在我耳边轻笑道:“大哥,你的胆子可真小。骑个马也能吓成这个样子。”
我翻了个白眼,可惜他坐我身后看不到,我说:“不是我胆小,而是怕摔下来,我很怕痛的。”
圣一笑道:“一个大男人,摔一下有什么?又摔不坏的。”
我感慨万千,小屁孩子懂什么,这可是我经受过的切肤之痛,那生不如死的感觉我可不想再承受一回。我不怕死,就是怕痛,那几年的折磨已经叫我怕到了骨子里,说什么也不会再叫自己吃苦头了。
圣一笑着对我说:“大哥要不要试着驾驭一下?”
我急忙摇头,开什么玩笑,这可不是自行车或是踏板车,一个不好,就会摔下来,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叫能者多劳吧。
圣一呵呵地笑着,催马前进。
天快过午,来到一个小镇,早上没吃东西,肚子早就叫开了,下了马,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被圣一一把拉住,关切地问:“大哥,怎么了?”
咬着牙说:“腿酸。”还有屁股疼。
后面一句可没脸说出来。
圣一闷声笑个不停,我瞪了他一眼,说:“你开始学骑马时什么感觉?”
圣一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引得路人一个劲地冲我们看。
拧着他的耳朵骂道:“你个小坏蛋,知道还问我,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圣一边笑边讨饶:“好哥哥,我错了,原谅兄弟这一回吧。”
松开他,圣一扶着我一瘸一拐地坐到一家面摊前,要了两碗面,我三口两口吃得干干净净,又要了几个饼切了些肉放在饼里,用纸包好,备着路上吃。
看圣一,还一小口一小口斯斯文文地吃着面,不由失笑,这孩子还以为是在家呢。目光落在他袖口处,上面一块褐色的块状物引起我的注意,拉过来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干了的血迹,才想起来,昨天路小婉给了圣一一刀,大概是那时溅上的血迹。
圣一见我皱起眉头,收回手笑道:“没事的。”
我说:“你也没有换洗的衣服,回头买几件吧,不过,我可买不起那些高档衣服,只能穿些粗布衣衫。”
圣一笑道:“又要哥哥破费了。粗布衣衫很好啊,耐穿。”
我笑笑,这小子,真会说话。见他吃好了,付了钱,问老板哪里有卖衣衫的,老板告诉了我们,谢过老板,牵着马便往那方向而去。
买了衣服刚要出店门,便看到一群江湖客纷纷嚷嚷地路过。伸手拉住了圣一,示意他别急着出去。回头冲着老板问:“老板,有地方可以把衣服换一下吗?”
老板笑着说:“有,公子这边请。”
圣一跟着老板进去里间换衣服,我站在门边看着那群江湖客,看他们往哪里去。却见他们进了一家小店,吆五喝六地叫东西吃。
因为小镇不大,他们的嗓门又高,所以我在这里都能听到他们的闲聊。
“真没想到,那圣家小儿居然真是齐王的娈童啊。”
“我早就说了是,你们还不相信,这下子他自己都承认了,怎么样,还是我眼光准吧。”
“你说,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人家瞒还瞒不住呢,他倒好,自己给说出来了,你们说说,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谁知道啊。”
“也许是怕以后事情暴露被盟主怪罪吧。”
“兴许。”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毛头小子,怎么敢欺瞒我们的盟主,隐瞒的后果他可承担不起。”
……
“哥、大哥?”
“啊?”
我忙回头,只见圣一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我身边叫我。我上下打量了一下,不错,虽然是粗布衣衫,但穿在他身上倒也不难看,真是人漂亮穿什么都好看。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放在包袱里,出了门,把马牵过来,不等他催促,我已经自动上了马,等他也上了马,我说:“快点走吧,看晚上能不能到下一个城镇,找个客栈清洗一下。”
“好,我听哥的。”
一挥鞭子,马儿跑了起来,一会儿,便出了小镇。
第三十九章
最终,我们没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城镇。在一处溪流边停下来,升起火,把饼热了一下,分食后,看着眼前清清溪流,身上倍感湿粘。
我说:“圣一,你先休息,我到那边洗一洗。”
圣一说:“我也要,赶了一天的路,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洗一洗舒服些。”
我说:“好,你在这,我去那边。”
圣一笑问:“为何要分做两处?一起洗不好吗?”
我语塞,虽然自己现在是个男人,但心理还是女人心理,对着一个青年男子赤身露体还是有点别扭。圣一却不管这些,脱去衣裤,扑通一声跳下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