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要离开?”他惊道,“你要去哪儿?”
“出去历练一番罢,”和冯家打好关系之后就用不着再亲自出面和他打交道了,“走遍大好河山,看遍天下风景,岂不快哉!”
“就不能……留在这里吗?”
“好男儿志在四方嘛!”我笑道,“我的目标是西域哦!在大漠与雪山的那一边,那些神秘的西域人到底是如何生活?他们的城市又是什么样子的?这些长久以来未知的迷团,难道不想知道吗?”
“可是很危险!”他神色中透出焦急,“曾经北魏的军队想要越过雪山与大漠去到西域那边都没有成功,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可是有人成功啊,”我天真地说,“虽然数量极少,不过还不是有西域人来到了这边,也有这边的人过去了吗?他们能做到的事,我也一样能做到。”
“你怎么可能和那些人比?你从小在南方长大,怎么经得住风雪严寒?大漠上的狂沙能轻易地把人的皮肤吹裂,更不用说长年积雪的雪山!而且翻过雪山之后那边到底有什么根本没有人知道!在地图上那里是一片空白,无边的大漠与草原,还会有凶猛的野兽与残酷的异族人……”
“就是因为没有人知道所以才要去嘛!”我不服气地说,“有人去了才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好将地图上的空白填补上啊!”
“也许会有人去做这件事,但绝不能是你!”他抚上我的脸道,“像你这样美丽的宝石只应该收在能配得上你的匣子里,怎么能到那种……”
“够了!”我打开他的手,怒气冲冲地说,“结果你也还是跟那些人一样,当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傻瓜!”
他忙道:“语……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我站起来道,“反正你什么都会,又会武功又会猜灯谜的,我就是个大草包!你就尽情地嘲笑我好了!”
“语,我没有……”
“你就有你就有!”我气呼呼地说,“我这个笨蛋高攀不起你冯四公子。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语,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
我一把推开他,结果小舟大幅度地摇晃起来。一个不稳,我便狼狈地掉到了水里。因为这里是建筑物附近,所以水并不深,只及我的胸腹之间,但水底的石头长满了青苔,滑滑地踩不稳,倒是让我跌在水里半天起不来。
“语!!”
只听见一声焦急的叫喊之后,一阵水花溅起,然后我便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抱在怀里,浮出水面。
“咳咳咳……”
演过头了,害得我自己遭了殃。虽然说是盛夏,一来这里本就比较凉快,并不觉得热,二来湖水的水温本就不高,一下子掉到水里全身湿光光,立刻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呛了口水,又冷得直哆嗦,真是倒霉到家了。而且这湖水虽然看着是清澈见底,其实却并不干净,我穿的这身衣服颜色又浅,现在弄了一身泥,要是被楚清秋看见,还指不定会笑成什么样呢。
“语,怎么样了?!”
他一边帮我顺着气一边将一股内力输入我体内,让我暖和了起来。我又推开他道,“谁要你假好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吻住,我气还没顺过来呢,他又堵住了我的呼吸道,害得我严重缺氧,只得连踢带打。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最多就当是蚊子叮几下。终于在我两眼发黑的时候他才放开我,我刚喘过气便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耳光,他竟再次吻住了我,让我继续处于缺氧状态。这次比上次持续得更久,我几乎就要被他给吻死了。当他终于良心发现地放开我时,我只得四肢无力头脑发昏地瘫在了他怀里,被他给紧紧地搂住,想大口呼吸都不行。
就这样沉默了好久,我才有力气开口道:“……放开我……”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像蚊子叫,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语,刚才是我不好,我错了。不要不理我,好吗?”
“不好!你放开啦!”倔强少年的形象还是要的,哪儿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啊。
“语,我喜欢你。”
跟我来这招?“我不稀罕!”
“语,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你放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呜呜……”
见我哭了,他立即慌了神,“对不起……语,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呜呜……”
“不要哭……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呜……冷……”
听我这么说,他立即抱起我飞到了最近的回廊上,一边向我体力输入内力以确保我的体温,一边问道:“该走哪边?”
我给他指了方向,他便抱着我回到了主屋,在大厅聊得正欢的楚清秋和冯子莲看到我们进来大吃了一惊。
“哎呀,主……我的小祖宗,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啊?!”
“四弟,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他开口道,“都是我不好,快点给语换身衣服,怕是要着凉了。”
楚清秋立即叫人去准备热水,冯子莲忙在一边给楚清秋赔不是,他便抱着我回到房间。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我终于投入了热水的怀抱,楚清秋也带着他到别间去换衣服了。这么一闹之后,冯家兄弟便只得就此告辞,跟楚清秋说改日再来赔罪。
不过今天还真是祸不单行。等我舒舒服服地泡完澡,正坐在床边擦头发的时候,蒋醇玉黑着张脸进来了。我一看傻了眼,躲他躲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脸色还这么难看啊。
“喝药。”
刚刚才暖和过来,又被他冷冰冰的声音冻住。我老老实实地接过碗把药喝了,只见他拖了把椅子正对着我坐下,一副审犯人的样子。
“醇……醇玉……”我抽搐着挤出笑容,自觉地首先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见哦……”
他立即飞了一记眼刀过来,继而又讪笑道,“欧楼主可是个大忙人,怎么有空来见我这小小大夫呢?”
“呵呵……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阿嚏!”
“冷吗?”这声音怎么温柔得……这么危险啊……
我好不容易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冷……”
“现在知道冷了?”他冷笑道,“刚才在水里泡了那么大半天,可没见你叫声冷啊。”
“呃?”
“也是啊,刚才有人抱着嘛,当然不觉得冷啰。”
惨了。怎么好死不死被他看见了。
“怎么会……”我赔笑道,“那只是个意外嘛……呵呵……”
“意外?”他眉毛一挑,“意外地一起泛舟游湖?意外地拉拉扯扯然后掉到水里?意外地抱在一起接吻?”
……看得还挺全……
“醇玉,他哥哥和楚清秋是朋友,我也就小小地和他聊了下天……这个……至于那些意外嘛……那个……纯粹是……意外……”
寒气越来越重,我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好可怕,为什么这个一向温和的人竟会有如此可怕的一面呢?以前都没有发现来着。
“不过我看这个意外你也挺享受的嘛。”
“没有没有!”我忙道,“那个……那是他……是他强迫我的,不关我的事啊!”
“哟,还有人能强迫三楼的楼主啊。”
“这个,他会武功啊……我没他力气大……”
“还狡辩!”他一下子爆发道,“你要是不愿意,喊一声就有多少侍卫会出来?!哦,说到侍卫,你那些侍卫可个个都对你忠心得很呢!尤其是那个莫离!他对你的态度可不像一个区区侍卫呢!”
新帐旧帐一起算啊,这回我麻烦大了。于是我只好首先自觉认错:“醇玉我错了!那天不该开那种玩笑的……”
“你还敢提那件事!!”
“呜……”我急忙缩到了被窝里,却被他一下子拧了出来。
“欧楼主艳福不浅嘛,人见人爱的!你到底有多少情人,给我从实招来!”
“没有没有!只有你一个了啦!”
“没有?那今天这个呢?莫离呢?楚清秋呢?”
怎么连楚清秋也算进去了!虽然知道女人吃醋的时候可怕,但现在才明白男人吃起醋来也一样可怕。不过为时已晚,我只得可怜巴巴地向他解释道,“真的只有你一个啦!今天这个真的真的只是意外而已,绝对不会有下次!莫离是我的心腹嘛,跟我走得近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楚清秋也是,绝绝对对的清清白白!那家伙只喜欢女人的!”
“那我呢?”他的眼里泛起了水光,“我在你心里到底又算什么?是你的情人?还是大夫?还是男宠?”
“醇玉,我喜欢你啊。”我握住他的手继续装可怜,“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没有人可以替代。你别听莫离胡说,他那个人看起来寡言少语的样子,说起话来一句比一句讨打。他就是性格别扭才出口伤人,说你是什么男宠,你就当没听见好了。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再次开口的声音却比刚才还要冻上十倍,“你怎么知道是莫离说的?”
“呃?”
“那个时候,你就在外面偷听吧?”
“这个……”
祸从口出就是这么来的,话多了容易泄露内幕啊。
“觉得很有趣是不是?看到我们被你整得团团转,看到我们为你争风吃醋还大打出手,你很高兴是不是?”
“没……没有……”
他的脸上滑下泪来,哽咽着说,“你高兴了,开心了,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我就只是一个任你玩弄逗你开心的玩具吗?!欧翔,你真是个混蛋!”
说着狠狠地甩了我一耳光,然后抬脚便往外走。我被打得晕头转向,脸上一片火辣辣地疼,估计现在脸上定是有一座非常精彩的五指山,没个几天是消不下来了。不过现在可不是喊痛的时候,我急忙下床跑过去将已经走到门边的蒋醇玉死死抱住,虽然不会武功,不过好歹也一成年男子,力气小不到哪儿去。他一时挣脱不开,竟一掌向我打来。那掌来得较慢,显然是给我时间放手躲开。不过我还是生生受下了这一掌,结果被一下子打飞,很艺术性地撞到了墙上又反弹回来倒在地下,然后哇的一声吐了好大口血。
“翔!”他惊呼着跑过来将我抱起,“你不知道躲啊!笨蛋!”
“呜……醇玉……”我要是躲开了,怎么让你消气啊,“我错了……原谅我……”
刚才冯子兰还用这句台词来对付过我,现在自己反而用上了。
“你别说话了!”他急忙给我运气加把脉。这时候不知为什么,莫离竟推开门出现在了房里,我立刻有一种想要晕过去的冲动。
“主人!”
看到我的惨状,他急忙跑过来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蒋醇玉红着眼圈哭道,“我……我只用了三成力而已……你怎么不躲……”
“你!”莫离一掌将他打开,把我抢了过去,然后用凶狠的眼神瞪着他道,“你竟敢伤害主人……”
“我又不是故意的!”蒋醇玉回身扑上来要将我从莫离怀中抢回去,“你放手!让我给他看看……”
“让你看?你不害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怎么会害他?你快点放手,压着他的胸口了!”
“你才放手!不准你动主人一根毫毛!”
天哪……好难受……你们两个都给我放手!
夹在两人之中的我刚想开口,结果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于是在二重奏般的惊呼中,我终于如愿地晕了过去。
五十二
这样一伤就又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结果嘛,有好有坏。好的是蒋醇玉不再跟我怄气,坏的是那二人从此更加相看两相厌,而且还劝不得,一劝就开始吵,然后大打出手。蒋醇玉自然是打不过莫离的,不过莫离也不敢要他性命就是了,于是乎在江南小筑的一角,天天都有好戏上演。
我刚恢复到可以下床的时候,便又躲到了楚清秋那里以公务繁忙的名义整天泡在书房。不过故技重施可行不通,蒋醇玉每天到了时辰就要过来监督我喝药,莫离到了护卫轮班的时候整天都不离身地看着我,所以一到莫离轮班,蒋醇玉又过来之后,二人就要在我面前上演大眼瞪小眼的情节。最可怕的是好死不死的,冯家二公子每次过来都打听我病好点没有,说他们家四弟心心念念着要来给我赔罪,又怕打扰我养病。我只得让楚清秋跟他说因为我“病情加重”,所以到其它清静的地方疗养去了。
这一来二去的,便入了秋,今科会试眼看着就要开始了。各地乡试通过的考生们陆陆续续地到达了永安,大街上到处都能见到读书人的身影。全永安的客栈都住满了赶考的人,使得那些娱乐场所——酒楼或者青楼什么的——更加地生意红火。而且读书人之间各自的比试也随处可见,别看那些读书人文文弱弱的,还挺有血性,三言两语因为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不同就开始摆擂台。比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书法啦,绘画啦,诗词歌赋的,最常见的就是对对子。因为这个节约成本,所以就连随便哪条街上都能看见。
科考除了文试以外,还有武试。不过武试并没有像文试那样还分了乡试、会试、殿试三级。参加武试的人先是从全国名地聚集到永安,然后在兵部设的报名点报名。参赛者必须会至少两种武器方可通过,报名时间结束之后,兵部统一安排擂台赛。先是分组,让他们一群群地打,优胜者集中起来考兵法,通过的才能晋级参加一对一的擂台赛。武举可不像一般的征兵活动,只要是身强力壮的志愿者都收,那样的征兵是从小兵做起,大多数人混了一辈子还是个小兵。参加武试的人只要是通过了兵法考试那一关的,不管擂台赛有没有打到最后,都可以在军营中领个一官半职,要是入了三甲就可以直升校尉,分到将军们手下做事。
所以到了这个时期,永安大街上除了占大多数的文化人以外,还有一部分数量也并不少的“大侠”。这两个种群之间起了火花的时候那可就热闹了。别看文化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其中多的是嘴皮子厉害的家伙。骂人不带个脏字,却往往连人家十八代老祖宗都问候过了。“大侠”们说不过,然后就恼羞成怒地开始动手,打得那些书生们是抱头鼠窜,哭爹喊娘,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