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蝶——KIKI

“恩恩……”青年摇了摇头从光司的双掌中抽回手去，在地上又行了个礼，才抬起脸来对着光司仔细地望了一眼，不算英俊到什么地步的面容，上面却是带了犹豫和自责的正直表情。

听见那熟悉的回答的声音，光司终于安了心，身后的北原武下了指示：“田边亮介，从今天起你改负责外务，跟着伊田将军去考察城防熟悉状况。”

吃惊地回头，光司只看到武坚决的侧脸，腰上的手臂似乎又收得更紧了些。

“好了，就不要打扰光司的休息了，我看你还是先出去处理正事，让伊田和我来照顾光司吧。”道原和气地笑着，颇具深意地看看光司，让光司觉得奇怪。

“恩，好，就这样吧，你小心休息，我以后每天都会过来。”北原武拦腰抱起了光司，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然后反抗的状况下把他放在床铺上替他整理了盖的被子，留下高大的背影带着道原和亮介离开了房间。

看着别样的北原武，信田光司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北原武会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对待自己？回忆起刚才的一切，光司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完全说出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突然变得温和的北原武，唯唯诺诺有点惶恐的亮介，道原别有深意的笑容和他对北原武说的悄悄话……还有北原武没有露出来的藏在衣袖里的右手和有点僵硬的背影……恐惧攫住了信田光司的心……会是那样吗？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自己多想了，一定是自己太过于怀疑一切了！！

反复安抚着自己的时候，手指却不自觉的绞紧了身上的被子……

发现了光司的紧张，伊田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跪坐下来把那露在被子外的苍白手臂重新塞回被子里：“光司，你合上眼睛好好休息吧，才刚刚恢复，医师说过，如果看东西时间长了会模糊，不过很快就好，你就放心吧。还有，你脸上的伤……”

“我脸上的伤？？”突然转头看向伊田，光司琥珀色的眼睛里写着强烈地询问和期待。

“放心，那天还好武反应够快而且医师也很有经验，所以用薰衣草的精油敷到现在，伤口该好得差不多了。以后你可不要再这么一时激动就做这些事情，否则，很多事情后悔都没有办法了。”伊田扯了下嘴角，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你说什么？！！我的脸……”睁大眼睛，信田光司一骨碌坐起身来，起伏的胸膛显示出了他的激动。虽然听到那声‘放心’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不妙，但是心中还有着些希望，却没想到……

“光司，你先躺下我再和你说。”按住信田光司的身体让他躺回去，伊田叹了口气，“那天其实我们只是想让你看看藤吉那个混蛋的真面目，原本说好等他招认就把他重新关回去，哪知道阿武因为和你赌气就那么做了，结果让你引火自毁……幸好他用刀背打偏你手里的火把才只伤到一点，虽然那一点可能会留下疤痕……光司，不要再责怪武了，他只是个身体长大思想成熟但心却还是个小孩子的家伙，他只是还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好了……可能会留下疤吗？”见着伊田的点头，光司疲劳地合了合眼睛……失败的人，果然无论做什么都会失败啊……

空间安静到只有轻轻的呼吸声，片刻后，光司的声音再次出现：“真面目？什么真面目？我只看到一个人的真面目而已。”

那有点憎恨的语气使得伊田的心也沉下来，他不希望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不快乐，但是，无法避免的时候，他只有一个选择：“光司，我们第二天就查出来，藤吉这个家伙原来就是一个逃兵，不知道怎么混进了城当了守卫。他是不是对你说带你出去然后顺路回稻叶找他的未婚妻？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任何亲属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未婚妻，他只是打算把你带到阿武的势力范围所不能达到的京都，然后把你卖给那里的茶社好换钱去花天酒地而已，所以武才会这么生气，因为他容不得你受人欺骗，也容不得你陷在危险里啊。”

“呵呵……我现在，和被卖到茶社里有区别吗？”冷笑了一声，光司吃惊的时候却侧转过身不再看什么其他的，“他都已经死了，多说还有什么用？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陷我于危险的另有人在。”

“信田光司，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阿武？！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而愿意去相信那种混蛋？！他只是单纯直接了一点，他除了喜欢你想留你下来之外并没有任何坏心！堂堂的北原武将军已经这样甘愿委屈下来讨好照顾你了，你还要他怎么样？！！”一股脑儿把想到的倒出来，见着被子一动，伊田已经后悔起来……自己不该这么对光司生气，虽然自己的确是不习惯从小就霸道直接的阿武变得现在这样‘窝囊’，但这也完全不能说是信田光司的错啊。

带着愧疚，伊田率直地道歉：“对不起，光司，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我毕竟是局外人，这也是阿武他甘愿的……我只是……唉……”

“不用说对不起，伊田将军，我知道北原武将军是一片‘好意’，是我冥顽不灵不识抬举。”被子里传出的声音冰冷而带着压抑。

知道自己这么一说错已经不可能再劝解下去，伊田懊恼的叹了口气，又说了声‘对不起’，替光司掖好被角走出房间……也许，所有人都需要好好冷静地思考一下吧？这样的自己，已经不可能成为局外人了，为什么……快乐如此困难？

长廊那端走来了道原，秋风吹拂着那黑色的发丝扫过英俊清秀的脸庞，伊田苦笑了一下迎了上去，摇摇头制止了对方想要进去的举动……看来自己和道原终究是要被缠绕在这些当中脱不了身了。不知怎的有不好的预感，却在看到道原宽慰的笑容的时候埋藏到心底……一定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大家一定要一起快乐，一定有那么一天！！

听见伊田清晰地叹息了一声然后离开，房间里一片死寂。

光司在被子里蜷缩起了身体……为什么自己明明没有招惹任何人，大家却偏偏都要针对自己？以前的那些是，北原武是，道原和伊田是，就连不算相熟的藤吉也是。

听到伊田说出藤吉的计划时，其实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世界上不可能有多少人会好到愿意无条件帮助自己，而且伊田所说的一切正好和自己的所见所闻吻合……为什么自己竟然会笨到去傻傻的相信？！！！

手抚上了还包着药布的脸，这下面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无法知道……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这伤口竟然就要好了？而且还是‘幸亏’北原武反应快？

“呵呵呵呵……”闷在被子里笑着，信田光司找不到任何其他的感情，只能不停地笑着，笑到快喘不过气来……笑从前的一切，笑欺骗自己的人，笑不去找根本原因却来责怪自己的伊田，更笑那个不择手段要留下自己的北原武……

笑到咳嗽起来的时候，光司才发现……真正可笑的，竟然是这样愚蠢到可怜的自己……

第十三章 心鉴?逐月

自从信田光司眼睛上的药布被除下后，这北原武倒也真的按照他的承诺每天都来探望光司，有时候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着光司消磨一整个下午。

清楚地感觉到北原武那象是观察偶人般的观察自己，光司通常也就是合上眼睛装着休息不去理睬，他只怕自己和这个人一说起什么话来，就又是会闹得天翻地覆……现在的他，还没有这个精力。

秋天最后的温暖阳光逐渐淡去，清清冷冷地照射着，平静的心里，也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了……

片片树叶悄悄凋落在地上将那黑色的泥土覆盖上金黄的时候，寒冷真正地到来。

北原武依然每天都来，耗费的时间越来越长，目光也越来越深沉，深沉到让光司无法捉摸，也不想再去琢磨。

在一个人的时候，光司常常轻轻将手掌覆盖到面颊上的白色布料上，小心地呵护着这个在生长着的‘成果’……

现在，这个房间里变得没有任何镜子，甚至连个装了水的水盆也没有，让他即使想在换药的时候看看伤口究竟如何都不能，但是他还是能从医师越来越满意的目光里，读到让自己失望的事实。

又是一个下午，从窗口看出去的院子里，夏季的稠密竟能成为这样的稀疏到凄惨的样子。黑色的树枝上点缀着那么几片，几乎都能让人数得出来了。

又看着一片叶子落下，信田光司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感觉到已经是下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休息的原因竟然是北原武今天还没有过来？！

捏紧了盖在腿上的被子，松了手又抚上披在肩膀上的厚实外套，信田光司突然体会到了‘习惯’的可怕……他竟然已经习惯了那个人在身边，也习惯了被那个人的灼热视线注视着休息……为什么？自己明明该厌烦的，又怎地成为了改变不了的习惯？……在这短短一月之间……

缓缓放低身子躺到枕头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侧头所见的，是泛黄的细密榻榻米铺就的地板，岁月的毛糙悄悄地留在了上面。

合起眼睛来，伊田、道原的语言声声入耳……是的，自己的确是感谢北原武的解救之恩，而且这个北原武也没有计较自己的身份而和自己成为了相熟的‘朋友’，可这并不代表自己要把整个人都赔上啊！虽然前两天道原特意带了证据过来，证明北原武杀了藤吉是为了他想对自己不利，可如果不是他这么逼迫着，自己又如何需要逃走？！！

翻来覆去，光司一会儿责怪着北原武，一会儿自己懊悔，一会儿对着武那夜的暴行咬牙切齿，一会儿又为自己的软弱痛恨着……这么折腾着，却始终没有办法安下心来。

正反复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被拉开的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初时以为又是道原或伊田的光司放眼看去，惊得只睁大了眼睛，忽而又变了脸色仓皇坐起身来。

推门进来的却正是今天一直没有出现的北原武，只见他散着被风吹得微乱的黑发，丝丝缕缕拂在出众的五官上更是显得他英俊无比。微红的脸颊显出了他的高兴，就连身上那合体的纯黑武道服也仿佛带着点点喜气。

看见光司没有睡着而且还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有‘感情’地看着自己，北原武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宛若纯真的孩子：“光司，你醒着啊，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被北原武骤然抬手的动作惊到，等那样还会动的东西掉到光司身上的时候，更是让他吃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却还是按耐住了心思细细看去……那‘东西’得到了自由，舒展了下身体开始好奇地打量起周围来，然后竟丝毫不怕生地磨蹭着向光司放在被子上的手靠拢过去，歪过头眯起眼睛舒适地摩擦着光司凉凉的手掌。

“北原武……你这是……”想缩回手却又不忍甩开这‘小东西’，信田光司只有抬头怀疑地看着北原武，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怎么？你身体不好不能出去，最近我事情也多，正好今天和左大臣的儿子出去狩猎，我看到它的时候就在想，你一定会喜欢的。”放下右手中的弓，北原武也凑近身子在光司旁边盘腿坐下，伸手挠挠那活物的后颈，使得它舒服地哆嗦两下。

“北原武，我并没有和你开玩笑。”光司拧起眉毛来，把手缩回被子下面。

“我也没有开玩笑，难道你不喜欢吗？有它陪着不好吗？”盯住了光司的眼睛，北原武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焦虑逐渐浮现出来。

“既然不是玩笑，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送我这只兔子！”他不相信这个北原武会没有什么目的突然又这么对待自己，这样未免太诡异了一点。

“我想你会喜欢，所以就带来给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北原武不乐意起来，明明很简单的事情，这个信田光司为什么总是怀疑着自己？！

看看光司思索而吃惊的表情，北原武心中不由紧张起来，掩饰地拿了东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好了，我还有正事要做，它就给你了。”

“北原武，我不是女人，这种东西你不该拿来讨好我，太可惜了。”指甲掐进掌心里，光司还是忍不住开口，为什么这个人能象没事一样在自己周围出现然后继续扰乱自己已经一塌糊涂的人生？！！

“我知道你不是女人，不喜欢你可以丢了！”大声抱怨了一句，北原武甩上门离开，发出砰的巨响。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光司轻轻伸手把那颤抖的小东西抱到怀里，顺着那雪白的绒毛：“吓到你了吗？声音太大了吧？我不会丢了你的，放心吧。”

见着这小小的正好能被托在手掌上不过一两个月大的小兔子，光司的心似乎也跟着手掌中体会到的温度而温暖起来，真的好温暖好舒服。

脸蹭上了那柔软的身体，光司的嘴角漾出了笑容：“别怕，我陪着你……”

那娇小的身躯随着光司的安抚停止了抖动的时候，成就感涌了上来，光司这才发现自己会喜欢这个东西的原因……因为它比自己更弱小更需要保护，也更加身不由己……

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解脱呢？它一定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了吧？……出神着，光司的手指鬼使神差地在那孱弱的脖子上收紧再收紧……

“对不起……”等到那小生命死命挣扎着踢蹬着的时候，光司如梦初醒地松了手，慌忙检查起来，发现没事才松口气，对着红得透明的眼睛，道歉的话脱口而出。

“你明明听不懂，我真是傻……呵呵……”自我嘲笑着，光司将这小东西抱在怀里。看着它如此简单地原谅了一切毫无防备地依偎着自己合上眼睛，如同雷击的感觉走遍全身……这会是自己的缩影吗？不，绝对不能！！

把脸埋进小兔子毛茸茸的背脊，琥珀般的眼睛里是坚决……留着它，正好可以提醒自己吧……

第二天北原武再来的时候，信田光司依然闭着眼睛不看他休息，但是枕边多了那毛毛的一团。

发现光司并没有丢掉自己送的东西还小心照顾着，武就克制不住地感觉到开心……因为他是把这小东西作为自己的替身留在光司身边的。

看着光司完美的侧面，北原武的心悸动着，如果看到喜欢的东西会有想要的感觉，那么想要到即使付出生命都要留下某个人好让自己独占的感觉，是不是能称为‘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