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的痴缠,缱绻与旖旎,都在这杯酒里,澈为静默。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
这最后一杯,你陪我,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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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题目取“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之意。
非常喜欢这一句,离愁别绪消泯于大气豪放之中。江湖中的离别本该如此,不应该有那些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不应该有那些十里长堤,三步一回头。
一杯烈酒,翻腕饮下。男儿有泪不轻弹。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弦上之箭
自五岳剑派惨遭灭门,四大家族瓜分天下,这江湖虽然小波小澜不断,但一直也算平静。
而今,三大家族围攻玲珑阁,天下均势骤然瓦解,江湖风云再起,一时间波涛汹涌,暗潮迭起。
三层燕角小楼,不过是最普通的坊间茶楼,而现在为重重全副武装的护卫所把守,显露出几分肃杀来。
而这门窗密闭的楼中,正是主宰这天下大势,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几人。
天雅坊老板,紫极宫前大护法,管秋。
望春风老板,生死判现任执掌着,沈妍蓉。
重华山庄庄主,段重锦。
续箫楼楼主,欧阳毋殇。
浣剑门十二殿主之首,秦楼月。
这几人中的任何一个,随便跺跺脚,江湖都要震上一阵,现在他们破天荒聚集在一起,正是商议一件即将颠覆江湖的大事。
“关于去彭城地宫解救小颜这件事……”一袭奢华沉缎的清俊男子锁了眉,有些迟疑得开口,“人不宜多,为了保证小颜的安全,应该实行突袭。”
“管秋!”着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的女子开口,她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一条白色的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黑的长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化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雅出尘。她正是沈妍蓉。
沈妍蓉不满地打断他,“你就直说对玲珑阁的总攻在即,抽调不出人手不算,干嘛找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管秋轻轻叹了口气,神色也颇为为难。
“也不尽然,”一直安静在角落里沉思的段重锦开口,“据我所知,彭城地宫内全是机关和暗袭。如果贸然派了大批人手,可能也只是徒增伤亡。倒不如……”
猜到段重锦的后话是什么,欧阳毋殇立刻把自己的立场表明,把这事给推脱干净,“反正这事跟我无关,我不趟这浑水。”
管秋接了段重锦的话,“段庄主说的是,我们应该派最精锐的力量去营救小颜。”
沈妍蓉立刻站起来,毫不迟疑对管秋说,“我去。我就小颜这么一个弟弟,他我是必然要去救的,生死符就交给你部署了,我信得过你。”
管秋轻轻笑了笑,他通透的目光对上沈妍蓉坚定的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沈妍蓉是必定要去的。
即使不是为了小颜,也是要去与“那个人”做一个了断了。那个与她相伴了多年,也欺骗了她多年的人——君竹孤。
看到这两个人的表态,吊儿郎当的欧阳毋殇目光在沈妍蓉身上逡巡了一会,又瞥了一眼段重锦,长长叹了口气,“哎……”
段重锦看着旁边的一脸无奈的欧阳毋殇,失笑,“彭城这一趟,我也是一定得去的,欧阳兄……”
“好啦好啦,真是的……”又不等段重锦说完,欧阳毋殇大大咧咧挥了挥手,“你们家的重华山庄我先替你照看着了。要是有危险了,我可要指挥着他们先去顶上了……”
段重锦只能无奈笑笑。
欧阳毋殇这个口利心软的个性,他们都已经很清楚了。
“那么,就这样定下来吧。段庄主与妍蓉即刻启程前往彭城。五日之后,我进攻玲珑阁之日,就是二位营救小颜之时。”
唐羿推开石门,走进房间。
灯火微弱,满室是困顿糜烂的气味,让人觉得很不真切。
桌上的菜还是动都没动。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帘帐内的人,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那个人就一直藏在角落里蜷缩起来,昏天黑地没日没夜的睡觉。
不吃也不喝,甚至不曾动一下。
唐羿挥了挥手,有仆从进来,无声把桌上冷掉的饭菜撤下去。
他也曾试着劝他,哄他,安慰他。可是那个人只是面无表情得听着,听完继续阖上眼睛睡觉。
那时候,是唐羿放了秦封雪进来,然后又把他送走。他知道秦封雪对小颜做了什么。他也终于了解,原来自己一直看错了这个男人。原来,这个男人对小颜的付出,已经超过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这个男人,他把自己掏空了,把自己能够给的一切都给了小颜。
那天,秦封雪离开的时候,唐羿问他:
为什么不留下来?即使你不再是浣剑门的门主,小颜他也会陪着你一辈子。
秦封雪却笑。
他说,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罢了,至于他会怎样,与我无关。而现在,我累了,想走了。
唐羿很想说,小颜已经爱上你了,你不知道么。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秦封雪太骄傲了,他也许无法容许小颜曾经对段重锦的忠诚,也许无法容忍自己以这样苍白脆弱的姿态出现在小颜身边,也许他不想要小颜因为愧疚留在他身边,也许就真的像他自己说的一般,他已经厌倦了……
最后,他还是走了。
唐羿正想着,忽然听到床帐内一阵轻微的响动。
如稻草的某人迷糊地揉着眼睛,慢吞吞从床上爬下来。
“小颜?“
“啊?”我揉了半天眼睛,终于大脑才从一团混沌中清醒,才勉强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好渴,有水么?”我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一步三晃走到桌子边坐下。
唐羿用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着我,给我倒了杯凉茶递到我手上。
“喂,没见过帅哥还是怎么着啊?”我一口气喝完杯中茶水,润了润嗓子,因为受不了他的目光,冲他吼了一句。然后又把杯子推过去,“再给爷儿倒一杯。”
唐羿继续目光怪异瞪着我,给我倒上水。
“小颜……你醒了吗?”
终于,他小心翼翼问了句。
“废话,你当我梦游呐!”
现在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不爽得瞪唐羿。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还是先洗个澡?”
看那小子一脸诚惶诚恐的神态,有点哭笑不得。
“挺好的,没事啦,我又不是纸糊的,哪那么脆弱。”然后,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变了变,“唐羿我有事要问你,秦……”
“打住!”唐羿趁我话到嘴边没吐出来,赶紧制止住,“先别说别的,你看你这副模样,邋遢的跟猪圈里爬出来似的,先给我洗澡去,我让人去给你备点清淡的饭菜,天大的事也得等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说。”
说完,就强行把我从椅子上架起来,往门外推。
我知道唐羿是害怕我说道那件事又会恢复成之前那种状态,所以先逼着我洗澡吃饭。
心里忽然暖暖的。
这辈子有这样一心为着你着想的朋友,真的挺好,真的值了。
“唐羿,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不会再睡回去了。”我笑着挣扎了几下。不过还是顺从地跟着他出了门。
经过这几天,我终于清醒过来。
我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不要再逃避,不要再浪费生命在我一定会后悔的地方上。
这么多年,我一直潜意识认为我这条命是白捡来的,就这样随随便便挥霍着,伤害着自己也刺伤着别人。
我总是以为,我可以超出这个尘世,可以无欲无求,清高地都能羽化而登仙了。
其实我是在乎的。在乎有人爱我,陪着我,宠着我,了解我。我也是自私的,我不想只是付出。
我害怕寂寞害怕孤独。
我很在乎在我最脆弱时,那个与我相濡以沫的人,那个在深夜中抱着我入睡,那个在风寒时替我加衣,那个拯救我与噩梦之中的人。
其实,我早就爱上了,依上了,离不开了那个人。
这一次,我不会像以前那样用“随遇而安”这样的词语来为自己找寻逃避的借口。我不会再随意地放手了。不会让那个人从我眼前逃掉。
终于,在唐羿的严密监视下,我老老实实把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又乖乖端着碗筷,对着一桌菜,饿虎扑食风卷残云一般吃起来。
其实,我实在是饿极了……
“我说……你慢点吃……”唐羿一边给我乘汤,一边无奈得说。
我大口嚼着饭,口齿不清,“我饿嘛!”
“真是的,一点都不懂照顾自己,以后你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
唐羿无意识低声叹了一句。
我却不自觉停下了动作。
一个人。
唐羿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怔了一下,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口。
“我不会一个人的。”我放下碗筷,轻轻笑了笑,“我会把他找回来。”
唐羿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天涯海角,不管他在哪里,我都会把他找回来。”
如同一个誓言,对我自己或者对他,我一字一句说出来。
“我要活着从这里出去,我绝对不能死。”我直直看向唐羿。
唐羿很少面对这么认真的我,他愣了一瞬,然后慢慢扬起嘴角,细长的凤眼弯起来,“当然死不掉了,你是天下无敌的颜广寒啊,况且,还有天下也无敌的我罩着你呢。”
“切!”我瞥了他一眼,轻笑。
“我怎么能从这里出去?”
唐羿这个卧底,于是开始很尽责得做讲解。
“这里是段秋凉在彭城的地宫。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地宫的最底层,并没有什么守卫和机关。往上一层有段秋凉曾经安插在生死判中的十名顶级杀手,以及无数机关。再往上一层有三百名精英暗影卫,过了暗影卫,就出的去了。”
我听完,不禁做了个夸张的感叹表情,“够有挑战性的。”
“那是,从来关在这里的人就没有活着出去过的。”唐羿无所谓的笑了笑。
“不错啊,我们又能成史上第一人了。”我也弯了嘴角,轻松地与他调笑。
“浣剑门、续箫楼、重华山庄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段秋凉现在正被管秋他们弄得焦头烂额,完全没精力管你。莫轻寒切断了这里同段秋凉老窝的一切联系,现在这里就是个孤城。我收到消息,管秋已经派了最精锐的人过来接应,所以情况对我们还是挺有利的。”
“那边已经打上了?真是的,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有些诧异,然后又有点懊恼了。
这半年来,我虽然知道秦封雪和管秋他们在秘密安排这一切,但是却故意不去了解其中的进展及一切。只是缩在自己的壳儿里面,不停地自怨自艾。
管秋、沈妍蓉、唐羿……他们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伤痛,却还会坚强地笑着,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而我呢……
缩头乌龟啊……
“小颜?”察觉到我的出神,唐羿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什么……”我回神。
唐羿大概也猜出我在想什么,只是说,“你身上的血咒也解开了,这次可以放手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
“没错啊,”我掰了掰手骨,“我这老胳膊老腿也该活动活动,要不都要老寒腿,骨质疏松了。”
剩下的几天里,我就完全泡在一心一意,心无旁骛的练功里了。
转眼,五日已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子时激战
“亲爱的,让我们踩着敌人的尸体,杀出一条血路吧。”
当唐羿把判官笔放到我的手上时,我作大义凛然董存瑞炸碉堡状,目光炯炯有神,昂首挺胸面向前方道。
然后唐羿假装很配合我得挥了挥手,声音却没有半点激情,“杀啊。”
说完,背着手,迈着方步,向前走去。
我撇了撇嘴跟上去。
如唐羿之前说的,最底层只有些侍从,仆人,并没有任何守卫。唐羿三两下丝毫不费功夫就把他们都放倒了。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上了下一层。
唐羿推开石门,进了房间。门口有一个抱剑的黑衣人,背靠着石壁而立。看到唐羿,他微微露出诧异之色,站直,颔首鞠躬。
“唐大人。”
唐羿微笑着走过去,眉眼微弯,笑得一脸和气,俨然一个虚请假意的上司模样,“饭吃过了没?停辛苦的吧……呵呵……”
然后,他抬手,自然而然去拍那人的肩膀。
不知是出于杀手不喜欢被人触摸的天性还是觉察到了危险,那人忽然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唐羿的手。
变数就在一瞬间,面不改色心不跳,笑得依旧和蔼的唐羿,指缝见骤然露出隐藏于衣袖里的三尺淬毒钢针,猛地扎向那人的脖颈。
那人反应也是极快,悬身欲避。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躲开——从他身后鬼魅般伸出一双手,一只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扼住他的喉咙,瞬间就制住了他的动作。
那人只是低低闷哼了一声,身体便软下去。
唐羿拔出钢针。
我放开手。
血溅三尺。
“啧,阿弥陀佛。” 唐羿甩了甩手上沾染的血迹,三分真意七分假情的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尸体。
“‘阿’你个头。”我面无表情跨过那人的尸体,没有多看一眼。
推开下一扇门,空荡荡一个房间,没有半个人影。
“我猜这是个机关。”我站在门边,打量了一下,说。
“的确是。”唐羿睨了我一眼,眼神似乎在说——“傻子都看得出来。”
“怎么过?”我不理睬他脸上鄙视的眼神,接着一脸认真问。
唐羿看了我一眼,然后忽然神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甜甜得笑,“这个问题啊,那你要问那个刚死的人了。”
我嘴角抽了抽。
“算了,反正就算他活着也不会告诉我们的。”我耸了耸肩膀。然后开始专心致志数着地上的砖块。
唐羿狐疑得瞅了瞅我脸上认真的神色,试探着问,“你还懂这些奇门遁甲之术?”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猛地一提气,身体轻轻掠出,脚尖在房间中央的一个砖块上点了一下,最后白衣微扬,单膝落地,落在房间了另一端。
寂静。
唐羿呆呆看着,我蹲着不动。我们就酱紫等啊等啊,虾米都没发生。
“喂,你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啊!” 唐羿在房间另一头张卡舞爪叫起来,语气中还有几分佩服。
我回眸一笑,“嘿嘿,直觉。”
唐羿:
“你随便再找个落点过来好啦,不过别踩我刚才踩得那一块,不然会触动机关。”我笑眯眯好心得建议着。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