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没有爱过她吧?即使现在……”夜鸦突然的想起离开那株只有蓝色的树木,刻进心里面那抹被飞舞的墨色长发纠缠的修长背影,带了几分苦涩的说:“即使她用死为代价……换来的只是你对她的怀念和淡薄的丝丝恨意……”
恨么?笙歌笑着摇摇头,是那么的优雅,宛若最上层的贵族但到最后也只能沉埋在历史的鸿沟中,得到的只有那一两张纸上的黑色字体而已。
“我这种人……永远不会懂得恨是什么。”笙歌的泪水干涸得很快,没有在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他走到夜鸦的身旁,父亲般摸摸他丝质般的头发,轻笑出声道:“你明白么?即使别人将心掏出来,我也不会有半点心伤。”
笙歌的体温很低,凉凉的,就像融化在手掌的碎雪带来的触感。
“为什么?”
夜鸦突然想到那个将自己弄成如今模样的倾城男子,那个人恐怕也是一样吧?即使自己死了,也不会有半点留恋呢!
低低的笑了笑,隐含了芍药的清香铺卷了天地万物。
夜鸦奇怪的看向了笙歌,那是怎样的笑颜?本就出色的容颜此时却满溢出了妖娆的苦涩,看不清雾霭的真目,说不透江山的锦绣。墨色的眸子里面流溢的是如彩虹般的色彩,云散般的。
“因为……”
“因为你不是人类?是妖精?鬼怪?或者其他的?”
对于他的答案,笙歌笑得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怎么可能?大家有各自的契约要遵守……我是神明之一而已。”他顿了顿看着夜鸦不怎么惊讶的神色笑得了然的道:“我知道的,你来自何方……那是诸神的秘密哦,好好休息……”
手,快过大脑的思想。
抓住了笙歌仿佛一触即逝的衣袂,微微蹙起眉头,声音有些沙哑的低沉道:“既然你是神明……为什么不能治愈我的双脚呢?”
笙歌轻轻搬开夜鸦的小手,笑若明花般说:“因为这是人界啊!你明白么?”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笙歌的缓缓离开,夜鸦低下了头,身上的伤隐隐作痛的抚摸着他每一根神经。笙歌的话很准很准,没有超过半个月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复原,一丝伤痕都没有留下,除了双脚脚踝的那破碎的疼痛。
7.父亲
御医阁似乎在无声之中变得有些生气了呢。千姿莫轩在有空闲的时候都会来窜窜门子,好在笙歌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事情,只是笑着往门外走道:“多说些话也有利于病情。”
“那!夜鸦,整天在这儿不觉得闷吗?”千姿莫轩诱拐的笑道:“出去转转吧,很不错的哦……”夜鸦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的薄毯上,深深吸了口气,颇为友善的笑道:“不用了,还是好好休息,完全没事了再出去吧……况且,这儿不见得比外面的差多少。”
千姿莫轩失落的撅起了红唇,辗转又露出笑颜,抓住夜鸦微凉的小手道:“好吧……免得笙哥哥不让我来了!对了,我告诉你宫中的一些事情好了!”夜鸦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千姿莫轩已经开口,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你知道么!后宫乱起来了,大家都在猜谁是皇子中的傀儡者哦!都想着怎样将傀儡者铲除呢!你就好了!可以在这儿好好的休息……羡慕啊!早知我也生病好了……”
“傀儡者……到底是什么?”
夜鸦微微抬头看着千姿莫轩尘埃中洁净的双瞳问。
父皇说的果然没有错啊!你对这是果然很感兴趣呢!千姿莫轩“嘻嘻”笑了笑,有些故作神秘的眨了下左眼,神色刹那间暗了下去,有种发在内心的恐惧在空中蔓延:“傀儡者是父皇安排在皇子中的制裁者,变相等于父皇的执行者,虽是皇子,但实质上却是父皇的死士。这样的人……又怎会不想将他去除呢?但是啊……当傀儡者成年时将会离开皇宫,去执行其他的任务。”
“啊……”千姿莫轩突然抬头怪叫了声,看着眼光明媚的正午,扯扯自己的头发,整张脸都有些扭曲的哭丧道:“我的要回去了……有空会再来的!到时,那些东西给你……”
又是风风火火的离开,无辜的芍药花散漫了整个天空。
千姿莫轩刚刚消失在庭院内,笙歌已经静静地站在了门口,斜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夜鸦。
笙歌很美,不同于夜鸦的。
他的美带着看穿尘世的淡薄,带着一丝丝藕断丝连的缠绵。如夜色的墨发总是凌乱的被银蓝色的发带松散的汇聚在肩胛处的位置,不禁意间落在了两鬓,由着风吹去了。
有时候,夜鸦觉得笙歌笑得像狐狸,却没有幽深的狡诈,给人的感觉只是淡淡的滑稽。
凉风带着夏季的微薄温热在蔓延,点燃在茶几上的檀香炉偶尔冒出的一袅白烟被它带得远远的,没了踪迹。
移动的轮椅间摩擦出沉闷的“吱嘎”声音,一只白得无以形容的小手轻轻的,了然的抚摸着笙歌的墨发发尖,纤细的手指缓缓插进发丝间,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脑海中幻想着另外一个冰冷决绝的墨色身影。
想到应该算不久之前的事情,浅笑着开口询问。
“哭,无用的,不是吗?”
“哭了就忘了。”笙歌到能接上夜鸦没头没尾的问句,俯下身墨色的眸子更加的干净了,带着笑,与众不同。笙歌将就着姿势坐在夜鸦的旁边,一手弯曲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手随意的放在折起的双腿上,下巴抵在他双腿上的薄毯中,微微眯起双眼斜视着窗外的蓝天说:“这是我的缺点也是优点……突然发现,和你说话很舒服……没有压抑的桎梏,松散的……很自由。”
夜鸦欲哭无泪的笑了笑,伸手抚抚额角,撒娇的说:“我想下去……到芍药园里面……”
笙歌点点头,摸摸他的头发说:“好,我们下去……”
强而有力的双臂将他稳稳的抱起来,缓缓穿过颇高的门槛,优雅的走在长廊中。窝在笙歌怀中的夜鸦举目看向遥不可及的远方,仿佛还能看见那小小的山丘上孤独的绽放着蓝色花瓣,吐露着蓝色花蕊,摇曳着蓝色嫩叶的蓝色树木,耳边清晰地记得那个人的第一句话。
“你很聪慧,是二十一个皇子皇女中最聪颖的……”笙歌温软的声音像棉花糖的陷阱,引人不停的回味那致命的鲜甜说:“可是,你要明白……太遥远的东西,不要去想,去奢望,那样就不会难过,就不会失落……那时候,你能承受结果么?”
夜鸦猛地颤了下身子,垂下眉发出莺鸣的笑声,未有收回视线的说:“你……还真像只狐狸,可是,有些东西……不想也罢,有些东西,有了萌芽便无法折断……笙歌,你说,这宫墙外的世界会比这宫闱好么?”
被轻柔的放在芍药花中的空隙中,夜鸦欣喜地看着铺染了浅金色的花蕊,指腹有些难以置信的轻拂着软软滑滑的粉色花瓣,紧抿的唇角忍不住的上扬,皓白的唇齿间发出天籁的赞誉:“好美哦……都不知怎么形容了……”
看着透露着应有孩子气的夜鸦,心情也更着好起来的笑出声道:“他们一定会觉得荣幸的,有这么绝色孩子的赞美。”“嘁!”夜鸦虽不在意的应了声,可翠眸里面却荡漾了满池春色撩人。
“我要出去一趟,”笙歌随意的折下一朵美丽紫色的芍药花说:“天黑前就会回来,你应该能够自己回房间。”夜鸦了解的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从他弥漫着淡淡芍药花香的指尖悄然滑落的芍药花,回笑道:“知道了,我虽然还是小孩的模样,但还能自理的。”
笙歌转身离开,遮掩在花丛的他如同翩翩离去的仙人。
被摘撷的紫色芍药花枝端末已经染上了腐朽的褐色,就如同逝去的情感。夜鸦淡淡的叹息,为那个自杀的少女惋惜。付出生命却只得到一朵随时破碎的断花。
独自一人不知道呆坐了多久,连不爱亲近人类的银蓝色蝴蝶也安逸的驻足在了他的肩头。突然的,感觉到一丝气息,夜鸦诧异的抬头吓得银蓝色的蝴蝶打破了周庄的蝴蝶梦。
墨色的长发折射着阳光的妩媚,跳动的发丝跳跃出蹁跹的舞步。
无与伦比的同色眸子隐映着长长的睫毛,闪烁在白昼的光彩令人无法移开自己的双眼。
华丽的白色衣裳上一针针的绣上了栩栩如生的泼墨竹,完美的承托出男人圣洁的高贵。
“……父亲……”
像在确认什么般的,夜鸦掀动微颤的唇瓣,鉴于上一次的冰冷教训,他无意识的缩起了小小的肩膀,如同遇到危险的猫儿,筑起了防卫的堡垒。
千姿玄笺下意识的忽略心中冒出的不满和沉闷的怒意,微微皱起好看的剑眉道:“怕什么?!朕若要杀你,早就动手了!”
8.长未央
听到十足十的威胁话语,只是让夜鸦更加的自我防备,瞳孔瞬间缩若折射了光线的猫眼般狭长,死死的盯着千姿玄笺的一举一动,原本粉如红桃的樱唇咬得像那皓白的贝齿一样。
该死!
千姿玄笺在心中狠狠咒骂一句,不知是想对着谁说。抚平心中小小的咒怨,他蹲下身子,似乎有意的和夜鸦保持着相同的水平视线,毫不在意身上迤逦的华服被这芍药花弄皱了、弄坏了。
“脱掉上衣。”
翠眸警惕而畏惧的看着千姿玄笺翻动的红唇,在定睛的看着他不容置疑的坚定墨色双瞳,决定着是否遵循这命令时……
雪白的衣袖边上绣上了复杂而精致的复图,宽大的袖口中伸出的修长五指对于夜鸦来说就如同阎罗的催命符,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就是这比玉还要白皙的手指,轻而易举的捏断了自己的双脚!!看着那缓慢得如同四季伦常的手徐徐靠近自己,夜鸦下意识的狠闭上了充满深深惊惧的翠色眸子,一副砧板上待宰的羊只。
花丛中瑟瑟发抖的细弱双肩,留不住任何的熠丽吧……
千姿玄笺心情不爽的一把扯去夜鸦身上的一件薄衣,随手的丢在花瓣上,惊扰了几朵丽花的生命终结。
白皙的肌肤惨色得透明,指腹轻抚仿佛还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流动着炙热血液的脉动。千姿玄笺手指往上移,轻挑起夜鸦及肩的水蓝发,压抑着薄薄怒气的质问:“为何剪了?!”
听着他的质问,夜鸦的倔脾气也发作起来,纯白的唇角漾荡出发自骨子里面的嘲意,尤带着颤抖的声音中混合了丝不符合年龄的语调:“您说呢?尊敬的父·亲·大·人,那样的头发您能要么?!”千姿玄笺不知何时又移到了夜鸦的正前方,充满兴趣地看着翠眸中迸射出的眼神,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压低了这蛊惑的声音:“是么……那夜鸦就呆在父·亲·大·人的身边……就头发留到之前的那么长好了……”
低低的蛊惑声音,有若寒冬中脆弱的橙色火苗,随风摇曳着却春风吹不熄,一点点地撩蚀那一丁点儿被掩埋在冬夜深处的小小心愿,欲罢不能的窜升。
“……可是,”
夜鸦努力压制着内心涌出的一丝不寻常的意念,带着挑衅的幽深笑意,微微拉长声调道:“哦~父亲……您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呢……”
不用明说,千姿玄笺也明白他口中所说的“重要事情”指什么,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眼眉又稍稍的蹙在一起,拧成个淡薄的“川”字,墨色双眼中微微缩细如针尖般的瞳孔晃动着榖纹般的涟漪,似笑非笑地说:“呐……可爱的小夜儿,你觉得……朕会在意这事情么?若在意,只能说明朕这帝王做得未免失败了些不是么?”
再一次的翠色瞳孔扩大如死人的刹那幽怨,夜鸦微颤的身子蜕化在了淡薄的花香中,愤怒的直视着笑得温文尔雅的男子,从牙齿缝中砌出几个字:“你·在·玩·我!”
“好聪明的小夜儿啊……”千姿玄笺奖励似的摸摸气得全身发抖的夜鸦,同时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他光滑如丝绸般的上身裹得严严实实,虽说话语是带着褒义,可只要是能听都一言半语的人都清楚都知道其中隐含的带刺嘲讽:“若像小夜儿这么聪明,朕早就该归天了吧?”
夜鸦只觉得很矛盾,听着他一口一个“小夜儿”心里面有着枵薄般的暖意在蔓延……
千姿玄笺看着因思考弄得时而皱眉,时而困惑,时而不解的多变小表情,脸上绽开了微淡的笑靥,只可惜陷入沉思的夜鸦,无缘看着那犹如昙花绽放,天女齐齐蹁跹的惊世之容。
风吹起撒落的芍药花,撩动的墨色长发尖儿上驻足了小小的,有若粉雕玉琢的浅金色精灵在欢歌笑语,衬托着那容颜,多了分缥缈的美丽梦魇。夜鸦看得呆了好几秒钟,在心里面直犯嘀咕:这个人……有够奇怪的!一下子令人怕得要死,一下子又让人惊讶得要死……
“不害怕朕了?”
怕?
这让夜鸦抖颤了一下,自己之前在怕他么……
“既然如此,便跟着朕一起住好了。”千姿玄笺独裁的抱起夜鸦,笑得明媚,不逊于“倾尽天下,倾国一笑”,可是那眸子里面闪烁的嗜血暗色却让人不寒而栗:“长未央,比这御医阁来的舒服。”夜鸦知道挣扎只是徒劳,便任由他抱着一点点走出御医阁开启的拱门,垂下密密的睫毛轻声道:“该告诉笙歌一声……”
笙歌?!
刺骨的寒意流窜在夏日的媚阳中,地上几朵争艳斗芳的浅粉色芍药以常人可见的速度刹那的枯萎,崩溃,飘散在了重花下的肥沃土壤中。
“不·用!”
近乎低吼的命令,连千姿玄笺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不喜欢他提到名他人的名字。从第一次在山丘上看见那孤独站在蓝树下的瘦弱背影,自己就忍不住的产生霸占的强烈欲望……
犹若云雾般的丝线后,笙歌修长的身影半倚在拱门上,静静的看着越渐遥远的两父子,说不清什么情愫的墨眸微微闭了起来,片刻后轻轻睨视着光与影的交替处,又有开口:“你打算怎么做?他们俩个已经牵扯在一起了……作为诸神之一的我们,只是表面的说着帮这个孩子……实质上却是将他推往没有未来的地狱……”
“这些事……谁知道呢?”低低的笑意充斥着无言的哀伤。
穿着洁净白衣的男子从灰暗中走出来,阳光下的翠色眸子静的犹如看穿万世的死寂,笑看着有些庸人自扰的笙歌道:“你……什么时候也会同情了?笙歌,要改变这一切……只有主神不是么?他现在……也和我们一样,或者比我们更差,千年一次的劫难,你说又有多少位神明能够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