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爱糖糖

齐奇握紧了他的手，将他拉近了一些，嘴唇轻轻地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淡淡地笑了笑。

13.蝙蝠

天边突然飞来了几只黑色的蝴蝶，在夜色的衬托下，更显得莫名的妖艳。蝴蝶落到齐奇的上空，突然跌落下来，化成了一滩烧过的纸灰。

“找到花妖了。”齐奇搂住简弘的腰，念动几句咒语，四周的景色又重新转动变换起来。

简弘紧紧地抱住齐奇，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落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焦急地问道：“他还好吧。”

“天劫不那么好对付，他好像有点麻烦。”

停下来的时候，四周是一座怪石嶙峋的长满了杂草的山坡，耳边还有着汹涌的海浪声，扑腾中带来海水特有的咸湿的腥气。

简弘站直了身体，四下看了看。眼前突然掠过两个身影，仿佛难以刹车一般直直地扑倒在地上，砸出一阵巨响。

“即墨，你就不能好好的停下来吗？”水袖的女子气恼地站起身来，拍着身上的尘土，怒气冲冲。

小狐狸抬起眼反唇相讥：“有本事你自己飞过来？”

“好了，别吵了，快去找找花妖！”齐奇抬手制止了他们即将继续下去的争吵，皱着眉头盯着山坡上的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有什么声音从洞口发出，在这样夜空里更显得莫名的凄厉。

“花妖？”简弘小心地喊着这个名字，洞中的声音停止了一会，紧接着便传来更加痛楚的叫喊。

“花妖！”四人顾不得其他，先后跑进山洞内。即墨还变幻出一团火焰，照亮着整个山洞。

山洞中央躺着一只形状奇特的东西。一尺长的身体完全蜷缩成了球状，身上早已被汗水湿透了，薄薄的纱制的衣服完全贴着身体，甚至看得见苍白的暴露出青筋的皮肤，小东西的手深深地嵌在泥土里，背上透明的翅膀因为痛疼而一直震颤。

“花妖？”简弘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东西，迟疑着不敢上前。

齐奇双手结印形成了一个圆圈按在小东西的头上，一阵阵银光从他的指尖溢满了他的全身，就像刚刚给简弘治疗腿上的伤痕一样。

楚贤叹道：“那是花妖的原型。他本来就是由花幻化出来的妖精，修行时间长才有的人形，天劫的时候倒完全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

即墨走上前去帮忙，他单手凝聚出一道光按在花妖的胸口。整个山洞被这些神奇的光环笼罩着，连简弘都感觉到一阵阵的暖流从四周弥漫开来。

楚贤看着逐渐放松下来的花妖，轻笑起来：“这只小妖精平时不好好修炼，到了天劫便撑不过去，等下回到地府，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简弘笑道：“是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楚贤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这种时候用这种句子……”

话音戛然而止，简弘只听到身边一阵挣扎伴随着一声惊呼，再回头看时便发现一个黑衣黑袍的男人紧紧地掐住楚贤的脖子。

“什么东西！”简弘焦急地看着被掐住的楚贤，吓得心脏都漏掉了一拍。

男人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缓缓地咬上了楚贤的脖子，甚至还抬起眼发出模糊不明的笑声。

“楚贤！”即墨惊叫着就要站起身来。

男人却立刻晃动着手指：“不可以哦，这个时候撤掉灵力，那种半调子小妖精会死的哦！”

即墨看看躺在地上的花妖和身边一脸凝重表情的齐奇，挫败地退了回去，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男人。

“你到底是谁？”简弘看着眼前的男人——眼角上一抹抹的红色的痕迹，唇边还有血红的印记——心里莫名的恐慌，不会是吸血鬼吧！

“我是谁？小娃娃，你还真是健忘啊。下午不是才见过的吗？”男人露出阴森森的笑。

简弘内心咯噔一下，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是那只蝙蝠，天，你怎么……”

“鬼节不是吗？有很多怨灵可以吸收，多亏了游荡着的鬼魂，不然我怎么会碰到这没有身体的鬼呢。是不是？”男人一边邪恶地笑着，一边伸出恶心的舌头舔了舔楚贤的脸。

“放开她！”简弘有些气急败坏，“你到底想干什么？”

蝙蝠发出诡异的笑：“我不是说过吗，我要花妖的风刃珠。”说着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楚贤一张脸憋得通红，身体不住的挣扎，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男人的控制。

“你可是比任何鬼魂的灵力都要强大，吸收了你再杀了小妖精便不是难事了。”

简弘从来没这么怨恨过自己，他没办法救花妖，他没有力量去跟一个妖精抗争。这个时候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楚贤在别人手上受苦，他却连挪动一步的力量都没有。

蝙蝠抬起眼模糊一笑，按住楚贤的胸口的十指突然长出尖锐的指甲，直接扣住了胸前的血肉。

“啊——”楚贤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住手！”简弘和即墨同时爆发出一阵尖叫。

简弘向前跑着用尽全力地想要把蝙蝠撞开，却发现眼前一黑，身体一顿，整个人已经被即墨拉得停住了脚步。紧接着一个轻飘飘的身体被扔到自己面前。

“看着楚贤！”即墨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扑上去与蝙蝠厮打起来。

简弘冷汗淋淋地看着楚贤的胸口破出一个大洞，撕裂的伤口没有血迹却在向外渗着丝丝寒气。

“齐奇，怎么办？”简弘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齐奇双手按在花妖的额上，看着简弘惨兮兮的表情，不由一阵心疼：“小弘你冷静一些。楚贤死不了。”

“可是伤得那么重，会不会魂飞魄散啊，即墨能不能打得过那只蝙蝠，花妖怎么办？”简弘拖着楚贤的身体，话语越发地没有逻辑起来。

“别怕！”齐奇软语安慰着，“他们都没事的。你看着我，相信我。”

简弘握住了齐奇伸过来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

打斗声越发轰鸣，简弘忍不住颤抖起来，从手心传来的温热却让他很快镇定下来，他感激的看了齐奇一眼，后者回了一个浅浅的笑。

齐奇握紧了简弘的手，内心却莫名的无助。刚才即墨撒开手去救楚贤的时候已经转给花妖大部分的灵力，也就是说他只有不到一半的灵力再跟那个妖怪打斗。那只蝙蝠吸收了许多鬼魂的怨念，只怕灵力倍增。搞不好即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啊！

蝙蝠的十指成印，指甲竟如刀刃一般飞了出来。即墨闪身躲过一个，从掌心中抽出一把光剑，连续打飞了一些。

蝙蝠阴阴一笑，掌风直劈向楚贤。即墨怒吼一声飞身挡在他们面前，光剑凝聚劈开了蝙蝠的攻击。

“当心！”简弘看着打斗中的两人，跟着心惊胆颤起来。他看见蝙蝠十指的血刃再次急速砸到即墨的跟前。即墨身形一滞，垂下手腕，任由血刃刺入身体。

不能攻击，弹开的血刃会击中楚贤；不能躲开，血刃也会击中楚贤……即墨捂着嘴咳嗽着半跪了下来，掌心中有鲜红的血随着咳嗽而喷涌出来。

“即墨……”简弘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蝙蝠阴森森地笑着走到他们面前，即墨撑着光剑站了起来。简弘看着他咳出的一滩血，不由尖叫起来：“即墨，你快走！”

小狐狸回过头浅浅一笑，双手握着光剑横在蝙蝠身前，轻轻的说着：“我怎么可能让你再受伤。”

“啊？”简弘微微一怔，看着即墨挥剑扑上去的身影，再看看躺在自己怀里的女子，紧紧地捏住了拳头。

14.转世

简弘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睁开眼看到小木屋简陋的房顶，从屋顶上漏下来的一丝光亮刺得简弘猛地坐了起来。

“即墨！”他惊慌地叫了起来，掀开盖在身上的衣服便要往床下跳，却在动作的一瞬间整个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齐奇紧紧地揽住他的腰，压制着他不断扑腾的动作，轻声说道：“小弘，即墨死了。”

“怎么会呢！他怎么也是个小散仙啊，怎么那么容易就死了？你骗我的对不对？”简弘抓着齐奇的衣服，紧紧地盯着他，迫切地希望齐奇否定掉他刚刚说过的话，却只看到他轻轻地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说着：“即墨死了。”

简弘颓然地瘫倒在床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昨晚即墨为了护住楚贤，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跟蝙蝠打斗的场景如同放电影一般在简弘眼前闪过。散去一半的灵力给了花妖的即墨挥舞着光剑，凶狠地如同一只小豹子，但那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却敌不过蝙蝠的冲击。

怀里的女子身体冰凉，花妖还处于半昏迷的状态，齐奇腾不出手来帮即墨。简弘心急如焚，却也没有任何办法。眼前突然一阵血光，一个瘦小的身体腾空摔落下来，仔细一看竟是一只白狐，柔顺的白色皮毛上布满了鲜红的血迹，喉咙上还有一道紫红的伤口正扑扑地往外冒着血泡。

“即墨，即墨，你怎么样了？”

简弘心惊胆颤地扑上去用手按住了伤口周围的动脉，却丝毫不能阻止血液的涌出。

胸口处突然抽痛得厉害，连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简弘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生命越来越微弱，脑子里一片空白。

曾经是一个白天，他躺在那个人的怀里，鲜血横流。他看到那个人痛苦的表情听到他绝望的叫喊。

原来失去一个人会这样痛。

“啊——”简弘按着即墨的伤口上，眼泪滚落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齐奇温柔地帮简弘整理着头发，说道：“小弘，即墨他是可以转世的，我看了生死簿上的名单，他会转世到一个好人家，这一世的过错也一笔勾销……”

“但是活着的人会伤心啊！一旦转世了便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吧，哪怕长一个样子，性格也不会相同，也不会再认识我们。”简弘看看窗外，叹道，“楚贤和花妖怎么样了？”

“楚贤已经醒了，不过到现在为止一句话都没说。花妖在一边看着她。”

简弘双手抱住头，揉乱了一头柔顺的发，半晌才抬起头看着齐奇，眼眶都红了起来：“即墨最后跟我说了一句话，现在想起来，真是凄凉。”

“菩萨说我不懂爱恨，现在看来，却是懂了。”简弘轻叹道，“他喜欢楚贤吧。”

“大概吧。”

简弘静静地坐了一会，从床上跳了下来，“我去看看楚贤，你去不去？”

齐奇微微摇摇头，苦笑着说道：“我要去一趟天界，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估计都要罚我个监管不力吧。”

简弘眨眨眼看着齐奇，突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趁着他愣住的瞬间，微微一笑，跑出门外。

“……从今后枕儿被儿，只索昏昏沉沉地睡……”简弘刚靠近便听见楚贤靠在一棵小树旁，低低地哼着曲子，依然是《西厢记》。以前听楚贤唱曲子，即使是哀怨的曲子也总能唱得有几分喜感，今天再听同样的曲子，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楚贤。”简弘坐到她身边，轻唤着她的名字。

楚贤扭过脸，绽放出绝美的笑，“小弘，谢谢你救了我。”

“不是我……”

“那个狐狸就不用提了，他早投胎也算是早脱离苦海了，在这里受罚还不知道要过多少年呢。”楚贤低低地笑着，几乎将头靠在了膝盖上，“几百年了，没个尽头。每次转世都能看到他站在大门口，傻乎乎的一脸严肃的表情，真是的，明明就长着一张狐狸一样奸诈的脸，还要装深沉，笨死了。”

“明明是他毁了我的姻缘，却连个道歉都没有，死要面子，还非要跟我抬杠，我就那么容易被人欺负吗？”

“为什么要救我啊，这不是让我欠了他吗？这不是欺负人吗，我怎么还他啊！”

“不懂爱恨……菩萨当年点化他，说他不懂爱恨，才会那么糊涂地毁人姻缘，若要赎罪便要涉足情爱，没想到，稍有感情竟带来死亡。”

“哪里有这么笨的人啊……”楚贤轻轻的说着，眼睛里已是含满了泪，“早知道就不要喜欢我了。”

简弘想拍拍楚贤的肩膀，却发现手掌从空中穿过，触摸不到任何东西。

“小弘，你要珍惜一点。”楚贤缓缓的说着，眼睛里带着一丝坚决。

楚贤慢慢地站起身来，优雅地在花前作揖，然后毫不犹豫地向忘川走去。简弘看着女子单薄的背影，心里有种奇特的感觉，不由脱口而出：“楚贤，你去哪里？”

楚贤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说道：“躲了那么多年，总该去人间走走了。”

简弘愣住了，一言不发地看着水袖长衫的女子。楚贤摇摇头叹道：“什么姻缘什么怨侣，总得要试试看才知道能不能掌握命运吧。”说着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才笑道，“小弘，齐奇是好人，你不要辜负他了。还有，帮我跟花妖说再见。”

“我……”简弘讷讷地不知如何开口，楚贤笑着冲他摆摆手，缓缓地踏上了河边的船。

简弘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低下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模糊笑容。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女子，才叹声道：“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花妖，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啊！”

花丛中钻出来一只小妖精，经过天劫后花妖的个子已经比以前大了一倍，连背后的翅膀都丰满起来，展开来可以看见精致的花纹。他趴在简弘的肩头，看着忘川上那个模糊的影子，才叹道：“我怕她会责怪我。”

“又不是你的错。”简弘看着缩成一团的妖精，拿手捏住他的鼻子想把他扯下来，无奈地发现他的一对小爪紧紧地抱住简弘的肩膀，死活不肯撒手。只好叹了口气，由他去了。

“她是去找即墨了吧。”花妖眨巴着他那双大眼睛，“她舍不得他一个人吧。”

“是啊。”

天地那么大，谁舍得让自己心爱的人一个人在人间流浪？

15.轮回

齐奇一走就是大半个月，简弘一个人在小木屋里，格外无聊。偶尔跟花妖聊聊天，小妖精因为少了两个人，一直也提不起精神来，所以大部分时候倒变成了简弘当心理医生开导别人（？）。

太闷的时候会蹲在屋门口拿着树枝在泥巴上画着画。有时候是花妖的肖像画，有时候确是三两笔的简笔漫画。夸张一点便指着地上大鼻子小眼睛的丑八怪说是花妖，气得小妖精一蹦三丈。

一日两人坐在屋门口画着忘川上巡逻的鬼差，花妖笑着调侃道：“什么鬼差，不过就是个拿着鱼叉的渔夫而已。还叉不到鱼。”

惹得一众鬼差侧目相向。花妖调皮地吐吐舌头，缩到简弘身后。

“有功夫在这里废话，还不如去看看轮回台。”飘浮而过的鬼差冷冰冰地扔下了这么一句话，“去看看即墨和楚贤。”

“咦，是个好主意！”小妖精跳起来，拉着简弘就向地府深处跑去。

轮回台座落在地府的中心。简弘第一次踏进地府大门，随着花妖小心翼翼地前行。不多久便看到一个四周树立巨大柱子的台子，柱子和台面上都有各种各样复杂的花纹，蟠龙雕花格外华丽。台子中心是一面大镜子，透亮着散发着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