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天知道自己居然又上了同样的大当,先是微微冷笑,随即仰天大笑起来。这时,地面真的开始震动了,从画着咒文圈的地面,坚硬的岩壁破土而出,慢慢地往上窜高,筑成囚禁魔王的牢笼......
"等一下!"
惊天动地的喊声.穿透了岩壁上升的轰隆巨响。萧辕心中一震,只见在稀微的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策马从远处狂奔而来。"萧榭!"萧辕只觉全身发冷,他知道萧榭这一进去就不再回来,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路上他会对萧榭百般倚重又疑惧重重,为什么他明明有机会趁早铲除未来的敌人时,却总是下不了手,甚至当他听到萧榭对牧天说选择哥哥的时候,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喜说。因为,他不能没有他......"萧榭!"
兄长凌厉的喊叫声并没有传到萧榭耳里,他奔到牧天身边,立刻跳下马,伸手用力拉扯着箍在牧天身上的光束。
"放开,放开!"他死命地扯着,几乎要哭嚎出声。
"萧榭你干什么?快放手!"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被封起来!"披头散发,脸上满是砂尘和眼泪,表情几乎疯狂。
"你快走,别碰这东西!它伤不了我,可会要你的命!"牧天难得的疾言厉色。
"我不走!"
"不听话的小子!"绿光一闪,萧榭被一股大力猛然一推,飞出了四五丈。牧天叫道:"像你这种货色,我早就不希罕你了,加上你做这种东西陷害我,我见了你就恶心!你趁早给我滚得远远地,我不需要你可怜!"
话说很恶毒,但萧榭仍看得出来,那双绿眼中充满了关切。
萧榭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激动,而且还是为了自己,心中安慰:"他为了我,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我死也瞑目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脸上露出了绝美的笑容。"牧天......谢谢你,对不起。"
抽出腰间匕首,狠狠地往自己手上划下去,将泉涌的鲜血液在逐渐收紧的光束上,那光进吸了血,竟纷纷放开牧天,下一瞬间,便已缠上了萧榭的身体。
"萧榭!"
牧天正要冲向他,这时一声惊大动地的巨响,四周的岩石怒吼着猛然上窜了百来丈,六道光束也立即收紧,将萧榭扯上了半空。
若被捆的是牧天,光束顶多扯掉他一层元神,但现在捆的是萧榭的血肉之躯。
萧榭的身体在半空中裂成了五六块,像雨一般地散落。
中秋节过后没多久,萧辕统一了天下。
他们在汉水之滨谈到了萧闵、德妃及萧晏三人。萧辕很痛快地把萧闵判了个斩立决,算他的头来祭亡父萧信中。至于德妃,看在萧榭的面子上萧辕饶了她死罪,只判流放边疆。萧晏则交给萧辕的一名部下扶养,他在民间长大,终其一生不知自己是帝王之子。
萧辕正式登基称帝,追封萧榭为忠孝慈亲王。
其实每个人都不敢相信,失去了萧榭后,萧辕居然还有办法完成霸业,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期间内。
追根究底,萧辕成功的秘密就在于"三死二生"。
所谓的"三死"指的是殷飞羽、马靖浩、叶隐刀三人。殷飞羽自从是夜撞见牧天跟萧榭欢爱后,纯洁脆弱的心灵大受刺激,无时无刻不觉强烈反胃,终日呕吐不断,在萧榭死后没几天,终于呕血而亡。
对这样离奇的死法,不免有人起疑,认为他是遭妖魔诅咒。但是众人审慎讨论过后,一致公认他的死因是"做戏过头"。
由此可见,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被妖魔诅咒,而是明明被诅咒了,世人仍然拿他的死当笑话。
然而做戏做过头的还不只他一个。马靖浩为了表现他对同僚深切的哀悼,大冷天--在萧榭和众多将官面前,伏在殷家院子出痛哭失声,结果染上风寒,拖了两晚就一命呜呼。
至于叶隐刀,在两人死后,极力上书向萧辕请求接收他们的部队,遭到萧辕拒绝;他求了又求,仍是无功而返,竟然发了失心疯,当众一屁股坐在宫门前地上耍赖哭闹,被萧辕下令软禁在家里疗养,终生不得出门一步。
而"二生"则是指萧辕、戚长风和徐庆。话说萧榭死后,三将又陆续折损,萧辕心中着实郁闷。数度想挖开封魔的岩壁探清萧榭的生死,又顾忌着里面有魔王不便动手,他只能在夜里多次沿着岩壁独自徘徊,满腹忧思地长吁短叹。
某夜,他又在山壁前漫步感伤时,听到不同的两个方向传来两个叹息声。他循声而至,没想到竞是戚长风跟徐庆也在此哀悼萧榭。
三个原本不合的人,却选在同一天同一个时间,到同一个地方来怀念同一个人。三人深夜长谈,忆及萧榭过往种种都是不胜唏嘘。经过这次巧遇,他们不禁同时心生惺惺相惜之感。
萧辕正愁手下没人,当下决定不计前嫌重用两人。而戚长风跟徐庆也因为萧榭已死,他们再也没有别人可以指望。便死心塌地跟随萧辕,三人同心协力,加上三个累赘己经不在,终于在半年之内打下了江山。
萧辕至此,终于完成了他毕生的志愿,报了父仇,风风光光地登上皇位,一生永享尊荣,而且青史留名称他为复国圣君,可谓志得意满,再无遗憾。
但是,每当月明星稀,凉风徐徐的夜里,当他在窗前独坐卷书细读的时候,总是会隐隐约约感觉到,在黑暗的宫殿里仿佛有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在晃动。那是世上最美丽的身影,也
是他永远摸不到、碰不着,缠绕在心口,挥之不去的幻影。
身体轻飘飘地,很舒服,可是,也好热。
一股焦躁从深处逐渐燃起,在全身各处叫嚣着,渴望被拥抱、被占领、被关爱。
紧闭的双眼微微蹙起,性感的薄唇轻启,不由自主地叫唤着一个名字。
牧天,牧天,抱我......抱我......
呼声被柔软的唇牢牢堵住,从热烈的舌吻间隙中漏出了喜悦的吟哦声。另一个温热的身体覆在身上,一只手四处游移除去束缚的同时,也在他身上处处燃起燎原大火。
身后的秘穴被手指侵入,在微微的刺痛中,热感再度升起,不由自主地摆动起身体,配合著另一人的动作。肉体上的狂喜穿透了覆盖着意识的薄雾,紧闭的眼皮动了动,眼看就要醒来。
当灼热的肉块一口气穿入时,萧榭倒抽了一口气,惊醒过来,被逼在眼前的一双碧绿眼珠吓了一大跳,直觉地想推开上方的人,牧天环在他肩上的手收紧了,让他无所遁逃。
身后的冲击一次比一次强烈,将炽热的欲念灌进萧榭体内,他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的意识又开始涣散,环在牧天腰上的双腿也夹紧了。
当风平浪静之后,萧榭茫然了很久,才慢慢恢复清醒。他正躺在青翠的草地上,身下垫着被风。头上是一望无际,蔚蓝的青空,耳边听得到鸟鸣和潺潺水声。而坐在他身边望着他温柔微笑的,是他朝思暮想、独一无二的魔王。
萧榭泪水夺眶而出,忍着腰酸坐起来,扑进他怀里。
"是你!真的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以为......我以为......"他四处张望,这里怎么也不像是在封印之中......
"是我在作梦吗?还是我死了?"
牧天邪邪一笑;"你死了?这么热情的死人我可是第一次看到。至于作梦嘛,嘿嘿,你在梦里的表现可真让我惊讶。"
萧榭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身上满是方才激情的痕迹,顿时羞红了脸,再看到自己一丝不挂,牧天却仍是一身整齐的朝服不禁恼羞成怒:"衣服还来!"
牧天笑着一搓手指,萧榭身上便多了件罩衫。
萧榭忙着结衣带,嘴上抱怨:"你干嘛趁我昏迷的时候碰我?"
"真是过河拆桥啊。刚刚不晓得是谁在梦里一直叫着'抱我,抱我的?"
萧榭的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他从醒来后,脑中便一片乱糟糟的,千头万绪塞成一块,一连串的问题也不知该先问哪一个。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我不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的身体被撕裂了,然后就完全失去知觉,为什么此刻又好手好脚地坐在这个地方?
忽然间,一个念头窜进脑中,让他不寒而栗。牧天该不会是把他的魂魄放到榭英身体里了吧?他要他一辈子用榭英的身体和脸活下去,永远做榭英的替身吗?
牧天仿佛没有看见他僵硬的脸色似地说着:"这里可是你的老家,九华山的后山,不过这边的风水可比银狼谷好多了。你以前应该从来不知道这里这么美吧?"他见萧榭魂不守舍的
模样,叹了口气,一面镜子便递到他面前。"看清楚,这是谁的脸!"
萧榭看见镜子里的倒影,仍是原来的自己。
"怎么会......"难道牧天把他的身体缝合了吗?
"再看看那边。"
萧榭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在平静的湖面上浮着一只无桨的小船,船上摆满了娇艳欲滴的鲜花,而在花丛中,躺着榭英失去生命的美丽身体。
"你为什么把他放在那里?"
"这是他的心愿,希望死后能在看得见日月星辰的地方自在漂流,可是那些厚脸皮的人硬是把他埋在地下镇守王城,简直欺人太甚。我这一千年来,一直想着要完成他的遗愿。"
"所以你才把他的身体带走?"
"不然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萧榭满脸面红,低下头去:"我以为你想用我作祭品,让他复活。"
"我说王爷,只因为我写了一张复活术,就表示我一定会用吗?复活大法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就是死者要有非常强烈回到人间的意志。榭英当初是自我了断的,他打从心里厌弃这个人世,我再怎么拼地拼活地叫他,他也不可能醒过来。
"可是你骗我,你说你看不见雁子台,还说你不能靠近那里......"
"那边有七八层封印,我本来就看不见,用猜的就知道是他埋在那里了。是你破坏了封印我才进得去。不然我一进京城就去把他弄走了,何必等到那个时候?"
萧榭还是很不服气。牧天就算真的没说慌,却还是对他有所保留,把他丢在五里雾中独自迷惘。然而,他很快地想到自己做的事,他知道他没资格责怪任何人。
"对不起,我差点就......到了你......"这一定是全世界最难开口的几个字了。虽然两人才刚恩爱过,萧榭还是不敢抬头看牧天的脸色。
牧天微微苦笑:"不全是你的错。也该怪我玩得太过火,真的把你惹毛了。"
"玩"得太过火了"真的"惹毛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
"你是故意的?明知我不爱听那些榭英的事,还一直讲来刺激我?"
"呃......对。"
萧榭大叫:"为什么?"
"我说过,我想看你的每一种表情,只差吃醋的表情还没看到。
"你"萧榭气炸了,胡乱挝着他:"你真的很过分钦!可恶!你......"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因为他发现牧天的左手袖子里空荡荡地,手臂不见了。"你......你的手呢?你的手哪里去
了?"说着声音也抖了起来。
牧天微微笑着:"还记得在千里坡发生的事吗?"
"我只记得我冲进去,然后那些光束缠住我,把我撕碎了......"
"没错。所以我只好紧急把左臂扯下来,做你的身体。"
"什......"萧榭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现在这个身体居然是牧天做的,而且是用他自己的肢体!忍不住又是感激,又是心痛,眼泪不听话地掉了下来。
牧天拭去他的眼泪:"这没什么好哭的,反正我也不缺这只手。几百年以后大概就长出来了吧。
萧榭紧抓着他的袖子,呜咽不止:"我,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榭英......"
"我是喜欢他,但是他已经死了。妖魔是不会被'过去'困住的,我们在乎的只有'现在'。"一边伸手将萧榭的卜巴抬起。深深地望进他泪湿的双眼:"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当我的'现在'。"
萧榭只顾着哭,一时答不出话来。
牧天轻抚着他的头发:"当你说要是被你哥哥背叛,你就认了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你才会把这话用到我身上啊?"
"......"
"我从榭英身上学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人心是非常脆弱的。明明只有短短几十年寿命,却还要被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规炬绑手绑脚,好像不这样就不能过日子一样,我实在是搞不懂。
"我三番两次要榭英跟我去金星,他死也不肯。不是因为他比较喜欢人界,而是因为他害怕,他害怕失去做为一个人的立场,他害怕住到不熟悉的地方,他害怕长生不老;最重要的是他怕我,因为要是我变心抛弃他,他就会无路可退。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诚心相待,帮他把每一件事做好,他总会明白我的心意。没想到我越照顾他,他越是感觉到我跟他的差异,反而更加不安。就因为这样,他选择了伤害我,这样他才不会觉得自己太无用。"
萧榭点头。他非常明白,这种心情他也曾有过。
"我不是没受到打击。有一阵子,我发誓再也不对凡人动真情,只要玩玩就好了。我当初对你就是这样,不过我万万没想到,光是玩玩。有时也会越玩越认真的。当你下山之后,我就了解到我想要的不只是个玩伴,而是全部的你。"
萧榭脸红了。他从没听牧天这样向他表白过,乍然入耳,又惊又喜又是惭愧。
"我知道你跟在我身边很累,因为有太多事让你很迷惑。可是你要知道,我也会迷惑的。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不会重蹈覆辙;最重要的是,一开始我们是师徒,什么事都是我告诉你。你只管服从。但是如果我不想再跟你当师徒,就非得换个相处的方式不可。
"之所以一直提起榭英,一来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二来是我希望让你也想一想,是不是要走上跟榭英同样的道路?我要让你多知道一些我的过去,然后你仔细考虑,对你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什么,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可是你风险也背得太大了吧?我差点真的封了你啊。"
"我跟你说过了,就算这样我也绝不后悔。"
萧榭一怔:"原来我作的那个梦是......"
"当然是我弄的。"
"你真的很爱捣鬼钦!整天把别人耍得团团转......"
牧天苦笑:"这也没办法,妖魔的天性就是如此,能力太强有时就会忘了别人的感觉。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我什么也不瞒你,有话一定跟你说清楚。只是你要我全心全意待你,唯一的条件,就是你要永远待在我身边。而且不是一年两年几十年,是几千几万年永远没有休止,就算你觉得累了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九华山你最熟,应该知道怎么下山。青虹踉黑雪我还给你留着,下山之后你仍可大显身手,做你的大英雄大家杰创一番事业。"
萧榭心里一凉。本以为自己会一口答应,但是听到最后几句话,他犹豫了。
终于真正地明白榭英的心情,几千儿万年,脆弱的凡人撑得了那么久吗?万一他的精神耗尽了,万一他厌倦了,万一他过得不快乐,岂不是无休无止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