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沃尔夫的声音,瑞贝卡感觉到自己颈后一凉,她的头发已经给整个揪了起来,亮晃晃的长刀架
上了脖子。
「威廉,你现在绝对不能出声啊!」达尔敦拉住几欲发狂的威廉。
「她是我女儿阿。」
「你当真想救她的吗?」
「废话!!」
「那你绝对不能够在此刻出声。」
「为什么!?」
「你想想看,他的目的是什么?」
「...要胁我。」
「不错!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并不知道他能够要胁谁?」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如果他知道的话他早就直接用书信要胁,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要逼
出你啊!!现在你只要一出声就等于宣判了瑞贝卡的死期。」
「...那...那怎么办?」
正所谓关心则乱,威廉现在可以说是已经陷入了完全慌乱的局面,达尔敦长叹一声。
这边瑞贝卡给沃尔夫抵住了喉咙,打定主意自己闯的祸自己担,心里一面祈祷威廉没有看见她,嘴
上一面不停的胡乱说着。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没有爸爸,你怎么就是不信?我看你大概是想得太多了,没有人告诉过
你这样容易老吗?我说...。」
「住嘴!」沃尔夫揪紧瑞贝卡头发。
等了半晌没有半个人承认已经够叫他呕气的,偏偏瑞贝卡与他一径胡搅蛮缠。
说真的,他这一招行得极险,若不是有九成的把握一举击溃奥罗根军的信心,他是不会甘冒让整个
马札尔军唾弃的风险这么做的。
但如果没有人承认,这件事就变得毫无意义,瑞贝卡至多也只是一个奥罗根女孩,没有丝毫的利用
价值。
这样的情况反而让沃尔夫陷于骑虎难下。
杀掉来使虽然破坏战争规矩,但是当着两军杀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那是羞耻。眼看的大好
棋子就要失去价值,这一下反到使沃尔夫丢失了面子、脸上无光,不杀了瑞贝卡,他也心有不甘。
就在这刀尖要落不落的犹豫时刻,瑞贝卡脚下一滑,人竟朝着刀锋撞去,这一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非死不成。
众军惊呼。
「瑞贝卡!!」威廉实在忍不住,当场惨然叫了一声
沃尔夫听到喊叫声心中一喜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有这一声叫喊瑞贝卡即便当场死了也无所谓。
就在这千万分之一秒的瞬间,沃尔夫感觉到空气中异常的震动,无声无息却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飞
来,想也不想,他本能的向下闪躲,顺手抓起瑞贝卡替他挡住身体。
「啊...。」瑞贝卡一声惊叫的看到一枝羽箭朝她飞来。
说这时迟那时快,斜刺里竟又冒出一枝羽箭,后发先至追上第一枝箭,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准确度拦
腰打断第一枝箭后又余劲未消的飞了丈余才坠下地。
这么一瞬间在鬼门关打转了两回,直把瑞贝卡给惊得呆了。
「瑞贝卡!」
一声呼喊惊醒了瑞贝卡,只见一骑飒爽黑马踏过草原向着她疾奔而来,沃尔夫听到声音知道不妙,
右手一拉瑞贝卡肩膀要将瑞贝卡提上马身。
瑞贝卡想也未想,转头对着沃尔夫的手掌狠狠的咬了下去,沃尔夫狂呼一声吃痛放手,瑞贝卡自马
上滑溜下来眼见就要摔在地上。
瑞贝卡紧闭上眼睛不敢看,却感觉到自己身子一轻,就像是飞起来似的,一睁开眼,竟然已经坐在
黑马上。
一回头,一张俊朗非凡的面孔映入眼帘,瑞贝卡禁不住欢呼了一声。
「斐哥哥!!」
烈日在斐的表情上洒下了一层耀眼的闪亮,他微微的笑着。
「傻姑娘。」
宁愿不是你 76
「王上!!!!」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奥罗根大军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
斐宛如神兵而至,让整个奥罗根军团不自觉的欢声雷动,爆出一波波又惊又喜的欢呼。
斐将瑞贝卡送到了威廉身边,威廉喜极,拥著瑞贝卡几乎要落泪。
斐微笑看了两人一眼,转过马头又要离开,达尔敦连忙上前。
「王上!」
斐回过头看著达尔敦。
沃尔夫握住给瑞贝卡咬得出血的右掌,心中气恼,手一翻就要摸出弓箭来,却听到一个慵懒、冰冷
的声调出现在他的身後。
「沃尔夫,好久不见呐。」
沃尔夫一惊掉转马头向著来人,人影的强烈背光让他看不清长相,但那声音,即使化成灰他都认得
。
「都蓝!!」
骑在凝雪般的高大骏马上身著轻装的英挺男子正是都蓝!
此时索波伦城上下的马札尔军也因为都蓝的出现而发出了一股又一股的躁动,只是亲眼看到王上当
真与奥罗根王一起出现,这欢呼当中却包含了喜忧参半、不知如何的困惑。
面对沃尔夫对他称谓的改变,都蓝唇角只是掠过一丝笑意,真意难辨。
瞄了一眼沃尔夫系在腰间的兵符,他淡淡的开口。
「喔?你已经称王了吗?」
「...我只是暂时代领兵符。」
「暂代?...那麽,现在还给我罢。」都蓝说著,大手一伸。
「这一点恕难从命。」沃尔夫傲然拒绝。
「喔?为什麽?」都蓝剑眉一挑,只是神情并不惊讶。
就在此刻,索波伦城内却奔出了几骑,耀眼的银色铠甲上金雕的纹路显示著他们不凡的地位。
只是当几名勋爵奔近时,都蓝却发现当中没有一人是由他或是他父亲所授与的勋爵,而是清一色的
陌生面孔,人人神情冷漠,下马後直接朝著都蓝跪下。
──这,恐怕就是谋反的形式罢。都蓝想著,扫了所有人一眼。
「罗处呢?」
「罗处爵士摔断了腿,正在城中修养。」
「摔断了腿?」都蓝眉一敛。
情势,已经很明显了。
都蓝冷冷的望著跪在地上的众人。
「你们想我的命?」
「不敢。」
「那是为什麽?」
「我们希望王上能够手刃奥罗根王,证明王上仍是马札尔帝国至高无上的君主,让马札尔历来死在
奥罗根军手上的冤魂得以安息!!」
风,起了。
扬起了都蓝的金色长发,也将这十几个人齐声划一的声音字字清晰的传了出去,飘荡在平原的空气
中。
不只是震盪了马札尔军,也震盪了奥罗根军。
然後,是如凝结般的沉默──无法解除的魔咒。
起先是来自马札尔军的声音,然後,是奥罗根军。
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的声音汇集成一道巨大的洪流,有如战鼓一般重击著大地的声响。
杀!杀!杀!杀!
都蓝回头,斐临风骑在御风上,金色的眸中沾染了一抹夕阳的血红。
命运,最终会踏上注定的道路。
宁愿不是你 77
城上城下,两军举起了手上的武器相互撞击著。
暮色中,战士的神情肃穆,都蓝与斐相互凝视著,彷佛想穿透命运的最终态度──即使仍是那样晦
暗不明。
扬起手,两军静默。
狂风吹乱了斐的黑发,鼓荡起他的水色长衫,唇微微的开启,在那等待的时刻──。
「举剑吧。」斐长剑指向都蓝,剑尖微颤。
早知道会有这麽一刻到来。
都蓝注视著斐,夕阳的光线中,蓝眸一闪。
「我不能和你打。」
「你没有选择。」
斐夹紧御风马腹,黑马迈开大步奔向都蓝,挥剑迎面落下。都蓝不得已,长剑不及出鞘,危急下将
整个剑鞘扯起档下斐这一剑。
斐一剑击在剑鞘上,嚓一声长剑落出,都蓝右手顺势接下,斐挥剑再砍,剑势猛烈,都蓝回手挡架
,两剑相交锵的一声爆出火星,都蓝长剑脱手,脚下蹬了一下催促月光前奔。
长剑在半天边转了几圈落下,插在地上。
御风与月光擦身,斐绕了半个圈子转回。月光回身奔向长剑落地之处,都蓝倾身探出马身,一手拉
著鞍,身体几乎与大地水平,在擦过的那一刻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长剑。
两人再度面对面。
都蓝执著长剑,海洋般的蓝瞳中映照著斐的身影。
斐没有躲避都蓝的注视,凝然的望著都蓝。
「你想要杀我?」
斐长剑一扬。
「......我的命不属於我。」
说罢,斐再度握紧手中长剑,御风向著都蓝冲来。
就在此时,斜地里忽然间又奔出一骑,夕阳落在剑刃上,一阵爆烈的光线随著狂风扑面而来,让都
蓝几乎无法睁开眼。
....................................
整个战场彷佛凝结一般。
「......。」
都蓝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掌上的艳红色,热淌的鲜血不断的涌出──但那并非他的鲜血。
「王上!!」奥罗根军惊呼。
「斐!!!!」都蓝嘶声喊出口。
斐咬著牙,冷汗流下,长剑洞穿胸口──那不是他的刃。
金色的眼瞳清楚的中映著女孩惊讶的表情,绿色的眸里怨恨散尽,只剩下吃惊与不知所措。
斐困难的用双手握住剑身用力向外一拔,血雾溅出,他的身子向後仰倒,都蓝伸手将斐拥住,两人
自马上坠下,滚落在沙尘间。
「为什麽??」都蓝狂吼。
「我说过...」
斐抬起头,血色自唇上褪尽。
「...你的命是我的...伤痕...我...还给你了...。」
「我不想要你的伤痕!你还没有还我,你不能死!!」
艰难的勾起一抹微笑,斐伸出手抚上都蓝的脸孔。
「我好像...很少对你笑...。」
「...不要忘记...我的笑容......。」
手缓缓的落下,斐的金眸阖上......。
「不────!!」
泪,无意识的滚落脸颊。
「我会忘记,我不会记得你,你听到了吗......斐!!!」
带著撕裂人心的叫喊,都蓝几欲癫狂,他的声音在平原的空气间冲撞著,深深的啃噬著每一个人的
胸膛。
整个平原有如冻结一般,望著这一幕,没有半个人能发出声响。
宁愿不是你 〈最终章〉
「...............听到啦。」
什麽?
「........................。」
都蓝松开紧拥著斐的双手。
斐的笑意仍然留在唇角,只是,慢慢的加大、加大,有如阳光般盛放。
然後,嘴唇动了下。
「我说......听到啦。」
都蓝再次不敢置信的看著斐。
「斐?」
「嗯?」
「斐!」
「嗯!」
「斐?!」
「我说我听到啦!你要叫几遍?」
「...几遍都不够...。」
都蓝子夜般的眸中再次酝满了泪水,说完低头吻上斐的唇,斐没有力气挣扎──也没有尽力挣扎。
达尔敦与威廉火速带著御医赶到斐的身边,瑞贝卡哭得满脸泪水,都蓝只有不情不愿的放开斐。
这时沃尔夫再度打破沉寂。
「喝......原来...你们是那种关系阿...哈...哈哈哈哈...真要笑死我了,堂堂两国的王,竟然做
出这样不乾不净的勾搭!」
「通敌叛国!现在罪证确凿,来人阿,杀了他!」
「通敌叛国的人是你吧!」
随著罗处的声音,沃尔夫感觉到颈上一凉,一柄亮晃晃的长剑指著他的脖子,一回头,只见那几名
假勋爵已经都被制服。
「我?开什麽玩笑!我做了什麽?」
「你放火烧吉尔城粮仓、图谋杀害自己的王上、擅自行刺敌国君王意图挑起两国战争,这样算不算
是谋反??」
「哼!你口说无凭,这是栽赃嫁祸。」
「王上,这女孩该怎麽处理?」
都蓝闻声,这才将视线从斐的身上转开,他站起身向著少女走去。
少女失魂的坐在一旁,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你到底是谁?」
女孩苦笑著,
「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说著,她从衣领後方扯出了一个小小的包包。
「这是...解药,和水吞下,一天之後就没事了。」
都蓝伸手接过,只见女孩银刃一闪划向自己喉咙,都蓝眼明手快打掉了她的匕首。
「你为什麽不让我死,难道你还想要折磨我?」
「不,我只是要取回我的东西。」
都蓝弯身拾起匕首,那是他头一次遇见斐的时候斐扔向他的匕首,匕首上稀有的蓝钻闪烁著美丽的
光芒。
「你怎麽会有这把匕首?」
「这把匕首原本就是属於我的。」
「喔?」
「公主!!」一声惊呼在此刻爆出。
公主??众人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安德里亚公爵吃惊的看著女孩。
「你是海宁公主?」女孩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
海宁公主?这个名词似乎勾起了都蓝尘封的回忆,那一双美丽而温暖的绿眸......。
「你是凯娜阿姨的女儿?」
女孩抬起头,脸上的神情错综复杂。
「你还记得?」
凯娜?在场大半的勋爵都惊呼了一声,她是阿尔帕德王所娶的王妃之一,也是奥罗根王族。凯娜当
初会嫁给阿尔帕德王是为了政治联姻,但是当两国关系逐渐交恶之後,凯娜的处境就变得相当尴尬
。
阿尔帕德王非常喜欢凯娜,但也因此为她惹来了灾祸,忌妒的魔爪不断的伸向她,一次又一次的谋
害使凯娜几乎丧命,阿尔帕德王不得已,下令将她们母女两流放雪原。
「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地道?」
想起那精心设计的地道,竟然是为了防止自己人的加害。
「你不会了解的...如果...爸爸能和你一样勇敢就好了...。」
海宁的声音越来越小,都蓝感觉到不妙,上前一探,海宁竟然呼吸微弱。
都蓝叫来御医。
「她服下了毒药,但我能够救醒她。」
都蓝微微点了点头。
「哈,父子两原来是一个样。」
沃尔夫在这厢幸灾乐祸,都蓝转过身直接走向他,还来不及惊诧,长剑已经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瞪大著眼看著自己的胸口。
「你...你凭什麽?」
都蓝冷冽的眸色扫过沃尔夫,冰一般寒冷。
「凭我手上的这柄短剑。这是冬猎时我杀死灰熊的匕首,当时最接近我、唯一有机会偷走它的,就
是你。」
都蓝没有再回头,跨著大步走回斐的身边,御医撕开了斐的上衣敷上止血膏药,怵目惊心的伤口虽
然已经开始止血却仍然渗著血丝,斐紧闭著眼。
奥罗根御医感觉到都蓝凌厉的眼光,不自在的抬起头,接触到都蓝的眼眸,不自觉的就开口。
「...王...上不碍事,只是要好好修养。」
都蓝松了一口气,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麽。
「他能动吗?」
「不能太激烈。」
都蓝点点头,弯身将斐抱起,斐轻轻睁开眼,都蓝向著他微微一笑。
「我们的命运,就要决定了。」
斐没有说什麽。
都蓝拥著斐回身骑上了月光,缓缓走向此刻仍然呆若木鸡的两军。
战场此刻仍未从死寂中恢复...两军的震惊可想而知。
都蓝潇洒的骑到了丘陵上最好的回声地点,面向著马札尔与奥罗根两军,他挺直著胸膛,一开口,
回声再度震盪平原。
「我!!」
都蓝停下来,听到了丘陵间隐隐的回盪了他的声音,勾起一抹笑意,他似乎非常的满意这样的效果
。
「爱上了奥罗根的王──斐,希尔德布兰特。」
就在此时,斐吃惊的睁开了金眸,瞪了都蓝两秒,但是当都蓝低下头注视他,斐却又当即闭上眼。
若不是此刻面对著千军万马,都蓝简直就要笑出声。
再度抬头,都蓝望著两军,却露出了异常轻松的面容。
「如果你们渴望战争,那麽现在就杀了我!」
「如果你们渴望和平,如我一般,现在就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