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头来。
仗着女孩儿受宠,小槿偷偷的抬眼瞄了瞄。
只见她口中所谓气宇轩昂的大哥微着眼,正笼罩在恐怖而危险的冷笑中!后
头的亭子里,脾气好又温柔的珞哥哥无能为力的浅浅笑着.......
脑中警钟大作,小槿明灿的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俏美到滴出蜜来的甜笑。
『大...大哥,这...这都是君亭哥带头的!我...我们只是正好有事
来找珞哥哥,不是故意要偷看的!亦桐,你说是不是?』
『咦?不是妳叫我一起来...呜...呜...』
用力蒙住笨蛋亦桐的大嘴巴,小槿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将呆瓜到让人不想承认
跟他是双胞胎的亦桐拖着走。
『大哥,你和君亭哥慢慢聊喔!我们找珞哥哥去了!』
君亭哥比较聪明一点,应该可以全身而退吧?
小槿暗暗的吐了吐舌头,自己还是赶紧趁火山爆发之前,躲到珞哥哥身边保全
小命要紧!
『喂~~~小槿~~~妳不是喜欢我的吗?哪有这样丢下心爱的人不管,自己
先逃走的......』
『别...别这样臭着一张脸瞪人嘛!好歹我也算是提点过你的恩人啊!唉~
~~想不到邵大将军是这样一个恩将仇报的人!只记得小夫妻俩的甜蜜恩爱,
把当日好兄弟冒死进言的义举,通通给忘得光光的了,真是世态炎凉,人心
难......』
『废话少说!珞珞现在康复得很顺利,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还来这里做什
么?』
『啊!真无情!人家今天来,可是有正经事找你的啊!』
『正经事?你会有正经事?那倒是很难得啊?』
完全不介意亦槐恶狠狠的脸色,也没有丝毫坏了别人好事的愧疚感。看殷珞正
被小槿及亦桐缠着说话,君亭一边悠哉的摇着扇子,一边将好哥儿们带到离亭
子更远些的地方。
『亦槐!最近在京里,关于承贤郡主的传闻....你知道多少?』
『承贤郡主?什么传闻?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好消息....不见得就是值得让人高兴的消息啊......』
『到底在说什么啊?』
窥了眼亭子里,正绽放着温暖笑容的殷珞,君亭若有所思的轻摇着头。
『没什么。总之,你已经懂得珞珞的好,日后尽力护着他便是!』
苦尽甘来的幸福....他该是最最有资格拥有的......
君亭第一次背叛了自己唯恐天下不乱的信条,衷心祈盼....传闻...永
远只是传闻............
(待续)
(九)
『将军大喜!老夫人大喜!』
黄澄澄的缎轴,一份代表着无上身份及权威的信物。
亦槐高跪厅头,恭谨的自来使手中接过圣旨,一下子,不绝于耳的道喜声自四
面八方哄然涌上。
喜?喜从何来?
圣上御笔钦点,由九皇叔爱女承贤郡主,婚配镇远将军邵亦槐。将军府千金亦
槿,则指婚入嫁四皇弟翎王爷。将军府独沐皇恩、双喜临门,当真是天下人人
称羡的大喜!
环视周围笑着、闹着的家丁家仆们,亦槐只觉得才踩着了地的一颗心,又开始
不断、不断的往下坠........
这就是君亭所谓的好消息?
是啊!在母亲、在任何人眼中,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好消息....
要在此刻稍露一点迟疑的神色,只怕还要被责怪起自己不识好歹,不知惜福。
隔着正厅,亦槐的目光远远越过众人,落在门侧那抹距离自己好遥远、好遥远
的孤介身影。
只见那人,依旧是淡泊虚渺到让人心疼的笑,湖水般澄澈的眸子只是安安静静、
波澜不惊的睇凝着自己,细致的唇....无声无息说着什么......
他.....说着什么?
『恭、喜、将、军.......』
这时候,这场合,是该要这样说的吧?
殷珞的唇止不住颤着。明明只是四个好简单、好简单的单字啊!喉咙却像被什
么给硬生生哽住似的,艰难得发不出一丝丝音节。
偏头闪避着厅上那道毫不保留的视线,殷珞凄然一笑,危颤颤的背转过身子。
真是个怯懦的人啊!
可是再待下去,再听着耳边那一句句永远不可能落在自己身上的祝福与鼓噪,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完整的、若无其事的笑下去.........
* * * *
跌跌撞撞的回到暖春阁,殷珞只是怔怔的呆坐着,握笔的手无意识的在白纸上
不断不断挥舞着.........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干了在蘸,蘸了再写.......满满一张染墨的残纸,深深浅浅尽是一个
又一个的〝槐〞字........
一颗心虚浮浮的静不下来,还是....根本已经没有心了?
定、静、安、虑、得,自己竟然连小孩儿凝神蓄念的第一步也做不到!殷珞第
一次充斥着捉不住、摸不着的茫然,不知道应该把自己摆放在什么位置去面对
亦槐。
生气?伤心?还是该凝着微笑,远远的祝福?
他什么也做不到!无法生气!无力伤心!更无能再撑持着一点点的笑意!怎么
办?该怎么让已激起涟漪的心池,再回复到过去的那泓冷冽与沉静?
『珞....开门!开门好吗?』
『圣上赐婚又如何?这门亲事我是万万不允的!从前或许可以,但现在......
怎能要我放下你,去娶那未曾谋面,毫无感情的女子?珞,打开门,让我看看
你好吗?』
幽幽的低叹了口气,殷珞放下手中早已撇画到干涸分叉的笔,起身将门栓拉开。
门扉一下子,被直冲进房里的高大身躯给撞得敞开,亦槐紧紧将门内的人儿攫
入怀中,狂风骤雨般吻着他的发、他的额、他紧抑的眉心,与唇角.......
低下头,殷珞微弱的闪避着,可就心底这么一抽一恸,湿润的水气却硬是弥天
盖地的模糊了视线。
『珞,别躲!拜托你别.....现下就拼着命要躲我,若真要定了婚期,你
决计是再不会睬我了吧?』
紧握着身前瘦削的肩,亦槐恨透了他那种只晓得吞下锥心的痛,还笑看着别人
将自己一寸寸凌迟的无私,又心疼他那凝着水雾,却如何也不愿落下泪来的倔
强。
这个傻瓜!他真以为这样一厢情愿的逃避着,两个人就能够眼睁睁、硬生生的
成为陌路人吗?
『皇命难违,悔婚抗旨的结果,将军应该比我还明白。殷珞不能也不愿让养我、
育我的将军府,沦为自己自私任性的牺牲品。』
『叫我槐!我不会允许这府里任何一个人被牺牲!尤其是你,珞珞!』
肩上的抚触渐渐转为粗暴,昏乱的悸动随着薄衫外炙烫的掌心,在殷珞周身流
窜着。
亦槐用一个又一个醒目的吻痕,宣示着自己对这无瑕肌肤的所有权!殷珞是他
的!别人抢不走,他也绝不会放手!
短促而紊乱的喘息,一如两人心底怎么也理不清的思绪,自门侧一路交缠绵延
直至床榻。
被亦槐结实的手臂紧箍在身下,殷珞因着他难得的狂暴而险险窒息,只得紧闭
星眸,啃咬他布满汗水的肩头,去承受他的爱,承受他一波又一波惊涛拍岸的
狂猛情潮。
直抵幽穴的一个贯穿,刺激得殷珞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随着彼此的解放,融
为一体的两人软软的倒卧榻上。
调和着凌乱的呼吸,殷珞攀附着亦槐的颈项,倚着他宽阔的肩窝,淡淡的发出
一声低缓的叹息。
『怎么了?』
『没.......』
嫩嫩甜甜的笑,完全超出亦槐的想象。殷珞仰起那酡红欲醉的唇,开始主动而
积极的吮吻着恋人的耳垂。
一下、一下、再一下....顺着他细致的耳廓,玩火似的舔舐着....挑
弄着.......
被怀里不安份的小猫挑逗得几欲疯狂,亦槐碎碎的发出一阵低咒。
该死的!他怎能这样诱人犯罪?原本为恋人纤弱的身子着想,强自压抑下来的
一点点体贴之心,此刻早已被腹中满腔的热辣欲火给燃烧得一丝不剩!
猛的一个转身,他蛮横的夺回主导权,恣意攫取着那柔嫩如蜜的唇瓣,再一次
霸道而热切的倾注着满满的泉涌爱意.......
任由需索无度的伴侣强取豪夺,殷珞虚软的身子樱染夕照似的泛着绯红,他紧
紧拢着眉心,恍若命都可以不要、飞蛾扑火似的配合着对方的律动。
趁现在还来得及,他要他更深入!要将自己所仅有的一切全数给他!然后....
牢牢的记住他的气味、他的体温,他嵌入自己的此刻,那样身与心的完美交
融.........
因为.....这样的幸福,只怕再不会拥有了..........
(待续)
(十)
『夫人早.....珞儿...给夫人请安......』
『不敢!这样日正当头的时刻才晓得起身,你睡得....可真舒坦啊......』
冷月般莹白泛青的儒衫,向来端整的襟带衣袖,此刻仓促而凌乱的披束着。
带着些许欢爱过后的虚软与倦懒,殷珞垂首静立,面对着一早便毫无表情,端坐
在暖春阁书房里的高雅妇人。
昨夜无止无尽、倾其所有的痴狂爱恋,转醒时,外头天色早已大明。
身上洁净清爽的单衣,也不记得是何时让人给换上的。只晓得在疲惫的昏沉中,
那人不住、不住的吻着自己,用他安定沉稳听起来舒服极了的嗓音,要自己乖乖
等他,等着他兼程进京,去请求圣上收回成命。
拖着酸软的身子懒懒起身,才正要梳洗整顿,便听得向来对大的暖春阁视而不
见的夫人,竟突尔主动朝着这园子里来?只得匆忙披衣束装,急急的出厅相迎。
不安的静默像待发的弓弦,在空气中紧紧绷扯着,殷珞略略抬起眸子,疑惑于向
来侍从如云的夫人,今日竟然一个婢仆也没带的支身前来。
『劳烦夫人特地过来,有什么........』
『咱们就挑明了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什......』
『就当是我们邵家上辈子欠你的。只要你愿意放过槐儿、放过将军府,要什么、
要多少尽管开口便是!老身时日也无多了,这辈子栽在你们父子俩手上,实在没
气力再这么跟你们耗下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反应不过来,殷珞只道自己不知又在何时惹得夫人气恼,心
头一急,膝头已直挺挺的朝冰冷的地板跪去。
『珞儿不敢!珞儿...不懂夫人的意思.......』
『不敢?不懂?小娃儿什么都不明白,那气味、那勾魂摄魄的眼底眉梢就已经学
得十足十的样儿,要真让你懂得了,这将军府还保得住吗?妖精似的青绿眼睛、
闷不吭声的委屈劲儿,殷皓自己一走了之,还遗下个一模一样的孽种来拐骗世
人!』
『夫人,珞儿若有错,您尽管责罚就是,请不要这样说父亲!他已是不在的人了,
您又何必.......』
『看来...你还一直以为你爹,是真如老爷所说的战死沙场?哼,迷惑别人夫
婿的妖孽!他还不配这样壮烈的死法!老实告诉你好了,他是自尽死的!受不了
良心的谴责,羞愤得自戕而死的!』
『怎....怎么可能.......』
她在说什么?为什么自己一句话也听不懂?
一连串让人摸不着头绪,却又无比恶毒的谩骂,没头没脑的朝殷珞当头劈下。夫
人凌厉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正一步一步的被逼进绝谷,却又对眼前强大的攻击
无力反驳.......
『哼,说起来也算是子承父业!当年他不知使出什么狐媚的手段,除了对老爷纠
缠不休,还弄得你那个老相好左丞相为他神魂颠倒的,一心把老爷当成死敌。那
次冤狱,要不是我娘家还有点势力,老爷差点就要不保了!事情过后,皓不见
踪影,然后,就只剩老爷寻回来的一罐骨灰,和你这个不祥的孩子.......』
『真是好笑....老爷还自以为瞒了我一辈子!丈夫都要被个男人给抢走了,
做妻子的再怎么钝,总还是有些知觉的。』
『老爷抱着你进门那天,我整个人从背脊凉到头顶....祸害!你根本是皓
留下来的祸害!他好狡猾....先是自我了断,让老爷一辈子忘不了他,一辈
子记得他的好,接着再将你托进府里,来对付我的槐儿!我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
你们殷家的事?得眼睁睁看着丈夫、儿子,一个个被你们这些个不男不女的妖孽
迷惑!』
夫人的指控像一道又一道的闷雷,震得无处容身的殷珞遍体鳞伤。他煞白着一张
脸,任由记忆不断、不断坠回那早已被遗忘的从前........
牵着将军宽厚的手,在母亲坟前微笑轻语的父亲......
被武士团团围住,面无表情跟随左丞相而去的父亲.......
哑着嗓子,叮嘱着、疼惜着自己要乖、要听话,一个人也要勇敢长大的父
亲.......
原来.....原来..........
殷珞双拳紧握,指甲狠狠的扎进掌心,扎进胸口最隐密最柔软的深处。
原来....他与父亲,竟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了重叠的道路?同样喜欢上根本
不应该在一起的人,同样喜欢上对婚姻无力自主,只能任人摆弄的人?
老将军有妻有子,再加上左丞相的百般阻挠,父亲那样一个坚强的人,是承受了
如何的身心煎熬,才会选择丢下一切....一个人离开.......
那...自己呢?被丢下的自己,又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观察着殷珞恍惚迷惘的神色,夫人略顿了顿,将冷硬的语调一软。
『年轻人爱闹,整日里跟兄弟们厮混着,究竟也只是一时的贪玩罢了,做不得准
儿的!现下都已是要成家的年岁了,两个大男人再如何情同手足,整天里昵在一
起终究是不妥........』
『槐儿成亲后,这府里的主儿就算是他和郡主了!即使是桐儿、小槿这样的至亲
手足,也不好再待着,得各自寻了归宿开枝散叶出去才好!珞儿是聪明的孩子,
应该明白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考量考量吧!』
裙摆浓烈的香气滑过身侧,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响。殷珞瘫坐在地,轻倚着温
润沉厚的梁柱楞楞笑着。
夫人不懂,即使她不来这一趟,自己也早已打定了主意.......
君无戏言,要圣上收回成命根本是痴心妄想。偏亦槐生就是那样固执强势的一
个人,若真这么僵持下去,将军府....不会有好结果的........
若亦槐妥协了,当真与郡主成了亲,自己一个外人,岂还有立场继续待在这儿,
看着他夫妻缱绻,看着他儿女成群?
如今唯一能报答这将军府,唯一对所有关爱自己、抚育自己的人最好的贡献,就
只剩下..........
起伏混乱的心,渐渐缓了...止了........
殷珞走回内室,怔怔的将整个人、整颗心掩埋在早已冰冷的枕被里,吸吮着他残
留的气味。
这样就足够了!这些温柔甜美的记忆,足够自己收藏在心底,细细回味、一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