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理想的理想国 下——文武之道

微微泛黄的信纸上是爸爸熟悉的字……

“阿杰，

这封信也许你永远都不会看到。那么就当我写给自己的好了……明天就要去住院了，是文英的坚持……我向来认为一个人死亡前是不必挣扎的，逃不掉的命运就安心接受, 所以我没有痛苦……其实我早就没有痛苦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们，你，文英，还有小丁都希望我好好活着……所以，我努力了，真的……现在要让那么多人失望了，对不起……

其实，我这个人真的很失败，与家人形同陌路，与朋友分道扬镳，与你天各一方……当年你离开后，父亲烧着了我所有的书信，和那张咱们四个人一起的照片……抢下来时已没了你的样子……可我一直留着它，连同当年我们去法源寺的门票……原来回忆少得如此可怜，生命中本没有什么可以纪念……

遗忘和怀念都需要勇气……我的懦弱只准我做到分别时对你说的那句话：“在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着……”现在，要去另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了，我还是会好好活着，答应过你的事情，我都会努力……

遥远

1994．08．09“

太多话的没有说，太多的话不能说，太多的话不肯说，太多的话不必说……季清忽然明白了自己小时候很多不明白的东西：父亲为什么会自己一个人呆在绘画室，一整天都不出来，不作画，也不看书……为什么只是沉默，为什么只是凝思，为什么只是冥想，为什么只是眺望……

后来，火车到站了，跟着薛子其去了他家，小媛的无心之举，串起了一切……

“清哥哥……你是爸爸战友的孩子呀？……你爸爸是季叔叔对不对？我爸爸和我妈妈老跟我讲他们以前插队的故事……你看……“小媛跑回屋拿出了季清看了一路的那张照片的2.0完整版，”爸爸说他们原来有四个人，大家一起玩的可好了……“

照片上的四个人，此刻全看清除了：除了爸爸和左边那个在自己照片上看得清面貌的叔叔以外，照片的最右边站着一个傻笑的小子，竟然是咱们t大建筑系的薛教授，真是男大十八变呀……最让人过目不忘的还是爸爸和薛叔叔中间的这个男人，年纪轻轻，就给人以一种安若泰山，稳如昆仑的感觉，幽深的眸子隐隐散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应该就是这个人吧“季清的直觉很快就被小媛的话证明了……

“清哥哥，你看，这个是你爸爸，这个是我爸爸……然后这个是李叔叔……这个是唐叔叔……唐叔叔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很有名的企业家，唐礼杰……听说他儿子今年也来了咱们学校，学管理……不过我们家不攀高枝……跟他们没什么来往了哈。“

“哦……“季清若有若无地答应着……杰……人中豪杰是父母的愿望吧……那么，礼呢？……传统礼教的”礼“吗？

然后就是开学，新生大会上，望着台上风度翩翩的唐可，季清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就是那个人的孩子吧？长得很像他父亲呢……就连眼睛里面的深沉和气魄都和照片里的一样……这样的人应该会为了站上如此风光的舞台而放弃一切吧……思考中，赫然发现唐可的目光向这边扫来，些许威严后是一丝惊讶……难道，当年的事情他也知道？

一番关于猫狗名字的对话后，季清确定唐可并不知情：是呀，那个富贾名流会把自己年轻时的绯闻轶事说给自己儿子听呢？！坐到帝王宝座上的人哪个不是干着焚烧前尘，销毁把柄的勾当呢？！只是爸爸为什么会喜欢上那样一个人呢？看看眼前的唐可，笔挺的西装，高傲的香水，那绅士表面下努力压抑的盛气凌人不是很令人厌烦吗？

之后的几次相遇都让自己更加厌烦这个天天以高贵典雅示人的公子哥……

场景一：商场偶遇

唐：“季清……这么巧？我很少逛商场的，今天居然一出门就碰到你了……“

季：“我也很少……怎么就看见你了……“

唐：“呵呵……你来买什么的呢？“

季：“鞋。“

唐：“你喜欢什么牌子的香水……我送给你……“

（听过那个买钉子的故事吗？请问有锤子吗？有。那好，我买三颗钉子……）

季：“不喜欢……“

唐：“你喜欢什么味道？比如……“

季：“中药味……“

场景二：还是商场

唐：季清……真巧……你买好鞋了？

季：嗯

唐：什么款式的？

季：白色的（所答非所问，这回轮到您老了……）

唐：你好像很喜欢白色哈

季：我是白族（你问的是废话！）……

场景三：不是商场了，这次你知道，法源寺

一番心动，行动的论战后……

唐可：无论心动还是行动，我估计都没法抱得美人归了……

季清：就算没有行动，父亲当年亦为心动所苦……可是现在我却连心动都没有……甚至还有点心厌……（命运真是讽刺呀！）

大三的寒假，季清又一次坐上了返校的火车……不过这次与两年前不同，不再厌烦，不再孤独，那里有小鱼在等我……

%%%哀悼白目唐公子顺便庆祝学校开学的分界线%%%%%%%

2月12日学校正式开学……

29-306 兄弟一个寒假不见，都分外想念……

大宝：“我可想死兄弟们了……来，这是我奶奶做的腊肉，大家拿去都尝尝……“

二宝：“精武路鸭脖子的真空包装……可香了……店里卖的更好吃，等你们去武汉玩，我带你们去吃……“

小鱼：“稻香村的点心。还有我爸的猪蹄。（靠，这话简略的）“

大宝：“三宝怎么还没回来？明天就正式上课了……“

二宝：“他tm什么时候正经上过课呀！……不定哪野去了呢！……小鱼，你爸爸这猪蹄绝对可以拿去开店了！！！……小鱼？“

三宝一回头，发现小鱼同学正盯着自己的手机聚精会神……

是神仙哥哥的短信：今晚，老地方。小鱼看着短信，觉得很幸福……但是又隐隐有一丝不安涌上心头……

“小鱼，你一脸发骚的样子看啥呢？女朋友短信？“二宝这方面很有经验……

“你别胡说……“小鱼有点慌……”我们寒假同学聚会，有高中同学和我一个学校的，发短信提醒我请她吃饭呢！“……

佛曰：谎话有时候一遍就可以成为现实

嘟嘟嘟……又一个短信，这次是赫玲：李敖，今天看见你也回学校了，请客的事情不能忘哟～

小鱼先回了这条催债的：好，明天晚上。地方你挑！

然后回复了神仙哥哥：我今晚有事。改天好吗？

其实，小鱼也不知道被哪根筋缠住了……他脑子里忽然出现了高中体育可是那个姓周的老师在检查他们扎马步的时候，故意摸他大腿的画面……一个激灵～ 我tm怎么这么恶心……

“嘟嘟嘟“……季清的回信到了：好。你忙。

第二天，正是上课……整整一天29-306的其他三个人都没看见马坚的影子……但是鉴于这小子经常夜不归宿……大家也觉得没什么担心的必要……

小鱼晚上要请赫玲吃饭，所以下午课一结束，就匆忙赶了出来……按照赫玲短信的指示，掐着点到了东门外的火锅店……赫玲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刚下课……“小鱼忙不迭地道歉……

“没关系……这进去吧……“赫玲很干脆……

北京的二月还是天寒地冻，吃火锅是件很开心的事情……更何况我们的食神小鱼……看着锅里冒上来的腾腾热气，兴奋的小鱼也渐渐话多起来：“还记得以前演话剧的时候，我一说台词就笑场……气得彦宁想掐死我……你就不一样了，演得特好，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我们都说你干脆毕业考北影得了。“

赫玲是个豪爽的女孩子，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羞涩和顾忌：“还北影呢，就我长这样，人家能要吗？……你说你当年多搞笑，一句’你来干什么’都说的结巴成那样……“赫玲说道这里忽然停住了，望着眼前表情奇怪的小鱼……

小鱼表情像极了当年磕磕巴巴说台词的时候：“你，你来干什么？……这么巧哈……”此时此刻小鱼和赫玲的桌子旁站着的正是两人上次谈话提到过的t大学生会主席--- 唐可

小鱼怎么想，都觉得身份尊贵的唐家少爷不会跑到这么平民的火锅城来……可是唐可不仅来了，还是专门找他来的：“李敖，这么巧，其实也不算巧了……我就是来找你的……走吧……”

唉，叹一声什么叫命苦……我们可怜的小鱼第二次在众目睽睽之前被唐主席拉出去审问……

24.第二学期

唐可一路带着小鱼来到了上次两人单独对话的房间……

进屋，反锁上门……小鱼再一次感到到浑身发冷，比上次更甚……看着唐可慢慢转过身，又一种说不清楚的眼神看着自己，就这样看了十几秒钟之后，唐可忽然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唐可骤然换了模样……一双眼睛锐利如鹰，目光如炬……直直盯进小鱼的心里，似乎洞悉了一切……

唐：“李傲……噢，不，小鱼……你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吗？”

小鱼：“不知道……噢……知道……我，我不跟着你……你上次的问题，这就是答案……”

唐：“哈哈哈……这个不是今天的问题……不过还是很谢谢你告诉我答案……”（绅士风度那是一贯的……）

小鱼：“那，那你还有什么问题？”

唐：“没有问题了……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情……”

小鱼：“什么？……”

唐：“同性恋是要被学校开除的……”

小鱼：“你，你什么意思？”

唐：“没什么意思……只是今天碰巧看到一些学校的档案……看到了这样的先例……就顺便和你说一下啊……”

小鱼：“你，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我，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这个人真奇怪，没事，我先走了……”

唐：“年少轻狂的事情……最容易让人后悔……”（你劝别人的时候，果然够狠～）

小鱼一个人走出大活，慢慢往宿舍踱去……一路上头晕脑涨，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唐可说的话：同性恋是要被开除的……可是，可是他那天明明就看见马三宝和唐可新生辩论后在树下kiss，要开除，也应该先开除他们吧！！！

其实，别说T大，ABCDEF大都没有这样的明文规定……虽然t大的确因为类似事件开除过学生，可是是在23年前……

“这样的学生必须开除！”

“没错……太败坏校园风纪了……”

“平常看上去挺好一小伙子，为人也和善……怎么，唉……”

“他明年就毕业了，想想也挺可惜的……”

“要不然留校察看吧……”

“不行！必须开除……太伤风败俗了……”

“就是的，这要在学校里呆着……咱们学校的声誉就全毁了。”

叶校长听着校务处干部们的交头接耳，一言不发……只在众人的声音渐渐平息后，开了口：“这个学生拿去评选国际建筑设计大奖的参赛作品就是这个……”老校长指着一个面前的模型，慢慢地说，“这个作品获得了本年度最佳建筑设计金奖……我已经报请上级审批申请在学校完成这个建筑……如果你们当中谁不同意我的说法……可以接替我来继续管理学校……”（这种表态方式很新颖，值得学习～）

几天后，校长办公室……叶校长看着眼前静静伫立着的大男孩，刚才的一番话真的叫人无言以对……那么，好吧……叶校长指着窗台边桌子上的模型说：“既然你坚持，就这样吧，这座建筑已经准备动工了，模型原型你带着吧，毕竟是你的心血……就算是肄业，你也永远是t大的骄傲。”

遥远抬起头，满眼的愧疚与感激，融合着与生俱来的温柔，声音哽咽：“校长，谢谢你……”再多的言辞都是贫乏，有些感动与关怀足以令人没齿难忘，“我走了……再见。”礼貌的告别，“再见”总好过说“永别”，虽然此时它是“再也未见”的缩写……

所以说唐可口中的“被开除”并不确切，应该说是“主动退学”……可是这种主动的坚持，确实因为被动的无法坚持，无法面对……当年的t大是五年制本科，1982年冬，建筑系大五的学生季遥远申请退学，这是个比上学毕业都来得简单的事情，不到一周文件齐备，遥远办理了最后的手续，从学校主行政楼出来天已擦黑……冬天的北京黑得早，才过六点街上便以模糊得看不清人影……此时的遥远脑中空白一片，眼中也没有焦点，顺着t大路灯连延的甬道，一直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图书馆的门口……此时正是考试的季节，图书馆门口很多学生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看着如此热闹繁华的场景，遥远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曾经也是这莘莘学子中的一个，现在却像被什么无形的铁网罩住，生生与这个世界剥离开来……很想再走进图书馆里面，看看那些良益的专业基础书，看看那些珍贵的英文原版书，还有那些精美的建筑范例书……还有那些自己感兴趣的课外书籍，就像那套留着礼杰笔迹的《诗经选读》，那个人偏要把自己写的诗词的上下阕分别抄录在上面，说什么永久纪念，倒是有“到此一游”的恶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