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个人的荣誉吗?
好像都不是。
我借没有目的性的举动来麻痹自己的没有目的性,颇有些借放荡摧毁放荡的味道呢。
真讽刺。
不过,这样想来,我也许真的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
我是"皇党的狗",我在为皇党效忠,我连命都不要了还能有什么真正放不下的?!
所以,现在要做的是只有一件。
剪断牵绊。
......
"为什么?"ken直视我。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换工作了,不当战地记者了。"我低头,躲过他的目光。
"那和要跟我分手有什么关系?"
"......太危险了。"我的口气明显有些心虚。
"危险?"ken对这个词汇似乎很嗤之以鼻,"比在前线当炮灰还危险?"
"嗯。"我点头。
"你......"他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半天,才终于再次开口,"先告诉我你到底换成什么工作了?"
"我不是说了这是国家机密吗。"
"别拿这个糊弄我。"ken提高了音量,"你能有什么国家机密?想跟我掰就直说。"
"我......"你要我怎么跟你解释?难道一定要我说出所有事实你才高兴?何必呢。
"说啊。"颇有些高高在上的口气,这是我最不能忍受的,我讨厌被审视的目光盯着看,尤其是被我在乎的人这样盯着。
"......不能说。"我拚尽全力保持冷静,仍旧固执地躲闪他的眼神。
这下子ken真的被惹恼了,他冷冷的笑了一声,然后把他从没说过的刻薄言辞全丢给了我。
"算了,你爱说不说吧,我也懒得问了。告诉你,我以后再也不会过问你的事了,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不是要分手吗?成,分就分吧,反正咱们才认识了不到两个月,根本就没到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
残忍,这是我当时唯一可以用来形容他的词汇。
眼眶不争气地发红,嘴唇也有些哆嗦,但我忍下来了,我不能在他面前哭。
好半天,快要溢出来的眼泪终于被忍回去了,我想冲他微笑,但我相信这个笑容一定很难看。虚弱的站起身,我抬手把长发拢到耳后,然后长长吁了口气。
"行,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他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再见。"
仍旧沉默。
我没再说话,一转身就走出了他的店门。
我就那么走了,当时连我自己都快要为我的毅力喝彩了,我居然为了工作就真的和他分了手,居然咬紧了牙关就是没有告诉他:我的新工作是--间谍。
后来我想,我更应该为我的"忠诚"喝彩,严守着秘密,对谁也不吐露半点风声,我的牙关足够紧了!紧到几乎完美地咬住了秘密,咬断了纠缠。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有那样的"忠诚"呢?还是说,我仅仅是害怕ken也成为我无目的行为下的牺牲品呢?
究其最终的原因,我想是因为我的怯懦。
我害怕有牵挂,在这战争年代,盲目的"效忠"是心理最轻松的生活方式。
也许......残忍的,应该是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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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身一变,我想我那时候就是那样的。
所有档案全都变更了,口袋里那张卡上的钱足以供应我奢侈地生活半年,头发剪短了且染成了浅棕色。当一个全新的tetsu站在镜子前头的时候,我觉得有些陌生。
离开皇党的地盘,到了敌对方的境内时,夏天已经走到尾声,第一次和叛党的人有了比较近距离的接触是初秋的某天。
我永远也不会忘了那天的经历。
小小的酒馆气氛格外柔和,灯光眷顾到每一位顾客,这其中也包括我在内。找了个地方坐下之后,我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然后,视线定格在一个刚走进屋子的男子身上。
他一直走到吧台前,和留着黑色披肩发的老板很随意地聊着,从我这个角度看他的背后,那轮廓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
"请问先生要点什么?"一个甜甜腻腻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我猛一抬头,发现清秀娇小的女服务生正站在旁边。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发呆,不好意思地对对方一笑之后,我随便点了些清淡的饭菜,服务生一一记下,然后又送上一个甜腻的微笑。
"先生是第一次到我们这里来吧?"
"啊......对,第一次。"一瞬间,我竟有些慌张,但在最快的时间内就冷静了下来。
"难怪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您......您稍等,我们这儿上菜很快的。"
"好,谢谢。"我尽量保持表情的自然,让笑容显得温文尔雅。看着服务生走到后面的操作间,我轻轻松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突然发现刚才那个和老板聊天的人朝我这里走了过来。他一直走到我面前,然后指了指我对面的那张椅子:"有人坐吗?"
"哦,没有。"
我的话音刚落,他就坐了下来,随即点燃了一支香烟,接着再次开口:"你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吧?"
"对。"接连两次被别人问这个问题,我虽然已经不再生涩于答复,却不由得产生一种紧张,好像我是个谁都能看穿的"外人",坐姿也跟着开始僵硬起来。
"我每天都来,现在这屋里的客人我都见过,但看见你,还是第一次。"有些慵懒的口气,说话时,白色的烟雾就从他唇间吐出。
"是吗。"我笑了笑,似乎是很敷衍地答着。
然后,我们便开始了在外人眼里看来一定很滑稽的对话,他那边说一大堆之后,我这里才给一两个字的回应,整个谈话过程更像是他在自言自语,而我则完全像个听众。
他的声音很好听,配得上那张漂亮的嘴,而那张线条完美的嘴更是属于一张美得让人惊叹的脸。橙色的长发垂在肩膀两侧,顺从地沿着纯白色大翻领衬衫的胸前线向下延伸。
我条件反射般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瞬间,不知怎的就想起来ken抚摸我长发时的感觉来了。
"你当过兵吗?"
相当突然的一个问题,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没有啊。"
"是吗......"他沉吟了片刻,"我看你好像当过兵似的。"
"从哪儿看出来的?"我开始提防他了。
"不知道。"他吸了一口烟,然后笑出了声,"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不会。"我应和般地跟着笑,然后反过来问,"你呢?当过兵吗?"
"当过啊。"相当明确的回答,"现在还是给军队办事的,只不过不上前线了。"
"哦。"我点头,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这个人看来有点来头。
可是,就在我准备接着问他一些对我有用的问题之前,他就率先开了口:"好了,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吧。你结婚了吗?"
"怎么会,我一时还不打算结婚。"提到"结婚"这个字眼,我脑子里立刻又浮现出ken的样子。努力挥去那张脸,我问道:"那你呢?"
"我也没有。不过......可能打完仗之后会结婚吧。"他解开衬衫的前两个扣子,"那你总该有女朋友了吧?"
"女朋友?"我苦笑,"有过。"
"有‘过'。"他格外强调着那个"过"字,"也就是说,掰了?"
"嗯。"
"交往了多长时间啊?"
"不到两个月。"
"这么短,性格不和吗?"
"不是。"我突然想开自己一个玩笑,"国难当头,我打算以大局为重,儿女私情不足挂齿。"
他在我意料之中地大笑了,笑过之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tetsuya。"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说了。
"哦,挺好听的。"
"那你呢?"
"我啊......哎,饭来了饭来了。"他一侧脸,在看到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过来时像小孩子一样兴奋起来,似乎完全忘掉了该回答我的问题。
熄灭烟蒂,他在对服务生说了一句"谢谢"之后就立刻拿起勺子开动。说实话,他有点没有吃相,和漂亮的外表比起来,那样的吃饭动作几乎有些粗鲁了。吃了几大口之后,他又忽然停了下来,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他看着我。
"对了,我叫hideto,你叫我hyde就可以了。"
......
就是那时候,我认识了hyde,认识了这个对我产生了极大影响的男子。他的确在后来的一段日子中成了我身边戏份相当重的角色之一,对我的影响之深,也是我当时所远远没有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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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我梦见ken了。
我梦见他站在柜台后头,怀里抱着一只娇小纤瘦的猫。我问他猫叫什么,"tetsu",他像孩子一样地笑。
当时我直想哭,但最终还是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从小就是这样,我就是再难过,也不会让对方看到我的眼泪,倔强,我这么形容自己。
有时候我也想过,我和ken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不管是发生还是结束,全都那么突然,但我可以确定,就算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我也永远不会忘掉他。
因为我相信,存在过的,就一定不会磨灭......
到叛党这边来已经三个多月了,我每天把有用的资料通过各种途径传递到皇党那边去,再按照那边传过来的名单逐一挖掘叛党各级要人的档案,整理成一份一份的系统文件。然后,在某天,我在新收到的一份名单上,看到了那个我刚熟悉不久的名字:hideto。
"果然......"深深陷进椅子里,我苦笑着叹气。
想想战争真是无情,它总在你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制造障碍,不管你想相信谁,依赖谁,或是爱上谁。
先是ken,现在又是hyde。
我觉得自己的神经开始有些脆弱了。
......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爸,这是我妈。"hyde把我拽到他父母跟前,"爸、妈,这就是我说过的那个tetsuya。"
"伯父好,伯母好。"我尽量礼貌地向二老打招呼。
"你好你好。"伯母走过来握住我的手,然后指着正在沙发上用敌意眼光看着我的一只黑猫说,"这是hyde的弟弟,叫sakura。"
"妈!"hyde撒娇般地拉长了声音表示抗议,然后拉着我就往楼上走,"走,去我房间。"
"可是......"我觉得有些失礼。
"没事,去吧去吧。"伯父和善地笑着。
从螺旋形的楼梯上到二楼,正对面第一间就是hyde的房间。进屋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和挑高的大厅,才突然意识到这幢房子相当的大。
"你怎么一回家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我笑着问hyde。
"到家了,我就是孩子,当然要像个孩子样儿了。"他带我走进屋子,然后关好房门,"随便坐吧。"
我并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窗前,看着后花园和游泳池。
"你家真漂亮。"
"都是我爸置下的产业。"他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再漂亮也不是我的。"
"早晚也会由你来继承吧?"
"......这倒是。"
"对了。"我转过身,看着hyde坐在床沿点烟,"你父亲是......经商的吗?"
"不是。"他把打火机扔回到桌子上,"他是大使馆的。"
"哦。" 我故作很无所谓地应着,心里却已经开始格外留意他的话了,"外交官?"
"对。"
"那你以后会接你爸的班吗?"
"不会。"他肯定地说着,"我不喜欢政治,与其让我搞外交,还不如让我当间谍。"
他的口气很随意,但那个让我极为敏感的词汇却着实吓了我一跳。
可hyde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神情的变化,他仍旧自顾自地说着:"我觉得当间谍肯定特别刺激,你说呢?"
"啊......可能吧。"我敷衍。
"对了,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到底是干什么的。"又一句让我有些紧张的话。
"你不是说你是军方的人吗,那应该是机密吧?"
"我不觉的军方有什么可机密的。"他很不齿地说着,然后神情一变,显得有些狡猾,"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我是情报机构的。"
"啊?"我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说他是情报机构的,那不就是说......
"其实......我就是个间谍。"他站起来,一直走到我跟前,当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已经不能再近时,他才接着说,"怎么样?惊讶吧?"
"......有点。"其实我最惊讶的不是他的真实身份,因为当我在那份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时就已经可以确定这家伙的来历非同寻常,我最惊讶的,是他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把身份暴露给我。
"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他盯着我的眼睛,神情格外专著。我看着映在他瞳仁中的我的影子,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
"为什么?"我们的呼吸交缠在一起,鼻尖近得几乎可以碰到一起了。
"因为......"好像是很故意地,hyde放慢了语速,当时我想尽力从他眼神中找到一丝开玩笑的成分,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因为我喜欢你呀。"虽然眼睛在笑,但语气却显得相当认真,这让我没来由地产生一种恐惧。
"别开玩笑。"我推他。
"没有啊。"
"你才认识我几天?"我试图轻松地笑笑,但还没笑出来他就接着开口道:"你跟你女朋友不是也才相处了不到两个月吗?"
就是这句话,让我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拿这种话来刺激我。一瞬间,我脑子里好像闪过了无数个我和ken在一起的镜头,每一个镜头又都好像变成了刀锋划过我的心坎,好痛!
就在我想说些什么之前,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尴尬气氛。
"来吃饭吧,已经做好了。"是伯母的声音。
"你吗叫你吃饭呢。"我颇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叫咱们。"hyde强调,然后转过身,边回应着边向房门口走去,"来啦。"
那天晚上,晚饭做得很丰盛,是我已经多年未曾见过的丰盛,席间,hyde又回到了老样子,还是那个喜欢用撒娇般的口气跟父母说话的大孩子,我惊讶于他的变化之快,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不知是他本来就性格多重化还是演技太高超。
其实在心里,我是希望前一种情况的,而实际上,他却的确属于后一种,他那种可以说是出神入化的演技,在后来的日子里,我越来越多地领教到了。
而且每一次领教,都令我更加迷失,到底那一种角色才是hyde的本色表演?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等到谜底真正揭晓,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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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社接近下班的时候所有职员仍然在认真忙着手头的工作,这和以前在首都时的工作状况完全不一样,记得还在第一报社工作时,距下班时间还挺远时就已经有很多人在蠢蠢欲动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