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走神了。"
"没什么,我看你脸色不好,没生病吧?"温和的询问让我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没有没有,我真的没事。"条件反射地摸了一下脸颊,我拧上从刚才起就一直开着的水龙头,然后把已经溢满的水桶提了起来,"我去擦地了。"
"tetsuya?"刚走出两步,老人就叫住了我,回头看时,只见他正慈祥地笑着,手里拿着我落在水池边缘的塑胶手套。
"哦。"一下子红了脸,我走过去接过手套。
"要是身体不舒服就休息一下,别太为难自己了。"
"嗯,谢谢您。"冲老人点了一下头,我转过身,提起水桶,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家很安静的乡村旅店,老板是一对和善的老夫妻,是他们收留了我。
两个星期前的那夜,我昏倒在他们的门前,清晨时分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柔软的床上了。床边是同样慈祥的两张笑脸,他们什么都没有问我,只是给我端来了饭菜,然后就把我留在了旅店里。
两个星期以来,我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正常,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愈合,苍白皮肤上的淤青也一点点退去,但心里所受的煎熬却愈演愈烈。
我担心ken。
我想知道他到底回去了没有,到底被识破了没有,我更想知道那夜的那声枪响到底是怎么回事。
逃过国境线后的第三天看到战报,上面刊登着皇党的有关消息,其中有两条通缉令,分别是我和hyde的。于是我知道了,在我逃脱之后,hyde也逃掉了,但我并不清楚是不是ken放走他的。
我的疑惑持续到第五天,报纸上又有新的消息了,说是据调查,我是在被ken押解到情报总部的路上逃跑的,而hyde,则是在被转送到普通监狱之后越狱的。
原来,ken把他送到了防备不够严密的地方,这就等于给了hyde逃出去的可能。
我松了一口气。
可在两天之后,让我几乎窒息的消息被刊在了报纸上。
Ken被捕了。
经过一系列的暗中调查,皇党得知了真相:ken放走了我,并在把hyde转到普通监狱之后给了他一把枪。
我哭了一个晚上。
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哭什么,但眼泪就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掉,为hyde提心吊胆,更为ken提心吊胆,被皇党识破,他不会有好日子过了,那些没有人性的刽子手一定会把他送上电椅的!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再没看到有关他们的消息,直到今天......
地板已经很干净了,提起水桶,我往后面的水房走,刚走出客房区,我一眼看见老板娘正冲我走过来。
"tetsuya,你来一下。"
"哎。"答应着,我暂时把水桶放到墙角,然后跟着老太太走到后院。
后院比前面要安静好多,正当中是老板的卧室,走进去时,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在看着一份报纸。
见到我进来,他冲我一笑,然后慢慢开口:"tetsuya......能告诉我们你到底是什么人吗?"
"我......"这个问题来的太过突然,虽然一直纳闷为什么他们不问我的真实身份,但真的问到了,我仍旧觉得措手不及。
"其实......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看过报纸了,通缉令旁边的照片上是你,可是......我知道你不是那上头说的‘危险人物'......你说呢?"
"我......"老人的语调相当舒缓,这让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你不是罪犯。"很肯定的口气。
"嗯,不是。"我点头。
"那好。"老人把手里的报纸递给我,"你还没看见今天的战报吧?"
"没有。"接过报纸,我突然间心跳过速了,凭直觉,我知道那上面一定有能让我呼吸都停止的消息。
事实证明,是的。
一条来自皇党的通缉令写得清清楚楚,ken逃跑了!
他在被遣送到第一监狱的途中打死了监狱警,然后逃之夭夭。
呼吸开始不稳,手指开始颤抖,看着通缉令旁边ken的照片,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
回去找ken!
......
那天晚上,我向老夫妻道了别,然后连夜离开旅店,登上了跨越两国国境的货车。
三个多小时的颠簸过后,机车进了站,趁着没人注意,我溜出了车站,一直逃进了一所废弃的边境教堂。
看看表,时间刚过午夜,教堂里的气氛有些阴森森的,我走到墙角坐下,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疯狂。
我居然又回来了!
离开了安全地带,偷偷溜回到危险中,只为了找到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的ken?我会不会太过盲目了?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居然是这样一个容易冲动的人,这样一个为情生为情死的人......
抱着膝盖,我苦涩地笑了。
明天该怎么办呢?回来了,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呢?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我在众多不确定的事情当中,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再见到ken,不管要找多久,冒多大危险,我也要再见到他......
初夏的夜格外寂静,我蜷缩在礼拜堂的墙角,默默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从教堂外面的树林里,偶尔会传来一阵阵低柔的风声。
......
********************
噩梦,不到两个小时,我就被噩梦惊醒了四五次。我梦见ken被送上刑场,梦见刽子手的子弹穿过他的太阳穴......最后一次醒来之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三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手脚,我准备到教堂后头去看看。
可就在我刚要迈步的时候,忽然听到礼拜堂的侧门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一下子摒住了呼吸,我站在原地没敢动弹,在迟愣了片刻没再听到新的动静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拼命劝着自己那是野猫或者刺猬一类的东西弄出来的声音,我尽量轻地挪动脚步。
慢慢走到侧门处,我往外头看了看,发现什么也没有,借着月光,只能看到杂乱的草丛和几棵矮灌木。总算放下了心,我走出了门,看着周围的景致。
夜色很美,那种无法形容的静寂几乎可以让人忘了现在是战争时期,深深呼吸了一口夜晚清爽的空气,我准备回去。可我刚刚转过身,就觉得眼前什么一晃,然后,一个冷硬的东西就对准了我的眉心。
那是一把手枪!
我一下子定在了原地,而在看到手枪的主人时,我控制不住地叫出了声。
"ken?!"
"te......你?!"
刚才相当敌意的眼神立刻转为绝对的惊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甚至都忘了拿开直对着我的枪。
"你怎么在这儿?"我好半天才想起来该怎么问他。
"我......"ken如梦方醒地收起枪,神情没了一开始的敌意和刚才的惊讶,而是转为一种混合着自嘲的回避。他把手枪别到腰间,转身往礼拜堂前的圣台走。
"我逃出来了。"
"我知道,我看到战报了。"好像被拴住了似的,我跟着ken走过去。
他一直走到圣台前头,然后坐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他苦笑:"那上头怎么说我的?"
"国民公敌。"我坐到他旁边,看着他点烟的动作。
"太好了。"苦笑出声,ken深吸了一口烟,接着就陷入了沉默,这沉默持续了好长时间,直到他那支烟燃尽。
"间谍组织......没有随便杀人的权力,暗杀这种事......我从来没干过,也没让我的属下干过。那个sakura......是皇党激进分子杀的。还有,yukihiro......他是在前线被皇党士兵误伤的......"
"别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你知道?"他提高了音量。
"是啊。"我叹气,然后指了之自己的胸口,"我这儿......知道。"
他看着我,看了半天,随后又沉默了。
"你准备怎么逃?"我问。
"......从地下。"
"地下?"
"嗯,教堂底下的排水通道一直通向国境线之外,走路的话......十多分钟就能到那边的出口了。"他象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样,点燃第二支烟,他一回身,伸手从圣台后面拽过一个牛仔布的大背包。
拉开拉链,里面的东西立刻让我惊呆了,借着ken打火机的光亮,我清楚地看见那竟然是一堆雷管。
"这个......"
"以防万一用的。"他拿起一支雷管,就像玩杂耍一样在手里扔来扔去。
"以防......什么万一?"
"就是说,万一追兵在我逃出去之前到了,就用这个让他们进不来。"说着,他用那支雷管指向教堂的大门,然后又从大门一直挪到吊灯、顶梁,最后回到我们正坐着的圣台。
我这才意识到,整间教堂,已经全是ken布下的危险物品了。
"那......为什么不直接逃出去?你有弄这些东西的时间......"
"我倒是想直接逃出去呢。"他无奈地笑,"下水道里头有三道铁闸,我又没带气割枪。"
"那从车站逃走呢?"
"从我越狱开始,皇党已经封城了,所有车辆只许进不许出。"
我无言了。
等到第二支烟抽完,ken站了起来,他抓起背包,朝礼拜堂的那一排排椅子走过去。
"还要装吗?"
"嗯。"他低声回应着。
"要我帮忙吗?"
"不用。"
相当干脆的回答,我不知怎的突然升起一种失落感。这种感觉在空气中散播开来,一直传到ken的感官。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帮我递一下吧。"
难以形容,我那时候是相当高兴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默默的看着他装着那些可以至人于死地的物件。他动作相当熟练,简直就是职业化的,就像我面对键盘时的驾轻就熟一样。
"再来一个。"他朝我伸出手。
从背包里抽出一支雷管递给他之后,我终于开口问道:"你以前就装过这些东西吗?"
这句话让ken笑了,他边进行着手上的动作便很简明地回答我的问题:"我可是大兵出身啊。"
"真的?"
"当然,我接受特种训练的时候,估计你还在第一报社赚稿费呢。"话音落时,雷管已经安装好了。
我们就这么重复着这种行为,他找到新的安装点,我把雷管递给他,装好后,又接着找下一个安装点。最后一个雷管装在了礼拜堂侧门的上方,接好线路,他长松了口气。
"完成。下水道的入口就在教堂后头,早上六点半,三道铁闸会打开放水,到时候赶紧走,五分钟之后闸就又关上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他从我手里拿过背包,从里头掏出了一个遥控器模样的东西,"要是明天早上追兵找到咱们,就按这个键,所有的雷管会一个接一个爆炸,每个相隔三秒钟。"
"要是天亮之前追兵就到了呢?"我极不情愿地问。
"应该不会,他们正一个接一个地搜查边境车站和周围的可疑建筑,按照常规的围捕程序,等到这儿的时候刚好天亮。皇党的追兵都是一帮不会变通的笨蛋。"他很轻松地说着,然后把遥控器装进裤子口袋,接着,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手枪。
"这个给你,子弹已经装好了。"说着,他把空空的背包扔到一边,并把手枪递给我。
迟疑了一下,我伸出手去接,就在我刚把枪握在手心的时候,他借着外头的月光看见了我手腕上的疤痕。
我想隐藏,已经来不及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咬着下唇看着我。
"......还疼吗?"
半天才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他的声音很低,我似乎可以从言语间听出他的心在颤抖。
他像个等着我审判的被告一样,攥着我手腕的指头不知道究竟该松开还是该就这么继续攥着。
低头思考了片刻,我对他似有似无地笑了笑。
"疼......一看到,一想起来......就会疼......全身都疼。"
说这话的时候我是注视着他的,我看到他皱眉,然后,手腕上的修长指头极轻柔地抚过那道粉白色的伤疤。
"......恨我吗......"嗓音有些沙哑了,ken没有躲开我的注视,而是似乎用了很大勇气地和我面对面。
我的嘴唇有些颤抖,眼眶也开始不争气地发红,我不想哭,可情绪已经濒于失控了。
"......恨过......"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我在眼泪掉下来之前猛地转过身,但我没能逃掉,我听到他的脚步声紧追过来,然后,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背后紧紧把我抱在怀里。
"tetsu!tetsu......天哪......为什么我会遇见你......我在劫难逃了!天哪,把我送上电椅吧......tetsu......tetsu......tet......"
"ken----"我拉长声音叫着他的名字,音量大到好像要让全世界都听见,眼泪滑过脸颊,沾湿了他的手臂,心跳强烈地几乎要把胸腔迸裂了。
没有给我时间掉更多的眼泪,ken一把把我抱了起来,然后大步朝圣台走了过去。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身体的热度隔着薄薄的衣服传过来。
和我一样的烫。
......
"ken......这儿是教堂!"我把手掌探进他的紧身T恤,语气听起来不是阻止,倒更象是挑唆。
"我知道。"喘息的声音在耳边回荡,ken焦急又忙乱地吻我,好像个初经情事的少年一样手足无措。
"......神在看着呢......"我抬头,看见了十字架上的耶稣,忽然间有种在玷污神圣领域的怪异快感。
"让他好好看看吧!"ken俯视我,然后解开自己的皮带扣。
赤裸裸地相对时,我惊异地看到了他右腿上缠着的白色绷带,那种即使在夜色中也显得格外刺眼的白。
"这是......"
"我自己开枪打的。"他低喘着对我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是那天晚上吗?"
"是。"
"......你疯了!"
"你回来找我才是疯了!"ken再次吻住我,手上的动作虽然急切,却控制在不致粗鲁的程度。
"我就是疯了......咱们都疯了............"伸手拉近两人的距离,我用力回吻他。
曾经用来摆放棺材的圣台上纠缠着两具活生生的躯体,在耶稣受难像下做爱,这世上又有谁能有我们这样疯狂、不顾一切且离经叛道的经历?想到这里,我无法控制地低笑出声。
"ken......"我轻咬着他的耳垂,"这是放死人的地方。"
"......我知道。"亲吻并没有停下来,诱惑的嘴唇滑到我耳后,"我们已经死了!"
......
那天晚上我们的举动只能用疯狂来形容,两个人都好像着了魔一样,一直不知满足地从对方身上索求,直到彼此都筋疲力尽。
......
"你的伤没事吧?"帮他重新绑好腿上松动的绷带,我躺回到他身边。
"没事,子弹已经取出去了。"ken温柔地拢好我的头发。
"......你干吗这么虐待自己。"低声呢喃着,我把脸贴进他颈窝。
"制造假象啊。"他撇了撇嘴,"结果还是让人家识破了,他们说,这一枪打得太准了,没伤着骨头,也没伤着主动脉,不是枪法极准的专家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