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快快请起,深夜打扰,实非得已。”
“王爷言重了,王爷深夜到访,定是有要紧之事,王爷请进。”
半柱香之后……
“刘大人,事情就是这样的。”
刘文德,两朝三公之首,一品太师之职,号邦国公,曾辅佐先帝,此人甚是老奸滑头,如今暗地里相助于曲伦郡,为其出谋划策,“王爷,以老夫之见,此人心思缜密,聪明过人,若不能为王爷所用,便不能留!”
曲伦郡眼神微微一动,“如今本王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若能归于一心,自然最好,若是……这个,可以后再议。”
“王爷,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能因此人而坏了王爷的大事。”
曲伦郡看着茶杯沉思片刻,“他不会背叛本王。”
“此事关系甚大,切不可掉以轻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曲伦郡神色凝重,在房内来回踱了几步,“依太师之意,此事当如何是好?”
“王爷,先发制人,后发被人所制。”
“太师之意?我们要提前动手?”
“攻其不备。”
“若是叶公子所言不差,只怕那人早有防备。”
“王爷,微臣有一计中计。”
“哦?太师请讲。”
“明日,请王爷将良丘谷道埋伏的人马撤离。”
“撤离?这是为何?”
“请王爷稍安勿燥,微臣的意思是说,请王爷将人马埋伏在七里坡南面,行事当日,让人在七里坡东北角放一把火,秋干物燥,这山林之火时有发生,不足为奇,皇上为安全起见,定会提早撤回驻营,从中路要经过良丘谷道,以皇上的心计,一定会怀疑此处埋有伏兵,所以从南路和北路撤回是上上之策。从北路回营,不但要绕道,且路途颠簸崎岖,甚是难行,而南路是回营捷径,且一路平坦,方便行走,照理说,皇上若从此道回返将是最佳,但是以皇上的心思,一定会想到我们必在此处设伏,所以定会绕路从北道而行,但是,王爷的人马却一定要设在南路,微臣有把握叫他们插翅难飞。”
“还请太师详解,如果皇上不上当,从中路良丘谷道回返,又当如何?”
“王爷可派人在良丘密道假装露出埋伏痕迹,皇上心高气傲,自觉聪明过人,就算察觉也一定以为识破王爷计谋,必然不会想到我们只是疑兵之计,再加上东北面山火,皇上也一定会猜到良丘密道的伏兵用意,所以,老臣有把握皇上定会派兵佯装围剿良丘密道,而自己却悄悄从他路撤离。”
“太师,本王还有一个顾虑,这疑兵之计,会不会……”
“王爷请放心,只要装得像,这疑兵之计也能叫人上当。”
“太师,为何人马还是要设在南路,明知道皇上有可能会绕远路从北道回营。”
“王爷有所不知,微臣在朝堂几十年,皇上确实人中龙凤,自小便聪明过人,但是王爷,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兵法云,兵者,诡道。皇上一定会这样想,南路平坦捷径,是设伏胜地,所以从北路撤回是上上策,但是王爷十有八九也想到这些,所以重兵必设在北路。如此一来,你越是觉得南路不能走,我偏要从南路走。”
“太师是说,皇上将会反行其道?”
“确实如此,皇上多疑,南北两路,南路好走,北路不好走,所以皇上定会先选北路,选了北路就会想到,我们也会想到这一层,伏兵会设在北路,于是皇上定会反将一军,真的从南路撤离,所以我们也要再想深一层,将计就计,伏兵就设在南路,以其矛攻其盾,这就叫四两拔千斤。”
“太师不愧为两朝元老,果然智谋过人。”
“王爷过奖。”
曲伦郡垂眸沉思片刻,“好,就依太师之计。传令下去,计划有变。”
“是,王爷!”
曲伦郡端起茶杯冷冷一笑,曲黎,论聪明才智,我确实不如你,只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景乐行宫内,曲黎还未安寝,正在龙案前看着密报,大盐国最近往曲国派遣了不少细作,西线召兵征粮,动静不小,商国盛产良马,大盐国盛产美女美酒,近一年来明里暗里,大盐国向商国进献无数美女,用美酒换良马,一来二往,这样的交易不少于万匹良马,这一年时间,万匹良马可以变成多少,谁都无法预计。
琼国与虞国的联姻之事也逾演逾烈,两方都有借力之意,真是干柴遇烈火。
曲黎轻叹一声,手指揉着太阳穴,现今朝堂之上以刘文德为首的老臣派,和以文子才为首的新贵派为了皇后人选也是吵得不可开交。刘文德自恃先皇重臣,经常与自己作对,再加上太后太妃也在背后为他撑腰,如今极力推崇礼司尚书陶辰良之女,真以为朕不知道这个陶辰良是你们的人吗?
文子才虽说是自己安插的新贵,跟随自己多年,但是比起老奸巨滑的刘文德还是技逊一筹,朕的身边为什么就没有能与之抗衡的人才呢。
曲黎阴沉着脸,将密报放于烛火之上烧之一尽,总有一天,朕要让你们这些眼中无朕的人都好好的尝尝苦头。
“启禀皇上~”空荡荡的景乐宫内,匀舟恭敬的显身,“启禀皇上,文大人有事禀报。”
曲黎看着烧成黑灰的密报,“宣!”
“奴才遵旨。”
一身官服的文子材一进来便立刻跪叩在地,“微臣文子才叩见皇上。”
“免礼”
“谢皇上”
“有何事禀报?”
“回皇上,颢音宫内有动静了,昭王深夜出行宫,前往刘文德之处。”
曲黎微微眯了眯眼,“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回皇上,具体谈论什么,微臣未曾打探到,但是,以微臣推断,十有八九与出猎之行有关。”
曲黎起身负手来回踱了几步,“昭王在刘文德那里呆了多久?”
“回皇帝,约有半个时辰。”
曲黎沉思了片刻,“文爱卿怎么看?”
“以微臣之见,王爷不惜深夜出行宫,恐怕是计划有变。”
“嗯,朕也是这样想的,他们计划秋祭之时对朕不利,真是胆大妄为!”
“陛下,七里洞猎场最易设伏之处便是良丘谷道,以微臣之见,昭王等人必在此处设伏。”
“曲伦郡是朕的兄弟,其母凌妃与朕的母妃乃是同胞姊妹,这世上,没有人比朕更了解昭王,良丘谷道不会是他的主力所在,这么明显的计谋他还没有那么傻。七里洞的地形朕了解,由东向西,只有三条路可选,中路要经过良丘密道,剩下北路和南路,他一定会在秋祭之时引起一些混乱,待朕回营之时再动手。”
“皇上的意思是说,昭王会在南路和北路设伏?”
“北路绕远,且路途崎岖,南路平坦,又是捷径,那曲伦郡有刘文德这只老狐狸给他出谋划策,一定会以为朕偏偏要从北路回返,所以伏兵一定会设在北路,只不过,朕要叫他们捕个空,传令下去,埋伏人马在北路,将其一网打尽,朕这一次要叫他们知道朕的厉害。”
“臣遵旨。”
“另外,还有一件事,昭王身边的叶郎中,想办法替朕探明底细。”
“微臣不知皇上为何有此意?”
“若是朕没有看走眼,此人必是良材。”
“皇上的意思是说,想将叶公子为己所用?但是皇上,恕微臣斗胆,那叶公子与昭王关系非同一般,皇上若想将此人收入,恐怕要费些周折。”
“他和昭王现在还不是一条心。”
“皇上……”
“这个就不用文爱卿担心,朕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有把握。在他身边安上眼线,朕要知道此人一举一动。”
“臣遵旨,只是……”
“文爱卿有话尽管说。”
“微臣斗胆,若要得此人,不知皇上有何良计?”
曲黎沉吟片刻,“据朕了解,此人本性善良,若有恩于他,此人必将结草衔环,报其恩情。所以,文爱卿不妨为朕设一个局。”
“微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曲黎嘴角轻轻一笑,“你过来,这样,秋祭之时,你派人……”
琅珀城的某处角落里,有人也同样阴谋策划着什么。
刘文德待曲伦郡一离开,立刻召来自己的下属,“去安排两名刺客盯着叶郎中。”
“大人,您疯啦,那叶公子可是王爷的心头肉,不可妄动呀。”
“王大人你所有不知,老朽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这个叶公子怕是要坏事呀。”
“大人的意思是说,叶公子要阻止王爷行事?”
“阻止?事到如今谁都阻止不了,唉~~如今我们真是骑虎难下,事情一旦败露,你我的人头都要落地,而且祸及全家,这可不是小事,大意不得,这两天我这右眼皮老是跳,真担心要出事呀。”
“可是,叶公子不是和王爷一条心吗?”
“是不是一条心现在无关紧要,他毕竟无官无爵,只是王爷的男宠,就算他是一条心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你知道今天晚上王爷来找我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赵大人,说出来你要吓一跳,那个叶公子居然就这么猜到了我们的事。”
“哦!?此人不简单呀。”
“是呀,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行,现在成败在此一举,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把这个人看牢了,他有一动静,绝不能留活口。”
“可是刘大人,您要是杀了他,王爷岂能罢休?”
“不就是一个男宠吗?王爷喜好这些,老朽自有办法投其所好,待事成之后,将功补过,王爷不会因为一个男宠责难有功之臣。你去,派两名刺客,哦不,多派几个。”
“是,大人。”
“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能让王爷发现。”
“卑职明白,明白~~”
第二十七章:秋祭(五)
沿着绛河顺流而下,黄昏时分,秋祭的队伍终于到达了目地的。早有先行部队为曲凉帝的到来做准备,所以站在良丘山上俯视七里洞全貌,会看到河边相隔不远有三处已经扎驻妥当的营地。
清毅无所事事的在曲伦郡的营地里转悠,密集的军帐后隐隐飘起一缕缕炊烟,空气中似有似无地弥漫着米饭的香味,身边往来的士兵们多是披盔挂甲,营地里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一人高的木架,支着铜盆燃着火堆用来照明,营地外乌骏骊和其他战马栖在一起,不停地摇尾甩鼻,似乎还有卫兵在操练,一声声雄厚的口令在夕阳艳红的光辉中,显得格外激昂。眺望着远处宽阔的河面,清毅发现自己迷恋上这种远古的热血沸腾,就象一部在战鼓呐喊声中,用鲜血和年轻的生命谱写的豪气万丈的历史大片。
一想到第二天可以纵马驰骋,清毅有种鹰飞的向往。
不由自主的跨出营地,守值的卫兵恭敬的拦住。
“我只是去河边走走,不会走远。”清毅指了指一览无遗的河滩,除了微微泛黄的草丛,零星几棵桐树,没有任何遮掩物,“你们可以看得到我。”
卫兵犹豫了片刻还是放行了。
清毅想去河边坐坐,因为西沉在地平线下的夕阳真的很美,身后干净无云的天空陪衬着夕阳出现明暗相叠的蓝色光弧,绛河对岸的一座丘陵在落日瑰丽的光芒下只剩下墨黑的轮廓,殷红的落日静悄悄地躲在其后,将天际重重地描上浓厚神秘的紫红色,好似诱人心魂一般的妖娆,向南而去的绛河水面鳞鳞波动变幻着血红的色彩。
今天晚上的星星应该会很亮。
清毅陶醉在迷人的日落景色中,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
“很美,对吗?”清毅头也不回的轻声问道。
“是呀,可惜,我不喜欢。”身后的声音回答道。
“因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身后的声音没有回答。
两人在渐渐暗红的落日里沉默着。
曲伦郡看着清毅的背影,削瘦却很倔强,那一瞬间,突然冲动的想放弃一切,只要能将这个人拥抱在怀里,陪他过他想要的生活,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散步一起谋划未来,手牵着手和他一起老,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权利地位,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怎么贵及北斗,死后也只容三尺之棺。小时候自己不是一直以为父皇是不会死的吗?长大了才知道人人都要死,无论你生是乞丐还是王侯,谁都逃不掉。
天边嫣红的晚霞好象鬼魅蛊惑着人的心智,这一刻,曲伦郡痛苦的想分清哪个才是自己真实的想法,矛盾犹豫却不可抗拒地抬手想触碰清毅的背影,颤抖的手指慢慢靠近……
“传说中,日落的时候又叫逢魔时刻,鬼魅会在这一刻勾引出人的另一面……”
清毅的声音突然间悠悠响起,曲伦郡猛然回神,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收回了手。我都在做什么?放弃?怎么可能?就算我想放弃,那人也不会放过我!曲伦郡突然间有些后怕,刚才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是吗?”曲伦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抑制不住地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那个飞羽吗?”
“飞羽?记得,你说过她是你的女人,却与你兄长成亲。”
清毅轻声笑了笑,“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是当局者迷,有时候却迟钝的让人不敢相信。”
“为什么会提到她?”
“在她之前,我也曾经追求过好几个女人,漂亮的,性感的,各种类型的都有,但是每次只要和她的关系有可能进一步发展的时候,清豪就会不失时机的出现。第一次,他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把我花了一个月追来的女人勾上了床。第二次,第三次,几乎每次都是这样,不能否认,清豪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第一次我是真的很生气,一个星期没有理他。”
“后来呢?”
清毅转过身,“后来?原谅他了,毕竟是自己的兄长,毕竟轻易就变心的女人也不值得珍惜了。只不过,在那以后,清豪似乎找到我的弱点,每次我看上的女人,最后毫不例外地都会移情于他。你知道那些女人们怎么说吗?”
“嗯?”
“她们说,你真的在乎吗?你只是为了和你的哥哥赌气吧,不要把我们当作你们兄弟的玩具,我们不是你们谁胜谁负的战利品。”清毅无奈的叹笑一声,“真够恶劣的。”
“确实”
“我是说我和清豪。”
“我说的也是你们。”
“那几年,我们在同一家医学院读书,在同一家医院实习,经常下班后一起混迹不同的酒吧夜店,慢慢的,我和清豪变得声名狼藉,只要提到宇文家两兄弟,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当炮灰成为我们游戏的战利品。直到飞羽出现。”
“你们怎么认识她的?”
“她是我的病人。当年,她的病情很严重,她家人对此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脚踏进鬼门关,所以,送她到医院的时候,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入院三天,飞羽几乎什么药都不吃,什么治疗都拒绝,她说她想死得有尊严些,请我不要再做无用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