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臣——喑岚

林子衡在我身后叹了很长的一口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继续难过下去？”

我摇摇头把自己裹紧在披风里，“荏眚……荏释……荏理死前都没有怨过他们，我也不想再和他们继续这样纠缠下去了。我既然是庆羚的皇，我就更不能因为个人的恩怨再把百姓扯到这里面去……”

林子衡应了一声，“刚才翔殑那边派来了使臣，希望继续结盟一事。”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其实荏眚想什么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他杀荏理，只是受不了我不再选他。至于荏理是不是他哥他当时恐怕早就气昏了头了。可，就是这么了解，反而更加难以原谅。不能原谅他，更加不能原谅自己。”

“风大，还是回去吧。”

我拉住林子衡，“你那次给我说你不能生育其实是骗我的吧？你和武邵阳也根本不是什么情侣。武邵阳爱你可能不假，但你并不是爱他的。”

林子衡转头对我笑笑，“我等正式签完国书就会离开。”

“为什么不肯当皇？”

林子衡笑笑，“有你就够了。想当年荏眚和他大哥抢夺皇位，你付出了多少？现在还想再来一遍吗？”

“如果是你，我一定不会和你争。”

林子衡笑着拍拍我的头，“闻虔，记不记得我说过让你不要妇人之仁？你有时候太善良了，在朝堂上和那些大臣们互相倾轧你斗不过。不如坐在大殿之上笑看他们互斗坐享渔翁之利，而你的善良，也许可以给庆羚的百姓带来更多的安定与和平。现在，不是来了吗？”

林子衡，永远都会比我想得更多，更远。这样的人，却不愿意当皇帝，到底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回去吧，”林子衡转身离开，其后的声音远远飘过来，“我的皇……”

第 83 章

“圣上，翔殑愿拿五座城池换永世结盟。”才进大帐，武邵阳就冲上前来。

我皱了眉看了身后的林子衡，对着他笑笑，“准。”

“那我立刻写国书……” 林沂南说着拿纸笔。

“朕不去。”

“你说什么？” 林沂南停下来一脸惊异。

“朕说朕不去，国书写好由林子衡和武邵阳送去吧。”

“这种事……”

“林沂南，你听不到朕的话吗？”我看向林沂南，说完转身离开。

我是庆羚的皇，我可以为了和平安定与翔殑签下结盟国书；但我还是一个人，让我现在去面对面的看着杀了荏理的凶手，我怕自己会一怒之下失去理智。这样很好，很好。至少不会再见！

“陆羽飞。”

“主子。”

“摆驾，回宫。”

“这……不太好吧……” 林沂南说道。

“林沂南，你在这里等着。林子衡拿国书回来你就给我拿回来，林子衡和武邵阳……你们想要去哪就去吧……”

“主子，你一个人……” 林沂南不死心道。

我笑笑，“荏眚若是想要杀我，我可能会更高兴些……”

“闻虔……”

林沂南还想要说什么，我已经转身大步向外走去。我知道他们都想说什么，只是，这种事情想得明白，可要是真正亲身体验哪里是说放就放得了的？

我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陆羽飞驾马跑了上来，“主子，回马车吧？”

我摇摇头，路边是沿道的百姓。虽然战事离他们还有段距离，但这浩浩荡荡的军队食粮全是从他们那里征收的。他们面黄肌瘦的站在路边，一些孩子捧着花站在那里甜甜的笑，伸了手出来把花送给路过自己身边的士兵。

“羽飞，你看，这是庆羚的百姓。”

陆羽飞没有说话，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我旁边，他一向是个好听众。

“荏理……我都不知道他那么拼命是为了什么？他从小在翔殑的皇宫长大，吃的是翔殑的百姓生产出的食物，可他却愿意为了这些跟他毫不相干的庆羚百姓……他说他是为什么？”

陆羽飞还是没有说话的在我身后、荏理到现在对我来说还是像一个谜，诺大的翔殑皇宫，他逼了我许多，却让我因祸得福了很多，翔殑经历的那些痛，他件件都有关联。我恨他，曾经恨得咬牙切齿深入骨髓，可又是什么时候，对于他在身边的陪伴变成了习惯，变成了自己安心的存在……然后他又在我下定了决心给他幸福也是给我幸福的时候，毅然的离我而去。

“陆羽飞，你爱许可馨吗？”

陆羽飞愣了愣，不假思索的回答：“爱。”

“爱吗？”我低了头细细重复这句话，陆羽飞到底又是在怎么样的心境下能够毫不犹豫的说出这样的话呢？我……又能吗？“回去给你们赐婚，可好？”

“不。”陆羽飞第一次当面直接的拒绝我。

“为什么？既然爱她，难道不想一直在一起吗？”

“属下只知道她要的幸福并不在我这里。既然如此，只在她身边就够了。”

我摇摇头，“她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幸福在哪里。”

陆羽飞这次又是选择了沉默，我们都知道，如果我是他，我也没有办法接上这句话。真正的幸福到底在哪里，这谁都说不准。

第 84 章

“微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珂一大早就带着一群朝臣站在城门口迎接我们，远远的看见，齐齐的拜跪在地上。

我跳下马，一把把他扶起来，“朕……回来了。”

于珂抬起头眼神深邃的看着我，我叹了口气，看来荏理的死讯是比我连夜赶路要快的，“皇上……辛苦了……”

于珂的样子大有甩开我再跪下去的意思，我推了他一把，提高了声音，“众卿家平生。”

于珂稳了稳身形没有再要下跪的意思，我暗暗一笑，“于大人，预产期是哪一天？”

于珂立刻老脸一红，双手用力的搓了起来，“这个……这个……”

我笑着抬头，猛然间看见城墙上站着一个女子，淡绿色的便装，她的神情我看不见，但这个时候的会出现的人只有一个，许可馨。

我笑笑，回头上马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宫。

“奴婢参见吾皇。”才一进寝宫，许可馨就已远远的行了叩拜礼。

“平身。”我点点头，向里走去，身边只剩下许可馨和陆羽飞。

“可馨，你最近可有去看过肖梦语？”

“回皇上的话……”

“行了，”我打断她的话，“没别人的时间就按原来的做法，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许可馨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是。肖姐姐最近……得了风寒，一直在府里休息。”

“得了风寒？”我抬起头看向她，“怎么会得风寒的？可有派御医去瞧瞧？”

“去了，现下没什么大碍了。”

“我问是怎么得了风寒。”

“……”许可馨低了头没有回，身旁的陆羽飞也跟着低下了头。

拿了茶杯的手猛地一颤，嘴角不自觉的苦笑，“是吗？是因为荏理……”

“主子……”许可馨急急的出声。

我站起身去拿包袱里的狐皮披肩，“去于珂的官邸。”

“主子，您才刚回来，休息一下吧。” 陆羽飞阻拦道。

我摇摇头，已经走出门外。

“皇上？”于珂看见我，也没想到我才刚一回朝就来看他，不由的愣在门口。

我也不理他，从他身旁绕了过去，推门自己进入。

“主子？”看见我进来，靠在太师椅上的肖梦语坐起身看着我。

“我回来了。”

肖梦语眼睛不由的泛起泪花，点点头，“主子，你可回来了。”

我自己搬了把椅子做到肖梦语身边，“你可听说荏理死了？”

肖梦语点点头，“听说了。”

我摇摇头，“我不明白，肖梦语。荏理为什么会死。”

肖梦语闭了眼睛，过了很久才又睁开，“你们所有人的纠葛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荏理现在死了，未尝也不是好事。”

“那我呢？为什么不是我？”

肖梦语拉了我的胳膊，让我直视她的，“闻虔，你是庆羚的皇，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推开她的手，“什么天下，什么苍生，我通通没有兴趣。不断的失去我爱的人，这种责任我一点都不想要。”

肖梦语叹了口气，“你说荏理为什么死？”

“因为……我。都怪我把他带来庆羚，怪我爱上他带他上战场，怪我那天去谈判没有带上他。”

“好吧，那么我问你。是不是你不把荏理带来庆羚他就躲得过荏眚兄弟相残？是不是你不把荏理带上战场，朝中早已看他不惯的大臣就不会杀了他？是不是你那天带他去谈判，荏眚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压制住强烈的恨意，不杀荏理？”

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荏理本来在朝中的地位就很危险，因为他无功无劳，和我又是那种关系，朝中大臣早已奏章不断，凭良心说，这次出征带他也有这个原因。

肖梦语的话说的都是对的，她的思路还是严谨的一塌糊涂，“你说的我都清楚，可是想是一回事，做却是另外一回事。我现在每天晚上都没有办法睡觉，一闭上眼总感觉荏理还躺在我身边，伸手去摸却是一片虚无。这么说可能很难让你们理解，可我真的害怕睡觉，梦里的荏理太真实，会让我不想醒来。”

“主子……”身后许可馨的声音带了点哭腔，于珂也跟着叹了声气。

第 85 章

我摇摇头，“其实你们所说的我是庆羚的皇什么的我都知道，在战场上看着因为我和荏眚的任性而死去的士兵，我……说句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放下荏眚。可笑吧？也许在你们看来荏眚生性多疑，脾气暴躁，对人也不温柔，完全没有一点可以和荏理相提并论。可我就是爱他！比爱荏理更爱……”

肖梦语缓缓的站起来，看着我，“闻虔，左尚书有一个女儿……”

“你还没有听懂吗？”我站起来。

肖梦语摇头，“听懂了。你的说完也该轮到我说，不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来逼我了呢？那些人不知道，你们虽然只跟随了我五年，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荏眚，荏理，这一生一世的纠缠，你们到了现在还来逼我成亲？荏理才死了多久！才多久？”

肖梦语看着我，一字一句：“你既然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做为庆羚皇的责任，这点责任都做不到吗？”

“做不到。”

肖梦语淡淡一笑摇着头。

“主子……你们在说什么？” 许可馨终于忍不住了问了出来。

我哼一声走到一边自己给自己倒茶喝。

肖梦语笑着又坐回太师椅，“可馨，你以为主子一回来就到这里来找我是为什么？”

许可馨疑惑的回答：“主子一回来就问你，我们说你最近得了风寒，正在静养，所以才来的啊。”

肖梦语看了我一眼，笑了起来，“担心可能担心了，倒不必突然到这里来。我想，可能是主子看见了摆在他床上的那堆奏折以及挂在他窗户上的左尚书女儿的画像。”

“你想？”我冷笑，“就是你做的还用得着猜测？”

肖梦语走过来，拿出我走的时候给她的令牌，“主子当初走的时候给我了这个令牌，意思就是要我在您不在的期间代您暗中处理一切重大事宜。”

“好，好，好！”我喊了三声好做到了椅子上。

肖梦语眼神复杂的看着我，“主子，我这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不要在这种时候做这件事！”

肖梦语站起来看着我，“这种时候才是最好的时候，而且主子您不仅要成亲，还要办的大张旗鼓！”

“……”

“肖姐姐！”许可馨在旁边听得有些着急。

“就因为我是这儿的皇……”我站起来用力的推倒桌子，转身离开。

第 86 章

“主子，你真的要……”

“选妃。”我打断许可馨的话。

“为什么？如果你再坚持一下的话，肖姐姐应该不会再为难你的！”

“可馨，你从那天肖梦语说的话里面还没有听明白吗？我是庆羚的皇，本来爱上一个男人就已经够难以容忍的了，如果再连传位的人都没有……”

“那也不用在……在这个节骨眼上啊！”

“就是因为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反而是最好的。我们和翔殑有了和平之盟，而……一直‘扰乱’后宫的人也死了，这个时候，我国需要一个喜庆的理由……呵呵，肖梦语果然是个能人，她永远想得比我要多得多……”

“主子……”许可馨的声音里略带了哭腔，停在耳朵里甚是不舒服。

“可馨，等我大婚之后，就给你找个好人家吧。”

“不！”许可馨猛地跪倒在地，“是我伺候主子伺候的不好吗？”

“不是……”我摇摇头要把她扶起来。

“我想跟在主子身边一辈子不可以吗？不可以吗？！”

我叹口气，“你终归还是要嫁人的……”

许可馨含着泪看着我，咬着下嘴唇一字一顿，“嫁不了我要的那个人，不如不嫁！”

没来由的一阵心急，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开，“许可馨，到时候……你不嫁也得嫁！”

推开门，陆羽飞就站在门外，皱了眉头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陆羽飞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欲言又止。

“羽飞，跟朕来。”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寝宫，看来想要进去和陆羽飞谈话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了，我转身带他向书房走去。

“你想说什么？”

陆羽飞有一副皱了眉头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样子，着实让人看得心急。

既然你不说，我就来帮你说。“你觉得朕处理许可馨的事不合适吗？”

陆羽飞连忙跪了下去，“属下不敢。”

“羽飞，你喜欢许可馨的事朕早就知道了，但朕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求朕给你们赐婚。”

“属下认为……跟在她喜欢人的身边，她会更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