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前些时日替皇上看好病的那个叶苑,民间还有称他妙手神医呢。”
“哦~~是他呀。”戚太后皮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嘴角,“那~皇上的病让他瞧好了?”
“据说那叶郎中到了福阳宫,只是听太医们说了病情,就给开了方子,小的还听说,皇上原本腹痛的厉害,一盏茶的功夫后便能起来说话走动了。”
旁边的丽太妃连忙讨好的搭上腔,“哟~~这神医还真是名不虚传呀,手到病除。”
另一旁的萱太妃见丽太妃抢了先机,忙不迭地又挖出几句肉麻的话,“我看呀,那是皇上福星高照才能够逢凶化吉,也是太后娘娘深仁厚泽,这若是换了平常百姓指不定会出什么大事呢。”
剩下的几位太妃也纷纷见机谄媚,只有座上的戚太后听罢这些华丽虚浮的话语却不动声色的只笑不答。片刻后,戚太后方才慢悠悠地开口:“小四~”
“奴才在”
“去福阳宫通传一声,就说哀家要去看看皇上。”
“是”
让曲黎出手相救原本就是应急之举,不得已为之,虽说这天下是曲黎的,但是如果戚太后真瞄上了谁,估计那被瞄上的主儿只有认命的份了。
清毅不想认命,更不想死得这么没价值,但是对方是BOSS级别,配得是火箭炮霹雳弹,而自己是菜鸟级别,配得小米加步枪,这装备等级悬殊太大了,除了借助曲黎这件唯一的防弹衣,清毅想不出第二个办法在这场不见硝烟的阴谋中全身而退,好吧,降低一点要求,就算不是全身至少也要留下半条命吧。
这就是为什么清毅明知道让曲黎配合演出这场“病危”之戏一定会火上添油,却还是孤注一掷,所以当戚太后的鸾驾到了福阳宫外的时候,清毅内心小小地忐忑了一把。
“草民叶苑叩见太后娘娘。”
“平身吧。”
“谢娘娘。”
“你们都退下吧。”
“是”
“黎儿呀~”
曲黎这时候已经回到床上装出一付病怏怏的虚弱表情,连说话声音都变得虚弱无力,“母后,儿臣让母后担心了……”
“快别动,病了就好好休息,躺下吧。听说皇上病得急,哀家特意来看看你。”戚太后一边说着,一边坐到床边,翘着兰花指给曲黎捋了捋头发。
“已经不是碍事了,多谢母后关心。”停在额边的那只手透着玫瑰香粉的味道,很是好闻,曲黎的表情虽然很配合这场母子亲情的表演,身上的神经却在那只手触碰到自己的时候紧绷了起来。
“不要太意呀,小病不注意,到时候说不定就酿成大病。哀家的意思,皇上明日就不要早朝了,让他们把折子都送进来吧。”
“母后,此事不可,儿臣已无大碍,明日便好了。”
“是吗?”戚太后含笑反问道,但是眼里却无丝毫笑意。
“是的,母后,儿臣睡一夜,明日便痊愈了。”
“好吧,哀家也不多说什么,既然皇上坚持,哀家便让御膳监给皇上多炖些补品,好好调养一番。”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谢恩。”
“嗯,哀家今日来还有一事要与皇儿说。”
“母后请讲”
“皇上年纪也不小了,到今年岁末也有二十二,这要是在平民百姓家早就妻妾成群,膝下有子,所以哀家想好了,今年就给皇上把这件事定下来。”
“母后,儿臣……”
“你先别急,听母后把话说完。前日里媛华宫已经上呈了花名册,母后看过了,这朝中名门之女确有不少合适的,但是哀家也不是独断专行之人,这大婚之事,还是由皇上最后定夺,皇上若真是相中了谁家姑娘,母后也为你高兴呀。这以后儿孙满堂,帝业永传,这才是头等大事。”
“可是母后……”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儿身体不好,朝中大臣都有议论,前些时日大病一场,如今又是说病倒就病倒,若不留下一子半男,大曲江山也必将为外人觊觎,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你都不能推辞了。哀家原想皇上病了,这事先拖上几日也不妨事,可是皇上又说自己已无大碍了,哀家就想赶紧把事儿办了也好冲冲喜。”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曲黎自知回天乏术,垂眸想了想,抬眼时嘴角一丝温和的笑意,“一切听凭母后做主。”
“那好,哀家先回了,皇上好好休息。”
“是,恭送母后”
戚太后心满意足的踏出内阁,保养得嫩白光滑的玉手搭在一宫人肩上,高贵地昂着头从清毅身边经过时,停下脚步斜睨过来,那双不怒自威的凤眼盯着他微垂的脸庞看了一会儿,“要辛苦叶郎中了,好生照顾皇上。”
“是,草民谨遵懿旨”
宫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起驾~~~”
所有下人都松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唯独清毅跪在地上却没有动作,冷艳俊美的五官此时却弥漫着一层灰色。
是祸躲不过啊……
这盘棋,我要怎么赢呀。
内阁,曲黎盘腿坐在龙榻上,呆呆地望着金丝织绣的床单,脸上看不出喜怒,清毅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反应。
清毅站在床边看着曲黎失魂落魄的表情,在心里小小地哀叹了一声。
“朕……很快就要大婚了。”曲黎平静地抬头说道。
“哦……”清毅平静地回道,“这是喜事。”
曲黎冷笑一声,“喜事?朕看不出来哪里可喜,母后只不过是在为自己拉帮结派、巩固势力罢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曲黎恨恨地一拳捶在床上,“朕的亲事替朕作主了,朕的朝臣们替朕管了,朕的早朝也替朕上了,终有一天连朕这个皇位她都会替朕坐了!!”曲黎愤恨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句话怒吼出口的时候,一挥臂将身边的龙凤玉枕狠狠地摔到地上,“劈吧”一声巨响,玉枕倾刻间碎得四分五裂。
清毅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曲黎双臂,“你疯了?!”又急又怕,清毅沉下声喝止住曲黎。
曲黎慢慢转过头看向清毅,那眼里何止是恨是怒,更多的,是伤是痛,“她是朕的母后呀,从小到大却未见过她对朕如此关心,如今,她要不是为了……”
清毅想都没想伸手捂住了曲黎的嘴,“你冷静点!有些话你知我知,这满朝文武都知,但是千万不能说出口,你不知道祸从口出吗?”
愤恨、委屈,曲黎看着清毅的眼里隐隐有些泛红。
清毅放开手,轻声劝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毕竟母子一场,唉……”
“朕该怎么办……她对朕再冷酷,再无情,朕却还是狠不下心。”
清毅苦涩地牵了牵嘴角,“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
“清毅……”
“嗯?”清毅温柔地应了一声。
“朕想喝酒……”曲黎带着一丝哭腔委屈地嗫嚅道,慢慢地将头抵靠在清毅肩上。
喝酒,对于老百姓而言是再常见不过的事,随时随地逢喜必饮,但是对曲黎而言却是非常难办的一件事,大白天的,当朝天子要一醉方休,这史官笔下会忠实记录的,这满朝大臣们也都看着的,“谁人背后无人说,那个人前不说人”,就是不知道谣言会变形成什么样子,而且这种事若是被戚太后利用了,只怕曲黎今生今世都翻不了身了。
清毅为难地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有点不好办。”
“朕是天子,这点小事难道都做不到?”
“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而是……”
“是什么?”曲黎桃花眼一瞪,“朕怕什么~!”
“也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清毅深叹一口气,“现在非节非宴,你若是借酒消愁,这宫里人多嘴杂,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再说了,这样的事在宫里本就是可大可小,皇上不是比我更了解这些利害关系吗?”
曲黎无所谓的扬头一笑,“今非昔比,今日朕已是一国之君,不同于过去,怕德行偏倚自毁前程,所以,你就不用担心了,朕自有妙计。”说着,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笑,看得清毅后背一冷。
这家伙不会是……
清毅的猜测果然没错,看曲黎行动之敏捷、动作之流畅、过程之熟练,可想而知他绝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这条密道是什么时候的东西呀,透着一股子阴森森的潮气。”清毅跟在乔装改扮的曲黎身后,踏进一条密道的时候忍不住抱怨一句,拿手背掩住鼻息,厌恶的皱了皱眉。
“这个,有些年头了,至少……”昏暗的火把下,曲黎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百年?”清毅故意惊诧地问。
曲黎一脸被打败的表情,“三十年!玉梁建都也才刚过百年,这地道哪能有三百年呀。”
“哦,逃命用的?”
“嗯!这次猜对了。”
“如今倒变成你偷跑出宫的捷径了。”
曲黎嘿嘿一笑,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得意地说:“朕卧病在床,有事明日再请奏吧,今日任何人不见,留下匀舟替朕挡驾,你还担心什么?放心吧,戌时一定回宫,一定不会露馅的。”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清毅嗫嚅的接上一句,“看样子,你绝不会是第一次走这条道。”
“嗯!第一二三四五……这是第九次。”
清毅故意拉长音叹了口气,“常在河边走呀……”
“怎么,你不相信朕?朕到现在都没有被人发现呀。”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
“哼!那是你!朕相信这一次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面对曲黎自信满满的表情,清毅没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曲黎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
“到了到了,过来过来!”曲黎兴奋的冲清毅勾勾食指,猫着腰钻进走道旁很不起眼的一处狭窄低矮的石门里。
清毅在他身后钻了进去,这里面是一个椭圆形石室,最多三五平米,除了石壁上镶安了一盏倒三角形的灯架,四周空无一物。
曲黎将手中的烛台递给清毅,上前握住灯架用力往下一拉再向前一推,空无一物的石室里突然向南开启了一扇门,外面金灿灿的阳光正透过那道开启的石缝照了进来。
石门外阳光明媚,耀眼的光芒刺得人半天睁不开眼,等到看清周围的景物时,清毅发现自己身在一家客栈的后院。
“这是……什么地方?”千想万想,清毅原以为那条密道会通向某某小树林呀,或者偏郊野外某某无人之处,小说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曲黎“哗”一下潇酒地打开纸扇,“这家客栈是玉梁城最大的一家,是朕当年身为五皇子时建下的,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客栈真正的老板是朕罢了。”说罢,冲清毅挑挑眉,得意的笑了笑。
清毅还想问什么,迎面从院子外走进一人,约莫三十出头,一身劲装,步履矫健,急急地三两步来到曲黎面前,恭敬地抱拳行礼道:“属下见过五少爷,接驾来迟,还望少爷恕罪。”
“嗯,免礼吧。昆吾,过来见过宇文公子。”
昆吾神色淡然的冲清毅一抱拳,“昆吾见过宇文公子。”
“不敢不敢,少侠唤在下清毅便是了。”
“昆吾”
“属下在”
“宇文公子是本少爷的客人,传令下去,以后见到宇文公子须以礼相待,不得怠慢。”
“属下领命!”
“好了,今天本少爷要同宇文公子游耍半日,你们不要跟得太近了。”
“是!”
第四十四章:吃饭
五少爷……
对于这个称谓,清毅是一脑门的豆花。
“这五少爷又是什么来头?”清毅已经和曲黎并肩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半开玩笑似的问道。
“池州穆家是曲国最大的玉石商,穆家五少爷是穆老爷最小的一个儿子,聪明机灵,精通玉石门道,穆老爷极宠爱这个最小的儿子,所以这个五少爷也经常在各地游历买卖玉货,玉梁便是他来的最多的地方。”
“为什么?”
“曲国盛产紫玉,你不知道吗?而玉梁皇城是紫玉需求量最大的地方,所以在这里无论你遇见什么样的巨贾豪商都不足为奇。”
“哦~~~原来如此,但我见着玉梁的穷人还是比富人多呀。”清毅顺手指了指街道一处向阳的角落里,蜷缩着七八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有些年老体衰,有些却正值少年,无一例外的,每个人的身上脸上都是污浊不堪连相貌都看不真切。
“再繁华的都城都会见到这样的穷人。”曲黎神色平静的回道,“他们有些人本就是以此为生的。”
清毅瞟了一眼曲黎,“但是不排除有些人确实是因为生活艰难才会沿街乞讨。我想,这世间没有人是心甘情愿做乞丐的。”
曲黎摇着扇子浅浅一笑,“别这样多愁善感,今日是出来游玩的,我们一定要谈论这些吗?”
“当然不是,今天你是老大,都听你的。”
“老大?”
“嗯,最后买单的人就是老大。”
曲黎爽朗的仰天一笑,“原来你早有此打算呀。”
“可不是嘛,这样的金主可是百年不遇呀,好不容易遇上了,我岂能错过?”
两人正聊得高兴的时候,冷不丁从街道另一头传来一阵喧哗,眨眼的功夫,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挤满看热闹的闲人。
清毅和曲黎正好从旁边经过,从旁人议论的闲言碎语里很快得知,有一个小乞丐偷了食铺的两根玉米。那老板追着小乞丐一边骂咧咧的,一边拳打脚踢。
清毅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悄声问曲黎:“你有两个铜子吗?”
“干嘛?你想救下那个小孩?”
“总该是饿极了才会偷那老板的玉米,若是为了活命,犯下这样的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不是吗?”清毅嘴角含笑斜睨着曲黎。
曲黎无可奈何的轻笑着摇摇头,从腰间的钱袋里摸出一钱银子,递给清毅,“这是本少爷最小的银两。”
清毅接过银子,“算我欠你的,以后一定还你。”说着推开人群。
“老板老板,暂且息怒,可否听小生一言?”
“这位公子,这您也看到了,这小痞皮居然偷了我两根玉米。我也是吃小本生意的,这两根玉米就是四个铜子,被他的脏手拿过了,还被他啃了一口,您说您说,我还怎么卖得出去呀。今天真是撞了霉运,遇上这个小扫帚星,出门就不见了四个铜子。”
那卖玉米的汉子好不容易逮着一主儿,祥林嫂一般的尽情宣泄着埋怨。
清毅抬手将那一钱银子举在他眼前,那机关枪一般的水龙头立刻封住,两眼只放着金光,“这位公子,这位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呀?”那汉子搓着两手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