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钱银子够买你多少根玉米?”
“五十五十,遇上您这样的大主,我再给多送你两根,如何?”那汉子伸手想拿银子,清毅一缩手把银子背到身后。
“好,五十二根玉米,除去今天他偷你的两根,还有五十根,如果这孩子以后有饿极了想在老板你这里讨根玉米吃,你千万不能再为难他。”
“是是,小的一定一定。”
“若是被我发现你以后不守信用,还像今天这样打骂他,别怪本公子不客气!你少他几根玉米,我就剁你几根手指!手指不够就拿脚趾凑数,听明白了?!”
“明……明白……”
“拿去吧。”清毅抬手一抛,那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准确无误地掉进那汉子怀里,乐得他不住地拿牙咬着银锭。
“你叫什么?”清毅半蹲在那小乞丐面前。
“子澄”
“你识字?”
“嗯”
“好!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偷盗的行为总归是不对的,你想吃饱肚子,就必须有所付出。所以,你现在欠了我一钱银子,这钱你必须还给我,用你自己的劳动,明白?”
“嗯”
“我知道城南有一座突泉山,山上长着很多枫树,我要你做的事——替我找来一片五瓣的枫叶,在今天日落之前,你必须回到这里,亲手将枫叶交给我,明白吗?”
“明白”
“如果你没有完成这个任务,以后你也没有免费的玉米可以吃了,而且我敢保证今后你在玉梁城不会再讨到一点食物。好吧,你现在可以走了。”
小乞丐一溜烟跑没了影,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开,曲黎摇着扇子走上前,“你这算什么任务?找一片枫叶,岂非易如反掌?”
“是吗?”清毅斜睨了一眼曲黎,“我记得当初秋祭要练习骑马,我和王爷曾经从突泉山边经过,那里确实长着很多枫树,与我那个世界的枫树没有两样。”清毅抬头眺望着小乞丐远去的背影,神秘的笑了笑,“这世间,你有见过五瓣的枫叶吗?”
“你的意思是说这世间的枫叶没有五瓣的?”
“当然,枫叶都是六瓣的。”
“那你岂非交给他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也未必,他找不到枫叶会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空着手在日落前回到这里,要么逃之夭夭。”
“不管他回来还是不回来,这一钱银子都是浪费了。”
清毅高深莫测的一笑,“谁知道呢……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好啊,算起来,这玉梁城,本少爷可比你熟悉的多。”
看着曲黎得意地摇着扇子走在前面,清毅在后面禁不住摇头轻笑。
这家伙!出了皇门还当是在逛自家菜园子一样,真是红果果的挑畔!
鼎福楼,玉梁城最大的酒家,说它最大,也只是占地面积而已,论豪华,它比不上城东的仙客酒楼;论气派,它比不上城西的一品清香阁;论风雅,它比不上城南的镜湖居;论历史悠久,它更是比不上城北的如意舫,据说这“如意舫”三个大字还是曲黎的老爸的老爸的老爸御笔亲题,据说是玉梁建都之时,这家如意舫也建起,百年老字号呀,不容易。
你说这鼎福楼哪里都比不上人家,可它为什么偏偏在玉梁城却占了一席之地,成为排名第一的酒家呢?无非是一个菜系特色。
古大侠常说:最好的招式往往是最有效的招式,而最有效的招式往往是最简单的招式。
“这鼎福楼有三道招牌菜,名震天下,至今无人能效仿。”曲黎领着清毅在二楼雅间坐下,桌上的茗香也是颇有来头的君山银针。
“只靠三道招牌菜便能在玉梁城排名第一?未免有些……”清毅不以为然的轻呡一口香茶。
“你可别小看了这三道菜,这第一道菜叫秘制捞鸡。单就这一道菜,每天慕名而来的客人就能超过百人,据说这菜所取鸡种一定要是广林产黄金九,鸡龄不过一年,重量不多不少正好两斤,而且鸡只要嫩,制前,要用五桂山水充分浸泡,再用酒楼特制的高汤浸熟,以鲍鱼为佐料,吃起来呀,清淡、鲜嫩、爽滑,真真是鲜香美味呀。”
“难道……”
清毅话还未讲完,曲黎似乎又想到什么,“这制作方法不足为奇,真正奇的,是这鼎福楼的高汤,你可知这高汤有何奇妙之处?”
“我哪里会知道。”
“你绝猜不到,这汤已经被煮了整整三十年!”
“!!什么?三十年?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从酒楼的第一任老板开始,这汤在火上就没有被拿下来过,火也没有被熄灭过,这汤可以不断的添料加水,但是绝不能熄火,火在楼在,火灭,这酒楼也要倒大霉了。”
“这也太……”
“当年不知道有多少对手想灭了酒楼的高汤火,什么招式都用尽了,但是这鼎福楼的老板始终保留着一小罐原汤,原汤下燃着一小块炭火,只要还有这一小罐原汤,这高汤就能重新再做起。”
“那如果要在别处开分店怎么办?”
“怎么办?同样的呀,从原汤里取出一小罐带着炭火一起送去。”
“火如果在路上熄灭了呢?”
“那就重新再取,反正,这汤被煮了三十年,还真真没有离过火。”
“哇啊~~世间真是无奇不有呀。”
“奇?这也叫奇?你知道这鼎福楼的第二道招牌菜是什么吗?”
“是什么?”
“很普通,只是一道清蒸鱼。”曲黎看着清毅一脸困惑不解的表情,哈哈一笑,“这鱼名叫草鲟鱼,普通得很,满绛河都是,连平常百姓家都能吃得到。”
“那为何……”
“草鲟鱼肉质鲜美,奇效无穷,食之百益于身,只是这老天爷偏偏让这美味佳肴长了一身密集的鱼刺,想食之,须要忍受鱼刺之苦,待你将鱼刺剔除一尽之时,鱼肉也因为变凉失了鲜味,所以这玉梁城也好,绛河流经之处也好,多见用草鲟鱼制成鱼丸或者鱼汤,还没有哪家敢用清蒸的作法。”
“这鼎福楼是用的清蒸。”
“没错”曲黎展颜一笑,“鼎福楼的草鲟鱼清蒸之后除了主骨,鱼肉里没有一根鱼刺,而鱼身却仍旧完好无损。”
“奇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人知道,这也是鼎福楼的三大秘密之一,清蒸草鲟鱼便成了鼎福楼的招牌菜之二。”
“听你说完这两道菜,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可以想像得到这第三道菜,怕是更叫人惊叹不已了。”
“这第三道菜呀,还是等你吃过再评吧。”
“这么神奇的菜肴,宫里难道没有?”
“哪里会没有,这天下有的,宫里都有,这天下没有的,宫里也会有,只要朕……只要本少爷想要的,何愁没有?”
“那你为何放着宫里的美食不要,偏偏要到这里来吃?”
“那可不一样。”曲黎故弄玄虚地笑了笑,端起茶杯浅呡一口。
清毅轻笑地一挑眉,“不一样?当然不一样罗,”说着,单手托腮,偏头望向窗外热闹的大街,“若是为了填饱肚子,那不叫吃饭,叫充饥。就算满桌佳肴,若是一个人独尝,那也不叫吃饭,最多算得上品菜。能够被叫做吃饭呀,不是因为菜的贵贱好坏,而是因为心情。”清毅斜过眼笑眯眯地看着曲黎,“因为有人陪你一起吃饭,所以吃饭才会变成一件愉快的事,因为没有那么多规矩礼数约束着,所以吃饭也变成了一件享受的事,我说的……对吗?”
桌对面的曲凉帝呀,就好象半大的娃被人发现私藏了一条喜欢的女娃用过的手帕,有点羞,有点恼,有点厚着脸皮不想承认的赖皮,还有点想静悄悄、蒙混过关的故作镇定。
曲黎假装没听到问话一般,端着茶杯尴尬的轻咳了两声,一口没喝又放下茶杯,然后打开扇子也转头看向窗外,清毅都快忍出内伤了,赶紧偏头也看向窗外,以便掩饰住嘴角一丝漏出来的笑意。
想不到这家伙也有很可爱的时候嘛。
所谓无巧不成书,原本两人只是无意识的同时看向窗外,怎料两人的注意力却被街上正在发生的一件事吸引了。
真的是巧?还是冥冥中因果早已设定?
第四十五章:高霸
玉梁城有四大显赫家族,“仙桥林,瑶台高,荷锄不过百金刀;玉岱山,楚江头,星流紫峰十二楼。”
“仙桥林”的林家,“瑶台高”的高家,高林两家原都是跟随先帝征战的老臣,现在自然身居要职,林家老爷现任仪卫大臣兼都监署左御史,号护国大将军王。高家老爷现任兵司尚书兼亲兵统领,号镇国左将军王。
两位大人年事已高,当年征战的宝刀也都变成家中池塘的荷锄,不过其儿女众多,多在朝中为官。
“玉岱山”的玉家老爷现任内阁大学士,曾任太子太师,刘文德被满门抄斩以后,玉大人众望所归接受了太师之职。
“楚江头”的楚家,礼司尚书、明殿大学士兼太傅一职。
玉梁产紫玉,多紫玉,楚玉两家连府中的楼阁都是用紫玉建造的,飞檐梁角也多用珠坠玉饰,无论白天夜晚,尤如星河流动,熠熠生辉,远远望去紫峰连绵,真真应了诗中所言——星流紫峰十二楼。
四大家族自然就有四大名少,不过民间多以贬低口吻骂他们是玉梁四霸。
江湖是什么?
人即是江湖,恩怨即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是江湖。
这世间的恩恩怨怨原本就是没头没尾的,多复杂的恩怨也无非是一个“气”字开了头。
鼎福楼只是一间酒楼,若是没有一点后台背景,哪里能在天子脚下的玉梁城存活,更别说混了一个“天下第一”的名份。
名份虽是虚头,但是你抢了别人家的生意却是实头,所以,你不想找麻烦,但是麻烦永远都找你。
清毅和曲黎同时看向窗外,看到了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带着一群人,直直冲鼎福楼而来,所经之处鸡飞狗跳,商贩行人纷纷逃窜躲避,不用怀疑,那领头的就是长着一付超欠扁的嚣张样,那些跟班的也都是个个狐假虎威。
看着他们横着迈进鼎福楼,清毅冷冷一笑,“飞扬跋扈,必是无理取闹。”
曲黎应声接上,“无理取闹,必是有所企图。”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曲黎偏头冲帘外叫道,“小二!”
“嗳!来了,客官,有何吩咐?”
“刚才进酒楼的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派头?”
小二为难的看了看楼下的方向,虽然有纱帘阻挡,看不见人影,但是声音却已经传了上来,那些人飞扬跋扈地大声叫嚷着什么,楼下隐隐有些喧哗混乱,“客官,您是生面孔,想必是从外地来我们玉梁,您不知道,这京城里有四大家族,高林玉楚,便有四大恶少,平日里仗着自家的财势,横行霸道、欺大压小,为害一方,这来的人便是四个中的一个,高家大少高广。”
“看他气势汹汹,好象来者不善,他来做什么?”清毅问道。
“还能做什么?说是来酒楼吃饭,无非又是出一些刁钻的菜名想难倒大师父。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做不出他要的菜,就要砸楼砸招牌,就是做出来了,也一样要砸楼砸招牌。”
“我看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您说得极是,他们呀,无非是冲着大师父的那三道招牌菜的秘方来的,小的看您面善,今日也多嘴了,说白了,那高广就是跟如意舫勾搭上了,想吃掉我们鼎福楼,但是明枪暗箭,他们也使了不少坏招,却还是没拿到秘方,如今是三天两头跑到楼里来闹事,就是想害得我们连生意都做不下去。”
清毅轻轻叹了口气,“好吧,你先下去吧,我们叫的菜快些上。”
“是是,两位稍候,不过今日的菜怕是要晚一些,因为……”
“知道的,你去吧。”
“是,小的告退”
清毅与小二的谈话前后,曲黎始终神色凝重地看着茶杯没有言语。
待小二一走,“怎么了?”清毅关切问道。
“高家,林家,玉家,楚家,哼!”曲黎冷笑一声。
“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四大家族朕听说过,以林家最首,居然在朕的眼皮底下都可以这样!”曲黎那双桃花眼变得冰冷阴沉。
“这有什么奇怪的,有权有势了,自然会这样。”
“他们是太后的人。”曲黎冷冷地斜瞟着楼下的方向,“若是没了太后撑腰,他们还敢这般嚣张?”
“没了高林楚玉四大家族,以后还会出现另外的四大家族,赵钱孙李,周武郑王。”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清毅苦笑一声,“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体制决定现象,有什么样的社会体制必然会产生什么样的社会现象。这不是皇上能够改变的,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改变的。”
“但是朕还是能够做点什么,哪怕结果是一样的!”
“你想做什么?扳倒四大家族,这不是明着要和你母后对抗了吗?她是长辈,而且毕竟是你的亲生母后。”
“朕与她的亲情早就名存实亡。”
“再怎么名存实亡,在老百姓眼里,你们还是一家人,若是做得过火了,小心落下一个不孝之名。”
“自古有训:后宫不可干涉朝政之事。”
“她并没有干涉呀,就算那些朝中大臣暗地里听命于她,你也抓不到一个把柄。”
“你不知道,朕现在虽是皇上,但是在朝中根本没有决定权,如果朕的决定和他们不一样,那些大臣们甚至敢硬着脖子当面反对朕!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联名上书,朕……真的是寸步难行。”
“可以想像……”
“如今你可明白了朕为什么希望能留下你。”
看着曲黎眼里的期待和渴望,清毅有些为难的叹口气,“你想找人帮你,有一个人非常合适。”
“谁?”
“王爷”
曲黎听罢一愣,随即苦笑一声,“他现在恨朕还来不及,哪里会帮朕。”
清毅神秘地笑了笑,举起眼前的茶杯轻呡一口,“相信我……这世间,没有谁比他更关心你。”
曲黎静默了片刻,轻悠悠地问道:“那你呢?”
清毅的心咯登跳了一下,头也不抬地垂眸看着杯底里残留的茶沫,答非所问地轻声说道:“这茶……凉了。”
曲黎直直盯着清毅平静无波的神色,那双美目桃花眼里隐隐泛起一丝不明深意的忧伤,但很快他便收回表情,重新换上一付自信满满的浅笑,轻摇着手中的玉扇,“我们要不要去看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