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必要考虑我的感受。”清毅平静地回答。
身后那个声音笑了笑,“你确实在嫉妒。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
“那又如何?”清毅转过身,四周依旧一片黑暗。
“他心里爱的人,是你,不是我。”那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是吗?那你岂非很失望?”
“不,我不失望,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你,他爱的人,就会是我。”
“你觉得你做得到?”
“当然,”那声音轻蔑地笑道,“我比你强大,比你坚决,比你更能够忍耐和承受。而你?你懦弱,胆小,自私,你根本不配得到他的爱。”
清毅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如果我在你眼里一无是处,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那声音没有回答。
“我知道,”清毅笑了笑,“因为你也在害怕。”
“不!我不害怕!”
“是的,你在害怕,你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消失,因为你是我创造的,连你的名字都是我取的,你只是我的附属品,是我的仆人!你有什么资格对自己的主人发号施令?甚至妄想占据主人的身体!”清毅句句逼问,黑暗的空间里传来阵阵回音,尽管一片黑暗,但是清毅却能感感觉到空间正在剧烈扭曲,一个个黑洞一样的旋涡正向清毅扑来。清毅稳稳站在那里,根本不为所动,“这一切只是你制造的幻觉。”狂风骤雨呼啸着猛烈刮过,连那束光都变得凌乱扭曲,清毅却依旧泰然处之,“你赢不了!如今我不会再逃避,我心中也有爱的人,也有需要我去保护的人!”
话音刚落,所有的风暴都停止了,头顶那束光慢慢扩散,黑暗的空间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皇宫里的情景。
曲黎身着皇服端坐在大殿之上,接受朝官的晋见,然后见他从锦盒内取出玉玺赐给那位被封为皇后的女子……眼前的场景又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后宫,清毅看到宫人替曲黎褪下皇服,看到他坐在龙床上,那龙凤喜被内是那位羞娇带笑的皇后,看到金色的纱帘被重重放下,灯光映照下,隐约见到帘内的人影翻云覆雨的晃动。
清毅强忍着内心翻滚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
身后又传来一连串的嘲笑声,“看,看到了吗?你说你不在乎,但是嘴里说说和亲眼见到是不是不一样?感觉好吗?”
清毅没有说话。
“这就是你爱的人?他除了你,还有很多女人,就算他不爱她们,但是名份上,那些都是他的妻子,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富贵,而你呢?你什么都不是!甚至连一个男宠都算不上。可怜,可悲,我真是替你难过呀。”
眼前的情景又变换了,御花园中,曲黎满脸笑容地端坐在龙椅上,看着身边这些美丽的嫔妃们在花丛间扑蝶嬉笑。
“妒忌吗?你在妒忌!我看到了你的心。”
清毅默默看着曲黎,那双桃花眼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纯真得象个孩子,但是那眼底的落寞和孤独却无法掩饰。那一瞬间清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是!我确实在妒忌,那又如何?”那声音也许没有料到清毅的坦白,突然间安静了。清毅看着幻象继续说道:“我妒忌是因为我没有办法象她们一样给他带来快乐,如果我能够做到,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幸福,如果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我一定会成全他。”
“你在撒谎!你这个骗子!”那个声音愤怒地吼叫着。
“我没有撒谎!时间会证明一切!我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你心里却依旧放不下王爷,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爱着两个人!你这个骗子,你休想骗过我。”
“我是放不下王爷,你不是能够看到我的内心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对他更多的是感激,甚至差一点就爱上他,但是最先退缩的人不是我,是他!”
“不!是你,是你放弃的,你趁他在牢狱之中,却和曲黎在一起,你难道忘了以前和他之间的情谊?”
“不,我没忘,我记得很清楚,但是我和他谁都没有向对方承诺!”
“那句话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已经彼此心有所属,你们甚至已经出双入对,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在一起的!”眼前的景象好象一部剪切的电影片断,那是清毅和王爷在一起时骑马,射箭,野营种种场面。
“谁说那句承诺没有关系?谁告诉你那句承诺无关紧要?连一句承诺都无法开口说出的人,你凭什么相信他会一辈子尊重这份爱情?凭什么相信他对爱人忠诚执着?如果你不是爱对方至深,你也许根本说不出那句承诺!”
那声音被清毅的话逼得哑口无言。
眼前的景像又变成了曲伦郡孤身一人坐在天牢里。
“你有给过他机会吗?当他想对你承诺的时候,你却已经选择了别人!”
“机会?”清毅深吸一口气,“我给过他机会,而且是好几次机会,但是他又都轻易放过。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知道秋祭有多危险,却还是要跟着他一起去?”
那声音没有回答。
“你不是可以看到我的记忆吗?那你就好好看看……”
秋祭前一夜,月光廊亭下,曲伦郡目送着清毅离去,却依旧命令道:秋祭,按计划行事。
行宫那一夜,曲伦郡掐住清毅的脖子,厉声问道:这计划你是如何知晓!
黄昏的绛河边,曲伦郡在清毅身后伸出手,但是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却因为那句“逢魔时刻”慢慢收回了手。
甚至在最后天牢一别,曲伦郡看着清毅手中的酒杯,却依旧微笑地说:如果有来世,我会选择和你在一起。
…………
“你在诡辩!你分明在诡辩!”那声音狂叫着,“他爱你!他现在很爱你!如果你不能接受,就让我……”那声音嘎然止住。
“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你爱上他了?”清毅轻哼一冷笑,“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你费尽心机制造的那些恶梦,目的就是为了打败我,占据这个身体,然后和他在一起?”
那声音沉默着。
“不管他爱的人是谁,如果曲伦郡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你觉得他会爱上你吗?”
声音依旧沉默。
“怎么?你害怕了?怎么不回答?或者你想试试?”清毅看着眼前清翼和曲伦郡相伴游枫林的情景,笑着说道:“果然,人一旦牵挂什么,就会有弱点。我以前害怕你,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没有弱点,你比我强大,但是今天我知道了,原来你也和我一样了,你的弱点,就是他。”
“你若敢伤害他,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那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不会伤害他,但是我也不能和他回到以前,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你认为这就是对他的伤害,那么我只能说,眼前他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他当初选择退缩要付出的代价。你也许会觉得我对他太残忍,但是爱情游戏就是这样,你想得到多少幸福,就必须承受同样重量的痛苦。我也不例外!”
眼前又恢复成一片黑暗,许久安静,那个声音很坚定地说道:“我不会放弃!”
“我也不会!”
“那就走着瞧!我会打败你的,清毅!”
我也不会输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曲黎和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准备上朝,已经有很重要的事发生了,但是他仍然在走之前来看看清毅,看着他脸色苍白地昏睡着,曲黎习惯性地摸着他的脸庞,亲了亲他的唇,卧在他身边,搂着他轻声耳语道:“毅,你昨夜睡得可好?朕睡得不好,朕一直惦记你,怕你醒来的时候朕不在你身边,毅,朕要上朝了,午膳朕让他们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清蒸草鲟鱼,朕同你一起用膳可好?今天朝中有重要的事发生了,朕一直最担忧的事,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朕不会让你失望的,朕一定会做得比先帝们还要好,朕知道自己一定可以。”
“我相信你……”
耳边突然传来清毅低沉沙哑的声音,曲黎惊喜地抬头看去,“毅!你醒了?醒了?”激动地摸着他的脸,看着清毅虚弱地微笑着,曲黎突然俯在他颈边无声地哭了出来。
“傻瓜……”
“三天两夜!”曲黎满眼泪水地抬起头,“朕觉得好象过了三年,三十年,朕以为你不会醒了。”
“怎么会……别哭,这小兔子眼被人看到你这个皇帝的威严何在呀。”清毅宠溺地捏了捏他的下巴。
“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朕快被你吓死了。”
“我的事,以后慢慢和你说,你先告诉我,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五河城送来紧急军情,盐国纠集二十万军队囤聚绥西镇,毅,要打仗了。”
“你打算派谁领兵出征?”
曲黎沉默了一会儿,“昭王血书请命。”
清毅心里骤然跳快,“你同意了?”
“由不得朕,这朝中众口一致,哪里还轮得到朕说个不字。”
“血书请命,他是打算与五河城同存亡了。”
“毅,你不忍心?”
“大敌当前,儿女私情暂放一旁。”
“可是朕知道,你原本打算和那个盗玉的少侠一同前往五河城,朕听母后说了,你还打算用假的墨玉来救萧阎医。”
“只是同路而已。”
“可是朕不愿意!!”朕大声说着,翻身起来,“朕不愿意看到你和他同路!这算什么?旧情复燃?”
“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不信我?”
“朕最害怕,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如今他要去五河城了,不是正好吗?”
“可是萧阎医怎么办?”
“朕会让那个少侠带着假玉去救人,而你留在宫中陪朕,这不是两全其美?朕再也不用担心他对你虎视眈眈,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曲黎……”
“好了,毅,你安心在宫里养病,等你病好了,朕要听你说说这件事的原委,现在,时辰到了,朕要走了。”说罢,曲黎飞快地亲了一下清毅的唇,心满意足转身而去,留下清毅一脸无措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
第九十一章:逃脱
征兵告示在全国通发,同时征召随军大夫。
三日后,昭王带领十万精兵,二十万箭羽整装待发。
五河城对于皇都玉梁的重要性,就好比大唐王朝的潼关与长安唇齿相依的命运,想当年潼关一破,李家三郎居然狼狈而逃。
这也就是为什么盐国一直对曲国虎视耽耽,一百多年来从未放弃吞并曲国的企图,因为只要攻克了五河城,玉梁近在咫尺,这样的诱惑是任何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无法抗拒的。
建帝就是其中之一。
只可惜,这天下能够被选作门户的地方,自然有其优越的地理条件,五河城也不例外,易守难攻!
绵延数百里的西童山就好象一条行走在大地上的巨龙将曲国保护在内,依山而建的五河城就好象龙头嘴里的一颗明珠,除非你攀过海拔四千米的高山,否则你只能站在五河城外望洋兴叹。
这样一个冷兵器时代,你可以有很多词来描绘它,热血沙场,刀锋凛然,浩气横荡,快意恩仇……这是男人向往的世界,残忍而辉煌,苍凉却炫目,“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快意铸就了一代代英雄豪杰,唱响了一个个瑰丽热血的故事,现代人是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到那种在乱世中,凭着一腔热血、一股勇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孤胆英雄的气概。
这是天性。
女人永远无法理解,当一个男人仅仅是观看一段非洲草原上一头雄狮追杀跳羚的镜头,都可以热血沸腾,你就可想而知,当他遇上一场真实的战争,血液里那种情不自禁的骚动。
只是清毅没有想到和曲黎的沟通会变得这么困难。
这几日他以养病为由,将自己“困”在皇宫里了。(原谅我用这个词,但事实上你确实感觉到不同寻常的照顾。)
无论自己去哪里,哪怕上茅房,身后一定寸步不离有人侍候着。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向曲黎报告,就算躺在床上啥也不干,对着屋顶发呆,每隔半个时辰仍然会有人向他报告。一天之中除了早餐,午饭和晚饭都会和曲黎一起用膳,睡觉自然不用说。只是为了清毅的身体着想,这几日两人除了相互抚摸,没有大规模的行动。
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真的让人窒息。
“曲黎,我要和你谈谈。”
“除了你要去五河城,朕什么事都可以和你谈。”
三天后,清毅能够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曲黎答应自己所有的要求,除了去五河城。
“我必须见到萧阎医!”
“朕会派人将他救回,你只要在宫里耐心等待就好了。”
但是清毅知道,他根本没有打算用贵美石来救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那心里就好象堵了一团棉花,他可以理解曲黎的独占欲,也可以理解他对曲伦郡的嫉妒,但是萧阎医却是无辜的,他甚至是叶苑的亲舅舅。
而且,我也是个大夫!
(纤:撒谎!)
(毅:。。。)
(纤:其实你心里在想,以往只能在电视里才能看到,如今终于有机会亲身体验真实的战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能错过?只不过在你眼里,觉得这是一次冒险,一次人生体验,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而言,战争就意味着要死人,要妻离子散,要家破人亡,所以,你才不愿望让曲黎知道你真实的卑劣想法。)
(毅:你也说了,这是天性。再告诉你一个男人的天性——他们不会娶太聪明的女人做老婆,除非他们蠢到根本不知道你很聪明。)
命运之手,到底借着谁的手在运转?
大军西行的这一天,按规定曲黎要在永清殿为将士们祈福,一整天可能都见不到清毅。
午膳之后颐祥宫口谕,诏叶苑觐见。
“草民叶苑叩见娘娘,娘娘金福千岁。”
“平身吧。”
“不知娘娘诏草民前来有何事?”
“昨日有卿家奉呈桃源水仙茶,”戚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清毅一眼,缓缓说道:“哀家诏你前来,一同品香。”
清毅怔住了。这事儿新鲜。
“娘娘,草民不懂茶道。”
“好与坏只是自己觉得罢了,这世上的好东西数不胜数,何必样样精通?”
有道理哦,清毅不自觉地点点头。
见状戚太后冲小四微微一抬手,很快,有宫女替清毅准备了席地而坐的团垫和茶桌,一盏香茶也在他面前沏上。
轻浅一啜,“好香~”清毅感慨道。
“宇文公子虽不懂茶道,但也是识得好坏之人。”戚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轻悠悠地说道。
清毅沉吟了片刻,下定决心开口道:“请娘娘恕草民斗胆,今日娘娘特意诏草民前来,可是为了皇上?”
戚太后盯着清毅看了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摆摆手让殿里的宫女都退下,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开口道:“哀家十四岁入宫,在这皇宫里熬过了几十年,哀家自觉一言一行对得起大曲列宗,对得起这天下百姓,即使当年姐妹相残,哀家也是为了保护黎儿不受伤害,不得已而为之,哀家觉得自己没有错,这么多年,只有一件事哀家一直愧疚于心。五年前,先帝有意立昭王为太子,这就是意味着,先帝一旦仙游,昭王将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此事先帝也曾问过哀家的想法,说实话,这皇位最后是黎儿还是郡儿来坐,哀家都觉得心满意足,两个孩子从小在一起,比亲兄弟还要亲,哀家也曾问过黎儿,虽然他心里也想,但是坐了皇位的人如果是昭王,他也同样高兴。原本此事既定,但是有一个人不愿意——贡王爷。当年,他一心想成为太弟,宫里的争斗就是如此,有利可图,大家便是一条船上的,无利可图,便各自为营。”戚太后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五年前,盐国挑唆商国攻打大曲的北关望源城,战事进行了十天,望源城却依旧固若金汤,这都要归功于昭王,他不愧是大曲的‘战神’,就在商国准备落败而归时,有人却悄悄给商国送去了一份望源城的守军地图和一份密信,信中的内容竟然是城关暗哨的通行口令和交班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