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衡听到她耳提面命时就一个头两个大:「你最好少烦我,她下旬有档期时我会通知你同她经纪公司签合约,平时没事别老打我电话。」
这番话并没有打退一向金刚不败的胡小蓉,她大喝一声:「厚,心情这么差……肯定有事。哎哟,不会是失恋了吧?」
宇衡心里一沉,说不出什么味道,虽然不会承认,但实情也相去不远,确实有那么一个他搞不定的人,近日令他辗转难安。
「你少胡说八道。」他有些闷闷不乐。
「话说回来,你身边永远美人如云,想失恋也轮不到呀,像你这种少爷最没劲了。每次你心情不好,就朝我发飙,你有没有当我是女人啊!不过,人家大人有大量,呵呵呵,等明天回来,本小姐会第一时间赶来安慰你纯纯的少男心。」
胡小蓉——宇衡的恶梦。
很老土的渊源,两家有些交情,两人曾是儿时的玩伴,后来胡氏举家移民加拿大,随后几年,令宇衡唯恐避之不及的胡小蓉回国后,带了人马拖他开时尚摄影公司,一时间竟成就了业内颇具口碑的个性工作室,受到各路明星的追捧。
小蓉也是极少数可以让他钟宇衡束手无策的伙伴,此女的优点和缺点都来源于死缠烂打的自来熟性格,明明是个大咧咧的男生脾气,却有本事将自己扮得很有女人味,唬弄不知情的群众,为非作歹还装天使。
这个丫头在国外跳级念完商科,却独爱摄影,为人精明的她平日绝对不肯做蚀本生意,因此威逼利诱小开老友出资。
宇衡觉得小蓉没有半点高才生的素质,还是跟之前一样疯疯癫癫,但因为很有演戏天赋,又颇具人脉,所以予人很好的感观。
总之,跟胡小蓉交手,宇衡就常常会觉得自己的智商直线下降。但也只有胡小蓉这个多年好友,常常可以识破他的情绪伪装。
如果小蓉看穿他对一个同性抱有异样的情愫又会如何?宇衡自己也想象不到。
即使自小受追随,但宇衡发自内心的朋友不足五人,因此他也对小蓉相当宽容,只是嘴巴上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当晚,放下电话,又联想到隔壁的梁鸣州,不知道他此时在做什么想什么,心里便觉虫咬一样,瘙痒得发疼。
脑子里塞满乱七八糟的欲念,体内横冲直撞的是对未来不明朗的憧憬,一切都害得小钟哥差点失眠。
而鸣州这边自然不甚平静,当危险的触角递过来时,再迟钝,也不能忽略那双年轻有力的手,说不定哪一天便会一把拽他进入貌似斑斓的泥潭。
如果钟宇衡想要吓跑他,大可能使出各类极端的招数,如果招架不住,鸣州也并没有打算死撑,只是目前为止,身份决定了他的处世高度,可预知的非常境遇,也没办法让他做一名逃兵。
任何形式上的难关,即便忌讳,他也习惯了摸黑向前。只是,谁都有可能高估自己。鸣州也不例外。
人人都以为第二天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其实不过是一轮旧的循环。
当宇衡清晨顶着带有血丝的眼睛和嘴角未退的瘀青出现在机场时,几乎令久未谋面的胡小蓉拜倒。
「哇噻,又高了几公分,你这家伙到底吃什么长的啊!」
她还是一身桔红,很没大脑的样子,哪里像跳级生的品味。
「误点一小时!你知不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小蓉上下打量了一下宇衡,伸手揭下他的墨镜,对着瘀青噗地笑出来:「这么颓废,难不成准备当文艺片男主角啊?被前任女友打的啊?」
「想我给你开车,就麻烦闭嘴。」
「就知道你疼人家,几周不见我会不想念我?才不信咧!」
「你这个疯女人。」
「过奖,请我吃拉面吧,飞机餐难吃死了。」小蓉一把挽住宇衡的手臂,「顺便说说你的情史。不过看你的样子,不怎么会被甩,多无趣。」
「闭嘴。」
「新来的摄影师十个美女,我警告你,不许泡她!也不许对人家乱放电!」
宇衡恼怒:「我又不是种猪!」
其实宇衡知道,小蓉只是不愿他过多接触手下大将,那些外表出色的女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吸引钟少爷的目光,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单纯只为了少奋斗几年。
而对宇衡来说,两者也没差,人人都各有所需,他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应该比别人得到更多的真爱,他的生活也只是在赌博,只是他不信自己的眼光会差到连人家是什么动机都看出来。
开了一上午股东协调会,下午又有媒体要求做专访,鸣州考虑到手头两篇未完成的专栏特约稿,于是借故推托了。
坐上驾驶座,鸣州发呆了许久,才开出停车场前往钟宅。凡事,除非即可推出,否则,身处其中什么都是白想。
等到傍晚,主动在书房等候钟宇衡,不知算不算是一种较理性的和解方式。
而宇衡一整天,陪胡小蓉在新建的户外摄影棚耗了大半日,又跟小六去了一趟机车修理厂,一回来就听管家说梁先生已经在书房喝茶,人一个雀跃,脚下飞似地直奔楼上。
梁鸣州在等他!纱纸被捅破,他还愿意等他!
这个愉悦的讯息令宇衡的心像长了翅膀,被挑逗得受不了了,他急切地想要看到那人,才可能暂时平复那阵阵不安的受虐感。
一路小跑来到书房门口,宇衡又猛地收住脚步,因为在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个身处热恋期的傻小子,既无谋略也无深度,这么冲动好笑的自己,完全失去了以往对待感情的潇洒不羁。
门留着一条缝,并没有锁实,宇衡忽觉心率很快,他缓缓抬起眼——鸣州在灯光下的剪影煞是好看,他端茶杯的样子更是清爽利朗。
这世间的极品男子亦分几种,有人纵横四海气宇非凡,有人格调清新处世明快。颠倒众生这个词不光用在女人身上,鸣州走到哪里都似发光体,独树一帜气韵天成。
宇衡年纪虽轻,但及时识别美色的异禀却无需训练。
轻悄地推开门,精神尤其振奋,当脚下方迈进书房,室内静谧的氛围就令他不由地放缓了节拍。
这个宽敞的充满厚重家具和书香的房间,曾是宇衡最无好感的地方,可今天,因为梁鸣州的出现,原本沉闷的空间升起一股流动的念力。
他坐在那里,正在阅读一部厚得可以砸死人的书,一副怪趣的黑色方框眼镜,竟修饰出他儒雅的面部轮廓,由于专注,他居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宇衡无声地笑了笑,心想:原来他是近视,难怪他目光中常常流露出一种无意识的迷离,很是勾人。
梁鸣州最帅的地方,就是他不知道自己帅。
宇衡就在宁静中驻足,接着背靠墙壁滑坐大到地板上,右手搭在膝盖上,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什么也不做,只是欣赏。
当然,也有一点点恶作剧成分,就是想等到他发现自己时,那略受惊的表情。
但梁鸣州真的不普通,他总是不会给你预期的反应。大约是看完了手头这一章节,神态一放松,神经便又恢复敏锐,随即接收来自于几米外这道不同寻常的实现。
不过他也只是歪了歪脑袋,摘下眼镜,然后淡淡一笑:「怎么没敲门?」
「你又没关。」宇衡叹了口气,歪了歪嘴角站起来。
「不会又没带课本来吧?」
钟少爷投降:「OK,我回去拿!」
「今天算了,我给你找来了「行知」历年的年终测试卷,从去年的开始做。」
被点名的学生拉直了眼皮,一副「你饶了我吧」的表情。
作为老师,有时必须下狠心:「每一份是九十分钟,可你只有一小时,我会替你阅卷。」
「如果我可以在一小时内完成这张鬼试卷,你以为我还会过不了关?」
「所以我在想办法帮你克服学习恐惧。」
「我的胆子没有你想得那么差劲。」
鸣州语气平静:「让你答题就答,我在书房里坐着,不是为了陪你干耗时间。」
什么是严师高徒,这就是经典案例。
鸣州坐到单人沙发上继续看书,宇衡任命地来到案前,不知为什么,他发现,有的时候,自己没办法违抗梁鸣州的命令。
接着是长久静默的答题时间。古董时钟的整点铃响,把整个时空都拉回到过去,就只是老实地坐在桌前,咬着笔端冥思苦想,那仿佛是小学时期才有的记忆,本以为一去不复返的光阴,却让梁鸣州替他拾回来。
重温,有时候也并不是不快乐的事,要看在一起的对象是谁。
答题每隔五分钟,宇衡就会支着头看向斜对面书架下的男人,这是他的动力。
四十五分钟后,宇衡抬头打断测试:「你后天有空吗?」
鸣州皱了下眉,想要义正辞严地命他严肃考试纪律,但嘴上还是简易地回答了:「约了人。」
「约了谁?」
鸣州当下便打断他的无礼提问:「有什么事么?」
「想约你去个地方。」
「我说了,我约了人。」
「是女人么?」宇衡低下头,笔头仍在答题,口气似漫不经心,「那个俞曼贞?」
鸣州一愣,不知他怎么会言中,略感意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他,只是静坐。
「真的是她?」宇衡停下笔来,半眯起眼,「我去查过这个助教,不过是凭着几分姿色受了器重,赚了几份外联的工作,她这种心机重的女人,对你会没企图才奇怪!你难道还当真要同她交往?」
「不要让我害怕同你共处。」
「你不必亲口提醒我,我也知道自己有多不讨人喜欢。」宇衡一把抄起案上的卷子,起身走到鸣州面前,将它毕恭毕敬地摊开在鸣州眼前,「你知道的,很多事,我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直到门啪一声合拢,鸣州才回过神来,他万分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将卷子随手折起,这才发现,无论对错,钟宇衡确实将题目全部答完。
当晚,鸣州又一次梦到母亲传着老式修身旗袍,坐在窗边,趁他看得痴了的时候,侧身软软地问他:「小州,不是说只要军舰吗?怎么今天又在模型店里哭闹耍赖皮?如果你想要海盗船,妈妈不会买给你,你不知道其实你想要的,未必可以得到呢。」
鸣州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小小的,但掌心线很深,深到肉里,他觉得痛起来,但还是忍着没有说话。
「你有很想要的东西吗?就像今天的海盗船一样?」母亲的声音里有些责备起来。
鸣州心里着急,他不清楚一向温柔的母亲,今天为什么这么执拗地想要挖掘他的秘密,他有秘密吗?为什么自己都不能确定,他急得冒冷汗。
越急越不敢靠近母亲,他使力挣扎着,心里一惊便睁开了眼,换来一头的冷汗。
鸣州一向怕母亲失望,或许是他从未让她失望过。所以许多东西,他从不会自己开口要,就这样停课了两日,接下来迎来风和日丽的周三。为了配合曼贞的休假,鸣州刻意腾出整个下午和晚上,用来消受美人恩。
他们安排了午餐后去极地海洋公园,晚上也正好赶上古典音乐会开场,一举两得。
而另一头,宇衡在前一晚便约了胡小蓉出来吃晚饭。
「怎么这么好心,请我吃饭。」女性的预感一向过人,「不会是有事求我吧?」
宇衡边喝咖啡边镇定地发出第二步邀请:「明天跟我约会。」
小蓉的笑僵在唇边,犹自打量了对面的合伙人,直至确认以上对话的性质并无歧异才做满不在乎状:「那就要看本小姐是不是有兴致了。」
「去是不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就算大女人也会就此嗔怒:「厚,你给点诚意行不行!」
「难道女人就喜欢到这种恶俗的餐厅,吃这种不分生熟的冷冻牛排,才会觉得幸福?」
「旋转餐厅,烛光晚餐,法式牛排,哪里恶俗?!你这个不懂浪漫的家伙,谁做你的情人,谁瞎了眼。」说着说着又笑出来,「为我消费这顿烛光晚餐,只为约我明天出去,真不像我认识的阿钟,难道是我有理解偏差?」
「干嘛这么啰嗦,是我自己正好想去海洋公园,随便约你一起而已。」
「行啊。」小蓉托着腮笑眯眯看着宇衡,在心里暗暗跟自己说:看你使什么招!
等到了约定的日期,前往南郊的极地海洋公园,鸣州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车程。
园内分极地馆和海洋馆,慕名而去的曼贞兴奋得面目潮红,而对海洋生物颇有爱好的鸣州充当起曼贞的讲解员,主动向她介绍起关于鲨鱼族群一些可考证的轶闻。
鸣州其实最喜欢海星,因为那是一种近乎梦幻的生物,优雅的背后藏着毒,在未知的深海底缥缈地游历,即使被放进了透明的容器里,姿态也叫人向往。
那一天,鸣州的话比平时曼贞见他时都要多一些,这使得整个相处过程更加愉悦。
如果不是在企鹅区与钟宇衡不期而遇,鸣州大概会以为这是一次成功的约会。
「这么巧。」
宇衡嘴上这么说,可听到鸣州耳朵里,可是半点惊喜感都没有,他隐约感到不安。
刚想客套回避,宇衡已经同身边的曼贞打招呼:「嗨,俞老师,又见面了。」
就在曼贞回礼的同时,一道鲜亮的身影横刺出来,直接介入双方阵营,清脆的声音与她甜美的外表相映成趣。
「噢哟,这里香草冰激凌居然二十块一支,这价杀的,我还当我在欧洲咧。」
宇衡伸长手臂,一把将这个漂亮女生勾到自己胸前,故作热情地说:「我朋友。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看北极熊?」
小蓉往身后看了眼宇衡,见势附和道:「对呀对呀,那边人气超旺,要不然先去看海豚表演好不好?」
宇衡看小蓉这么配合,于是给她介绍:「梁老师,俞老师。」
「厚,是老师噢,我还当明星咧,你们行知的老师未免也太漂亮了吧!」小蓉与面前的一对璧人握手,「我叫小蓉,是宇衡的女朋友。」
第六章
小蓉径直说下去:「平时我们各忙各的,很难得才约会一次,没想到这么巧,还能在这里遇到老师们,真是好荣幸噢。」
听到这几句台词,宇衡业是暗自一惊。这胡小蓉也太会加戏了吧!谁让她充女朋友的?!
宇衡本能地抬眼瞥了眼鸣州的脸色,只见对方一脸平静,这让他多少感到有些失落,随即又有些懊恼,他摸不透梁鸣州这个人,不知对方是真的不懂自己的感情,还是装不懂?
有时,含蓄过头,是不是更容易制造误会?
宇衡开始怀疑自己策略是否运用恰当。
「年轻人应该多出来走动。」曼贞微笑着说。
鸣州看了下表,直接提议:「表演时间到了,我们过去吧。」
于是两队人马一前一后往喧哗的室内表演场走去,场地很大,鸣州找了个较靠前的位置引曼贞坐下。
而宇衡则赌气似地随便找了个靠后的座位,大咧咧瘫坐着,眼光时不时地盯着大前方那对让她觉得碍眼的醒目组合。
「看人家,那才叫绅士!」
宇衡人后无须再装模作样,素以疲态尽现:「懒得理你。」
小蓉在他身边坐下来,正好挤在一堆气球旁边,她顺着宇衡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在他眼前晃了晃食指:「不寻常,绝对不寻常。」
宇衡依然故我,酷酷的不作声,或许宇衡自己也未觉得他的眼光有些过于凌厉了。
待小蓉的表情变得怀疑而诡异,宇衡才松口:「行了,有话就说。」
小蓉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冤枉地成全了宇衡恶质的目的,于是张口便是自己都没有料到的尖锐:「我只是想,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为了一顿饭给你做了挡箭牌。」
「你不愿意留在这儿可以走。」
胡小蓉何等聪明,他怎么瞒得过她,宇衡早该想到的。
「走你个头!」小蓉明显心有不甘,边舔冰淇淋边不痛不痒朝前方扬声道:「看起来是优质情侣档噢。怎么,现在哈清纯女啦?比上次那个凯利好得多,可她好像年纪比你大哎,这么潮,想玩姐弟恋啊?我看人家好像看不上你这种毛没长齐的小鬼吧。」
「你以为我会同你一样没脑吗?谁会看上她,没胸没屁股。」
「不会啊。」小蓉瞄了前方几眼,「三位很正呀,你们男人最口是心非了,心里痒得要死吧?想拐美人劈腿,也要看看对手,傻子都看得出她中意身边的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