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开始,只是无心。无心的看见了他,无心的被他看见。
一次应邀回国演讲,他碰上好友野性而放纵的独生子。
与本无任何交集的生命,因此介入他的世界。
那个总是用眼神追随他的年轻人,直逼他的灵魂,
用无法形容的情热扩张他的盲目,
两人由师生关系转变为限时二十四小时的情人……
一个令他完全捉不住频率的世界,恐慌的激情,
让一向从容而自信的他,几乎溃不成军。
那些本来重要的界定像是一下子被摧毁了,不存在了。
然而道德伦理、对方的身分,以及尚存的几分理智,
让他挣脱着紧抓住最后的底线,不敢陷入。
但涌动的昏热,炽烈的情潮,依旧持续升温……
……
第一章
因为日程上的冲突,没能搭上周一的直航班机,于是鸣州只好选择在隔日从温哥华转机,长途跋涉十七小时后,终于抵达万里之外的F市。在当地时间上午十点登陆,绕了大半个地球,旅人来去匆匆,机场内外一片欣欣向荣。
只是异地热情的阳光也未能及时抵消一路的疲惫,鸣州对此类境遇算是习以为常。幸亏一出机场就看见举着他名牌翘首盼望的接头人,在原地深呼吸调整状态,用一个微笑掩去倦容,稳步走上前去。
鸣州向那位女士主动递出右手:「俞老师?我是梁鸣州。」
校方有事先电话通知过他,负责接风的是位俞姓的助教,想不到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妙龄女郎,玲珑身材配上齐额的刘海,倒像是女校的大学生代表。鸣州是男人,自然欣赏美色,这样不经意的机缘安排令他精神一振,心情也不由地开朗起来。
「啊!您是梁博士?真没想到……」对方也正因为来人于之前校方的基本描述大有出入,而流露困惑惊诧的表情,随即又为自己的失态而小小窘迫了一下。
「谢谢你过来接我。」
她回过神,赶忙握住那双温暖的大手自我介绍:「行知大学教研处俞曼贞,协助安排您今日的行程。车子在机场外等了,我先带您去酒店。」
「那劳烦带路了。」
声线悦耳,平易近人,外型讨好,这个男人令俞曼贞一时间面红耳热。
即使此次在F市逗留的日子不会太短,鸣州也只提了一个轻便的行李袋,素色条纹衬衫挽起了袖口,米黄亚麻长裤配棕榈底的懒人鞋,装束简约气质出众。
直至很久以后,曼贞仍然不能忘记初见鸣州时,内心涌起的那阵无以名状的波澜,那双纯净智慧的黑眸,闪烁着柔和的华彩,他手心的触感像极他这个人,温暖、有力……伴着酥麻的诱惑。
鸣州将外套随意地搭在左臂上,飘逸的黑发被机场出口处的暖风撩起。他眉宇间藏着镇定自若的放逸,笔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幅于之品为相符的细框眼镜,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庞更多了几分儒雅的男性魅力。
梁鸣州身上的书卷味是淡泊爽利的,没有时下学者的压迫感和学究气,亲和大方犹如一股清流,在熙攘的人群中显得尤为醒目。而游历各国积攒的丰富阅历,又为他在无形中平添了几分超龄的沧桑,能轻易勾引人们掩埋在心底深处的那部分感性的欲求。
俞曼贞也就是在惊鸿一瞥间便恍然大悟,为何这位特约客座讲师的听课率一向为人称道,光为着细腻分解这把磁性的声音、专注勾勒这张赏心悦目的脸,也有足够说服力了。
顶着多伦多大学最年轻华裔教授的头衔,有若干经济学学术着作的光环傍身,政府扶持的科研基金项目立即如火如荼的步入现在进行式,梁鸣州博士在业界的影响力几乎无人不晓。
这位年轻有为的专家,趁着今年暑期应邀出席F市在凯悦酒店举行的经济学高峰研讨会,再顺便前往本地两所顶尖大学作三期巡回讲演,这个好消息自然吸引大批学院仰慕者前来,讲演席位早在一个月前就被预订一空。
在鸣州的要求下,司机先领着他们在市内的主要商务区兜了大半圈,曼贞充当临时导游,在梁博士明亮的目光鼓舞下,将所到之处介绍得头头是道,孺慕之情也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
鸣州想到距离上一次抵达这座城市,已经有七年多的时间,不禁有些感慨,那时候年轻气盛,刚刚在业内崭露头角,被学校提前举荐,跟随加拿大某着名学术组织来F市参与一项跨国考察活动。
鸣州从小便有些小天才,十五岁入大学,十八岁攻读硕士学位,二十岁时已有博导主动联络他。
唯一遗憾的是,从小到大没有过什么挚友,同龄人跟不上他的脚步,视他为怪胎,同窗又始终年长,多数嫌弃他是异类,单单只受老师推崇易遭白眼,即使不在华人社会,也理所当然地被外界孤立,也可以说是被神化了。
其实只有他本人清楚,梁鸣州不过是一届高智商的凡夫俗子。
F市的公路太多单行道,转错一个弯便要白费半升汽油,那日,到达下榻酒店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三刻,洗过澡就去楼下餐厅叫了一份意大利面,然后被服务生告知,酒店没有他单点的那种黑比诺红酒,所以他改要了杯咖啡。
还没有习惯这里偏甜的口味,但因为不甚挑剔饮食,随便解决一餐就重新回到商务套房内整理研习教学材料。鸣州深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行家,只能做勤奋的先驱。
外表看起来再洒脱,职业属性还是让他养成长期的严谨习性,比如守时、专业、虚心受教,偶尔也会有自大的时候,但一丝不苟的态度可缓解压力和缺陷。
面对公众时须懂得谈笑风生,要做到在自己的领域纵横无阻,只有不断吸收新知,含蓄做人才能站稳脚跟,鸣州给自己立下的处世标准一向堪称苛刻。
为了调时差,将手机设置为静音,没到傍晚就和衣睡着了。
梦里,母亲笑咪咪地给他削苹果,那果皮薄而卷曲,优雅黏连旋转上行,他看得入迷。等他接过苹果欢喜地啃上一口,却愕然发现牙龈上有血滴在了果肉上,比那红色果皮更鲜艳,他猛一抬头,母亲已经走远……
鸣州心慌的挣扎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捂住了头。这一觉睡得不踏实,薄被中途就被他踢开,身上不免有些凉意。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三点,起身去掀开窗帘,然后惺忪着眼,出神地遥望城区夜景。
七年前来到这里时,有一片灿烂的星空,高楼还很黯淡,现在,真的不同了。
鸣州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站在世界各地的酒店窗边居高临下,看那些闪烁的霓虹,满眼的繁华和寂静交替呈现。比较起纽约和巴黎,他倒是更喜欢这座黄皮肤黑头发、似曾熟识的城市,能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自己代入。
毕竟是华人,无论是带北美腔还是加拿大口音,终究是讲中文有归属感。
五分钟后,条理逐渐清晰起来,转身将需要回复的电话一一记下,脑子充斥着天亮之后满档的日程表,即便推掉了某个文化节的开幕式剪彩和书店的签书会活动,三天内看来还是抽不出来办私事。
鸣州习惯自己开车,所以早已在出发前就越洋委托酒店租用了一辆黑色奥迪代步,趁着黎明前余下的那一小段空白,前往着名的江景区放松一下心情,无疑成了很奢侈的享受。
从小便喜欢听汽笛声,所以也喜欢搭邮轮。一有假期,鸣州就有出海的冲动,他喜欢菲律宾之类的热带地域。
鸣州的母亲出生在台北,说话腔带着特有的软糯可亲,待三、四岁记事起,她便常常握着幼子的手指一边教他算术一边轻轻问:「小州长大要做什么?」
小鸣州音色粉脆、嘹亮地答:「当船长!」
自小立志航海,十几岁时还天真地以为自己会报考海军陆战队,结果却做了彻彻底底的陆地人,换了片海域,自然也可以生存,但理想和目标却不再纯粹了。
鸣州的父亲是加国土生儿,连中文都认不全,脾气耿直,是一名成功的太阳能供货商,幸而母亲独善其身知书达理,辟出琴房和画室教独子学写笔划繁琐的方块字,这不失为改变鸣州一生命运的英明决定。
在幼儿园的ABC声中,只有鸣州会字正腔圆的背诵唐诗,虽然那时,他并不懂得艰涩的诗词里讲了些什么,但经由母亲手把手传授,便坚信书中自有黄金屋。
五年前,鸣州已算小有成就,母亲却因一场车祸离世,他至今都没能从这个事件中缓过神来,偶而还是会习惯性地提起电话,拨那个乡村别墅的号码,铃声响了四、五下,才蓦地想起母亲再也不会来亲自接听。
有时,就这么一直握着听筒发十几分钟的呆,待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鸣州才惊觉,迈过三十岁的人生再无可倾诉的知己。
鸣州到达目的地,将车停靠在江边,他没有马上下车来,只是开着前座的车窗感受凉风擦过面颊的冷冽,半夜的音乐调频播的是老电影《北非谍影》的原声带,偶尔流泻出催眠似的轻柔旋律还算应景。
行动电话在这个冷门的时刻突兀的响起,鸣州一看来电不禁失笑。
一把中气十足的嗓音快速传话机直达鸣州耳膜:「我去南非有一个礼拜,事情积了一大堆,一回来就开股东会,整整四天吃睡都在公司,才刚脱身就从秘书那儿听说你今天傍晚打过我办公室电话。晚上本想抽空直接找到酒店跟你面谈,却被经贸局的人给拖住了!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回电,老弟,你可不要怪罪我哪。哎呀,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这个钟炳麟还真是妙,急性子更精进了,鸣州笑不可抑:「我没睡,不碍事。这一趟走得顺利吗?还一直以为我这顾问会被闲置到发霉。」
钟氏企业正准备在英国上市,南非是他在国外拓展的最大一块零售市场,钟炳麟在电话那头摇头:「没你老弟献计献策,我怎么好放心!」
「承蒙信赖,看来还得继续充当狗头军师,我现在在江边,你有空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过来同你碰头。」
「呵,趁兴夜游,好不浪漫!看来今天是我赶上好运气,天一亮,想要约你都得提前预约。车上安了定位导航器没有?」
鸣州答有,老钟觉得再好不过,不禁开他玩笑,「这座城市不该怠慢你这样的有识之士,如此良辰,居然没有美女伴游在身边?」
「你以为这种美国时间会有哪个冤大头肯同我出来兜风?」
「凭你老弟的魅力,恐怕本城半数女人都会中意你。」
「说得我好像采花大盗。」是朋友才会这样口无遮拦,鸣州觉得惬意起来。
在F市他唯一认识的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就是钟炳麟——殷实的IT企业家,中国南方数字科技业的领军人物,大前年在多伦多进修时与鸣州一见如故。
钟炳麟虽已年过半百,但精力充沛酷爱运动,在加国逗留期间总是在私人时间约鸣州出来打高尔夫,后为这位年轻人的学识、球技和风度折服,开始与之称兄道弟。
钟炳麟曾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并不信奉经济学家的话,他信任的不过是梁鸣州本人,他喜欢这个介于老练与诚恳之间的年轻学者。
鸣州身上有些朴素的特质,值得市侩商人学习,他的建议也通常比较有建设性,对研究不深的课题从不轻易发表观点,更不会迎合时下流行的所谓的「行家见解」。
鸣州来F市不单是为参加峰会和举办讲演,去年钟炳麟谈妥了一个工程,鸣州作为钟氏的兼职顾问,负责接洽专业人士,打通部分关节,并在适当时间提供技术理论支持,钟氏则为某个热门科研项目出资,双方互惠互利精诚合作。
有项专题,鸣州追踪了数年,不愿拱手架接给其他机构处理,所以最终决定亲自操刀,不过研究的规模有一半取决于募集资金,钟炳麟是真正的慷慨儒商,并不计较细节得失,很让鸣州受益。
两方人马都急于寻找支持,所以也算是一拍即合,可工程后续事物繁琐,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双方又全是一班工作狂,平日分身乏术,东西南北地走动,所以一有促膝长谈的机会,几乎是一分钟都不肯浪费。
三十分钟后,钟府的管家勤姐接到当家人吩咐,已经在门外恭候,鸣州自报身份后,就被客气的领进了大门。得知钟炳麟回程还需要一会儿工夫,鸣州遵照主人的意思,在客厅小坐,还幸运得喝上了钟家珍藏的极品碧螺春茶。
正在无聊时,外头的花园过道里响起一阵引擎的轰鸣声,两辆机车呼啸而至,还有尖锐的笑声夹杂其中,这不寻常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正在沙发上翻阅时代杂志的鸣州,他不由得站起身,下意识地向后走了几步,朝窗外望去。
之间有两男一女从机车上跨下,勤姐一听到响声就已心急火燎地赶了出去,并在那几个年轻人准备往正门走进来之前拦住了他们,她走到刚才驾单骑哈雷、戴着头盔的男子耳边说了两句。
那个高大矫健的身影在树阴的掩映下隐隐透着霸气,这股驾驭黑暗的蛮力令鸣州感觉新鲜而陌生,他不由自主地倾身探了探,不过当即就后悔了,几乎在同时,一到猛隼般的视线循着本能,精准地往鸣州的方向横扫过来。
防护经遮挡了那双犀利审视的眸子,鸣州一怔,心虚地退了一步,但已能肯定对方有看见了自己。只一刹那,鸣州想起自己是在别人家里的客人,现在的举动似乎有些不恰当,如果外头的男人误会他在偷窥的话,那可真是大大失礼的事。
就在鸣州匆忙收回目光回座时,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已经抬手向另外两个同伴打了个折返的手势,然后毫不犹豫地调转机车头首当其冲,动作潇洒地往来时的路线疾驰而去。
窗外扬起几声高分贝的抗议,那名刚摘下头盔的前卫女孩冲另一位男伴发了两句牢骚,过后才有心不甘情不愿得重新跨上车后座,随后,剩余两人也消失在花园尽头。
勤姐回到灯火通明的客厅,居然有些紧张地瞥了鸣州一眼,觉得要是不向客人交待一句半句更不自然,于是面露尴尬地解释:「刚刚那位是少爷,年轻人都比较贪玩,其实少也是个好孩子……」
呼朋喝友彻夜不回,这种「贪玩」的程度,也难怪钟兄每每提及爱子都一副莫可奈何欲语还休的表情。
不说也知道扫了小公子的兴,鸣州稍觉不安。
一个有着野性和冲动的大男孩,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替他惋惜。
人人都可能经历一段无法无天刻骨铭心的叛逆期,像鸣州这样苍白无味的早熟者对肆意挥霍的人生着实有些向往,他跳过了这一段绚烂错综的时光,不是因为别人和环境的约束,而完全是他本人的个性情意愿使然,与青春无缘也真是活该。
美洲思想开放,男欢女爱稀松平常,鸣州骨子里流着国人血液,没有被同化,却也不是老古董,人生得意须尽欢。
说实话,快忘了是否享受过明媚青春,快忘了如何放松岁月又可以心安理得,在鸣州看来,每个人都有每人的的生命轨迹,不可改造和复制。
这位大少爷仿佛是家族禁忌,反倒让人追踪回味。只是奇怪,像那样的年纪,不该拥有一对犹如利刃般的眼睛,鸣州倒宁愿相信刚刚那一瞬间的攻击只是错觉。
钟炳麟没有让老友久等,而鸣州也完全没有提及方才那一幕插曲,对别人的隐私,他没有好奇心,亦不想鲁莽揭人疮疤,再熟识的关系也需要维持安全距离,人情做派方面,鸣州又像足洋人。
工作时间总是特别不耐用,一眨眼过去两小时,东方露白黎明初现,在书房讨论公事的两个男人倒是浑然不觉。
勤姐准备好早点招呼客人,鸣州极少有机会吃到地道的中式生煎包和油条,所以难得放开胃大快朵颐,勤姐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
钟炳麟提议:「不如搬到我这里来,好过住酒店。」
鸣州一愣,自豆浆碗里抬起头来:「这怎么好意思!」
「你人在本市,可要是不住这里,我怎么找得到机会随时差遣你。」
跟钟氏的合作也算很默契,钟兄的玩笑话一向温和在理,忙人的时间不好调配,不在一个屋檐下,一星期都难保碰不碰得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