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没有任何挣扎,软绵绵地倒进了他的怀里。
"曲诺?"
她的唇间,涌出了暗红色的黑血。
"曲诺!"
她那双眸子,流转着凄恻的无奈和永无终了的悲苦,"章顺,我们啊......我们啊......"
章顺不知所措地抹开她唇上的稠血,整个身心都在颤抖,"曲诺!你......你......"
他的泪水疯狂地倾泻出来,他声嘶力竭地喊:"太医--太医--"
她的眼眸,慢慢合了上去,永远不能再看到这满园子的莲花,也永远不能再看到她眼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我们啊......我们这一生,都爱错了人。
章顺抱着他的希望,跪在红绿相映连天的池潭边,久久沉思着。
这芸芸众生忙碌拼搏,纠缠于人世恩怨情仇,为的是什么?
有一种仰天狂啸的冲动。
有一种身处熊熊烈火中被活活炙烤的痛苦。
有一种挣不开甩不掉的窒息绝望。
他抬头仰望苍穹,许久许久,轻声道:"曲诺......你一个人在那儿会很寂寞的......我要让这个束缚你的如意宫,全部都去给你陪葬。"
2
当章顺轼兄篡位夺取圆辽那一年,西北面另一个大国永兆也发生一件天翻地覆的事件。
永兆大王听信奸臣之言,逼迫功高权重的永通候交出兵权。
永通侯何落升掌握永兆三分之一兵权,他的军队军风正气,深受百姓爱戴。侯府世代效忠永兆君王,何落升听命后不敢怠慢,将兵权尽数交还永兆王。哪知兵权刚一脱手,永兆王便套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永通侯府满门抄斩,年近五十的何落升和长子何明莆凌迟处死。戍守边疆的次子何明培幸免于难,捡回一条命,带着几十个亲信落草为寇。
何明培卧薪尝胆,饱读兵法,勤练父亲亲授的长刀法。虽为贼寇,却礼贤下士,惜才若渴,深知治国安民之道。几年来率手下劫富济贫,结纳豪杰,起义不断,兼之其爱民如子,故获得好评如潮。三年后夺得永兆南方的边疆重地端北,并以端北为据点,招兵买马,吸引天下欲反暴政的英雄好汉。当年他父亲手下无数将士不满永兆王荒淫无道,都领兵投奔于他。只几年时间就聚集百万军队,何明培见时机成熟,便领兵沿疆界一连攻下十几个城池,一路又招降了无数将士和潮水般的降兵。
由于他从小受父亲和兄长灌输以民为重的观念,又受母亲之教导参佛信道,于是凡是起义军所到之处安抚百姓,广施恩德,免征赋税,临近城县的百姓都纷纷弃了家田,涌向他所占据的城县维生度日。
大势所趋,在百姓追捧欢迎中,何明培领着他的铁甲雄狮最终推翻了气若游丝的永兆王朝。他软禁了杀父仇人,自立为王。永兆政通人和,百废俱新,国势一跃成为西北面第一大国。何明培在众臣将的极力推崇说服下,开始向外扩大永兆疆土,意欲吞并临近各国。
永兆军士气高昂,军将个个骁勇善战,尤其是何明培的三个结拜兄弟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何明培年纪最大,但尊敬死去的亲生兄长,于是自称老二。
老三名为方广达,脾气急躁,忌恶如仇,但灵活多变,气魄雄厚。老四楚木性格冷静沉着,精通兵法,使的是青龙斧,武艺非凡。最小一个兄弟唐守年今年刚满十六,懵懂无知,阅历浅薄,却是如天将转生,使着一对大锤,从未遭逢敌手。
永兆大军兵分两路,一路是何明培领着年纪尚轻的两个兄弟往东,一路是方广达的人马南下。两支大军承天之佑,不到一年时间狂扫周边五国。
方广达的百万大军近日已与邓国北面大国遥疆交火,几日便鲸吞遥疆大片领土,横扫千军如卷席。
3
前因
瓶流这日又迎来了大队投奔章家王朝正名子嗣的人马,度东军邀来雄州军各将领共同商讨进攻之策,可是雄州军的灵魂人物杨道醇却没有出席。若是提及此人,雄州军各将领也是不知其行迹,一脸迷茫:我们的太子殿下以前光明正大,行事豪爽,从来不会这么鬼鬼祟祟的。
让雄州军各将领揣摩猜测的太子此时完全忘了什么军事会议,他正兴致勃勃地领着那个让度东军伤透脑筋的小皮猴在马棚闲逛,耐心细致地教这无知的小鬼怎么辨认战马的好坏,这小鬼却是半点都不领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杨道醇说话向来不说第二遍,自从遇到这上窜下跳的克星后,真是无奈又无奈,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这小鬼还是搞得糊里糊涂,真不知道他的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最后,居然是这小鬼不耐烦起来了,他跳着嚷嚷:"我越听越糊涂了,谁叫你教我这么麻烦的东西?"
道醇几乎气绝:这不是你要我教你的嘛?
满城嚷完,似乎也想起是自己求别人教的,立刻又放缓了口气,"罢了,我不想知道了,反正老子随便骑上一匹马也是所向无敌。"
道醇不怒反笑,"你有这么厉害?"
"废话。"
道醇才不相信他呢,于是道:"那我们过两招?"心里却想:顺便摸你几把,占点便宜。
满城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不行啊,我不熟练,刀还控制不了,伤到你就罢了,失手杀了你怎么办?"
满城话才说了一半,道醇已经笑趴在一边的马厩上了。
满城脑羞成怒,骂道:"笑个屁!我是说真的,你被我杀了,彭鸿还不打死我啊?"
道醇笑着,断断续续地说:"我真怕......哈哈你杀了我......那我们拿木棍比试比试?"
满城抓抓耳朵,点头答应了。
道醇平时使的是长柄刀斧,此时随意捡了根木棍,准备一手就撂到面前这个傻兮兮的小鬼,哪料才接了满城两招,就惊出一身冷汗。
满城手里的两根竹棍霍地拔风卷土,变幻着各种不可预料的招式,每一棍都直逼道醇身上各处要害。
道醇竟一时吃不住势子,跄踉退了几步,心里十分骇然,随之使出全力与之对抗。
这天之骄子从小好勇斗狠,不知拜了多少武学奇才为师,自从十四岁出征,十几年来从未遇到过对手,此时竟与一个看过去游手好闲的顽劣小鬼打了几十招都分不出胜负。
度东军那边的军事会议突然被帐外的叫好助威声吵得无法进行,众人出了帐,都惊得说不出话了,尤其是雄州军众将,他们个个张大了嘴,呆看着他们那宛如天将神兵的太子殿下正和一个小鬼打成一阵旋风,不分上下。
章周动了动嘴,彭鸿却暗地里踹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要叫满城回来。
满城的两根竹棍化成万千芒影,劈头盖脸地往道醇身上攻去。
道醇横挡竖架,犹有余力从四方八面加以进攻,长棍吐出气劲,分成千股万股,似浪潮般扑向满城。
战了许久,道醇终于明晰了满城的攻势,心下得意万分。
满城向来都是三下两下摆平对手,从没有和同一个人狠斗如此长的时间,不由急躁起来,却见道醇骤然腾起,挡开满城的竹棍,一股无法抗御的巨力直击满城门面。
满城慌了手脚,面露惧色,缩起了脖子。
这瞬息之间,道醇眼角余光瞥了满城一眼,只见他微皱浅眉,龇牙咧开了嘴,似乎还能听到他发出一声很可爱的"咿--"
章周心里一阵抽搐,失声喊道:"满城!"
道醇登时心疼:若是这棍砸在那张漂亮小脸上还不让自己懊恼得要死?
满城盲目地将手里的竹棍挥出去力图顽抗。
道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面子问题?他立刻撇开了木棍,右肋却正中满城一棍,整个人摔了出去。
章周变了脸色:这雄州太子竟这般厉害!虽然是满城赢了,可是明眼人都知道是杨道醇相让。他给我们这个面子,我们也别不识好歹!想到此,又见彭鸿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于是就唤了声:"满城!"
满城被他这一唤,方才醒悟过来,居然扁嘴道:"章周,是他让我的!"
彭鸿差点晕倒,章周哭笑不得:这下让雄州军长了威风!
彭鸿只好冲满城道:"知道就好,还不快回来!"
杨道醇坐在地上,小声唤道:"满城!"
满城扫了他一眼,眼中孕满了笑意。
杨道醇心里狂喜,他摔得灰头土脸,却比赢了十场还高兴,
那边章周又唤:"满城!回来。"
满城应了声,跑了回去。
4
满都死了,仲碧府里原来就不多的丫鬟仆从在满城看来便都是多余的了!他辞了大半,只剩几人伺候打扫。
满城的那个院子香气逼人,池边的桂花树开了满枝头桂花,点点碎碎的花瓣落到池中,随波逐流的景色也颇为动人。
屋子里的两个人,在低低私语。
那个血腥凶残的男人,此时露出了少有的慈爱神色,他跪在地上,将耳朵贴近蔚阳的肚子,聆听自己孩子的动静。
"你听到什么了?"蔚阳笑着问他。
满城皱着眉头,沮丧地说:"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呀。"
"那你以为他会在肚子里叫你爹呀?"蔚阳失笑,问道:"你喜欢儿子,还是喜欢女儿?"
满城挠挠头,坐回椅子上去,"嘿"地一声笑开了,"我喜欢女儿。"
蔚阳"咯咯"笑着,拉住他的手,"修仪姐说她求神拜佛,就希望我生个儿子呢。"
"她如果知道孩子是我的,就不会去求神拜佛了。"满城收敛了笑容。
蔚阳也有些黯然,但还是强勉一笑,"修仪姐那么疼你,她若知道了,一定会谅解我们的。"
满城的嘴角浮现一丝浅笑,点了点头。
蔚阳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满城,你姐姐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被人毒死的。"满城毫不犹豫地回答她。
蔚阳露出惶恐的神色,小声说:"我也听说是被你姐姐的丫鬟毒死的,可是修仪姐又说不是......"
满城立了起来,踱到窗口处,背对着蔚阳,"不关厚朴的事,她......她可能是想替谁顶罪吧......"
蔚阳小心翼翼地问:"替谁?"
满城不耐烦地打断她,"我怎么知道!"
蔚阳止了口,却是满腹疑虑。
"还好......做这种傻事的人不是蓝杏。"满城望着那个在池子边扫花瓣的女人,眼里流露出些许温柔,"以前在度东的时候她就跟着我了,满都小时候除了我和我姐,最亲她了。"
蔚阳恍然大悟,终于知道那回提及向满城要蓝杏的事,章周为何要大动肝火。
却见满城靠在窗边看着蓝杏发呆,话间有一丝心疼的意味,"满都死了后,她也瘦了......"
二十四 前因:歧路
1
停留在瓶流的大军开始蠢蠢欲动,欲再次发起进攻。
商讨对策的军事会议正开得如火如荼,却听帐外一声:"夏将军!"
满城掀帘进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嘴里啃着串糖葫芦,找了张角落的椅子。众人也没把他当一回事,皆继续讨论起来。
道醇对他动情,目光一直随他飘移。满城蜷上椅子,抬眼与道醇目光相接,于是抿嘴一笑,倾倒众生。
道醇自小侯服玉食,穷滋极珍,在情场上更是呼风唤雨,此时见到满城微微一笑,居然如初恋一般喜不自胜,面上温柔多情之态无法掩盖。
彭鸿见这两人才认识几天就眉来眼去,不由皱了皱眉,偷偷看了眼章周的脸色。
章周也不知是真的没有看到还是根本不去计较,一脸坦然地谈着军事。
雄州那一方的萧占将军突然谈出条件:"待三王爷夺得圆辽江山,那章顺老贼强占的蚯河一带请务必归还雄州。"
章周点头,又听萧占说:"还有梨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