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蔚阳说完这话,却觉得这氛围有一种难以言寓的温纯。沉默片刻,蔚阳问了句:"金音公主去了邓国,怎么没将这几个喜欢的厨子带走?"
"不是她喜欢,是满都中意呢,就留下来了。不瞒您说,仲碧府的菜肴常常从如意东宫送来呢。"满城灿然一笑,天真如孩童一般。
蔚阳抿嘴轻笑:"小满都喜欢,我怎么敢换?"
"若是我中意,娘娘也替我留下?"
"那可不一定。"
"看来满都比我讨人喜欢呢。"
蔚阳登时潮红了脸颊,低下头来,言不答意,"他们烧的菜可口的很,我挺喜欢......"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满城柔声问:"您住这习惯吗?想不想亲人?"
蔚阳眼眶一热,她努力堵着泪水。这圆辽城里什么亲人和依靠都没有,每夜躺在冷冰冰的酡红纬帐内,寂寞思乡纷涌而至,而章周的冷落更是快要把她逼疯了。
蔚阳抬起朦胧的双眼看着他,正欲说什么,清脆的声音传来:"娘娘,您在这儿呢。"影杉穿过徊廊,径直走过来,见到满城,行礼后,对蔚阳说:"我将申小姐送的点心叫素馨先带回去了。"
蔚阳黯然应了声,止着欲出口的话,朝满城淡淡一笑。
忠善从里院走出来,唤道:"满城!"
满城似笑非笑望了眼蔚阳,拱手道:"王后娘娘,那我先走了。"
夕阳下他美得瑰丽莫名,让她迷了双眼,动了思弦,失了神致。蔚阳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六 流光溢彩
1
蓝杏递上药,忠善抿了一口,对满都说:"别闹脾气了,把药喝了,下午带你去玉茵山逛逛。"
满城哼哼笑了几声,"你别骗这小子了,他的腿还没好呢,怎么骑马?"
满都白了他一眼,撅着嘴,不肯开口。
忠善劝道:"和我骑一匹马不就行了?我叫你大王还不行吗?你喝了药怎样都行。"
"每天都喝,"满都气鼓鼓地说:"天天喝天天喝天天喝,那么苦,我不想喝了。"
忠善端着药,勉强笑笑,"你姐姐去邓国的时候你不是答应她好好吃药了吗?你姐在过半年就要回来看你了,我要和她说你整天像个娘们似的耍小脾气不肯吃药。"
满城坐在旁边,一直皱着眉。
满都低着头,忠善赶紧说:"这点苦都吃不了,像个男人吗?"
满都突然抬头,倔强地看着忠善,"我是不是要吃一辈子药?我已经不小了,可是连自己出个门都不行。我也想像哥哥和你一样,可以骑马想去哪去哪......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一辈子这样?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用吃药?"
他灵动的眼睛扑闪着期许的光芒,如此熟悉的眼神!忠善心里一阵抽搐,却还是满脸堆笑地说:"怎么会吃一辈子呢,再吃一年,就可以不用吃了,以后满都就可以健健康康的,可以骑马想去哪去哪。"
"真的?"
"当然是真的,以后我把护国将军这位子让给你,那上面就只有大王和你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现在不养好身子,叫我怎么让给你?"
满都放心地笑了,苍白的面容更是令人心酸。
"那你还吃不吃药?你不吃,就养不好病,怎么做护国将军?"忠善边哄着他边递过药碗。
满都接过碗,一手握着忠善的手腕,认真地盯着他看,"忠善,我相信你,你要说到做到!"
忠善点头,"当然!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看着他把药一饮而尽,心里却痛楚得不是滋味。
满都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忠善走出房间,见满城已坐在院内的石桌旁,便走过去坐下来。
满城面上露出失落的神色,"忠善,我白疼他了,他居然信你都不信我。"
"你吃醋了?"忠善一笑,"你的嘴笨得很,连孩子都哄不了,真不明白你用什么哄女人!"
满城坏笑,"用身体。"
忠善瞥他一眼,不笑了,"满城,如果你有个孩子,也许能改变什么。"
"我害怕负责任。"满城凝视他,话中有话。
忠善漠然。
满城又说:"一个满都就已经让我牵肠挂肚了。而且我活不了几年,我死了,我的孩子一定会很苦。"
"满城......"
"你看到没有,满都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有这样一张脸,这辈子就不会安稳。幸好满都会比我早死,否则我不在了,就没有人像我这样庇护他。"满城说着,一丝悲伤上了眉间,"忠善,他好象不到一年了。"
忠善点点头。
满城苦笑,"希望这一年我不会横尸沙场。"
忠善劝道:"这世上有谁会取得了你的命?满城,况且还有我在你身边,谁会伤得了我们?"
"忠善,我们一直都没有遇到克星,但是那克我们的人迟早会来的。"
2
蔚阳走进仲碧府,迎面遇上蓝杏。蓝杏忙行礼道:"娘娘,待我进去通报将军。"
"等一下,"蔚阳忙止着她,"我来看看满都,给他送些小点心,马上就走,不必烦动将军了。"
"可是成将军带小王爷到玉茵山打猎了。"
"啊?"蔚阳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好对影杉说:"你把东西给蓝杏吧。"正准备退出来,却听里院传出声音来:"娘娘来了怎么连前殿都不进呢?"
回头见满城出了里院门,正往她这走,笑着打揖行礼:"不好意思,娘娘,仲碧府客人少,下人都不懂规矩。"
蔚阳忙替蓝杏解释,"是我说不用烦动你的。本来只是来看看满都,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先走了。"
蓝杏知趣地行礼退下。
满城道:"娘娘才刚踏进仲碧府,听说满都不在就要走,这么不想见我?看不出来娘娘这么讨厌我。"
蔚阳听着他的声音,心跳加速,赶紧说:"我想将军应该很忙,就不用打搅您了。"
"娘娘,你认为我能忙什么?哈哈,我正游手好闲着呢。既然不讨厌我,进里院坐坐?"满城笑着,引她往里走。
蔚阳也不拒绝,踏上台阶进了里院。
蔚阳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脚步却已经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似迷似幻的眼神往前走。只觉得自己这样是错的,可是未来的事,蔚阳根本就不想多想,她现在看到的全是他的笑容,猜测的全是他的想法。
其实,蔚阳知道,送点心给满都,都是自己找的借口。这几日屡屡想要踏进这仲碧府,就是想见这个男人,这几日她的脑海里时不时闪现他那张清澈干净的脸庞,他说的每句话蔚阳都细细思量,就连那安庆厨子的菜肴她也悉心品味。
此时与他谈笑如清风迎面心情豁然,忘了扰心的事,这心这神都只放在他这。
而他顾盼神飞,却无丝毫扭捏之势,举止大方爽快。
蔚阳心里惊叹,这世上竟有这如此惊妙的男子!
3
津京的五月已经逐渐炎热,可是这个圆辽却是时冷时热,白天还出着太阳,到了夜间突下暴雨,雨停了后空气越发冷得让人打寒颤。
蔚阳靠在床上,接过影杉端上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将空碗递给影杉,道:"你去把窗子都关上吧。"
影杉应着,起身去关窗,蔚阳又道:"罢了,关了又太闷。"说着,将被褥往上拉了拉,幽幽叹气,满腹心事。
影杉小声道:"王后娘娘,早些睡吧。"
蔚阳点头,影杉上前来伺候她洗漱,劝道:"王后娘娘,你就别老是郁郁寡欢了,多伤身子啊。"
蔚阳默默无语,又要叹气,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大王到!"
影杉先露出一脸的惊喜,蔚阳错愕片刻,却沉下了脸色。
章周推门进来,影杉忙行礼退了下去。他径直走到蔚阳床边,柔声道:"我听说你受了点风寒,现在怎么样了?"
蔚阳轻哼一声,"你还知道管我死活?"
章周一愣,软了口气,"近日国事繁忙,都没空来陪你,你别见怪。"
蔚阳赌气道:"我知道你很忙,那今天怎么又有空了?"
章周满面愧疚,不知该说什么。
蔚阳委屈得落下泪来,"这么说我若没个头痛脑热,你就不会来了?我父王忙也不见得有忙到你这地步!章周,我与你才刚刚新婚,你就躲着我。我做错了什么?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章周坐了下来,轻轻拉住蔚阳的手,目光中都是歉意。
章周也知道,千错万错都只错在自己身上,她又有什么错?只是看到她,就好象看到自己的无用和软弱。此时蔚阳坐在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甚是委屈可怜,哭软了他的心。他叹口气好声好语对蔚阳说:"你别哭了。"其它话却也说不出来。
蔚阳不理他,越想越伤心,在津京人人视她如神明,父王和几个哥哥更是对她百般娇惯,有谁敢委屈她?有谁敢冷落她?不知为什么,这几日蔚阳开始怨恨自己嫁错了人。
"你是不是迫不得已要娶我?"蔚阳哽咽道:"我要知道你这么不愿意,打死我我也不愿嫁过来!你现在看着我这么讨厌,去年前还不如一口回绝了父王!"
章周不知怎么劝,靠近过来轻轻搂着她,竟那么温存。
蔚阳抬起婆娑泪眼看他一眼,却见他英气修眉之下一双眼睛如深沉的海水一般,认真无比,他的声音低低地在自己耳边盘绕,"我怎么会讨厌你?对不起,你别难过了......"
蔚阳顿时消了气,酥了全身,倚在他肩头,不再言语。
章周轻轻叹气,抬手抚摸蔚阳顺滑的长发,劝道:"以后我会常抽空过来,你......别哭了。"
蔚阳止了抽泣,小声询问他:"章周,你到底爱不爱我呀?"
有种苦寒在心里翻江倒海地纠缠拉扯,章周的眉角不觉轻轻抽动,许久许久,如梦呓一般,淡淡地说:"我......我爱你。"
有了这句话,还需要什么其他安慰?蔚阳心满意足地笑了:就算他以前喜欢金音公主,但毕竟那女人已远在他乡,今后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人是我。
章周只感觉怀里的人柔若无骨,让人热血沸腾。他将手探进她的腰间,触及到的肌肤滑如玉璧。
蔚阳潮红了脸颊,无限娇羞,温顺地倒在床上。
章周灭了灯,在黑暗中搂紧这个丰满诱人的身体,这天地间的阴阳糅合是那么自然而然......
当两人平静下来相拥对望时,突然被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惊了一跳。
接着是连连巨响,响彻不绝,整个圆辽城都在微微震撼。
窗外交替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照得屋子里忽明忽暗。
蔚阳只觉得的一直紧搂着自己肩膀的那手臂松了松,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停留在章周的脸上。
在炫色变换中,他深邃的眸子流露出一种蔚阳怎么也看不明白的悲楚。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巨响终于止了,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硝烟气味,从天空中缓缓飘进这间屋子,缭绕不散。
"章周,是谁在放烟花?"黑暗中,蔚阳轻轻问。
"......"
"章周,你怎么了?"蔚阳有些疑惑,她伸手抚摸章周的脸庞,却摸到了他绷紧了的腮帮,和深锁的眉头。
"章周......你到底怎么了?"蔚阳又问,心里不觉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无措。
章周抽回紧搂着她的手臂,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良久,压抑了无尽的凄凉,颤颤地,含糊地吐出两个字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