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朴找他去了。"
"咦?蓝杏呢?"
金音踌躇片刻,道:"你走后,她就嫁人了。"
满城脸一沉,细问了蓝杏的去处后,瞥了眼忠善。忠善立刻会意,站起来就往外走。
金音心下正纳闷着,忠善又回来了,若无其事地坐回原处。
"姐,我已经派人去接修仪姐了,你们也收拾收拾,和我一块去圆辽吧。"
金音眼里还含着泪,小声道:"满城,不瞒你说,博佳废了太子妃,正式向我提亲,我怕我是走不了了。"
满城突然面露凶光,一掌拍在桌几上,震得茶杯翻倒。
金音吓了一跳,却听一声:"哇......"
众人回头,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灵透可爱,眉目长得与满城如出一辙,此时似乎是被满城给吓到了,缩在厅门旁哭了起来。
满城一怔,眼神蓦地柔和起来,唤道:"满都!"
满都抽抽嗒嗒的,小心张望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满城立起来,走了过去。
满都掉头就跑,却被身后的厚朴抱牢了,"小王爷,那是你哥哥呀!"
"满都,这是哥哥呀!"金音忙跑过去攥着满都的小手,劝道:"你不是天天喊着要找哥哥吗?现在哥哥回来了啊!"
满都在厚朴怀里挣扎着,恐惧地哭喊道:"他......他好凶!他不是哥哥!"
满城止了步,失落地立在厅堂中央。
这尴尬吵闹的场合中,一个人笑了起来,"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个变小了的满城!"忠善走过去拉上满都的手,笑容可掬,和蔼的口气的更是十分讨好孩子,"满都,你怎么这么脏?是不是在池塘边抓了青蛙还没洗手就偷吃桂花糕?"
满都讶异地张大了嘴,停止了哭闹。
"青蛙有什么好玩啊?"忠善又是一笑,从怀里掏出个细长小巧的白瓷哨子,在满都面前亮了亮,"我送你一个见面礼,保管你喜欢。"
满都撅起了嘴,一副不屑的模样。
忠善窃笑:连这德性都和满城一样!
满城这时也探了过来,一脸疑惑。满都不再躲避,偷偷地瞥了眼哥哥,心下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金音笑道:"成将军,您这不就是一只哨子么?"
满都也道:"就是!哨子我有的是。"
满城一头雾水:这小子又玩什么花样?
"满都,你吹一吹就知道了。"忠善将哨子递了过去,满都要接,忠善又将手缩回来,"满都,你可不能再躲着你哥哥了,他非常想你呢。"
满城有点发窘,心想:成忠善!小心我宰了你!
满都抬眼望着满城,挠了挠头,不住眨眼。忠善这才将哨子递了过去。
众人都以为这哨子能吹出什么天籁之音,哪料满都一吹,发出了沙哑钝重的声音来。
"什么嘛!"满城和满都异口同声地吐出了失望的埋怨。
满都立刻迁怒于忠善,冲满城嚷道:"哥哥,这个人骗我!"
满城心里暗喜:他叫我哥哥了!
忠善笑翻在地上,"满城,你弟的脾气也和你一个样啊!真是......逗死我了!"
"笑什么笑!"满城不怒反笑,朝他后脑勺拍了一把,怨道:"你敢耍我们!"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吱吱"声,一个黑色小影窜上屋梁,朝厅堂张望。
"松鼠?"
忠善冲一脸愕然的满都得意地笑了,"满都,你再吹。"
满都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又吹了一声。
那松鼠如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一般,乖乖地跳下屋梁,满都下意识将手伸去,它就跃上满都的手,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松鼠黑灰毛相间,两爪抱着个坚果,毛茸茸的玲珑面孔上镶着一双小圆眼,滴溜溜地看着满都。
满都爱不释手,乐得不停欢呼。忠善耐心解释道:"满都,你吹那哨子时,可以连续吹两下,或者吹短促一点,或者吹轻一点,总之,这松鼠听到不同的哨音就会做不同的动作。"
满都立刻试了试,那松鼠果然一会儿打滚一会儿蹦跳,没有一刻闲下来,逗得满都手舞足蹈。
满城看得直咽口水,将忠善拖到一边,靠近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难怪我说你怎么一路磨磨蹭蹭,原来是引这玩意儿过来!你小子很好!搞到这么有趣的东西不给我,倒来讨好我弟!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忠善哑然失笑,只好哄他,"下回找更好玩得给你,你别生气。"
"我就要这松鼠!"
"我从遥疆的卖艺人手上买的,就只有一只呀,都给你弟了!你真的这么想要去抢来好了。"
满城无可奈何,咬牙道:"你死定了!成忠善,我非折磨死你!"
"你要怎么折磨我?床上我奉陪,床下就免了。"
满城暗踹了他一脚,忍不住笑了起来。
金音瞧着那两人缩在一边神色暧昧地交头接耳,心下已大致猜到这黑小子与满城的关系,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门外一阵脚步声,一个脊直背张,额角宽阔,英俊非凡的青年贵族跨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满城立刻止了笑,换上冷峻面孔,"呀,博赫哥哥。"
这度东三王爷博赫见了满城,如遭雷殛一般震在原地了。
满都亲切地蹦了过去,唤道:"博赫哥,你看我的小松鼠!你看!"
博赫这才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正要将满都抱起来,却听满城喝道:"博赫!你离满都远一点!"
众人面面相觑,博赫窘迫地缩回了手。满城不动声色地踱到椅子边,端坐下来,道:"厚朴,带满都到后面去玩。"
厚朴牵上了满都,满都引着那松鼠,也顾不得观察大人们的脸色,开心得又蹦又跳。两人快出厅门之时,忠善压低了嗓音对厚朴说:"这位姐姐,你看好满都,不可让他过来。"
厚朴十分纳闷,又不敢多问,只好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满城接过一个宫女新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举止粗豪随意,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话来:"博赫哥哥,别来无恙啊。"
博赫赔笑道:"满城,你倒是变了很多,我都要认不出来了。章周怎么样了?"
"你这不是多此一问吗?他现在是圆辽王,好得很呢。"
博赫干笑几声,道:"满城,你派军队守在和清园门口做什么?趁父王还不知道,赶快撤了吧。"
"不必了,我马上带我姐和满都走。"
"满城!"博赫喝止道:"金音不能走,大哥已经向她提亲了!过不了几日她就是度东的太子妃,怎么能和你一起回圆辽?"
"哐啷......"满城一甩手,将茶杯砸在地上,众人都惊了一跳。唯独忠善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地细细品茶,冷眼旁观。
"呀,我都不知道博佳哥哥这么喜欢我姐呢,也难怪,我姐美若天仙,任谁都会喜欢的。"满城不紧不慢的说着,眼中隐隐冒出杀气,"不过,我们夏家是我说了算,就是我姐愿意,我也不让她嫁。"
博赫脸色一肃,"满城,你现在还是这般幼稚胡闹!这可是容不得你反对的!不管你愿不愿意,金音都要留下来。"
"博赫哥哥......"满城冷笑一声,"幼稚的人是你。我夏满城已经今非昔比了,我要带我姐姐走,天皇老子也阻止不了。"
转而,满城冲金音笑道:"姐,我看你也没有什么可整理了,今后你要什么都有,你去收拾收拾一些满都舍不得的玩意儿就行了。"
金音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博赫已面有怒色,"满城,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能带金音走!"
满城立了起来,面色倨傲,踱近了博赫。
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两个威震军兵卒架着个容颜娇好的女子进了来,那女子刚一瞥见满城,立刻愕然地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金音失声叫道:"蓝杏!"
满城面上露出一些柔和的神色来,"蓝杏,你和我们一起走。"
蓝杏动容落泪,金音忙道:"满城,蓝杏已经嫁了人,有了孩子......"
蓝杏点头不止,哭道:"王爷,我......"
满城寒声道:"蓝杏,今后请你改口叫我将军。我已经给了你一个人情,留你丈夫性命,你若不识好歹,后果就不好说了。"
金音骇然道:"满城,你......"
博赫忍无可忍,斥道:"夏满城,我忍让再三,你却得寸进尺!你到了度东,非但没有立刻去拜见我父王,还放肆嚣张地抢人!章周是怎么纵容你的我不管,你现在立在我的地界上,就必须服从我!"说着,冲手下几个侍卫挥了挥手,那几个侍卫迅速将满城等人包围起来。
金音慌道:"博赫,你这是做什么?满城,你还是听他的话,别......"
只见人影一晃,忠善霍地张开五指,抓住了一个侍卫的肩膀。
博赫怒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在此撒野!"
忠善不卑不亢,沉声道:"武涛军副宗将成忠善见过王爷,如有不敬,请王爷见谅。"话音一落,那侍卫惨叫一声,肩骨尽断,摔在地上抱肩打滚。
金音怎么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她连连后退,紧捂着嘴,恐惧地瞪大了眼睛。
博赫惊骇,大喝:"狗奴才!你找死!"转而冲剩下几个侍卫命道:"拿住他!"
忠善一侧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一个向自己扑来的侍卫的天灵盖,只听"咔"的一声,那侍卫脑浆迸裂,倒地立毙,典雅干净的清和园血溅四处。忠善泰然自若地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鲜血淋漓地停留在半空中,其余的侍卫哭爹喊娘地逃散开。
"啊--"金音终于抑制不住,惊恐万状地喊了起来。蓝杏更是哆嗦得跪了下来。
博赫后退一步,拔出了刀,眼中腾起怒火,朝忠善扑来。满城晃了晃身子,挡在忠善面前。
金音竭斯底里地大喊:"满城--"
"哐"地一声,满城拔刀挡住博赫的攻势,博赫只觉得面前人影虚摇,满城已斜到博赫右侧,横刀在他咽喉间。
"忠善......你吓到了我姐,回去我会罚你的。"满城话虽埋怨,语气却是平和如水,丝毫没有责怪忠善的意思。
博赫动弹不得,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满城靠近了博赫的耳朵,声音低得只有博赫一个人能听到,"博赫哥哥,你求饶啊......"
博赫腿软得都要跪了下来,心里的愧疚却比恐惧来的多得多,"满城,对不起,以前的事你可不可以......"
满城得意地冷笑,话语阴恻恻地扎得博赫全身寒战,"呀,博赫哥哥大概是忘了吧,以前满城可不是这么求饶的。"
"......"
"满城!"金音颤声道:"你......你快放了他!"
博赫镇静下来,轻声道:"满城,你若想解怨气,就杀了我罢!"
刀闪血溅,博赫臂上破开一条血道,鲜血直流。博赫哼了声,手上的刀落在地上,却咬牙忍痛,默不吭声。
金音吓得魂飞魄散,哭道:"满城,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满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满城一怔,抽回了刀,呆呆地望着金音,许久,苦笑,"姐,我比你看到的更可怕。不过我不会害你。姐......"满城向前走了一步,拉上了金音的手,金音却缩了回去。
满城脸上露出悲寂凄凉的神色,"姐,你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