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了的清新香甜啊!在尘封的记忆深处,是不是还留恋那温暖贴心的手?是不是一度向那个人寻求谅解和劝慰?是不是有为那个人彷徨失措啊?
梵惜伸手抚摸他的脸庞,指尖触及到暖暖的泪水,她心神一颤:那在黑暗中闪烁的泪光,为了谁?
满城握着她的手,许久,如梦呓一般,轻轻说了声:"我爱你。"
2
邓国边境大队人马赶到裘亭与圆辽军会合,攻城之时却一拖再拖。圆辽统领将军第二次去嘉韵馆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一连十几天,进禄百思不得其解那个裘亭名妓使的是什么妖法,居然把满城迷得寸步都不想离开她那缀暖阁。
刚开始几天忠善也是一笑置之,可是时间一久,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进禄心急火燎地想攻打井水县,三番四次地劝忠善拽满城回来,可是忠善却皱眉摇头。
进禄不由发愁,自言自语道:"看来满城要步曲学的后尘了!"
忠善闷哼一声:"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进禄冷眼观察忠善的脸色,用了激将法:"以他霸道的性格,八成会带那女人回圆辽。"
缀暖阁里的桌上枕边都是甜食蜜枣,四面墙上挂着花鸟美人图,古筝琵琶遗弃搁置,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飘摇着一对男女窃窃话语。
声音绵绵延延不知持续了多久,只听男的说了句:"我哪里都不去了,我陪你一辈子。"
接着,是一个女人轻轻的抽泣声。
忠善进了嘉韵馆,推开迎面而来的几个女人,径直走上二楼西面的缀暖阁,他多少会顾及满城的面子,在门上轻敲几下,唤了声:"满城!"
里面的笑声戛然而止,片刻,缓缓的一声:"......进来......"
忠善推门进去,望着一片狼籍的屋子,不由皱眉。
满城躺在摇椅里,套着件鹅黄色锦袍,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忠善狠狠瞪了眼梵惜,那女人垂下头,不吭一声。
满城松开牵着她的手,柔声道:"去把你做的甜汤端来。"
梵惜点头退了出去。
忠善走过去,紧了紧他松散的锦袍,淡淡地说:"玩够了没有?邓国军队等得不耐烦了,整天和我们的军队起冲突......"
满城靠在摇椅上,微合着眼,一副陶醉忘世的模样,是不是将忠善的话听进去了也不得而知。
忠善面色一凛,问:"你怎么了?"没听满城回答,忠善心里腾起了一丝莫名的不祥预感,使了蛮力将他拽起来,低喝一声:"跟我走。"
满城像无根萍草一般被拉了几步,忠善吃惊不小,满城却一趔趄,倒在他怀里。
"满城!"忠善搂着他,心痛而又不知所措。
满城抬起头,微合的眼睛被睫毛迷离了光彩,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忠善,你也要逼我去杀人吗?"
忠善一阵酸楚,默然片刻,却感到了满城冰凉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脖颈边,他幽幽的声音,传进了自己的耳朵--
"我想和她,就在这里过一辈子。"
忠善张大了嘴,不知是惊愕还是恐惧,腿脚一软,抱着他坐在了地上。
怀里的人,不是自己认识的满城!
忠善咬咬牙,吐出几个字:"你不想见章周了么?"这句话出口,只觉得自己的心被自己狠狠的,狠狠的剐出几道血口,生生地抽痛着。可是当他看到满城的表情后,更是痛得不能呼吸!
满城全身剧震,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越过忠善的肩,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他美丽的眼睛里翻腾着痛苦,迷茫,绝望,还有什么?是不舍啊,是穿肠刻骨的牵扯!
忠善后悔不已,捧着满城的脸狂吻。
我为什么要提那个名字?让满城忘了罢,不管用什么方法,快点让他失忆吧!我要废了他,我要让他再也没有力气反抗我,再也没有能力回到那个人身边!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行,用刀?还是用药?
再不然,我们一起死了吧!
药?
忠善猛地惊醒,却听"哐啷"一声,门被推开了,梵惜端着碗甜汤,站在门口。
忠善两眼冒火,冲她大喝一声:"你给满城吃了什么?"
"叮当......"那玲珑碗豁然摔在地上,跌的粉碎。
满城这才缓过神来,他凝视着门外那个背光的白影,久久不能看清晰她的面容。
"夏将军!"梵惜跪倒爬近过来,哭道:"我只想把你留在我身边而已!我已经减少药量了,将军,我爱你,我......"
忠善火冒三丈,正欲破口大骂,满城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满城!"
"将军!"梵惜也惨呼着扑过来。
忠善一手搂着满城,一手毫不留情地推开梵惜,箭眉倒竖,吼道:"滚!"
满城吐出那口血后,神志立时清醒许多。他平静地注视着那个女人,一点点,一点点的清晰了:她柳眉杏眼,朱红薄唇,如梨花带雨的那张面容艳丽不可方物。
可是,不是她。
满城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过来。"
梵惜却是全身寒战,连连后退。她看到这十几天来日夜相伴的男人眼中,有一丝从未见过的光芒,那丝光芒阴森森的,迸发出凶戾的杀气。
"仙蓉街么?"满城漫不经心地,用那晚梦呓一般的嗓音,轻轻说:"很好听的名字......"
3
护国将军将一半威震军转到左都将台青端、右都将巫连横和前锋将高旋麾下,与武涛军,邓国军队汇集在一起,整军离开裘亭,欲先发制人向井水县展开进攻。
忠善从营里出来,阴沉着脸,嘱咐了巫连横几句,然后,踱到进禄面前,道:"你们先去,等他药瘾退了,我马上赶到。"
进禄望着那个方圆十几米都没有守卫的威震军首领营帐,问:"他睡着了?"
忠善神色疲惫,只是点了点头。
进禄扫了眼忠善手上几处深深的牙印,摇头苦笑:这可怜的小子几天下来八成已被满城抓咬得遍体麟伤。
"忠善......"进禄语重心长劝道:"里面那个人,他不是人。哪天他一个不爽快,就一点都不会顾及旧情,立时杀了你都不眨个眼,你这般付出值不值得?我劝你别越陷越深了!"
忠善淡淡地谢过他关心,却是魂不守舍,拱了拱手,转身回了营帐。
进禄看着他的背影,叹气连连: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盲目痴情的人?
千军万马顿地奔跑声震耳欲聋,惊醒了帐角蜷成一团的人,他颤了颤,伸手盲目地想抓牢什么。
"啊--"
十几米之外守卫的士兵皆毛骨悚然:他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是什么在撕咬寸寸肌肤?是什么在凿锉根根筋骨?是什么在脑子里用刀狂绞啊?
无助恐惧的时候,是被谁立刻紧紧抱牢?是谁在耳边轻轻安慰?
"章周--章周--"
痛得不能呼吸啊!指甲陷入了谁的肌肤?齿间的腥甜是谁的鲜血?
"章周......章周......章......"
我不忍心伤你啊,我舍不得让你这么痛苦啊!章周,我怎么办?原来你一直都在恨我,恨我不是女人,恨我不是女人!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啊......我怎么办?我恨我自己,恨得,恨得......
恨得巴不得就这么死了......
我死了,你就解脱了......
你和我在一起都觉得恶心了,还抱着我干什么啊?你放手吧,你让我......死了吧。
你这么嫌弃我......我还活着干什么啊?
"章周......你,你别不要我啊......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啊......"
声音小了下去,哑了下去......
抱着他的那个人,周身遍体的伤痕抽痛,却不及心里的苦痛万分之一......
4
圆辽城的如意西宫这夜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容喜园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从里屋退出来的太医们一个个面色土灰,双手颤抖,到了内厅纷纷倒地跪下,不停磕头。
厅堂内坐着一个人,他听着里屋一声声令人心惊胆战的嘶喊,握着双拳,紧咬着牙关,眉目间纠结着无尽的苦痛。
王府的马车到了园子外,也没人侍接传唤,在嘈杂声中,修仪先奔了进来,一进内厅就问:"章周!到底怎么了?"
章周闷不吭声。彭鸿扫了眼跪了一屋的太医们,质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太医颤声道:"王后娘娘小产了......"
修仪腿脚一软,扶着椅子的把手坐了下来,落泪道:"章周,她到底是怎么了?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吗?"
宫女们端着一盆盆血水惶恐忙碌地进出着,修仪几欲呕出来,靠着彭鸿不住抽泣。
影衫踉跄着摇了出来,端着一个方形银盘子,上面盖着高足雕花玉碗,到了章周面前跪倒下来,将银盘子举过头顶,哽咽道:"大王,孩子已经成形了,您可要看看?"
章周只觉得悲愤填膺,抬手握紧了玉碗足底,更是奇痛彻骨,根本没有勇气揭开,他收回了手,咬了咬牙,吐出两个字:"拿走。"
剥肤刻骨一般的疼痛,人死也不过如此罢了......
三十四 愿望
1
前因
圆辽王即将迎娶俞公主,这本是举国同庆之事,可是圆辽境内却多处暗暗骚动,欲乘机做乱,尤其是雄州那处的起义军更是势力不可小觑。
自从雄州归属圆辽后,依然有复国心切的叛军此起彼伏。此时更是聚集了几万起义军,已夺了丰牧城,雄州的中心桂都危在旦夕。
威震军一到桂都城外安营扎寨,城内空气便凝重肃穆,百姓都不敢随意出门,街面城门皆萧条冷清。
统领大将军原本准备照以往一样先发制人,不料偏逢春日阴雨绵绵,圆辽军中不知什么原因竟有人患了流行性伤寒,一下传染数百名兵卒。桂都城内医生都被抓来治病,军中人人每日都喝预防草药,这才将病控制下来。
这天忠善半日不见人影,满城吃了晚饭后闷闷不乐,便一人踱到营地后山去,找了块空地躺下看天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来人缓辔到了面前,"地上湿凉,你躺久了要生病的。"忠善坐着满城的黄骠马,俯视满城说:"寺虎说还没吃药就不见你人影了。"
黄骠马低头闻满城的脸,舔了又舔。
"啊,我忘了!"满城还是躺着,摸摸靠近自己的马头,笑了笑,"你下午都上哪去了?"
"进城了。"
满城嘻嘻笑,"玩乐去了?居然不带我!你私下出营,我要罚你!"
"你要怎么罚我?"忠善坏笑,下了马,问:"你刚刚躺这想什么?"
"章周那小子正抱着俞国的长公主开心着呢!我们却在这风餐露宿,烦死了!现在伤寒病也控制下来了,我看我们还是早日冲到丰牧去杀他个片甲不留,然后打道回府享乐去!"
"随你。"忠善一点违拗都没有,轻松道:"我也等腻了,那明天就出发吧!"说着从黄骠马上卸下一袋东西。
"你又把我的马当骡子使!累死了它,我骑你啊?"满城皱眉道。
忠善嘿嘿一笑,"它一定是能闻出你的气味,每回骑着它就能找到你。"
满城扫了眼袋子,"是什么?"
"烟花。"
满城一骨碌爬了起来,兴奋莫明,嘴里却埋怨他:"你进城里买这?圆辽城的烟花可是最出名的,你却到桂都来买,真是有够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