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三日,何明培要楚木留守鲸城,自己率众将亲赴安庆。唐守年心宽爽朗,他上回就想和孔放等人一起赴安庆去,只是何明培见他伤势还未痊愈,便留他在鲸城养伤。如今他见何明培也亲赴安庆,便非要同去杀敌不可,当然,也免不了被楚木等人耻笑了一番,不过他也习以为常了,打了几个哈哈,硬是跟了去。
一路上何明培忧心忡忡,唐守年察言观色,笑着劝他:"何二哥,待我们到了安庆,夺取圆辽便如探囊取物!你担心什么?"
熊涵道:"大王必是担心夏满城的军队。"
见何明培点头沉思,唐守年哈哈大笑道:"那夏满城不过带了万来人马过去,就是他再有能耐,圆辽几十万军队怎能抵得过我们几百万雄师?"
何明培道:"圆辽人人习武,个个神勇,决不是度东等国可比的。我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
熊涵道:"其实大王多虑了。章周当年攻打他叔父章顺时承诺给百姓安定生活,而百姓在章顺残暴统治下急欲推翻当时的政权,于是皆顺应他,可惜这小子打天下一流,治理国家却一塌糊涂!近几年圆辽天灾频频,可是他却对百姓灾苦视若无睹,无端发动侵略雄州、荟南等国的战争,穷兵黩武。虽然圆辽疆土如今空前辽阔,但是却处处暗藏危机,起义和动荡此起彼伏。再加上夏满城血腥镇压,章周当年的承诺非但没有实现,百姓生活比章顺时期还更加悲苦凄惨,各处百姓又恐威震军的铁蹄,都敢怒不敢言,圆辽上下天怨人怒。如今大王您去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必会支持您,所以......"
"所以何二哥你不必担心,那个糊涂小子统治之下的圆辽气数已尽了!"唐守年插嘴道,心下却自做多情地寻思着:若是降伏了那个夏满城,可要下点功夫劝他收敛收敛戾气......
何明培听了熊涵的话心下也有多少平稳,又教训众将道:"我们要引以为戒!切记要善待百姓......"
说着已进入含月山林道。
这含月山一派初春景色,满山遍野葱绿迎人,风静林寂,树叶上滚着露。军队穿行而过,周围獐兔乱窜,露水坠落飞溅。
文扫邪赶上前来,脸上忧虑重重,"大王,这条路虽是捷径,可是这含月山到处树厚林深,臣恐有诈,不如转而沿江而行?"
何明培一惊,四下张望了下,点头道:"说的对,还是小心为好!"于是传令掉头。
突然林中刷刷飞箭射出,前面兵卒都倒下来。
那寂静林子中,威震军在寺虎的呼喝之下,个个如雄鹰出尘,呼啸着举枪立刀窜出来。
永兆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惊得方寸大乱,文扫邪率众将拍马上前拖住魏寺虎打杀成一片。何明培等人忙拔马掉头,逃没几步,左侧林子里又杀出一行耀光闪闪的人来。
何明培心里暗暗叫苦,抬头却见打头一员大将端坐黄骠马上,赤色铠甲,浅淡眉风流目,俊美得震天撼地,温润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志在必得,"山大王终于出来了?"
唐守年失声叫道:"夏满城!"
含月山上杀声震天。满城拍马冲进敌军,那些个虾兵蟹将哪能拦得住他?只见他双刀快如星斗,刀光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永兆军哭喊惨叫不绝,混着马嘶呐喊,响声摇山振岳。
满城双刀直取何明培,熊涵、唐守年两人喊着:"保护大王!"拍马拦住厮杀,一个挥着长枪一个提着两把大锤夹攻满城,杀做一团。其余众将护着何明培回往鲸城奔逃。
满城喝道:"别逃了何明培!"这边厮杀却脱不开身。
魏寺虎挥舞长柄刀斧文扫邪等人混战也甩脱不开。
满城眼睛盯着何明培,刀不停手,快若风轮,与熊涵一连打了几个回合,熊涵不由额上冒汗,他的长枪法在永兆军内无人能及,此时却没有分毫进攻的机会,挡得焦头烂额。满城心下惊讶:好家伙!已经挡我十来刀!这永兆军内果然藏龙卧虎!
满城瞅了个空隙退出去追杀何明培,才一回身却见唐守年右手锤盖过来,忙抬刀急挡,"哐啷"一声,左手虎口震得发麻,连带肩伤都一阵抽痛,暗叹幸而这唐守年两把大锤不及忠善半成威力,但这小鬼武功很是了得,不可久战,于是冲唐守年莞尔一笑,"看来小王爷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唐守年哪能挡得住他倾国倾城的这一笑,立时神魂颠倒,居然咧开嘴傻笑,身不由己地点了点头,还没回过神来,满城已溜走直奔何明培杀去。
"小王爷,你......"熊涵欲哭无泪,又不好责难,见满城拔马奔何明培去了,不敢怠慢,拍马追来。
魏寺虎砍下文扫邪,却又被三、四员大将纠缠,杀得难解难分。
满城才又追了几步,王寿不知死活地横挡路中缠住,满城大怒,只两个回合被将他砍翻。那何明培已逃出老远,熊涵等人不敢停留,奔鲸城逃去。满城追赶不及,永兆军残兵已逃入鲸城,紧闭城门。
何明培任城外怎么叫嚣只是不理,见兵士死伤无数,又失了好几员爱将,咬牙道:"这夏满城,我定杀了他!"
满城虽杀了许多永兆军大将,但没能赶上何明培,还是一股怒气难了,他在城楼下骂道:"何明培,有种的出来!"
"缩头乌龟!你躲着也没用,老子迟早将你五马分尸!"
满城怒气冲冲地回到军中,迁怒于他人,逢人便骂,猛然发现一个兵卒面色惊慌地在寺虎耳边嘀咕,满城更是暴跳如雷,吼道:"说什么屁话?有种过来和我说!"
却见寺虎黑着脸,眼眶红了。
满城一愣。
"将军,安庆城破了。"
满城变了脸色:安庆城破了,什么意思?是忠善用了那地宫图把军队暂时藏起来了?
寺虎声调也变了:"栗塞大败,地宫不知怎么了全部塌毁,安庆城一片混乱,顷刻之间沦陷了!申侯爷、常将军和王爷都退败到屏北口......"
满城听到地宫塌毁那句话时脑子里就"轰"地一声,其他话都没听进去。许久,他才恍过神来,颤声问:"成忠善呢?"
寺虎埋下头,已落下泪来,"消息说,地宫坍塌之时,成将军就在地宫之下......连尸首都带不回来......"
满城眼前一黑,伸手乱摸一气,撑着桌面才没倒下。
"将军......"寺虎抬头面露询问之色,正要开口,却见满城咬紧了牙关,吐出几个字:"全军......即刻赴西支援!"
寺虎见满城全身摇晃,忙扶住,又唤了声:"将军......"便震动的说不出话来。他看到满城横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悲伤排山倒海冲跨了桀骜不逊的自满任性。
忠善!原来这几日让我惶惶不安的人是你!
忠善!没有了你,今后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啊......
我那时怎么不去安庆陪着你?
我后悔得......后悔得想和你一起死了算了......
六十五 前因:玉茵山
圆辽城郊的玉茵山脉群山连绵,一派山明水秀的优美风景。山脚漫山遍野翠绿的树木罗滕之中簇集着娇艳欲滴的野花,矫兔飞鸟时时惊动这茂密的森山林。
人迹罕至的山顶一处小空地上方袅袅飘起轻烟。
满城上蹦下跳,急得抓耳挠腮,不住催促道:"怎么还没好?爬了大半天,我都快饿死了!"
忠善将野兔翻了翻,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你催它啊,催我做什么?你等不及吃半生熟的好了。"
"妈的!"满城骂骂咧咧地踱过来踱过去,一会儿又蹲在火堆边盯着火焰上头渐渐冒出香气的烤野兔,口水直咽。
忠善好笑,劝道:"离火远一点,小心烤焦你的小嫩脸!"
满城横过去一眼,又往前挪了挪,白皙的脸庞被火焰照得有些红晕,两眼印着火束直放精光。
兔肉逐渐泛黄,渗出微微透明的光泽,满城的肚子示威似的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到底好了没有啊?"满城终于耐不住性子,蹦过去一把抢过忠善手里翻转野兔的树枝,将野兔从火焰上移开,对着热气腾腾的宝贝又是嘴吹又是手挥,急不可耐地撕下一只兔腿啃了一口。
"呜......"满城呵着气嚼了两口,大点其头,赞道:"好吃!好吃!"说着,将啃过的兔腿往忠善嘴里一塞。
忠善乐不可支地接过来,吃得津津有味,满城更是十指并用,双爪开张,吃得满脸油光。不一会儿,两人就风卷残云般把这野兔扫个清光,满城乐呵呵地将手上油污蹭到忠善衣摆上去,"忠善,你小子真是厉害,什么都会。"
忠善一笑,"谢将军夸奖啦!"
"将军个屁!"满城噘起了嘴,道:"他妈的,当个什么狗屁将军还要天天上朝去听那些无聊的鸟事!"
忠善哑然失笑,"那些都是很重要的军计大事呢。"说着,见满城一脸的不屑,又道:"你不爱听就不要去了呗。三王爷......不对,大王还能拿你怎样?"
"哼,麻烦的是彭鸿那混蛋,动不动就教训我,老子的爹都没他那么多管闲事。不过......"
满城怏怏不乐,声调也弱了下来,"我又没有什么正事可以找借口到耀极殿去求见。上个朝还能看到章周,不去就很难见个面了。"
"......"
"章周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找我了,他还真耐得住寂寞......"
"大王当然和你不一样,他真是清心寡欲,远离声色,正直勤勉的好......"
满城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怒道:"好你妈的头!算我是荒淫好色之徒行了吧!"
忠善赔笑道:"算了,反正你也没闲着,城里的名妓你哪个没光顾过?"
满城还是长吁短叹,"忠善,我想他了。这样真难受,明明天天都见得着面,但又隔了很远,连拉个手都不行。过几天我要去度东接我姐和满都,这下又要大半个月见不到他了。"
忠善默默无言。
满城忧心忡忡地转开了话题,"忠善,你陪我一块去度东吧,说实话,那个地方我一个人去还是有点害怕。"
忠善怜悯地注视着他,却故意装出轻松的口气道:"什么一个人去啊?不是有几千人陪同护送吗?"
满城皱眉道:"他们能和你一样吗?"
忠善心里狂喜,却还是一本正经地摇着头,"我又不是你威震军里的人,王爷不放我,我也没办法。再说,你怕什么呢?你现在是什么角色?度东那些个没用的大小淫棍们还不是夹着尾巴躲得远远的?"
满城一脸的黯然,不再说话。
忠善见他不乐,忙哄道:"罢了,老子我舍命陪君子,王爷不同意我也豁出去了先走再说,不过王爷怪罪下来你可要给我扛着。"
"好哇!"满城立时眉飞色舞,转而,拍拍忠善的肩,道:"你放心,我早迟把你从死彭鸿手里要来。"
"罢,罢,"忠善摆摆手,"王爷待我不薄,都破格把我这毛头小子提为副将了,我哪敢对他有什么怨言?"
满城眼一瞪,"凭你的功夫,城里还有谁能是你的对手?他当然会重用你!哼,你是我捡回来的,居然让他占了便宜!不把你要过来我誓不为人。"
忠善一脸苦笑,点头不迭。
两人爬起来继续往山顶上走,山道早已消失,两人艰难地牵着马踩着山间小道上厚厚的落叶往上爬,随着轰隆隆的声响越来越近,快到黄昏时,隐蔽在山顶峡谷里的飞天瀑布已若隐若现。满城顿时抛掉了疲惫之态,雀跃着奔了过去。
从未见过这般盛况!只见峭壁之上磅礴的巨浪如凌空迸发,水气旋夹着白烟花簇,似云又似雾,瀑布之下的潭水碧涛波澜,宛如仙境。
满城第一次见到瀑布,欣喜万分,乐得手舞足蹈,"忠善,这水是从哪流下来的?"
忠善指着崖顶,笑道:"那崖上趴着条龙,这是它吐出来的!"
"又骗人!"满城不上当,也笑:"我知道,这世上没有龙!我自己爬上去看看就知道这水是从哪冒出来的!"说着便沿着潭边跑到崖底,生龙活虎地攀着蔓藤凸岩就往上爬。
忠善跟在后面,却爬得比他顺溜多了,不一会儿就超过他,低头挑衅地笑笑:"我先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