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啊。躺在病床上恍惚的吸了口气,胸口却传来了剧烈烈的刺痛感;痛到陆羽连憋口气都不敢,眼泪直在眼眶里头打转。
「哥你这笨蛋,医生说你的肺现在前后左右总共有四个洞!胸口还破了一大块,不痛死你才怪啦。」
陆瑕大刺刺的继续吐嘈着,却一面轻轻的替陆羽擦掉眼泪。唉,没想到这个恐怖的兄妹妹也有温柔的时刻,看来该多哭几场以示感动了……
这么严重的伤势,甚至伤及心脏;原本应该是当场死亡的陆羽却奇迹似的活了下来,就连族里的医生也很不敢相信,频频的往窗外望过,深怕下一秒鬼差就跑来要人。但幸好陆羽并没有被填进名单,这条命总算是捡了回来。
「我梦到陆寻,还有那个男孩子……」
不知道该不该和家人说,陆羽最后只在病床之上,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捧着花前来探望的悬江。悬江点头笑道,他的温柔让陆羽感到很心安。
在陆羽醒后的隔天,悬江便带着花束前来探望了;进门的时候他还故意用幻术把自己变成白鹫的模样,想要吓吓陆羽;不过陆羽一看见他手上拿着的报纸折在本日星座运势的那一页时,身分就露了馅。
「早就想再见你一面,真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情形再相见呢。你的命肯定比我家老头的命还要耐,大难后必有后福……以后肯定会有好事的哟。」
「谢啦,唉。」不过现在已经惨到最高点了?陆羽想叹气,却连叹气都叹不出来。
「梦的事情,我回去找卜师给你卜个卦;别太担心。不过你和白鹫接下来想怎么办?有想要来本家做事吗?」
「唔,不晓得耶,去本家吗……不过家里应该会反对吧。」
不过听悬江倒是说得很乐观,临走前还趁着陆羽没法动弹,在他的额上吻了一下。
「掰掰萝,我得回去陪我家的老头了。改天等你出院了再来看你,要想我呦。」
其实悬江走这趟,主要是来看白鹫的;但白鹫没看两眼,就变成了陆羽的探病之旅,他说道,既然陆羽都已经大难不死了,这点小伤一定会好得很快——说不定月底前就会好了。
「我知道你爸妈可能会反对,不过我还是和你说一下,让你心里有些准备;你知道你妈妈美娟的事情吗?」
陆羽摇摇头,不明白悬江所说的是什么。
「你妈妈很少和你说族里的事情吧,所以你不知道也不奇怪;你妈妈以前年轻的时候,有位姐妹在除妖之时过世了。前一代的医生怎么也救不活她,你妈妈那时候很生气,便退出了家族里头的事务。」
「我不知道老妈以前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给美娟知道我告诉你,我也会被她掐死的呢,她很讨厌这件事情的。可是我想你以后万一有需要考虑,也许先知道她为什么会生气也许会比较好些。呵呵,所以你好好养伤吧,不需要担心其他的事情,我家老头常常说的——吉人自有天相。」
「是右护法吗?」
「是啊。」
「白鹫的事你也不要担心,我看过他了,他好得不得了呢……而且我看看,你是B型的对吧,下个月的运气很好呢。」
第七章
那晚的天文营,整个弄得像是豪华晚宴般的优雅,明明是山上的看星星之旅,大部分的女生却穿着昂贵的套装,每个男生也都盛装的像某某企业小开一样。陆哲月应是被套上了西装外套被送上阵前去和女孩子们聊天,但很不妙的,不晓得是谁把鸡尾酒当成果汁拿给他喝,结果两小杯之后他就倒地不醒了。
酒精度根本低到尝不出来的程度,但大概是非人的体质在作祟,陆哲月跟本碰不得半点有酒精的东西。平常他都和别人说自己对酒精过敏,只是总是有不知情的人——总之,别人在外头看星星烤肉的时候,他只能一个人躺在旅馆的房间里休息。
更衰的是陈建宇,当初不安好心的把陆哲月抓来给自己办的活动充场面,还替陆哲月付清了报名费;现在却只能陪他躺在旅馆的房间里——看电视。
「唉,别人在看星星,身边是美女……我为什么会……」
低头假装哭泣,能骗取的却只剩下身旁的男人的同情心。俗话说恶有恶报,陈建宇的心情此刻是说多哀怨就有多哀怨。
「……对不起嘛。」
整个头埋在枕头里的陆哲月,因为那两小杯的鸡尾酒而整个人陷入了晕眩,想吐的感觉不断袭来,就算吃了药也没有用。陈建宇怨恨的又接连念上了好几句后,才很不甘愿的从口袋中拿出一张便条纸折成的信。
「烦死了,好啦,这个拿去啦。我答应要和你说的秘密,你快看吧。」
「什么东西啊?」
「你很讨厌耶,再不拿去看我就用广播念出来给你听喔——」
「冷静点啦你……我看我看。」
拆开那个用便条纸折的信,原来那是张医院病房里头的便条纸。上头的字迹卷卷丑丑的,看起来好像是个写字有困难的人写的,留下的是名字和连络方法,还有一些问候。
「……陆羽?」
陆哲月的精神一下子全爬起来了,陆羽不正是那天的那个小个子吗?虽然自己常想起他,但应该没办法再和他见面了。
其实在前几日,陆哲月有碰到像是陆羽的孩子,但他并不确定自己看见的是不是他。那天他跟从着式灵的指示开车一路南下,很心痛的连加了两次油后才到达了花莲。
不明白为何紫烨要跑得这么远,他平常只会往北跑,从来没见过他往南的。没想到一往南居然就去了快要靠近屏东的地方。幸好聪明的式灵带自己走对了高速公路,才不至于亏钱亏得更惨。之后又在市区打转了半天,式灵却指往了一个不太妙的方向。
那是式族的本家,天啊!哲月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要自己靠近本家,毋宁是送死的表现;而且自己之所以会选择台北居住,一开始也就是为了避开位在南部的式族本家!如今要自己去自投罗网……难道要自己去本家的门口按电铃,问他们有没有捡到迷路闯进来闹事的孩子?免谈免谈。
于是将车停在离本家稍远的市区许久之后,没得选择的陆哲月只好打电话给悬江;尽管这件事和他与悬江之间的协议无关,但打探个紫烨的消息应该还在可容纳的范围内吧?可是接起电话的悬江,却说他们那边的确是刚打过架,但并们有见到紫烨啊。
这就奇怪了,式灵是不会说谎的;可是紫烨的气息就这么的在本家里头彻底消失。不会去跑到厨房里头被扒皮炖汤了吧?不!紫烨应该没有蠢到那种地步。
深深的叹了口气,拜托过悬江——如果有紫烨在式族的人那儿的消息,请一定要通知自己。不晓得悬江到底靠不靠得住,如今也只能祈祷了;不然其实还有另一群人可以求助——那就是紫烨的牌友。但他们个个都是极为老练精明的大妖,才不把小狐狸爱玩闹失踪这种事放在眼里。除非是紫烨已经被剥皮待宰了,不然他们可能只觉得是小孩子胡闹在玩吧。
白白的花了油钱又回到了台北,但在开车离开本家周围的那刻,陆哲月看到了颇为奇怪的少年。
就是那个从式灵的身上所见到的,耳后长着细角的少年;他将身形融化在空中飘着,如果不是刻意去寻找,是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陆哲月是因为寻找紫烨的关系才专注的四处观望,也才会碰巧的瞄见那个少年的身影。
他在本家周围做什么,紫烨该不会是为了追着他才跑到这里来的吧。但要和这些大妖用法术对打的话,陆哲月的胜算几乎是负的;虽然论肉搏近战等等没有人能战过陆哲月,但万一碰到强到完全无法近身的术士,他可就没辄了。
不过那少年看起来比紫烨要弱的多,虽然紫烨那个人的脾气很不适合打架;但只要不要抓到紫烨的死穴……紫烨恐怕要输也是很难。再说紫烨这只小狐狸的来头可不小,现在还没见过有人抓了紫烨后,不想把他留下来利用的。
「紫烨这小鬼千万不要有事啊……」
拿着那个少年也没办法,陆哲月也只能够先行撤退;没隔多久悬江那边就来了通电话,说紫烨没事,他知道紫烨跑去那儿了,虽然他到最后还是留了一手,不肯和哲月说紫烨究竟在哪里。
「他没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变回原形了……等他恢复以后应该会自己回家吧;对了,他现在在我们族里某个人的家里头,样子看起来还不错。」
「什么?怎么会这样?」
紫烨平日是绝不会变回原型的,就连陆哲月自己也仅仅看过一次而已。狐妖都是相当爱美的,尤其是白狐妖更是为自己的原型而感到骄傲——不如说是自恋得很严重;但自尊又比自恋还要更重要了,紫烨打死也不变回原貌,正是因为他的年纪还太小,数度被别人嘲笑说是小猫咪,气得他打死也不肯以原貌现身。
但如果对方知道紫烨的弱点,那就不一定了。
不过既然紫烨没事,哲月也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虽然紫烨老是给自己找麻烦,但毕竟也是自己最重要的弟弟。检讨着自己最近是不是都过于冷落他,哲月在回家的途中,顺道拎了一张电玩店的广告单回去。
「这个Wii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要这么贵啊……」
困扰的揉过头发,不晓得紫烨肯不肯等自己存够钱再买给他?只是不懂电动的陆哲月完全没考虑到,买了主机之后,接下来花钱更兄的可是游戏片啊!
望着看着那张字条看到呆掉的陆哲月,陈建宇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接着补说道。
「这个——听说你上次救了人家以后,拍拍屁股就跑了,人家想要找你报恩啦!我本来骗他来天文营,要找他和你见面的,结果……」
「结果?」
「听他同学说,他上个月出了很严重的意外;到现在都还在医院里面观察,所以就没办法来了。」
「他怎么了?建宇你快告诉我?」
「听说是被什么工地意外弄伤的啦,很惨就是了,还休学了喔。他不能来但心里还是很挂念你,所以写了这张纸条,你看人家多——在意你啊,你还不快打电话回去和他联络。喔不、你不打的话,我就要给他电话萝。」
「……天啊。」
陆哲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爱唬人的陈建宇又在乱讲了;被惊得酒也醒了大半,小心的捏着手中写着电话的字条,虽然心里很想很想再见陆羽一面,可是他是式族的人……
「你快打电话去给他啦!不然我替你打喔。」
「可、可以吗?」
「什么啊?你真的要我替你打电话给他?你是不是男人啊。」
但陆哲月认真的点头回应,「拜托你,我说真的。」,虽然陈建宇觉得看着陆哲月打电话过去会比较好玩,可是换个方法戏弄他倒也还能接受。隔天活动结束之后,陈建宇便照着纸条上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个非常迷人的男声,他说有事的话会转达给陆羽知道。
「这样啊,那请问一下他住的病房是几号?」
陈建宇带着淡淡的笑意,提笔记下了陆羽的病房号码。
之后非常紧张的把自己全身给打扮过、还特地去剪了头发的陆哲月,捧着一小束的粉红色玫瑰,悄悄的出现在医院里头。
有点紧张,但也搞不懂自己干麻这么紧张;也许是因为没有和对方约定确切的时间,最后选在一大早突然来访的关系?用力的吸过一口熟悉的医院空气,陆哲月又不安的拉过自己的领子,深怕身上有哪个细节看起来不够体面。
按下电梯的楼层,直接往陆羽所在的病房走去,这段路虽短、明明陆哲月自己也知道这趟还是别去的好,但脚步就是不由自主的快速往前,没有半点的停顿迟疑。
轻敲过门,万一里头正好有别的式族的人在,会不会认出自己来?虽然陆哲月在开门之时的确犹豫了数秒,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听说哲月要过来探病的陆羽也紧张了一整个晚上。前一天就嚷着要家人今天都不要来找自己,就连白鹫都被他给请回家了。
当陆哲月真的出现在病房门口之时,陆羽沈淀了整整一晚的心情,又完全的被搅乱了;虽然手足无措,但看着对方也有些莫名尴尬的模样,反而觉得有些发笑。
「我知道你不叫陈建宇了啦。」
小声的拿出这句话当开场白,两个人都笑了出来。哲月轻轻的将玫瑰花的包装纸拆开,放入桌边的花瓶里头;这应该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但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的隔阂感。
但让陆哲月更觉得奇妙的是,他觉得眼前的陆羽感觉越来越像子宣了。
比初次见面的时候,更加的相似,不知是从何而来的感觉,但陆哲月的直觉很明确的告诉他自己;如果他闭上双眼,他一定会认为身旁的人就是子宣。
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子宣已经走了……
皱过眉头,再次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陆羽,不是子宣,但陆哲月总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抽痛。
明明看出了陆羽胸前的伤是妖物所为,但还是专心的听过陆羽乱掰起他的受伤过程;什么钢筋掉下来、工程车随后冲出啊,一堆任谁听到都会觉得太扯的讲法。看来陆羽在病房里应该无聊得很,才会连篇的编出这么详细的故事。
真的真的、很像回到了过去,陆哲月的心底浅浅的升起了一股暖流;那是他和子宣一同住在医院时的日子,同样也是广阔明亮的单人病房,自己坐在病床旁边,每天听着子宣胡说八道的乱讲。日子过的其实一点都不无聊,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每到晚上睡前,就像子宣的哥哥在生前所做的那样,哲月总会吻过他,再守着他入睡。
黄玫瑰是子宣最喜欢的花,只是陆哲月总无法喜欢黄玫瑰的花语;有这么多各色的玫瑰,为什么不换个更令人幸福的颜色呢?
但子宣总会笑着说道,笨蛋,人迟早都会离别的。
为陆羽选过新的粉红色玫瑰,放在病房里的一角,看起来很舒服。不晓得为什么,看着陆羽的时候,哲月总会情不自禁的回想起过去;但想起的全是开心的回忆,他忽然明白子宣为什么总是笑着,这些开心的回忆是子宣留给自己的。
所以不管现在或是以后,他只要想起子宣,想起的都会是笑得开心的他。
也许是移情作用,但对其他的人,陆哲月是完全没有那种感觉的。但与其去思考那些不确定的未来,此刻的陆哲月更想平静的享受这段休息时间。
「好了,我也待得够久了,我该走了。」
小心的扶过陆羽的身体,身上还牵着大小管线的他,要舒服的躺下可是件难事。但陆哲月长期待在医院陪伴病人的经验,可是比学校学到的知识还有用许多;边听着陆羽瞎掰,他也俐落的替陆羽把周围的环境打点过一遍。
「哲月哥你要走了吗?」
「下午我还有课;我改天再来看你。」
虽然说是改天,但也拿不定是那一日;也许回家痛下决心之后,便不再和陆羽见面了。说也说不准,只好应付过去。
「啊,可是……」陆羽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子,「等一下,哲月哥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吗?」
虽然不知道陆羽要做什么,但还是听他的话凑近他的身边。只见陆羽手忙脚乱的翻起了旁边的抽屉,最后从抽屉拿出了一条折得整齐的白围巾;展开之后折成两段、轻轻的环过了陆哲月的肩膀。
「我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所以这个送给你好吗?这是新的,很好的围巾呦。」陆羽笑道。
摸起来像是软绵绵的羊毛,十分舒服,陆羽补述道:「这是我朋友和堂哥送给我的,下次他要是问起围巾的话,我就有藉口介绍你给他认识了。当然萝!可能要等我出院吧,但是快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