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中,他再次紧紧地搂起那身体,狠命的亲吻著,抚摸著,尽管那身体已经冰冷,已经僵硬,但这是他剩下的唯一的东西。他知道──他的魂魄此刻正在黄泉路上,但被赶出冥界的游鬼就再也踏不上那条路了。所以他再也见不到他的魂魄了,除非他重归肉身。但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
突然,他坐起了身,脸上泛起一种平静的光辉。他把他僵硬的腿举了起来,轻松的一掰,扛在了肩头。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他要和这个肉身融为一体,最後的融合,也是他最後的归宿。
他把自己插了进去──虽然在形式还是插进了自己的阳具,但事实上自己的整个魂魄都进到了他的体内,留在外面的只是一些幻象而已。他在里面流动著、冲击著。可那里紧紧的闭合,没有一丝的反应。但是他还是膨胀起来,开始灼烧,濒临爆炸的边缘。
他最後一次吻他,把他的全身上下,吻个遍。这个在阴阳两界间他最爱恋的东西,他最後与他告别。因为他知道自己等不及他回来了。再过七天──阳世间的七天,在黄泉路上也不过一个时辰,他正好走到孟婆亭,在那里他会喝下那神奇的茶水,忘记所有的这些。而与此同时,他会被那道士作法灭绝,魂飞魄散。
他不想等到那一刻,他不愿灭在那道士手中。既然他的大限已到,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寂灭在这他最爱恋的身体里。
多久了?
他没有感受过这种不可遏制的感觉多久了?
一切都在留逝。
一切都无可挽回。
自己变得轻飘了,比在著之前还要轻飘。而且他觉得自己胀大了,胀大到就要充盈整个宇宙。接下来是好象变成了许许多多自己的感觉,每一个自己又再胀大,再变成无数个自己,越大越淡薄,越多越模糊,渐渐的他快感受不到自己了。
他奇怪了一半──最後一刹那的感觉却不是关於自己的,好象有一个什麽东西猛得把所有的他的碎片狠揪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疑问,就停止了思考与感知。
那阵狂风暴雨般的眩晕过去了,他又确实的觉得自己是自己了。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在这条路上发生什麽事都是可能的。虽然他不会是第一次走上这条路,但每次走过之後就会全然忘却的经历没有任何成为经验的可能。
他想这也许是每次走到这里时都会遇到的情况吧──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他身後把他往上提,使他好象猛地倒退了回去,并且彻底搅乱了他的自我感觉,有那麽一阵子,他根本无法分辨自己在何处。
现在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他又以为可以赶路了。他要赶快赶到那个卖茶婆那里,泼掉她的茶回来找他──象自己说过那样。
但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动起来十分费劲,就象……就象……就象还被肉身束缚著一样。
他下意识的抬抬手,手真的抬起来了──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手举在了眼前。
可是他不应该还有手呀!
接下来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全身,它们都在那儿,在自己的感觉之内。
怎麽可能?
为什麽?
他还看见了,一片墨蓝的天空和直勾勾盯著他的月亮。
活著,自己。
他现在已明确的知道自己是躺著,於是坐起身。
四周是一片荒凉。一个土包挨著一个土包,他迅速认出这是城外的乱坟岗。他一点也没有惊奇──如果自己真活了回来的话,落身在这里是最恰如其分的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站起来更好。於是他往起爬,那动作却让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身体的某个部位传了出来。好别扭,又好熟悉的感觉,他伸手摸到那个部位,一用力,拔出了那里的异物。
他把那东西拿到眼前时,是他重有知觉以来最震惊的时刻。那东西的样子有如五雷轰顶一般让他呆在了那里。
那是一块朽木,横一道竖一道的裂纹布满了表面,直深入到核心。那灰败的颜色,那还有什麽光泽可言。
正在他为它的腐朽惊恐之时,似乎为了证明他最可怕的猜测,也为了扼杀他最後妄想。那块木头上的一道裂纹延伸了开来,迅速的成了贯穿。
啪!一块木屑掉了下来。
但那声音听起来就象在他心上掰掉了一块一样。
啪!又一块木屑掉了。
他的心又消失了一部分。
啪啦啦啦!他的手空举著,还是握著那东西的姿势,但手里什麽也没有。地上堆著一堆炭灰一样的东西,那是他碎了的心。
他赶紧俯身去捧起那一堆灰,捧到双手中又折到左手掌上,再用右手去捏沾剩下的碎屑生怕遗漏了一星半点。
好不容易,他把它们全撮在了手中,心想著赶快把它们包起来,也许还能有些用。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过他面前,他还没来得及合拢手掌,手中的灰烬就象一股青烟飘嫋而起,弥散入空中。
他不顾一切地跳了起来,挥舞著两手在空中狂抓。他好象要抓住那青烟,或者干脆抓住所有的空气,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去抓,要不就全都完了。
突然,他僵住了,两只胳膊举在半空中好久也放不下来。
完了。真的完了。
可为什麽自己还在这里,而且还活著,这是一个什麽样的笑话?
为什麽?为什麽?
是他!
虽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他知道是他。他毁灭了自己,换回了他的生命。
一定是他的精液,鬼的精液,鬼一但射出了它就连自己的元神一起射出了,但也许鬼自己也不知道它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那巨大的吸力就是他的元神,在毁灭前把他拉回了自己的肉身。那时刻的元神与整个宇宙融合在一起,强大无比,几乎无所不能,但迅速就要消失,於是他在那一刹那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救回了他──他爱了阴阳两世的人。
雨不知道什麽时候下了起来。倾盆瓢破,扯破了天幕,挖决了天堤。整个的城市乡村就要被淹没。
他坐在荒土岗上,任雨水冲刷著自己。心底里,他希望自己是泥塑土抟,能被雨水冲刷得支离破碎。
但他还是完整的坐著,
他不想去死。因为他知道那没用,在那边的世界里他还是找不到他。他不在了。上穷碧落下黄泉,那里都不再有他。
而他就成了残缺的一半,却还要生生世世的轮回下去。
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耐心。
突然他好象想起了什麽,十分满意,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会烟消云散,自己为什麽不能?
自己和他原是一个整和的圆满,破裂了就生生世世相互找寻。如果从今往後都注定再也找不到他,自己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那麽自己也该先变成一个孤魂野鬼,然後等到魂飞魄散,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在滂沱的雨中有些困难的辨了辨方向。然後朝一个方向走去,他知道那边是河。
河水涨得好高,已经漫过了堤岸,象山脚涌来。他有些高兴,不用自己走那麽远了。他往水里走,急流狠狠的拍打他的身体,很疼,但他并不觉得有什麽不适。
他越往水深处走,水流的力量越大,他渐渐站不稳了。接著就随著水流漂了起来。他随著它去,被浪头打得沈沈浮浮,他感到欣慰,自己的一切求生本能都消失了,自己成了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并且就要灭亡。
一个东西远远的漂了过来。他不想去注意它,但它漂得越来越近。他不经意的看了它一眼──正如自己所料那是一个人,也许活著,也许已经死了。他不想去管,既然生死薄上已经注定,他不去救他也是天意,随他去吧。想著又下意思的望了他一眼,这次两人的距离非常近了。
突然间他的手脚活动了起来,几个蹬划,他就游了起来。他发了疯一样朝那个人游了过去。他游泳很好即使在这样的狂涛巨浪里,他还是很快游到了那个人身边,那个人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否活著看不出来,他也无暇细辨,抱著他就向水边游了过去。
他们几经挣扎,爬到了一块高地上。他稍稍喘了口气,就搂起那个溺水的人,把他倒放在自己膝上,猛击他的後背。那人哇哇的吐起水来。好一阵子似乎吐干净了,他便把他转过来。又辟辟啪啪的狠拍了几下他的脸。突然那人一阵咳嗽,他忙停了手,接著只见那人睁开了眼。
就是这双眼睛,刻在他心底永远抹不去的那对黑眸。他正看著自己,有些疑惑,有些迷茫,但正在清醒过来。
他就要认出自己了,他……
“哇!”可是他没有认出什麽来,却突然哭了起来。
那哭声,让他彻底楞住了。那不是一个十七八岁少年的哭声,却象个一两岁的孩子。
那面孔虽然和自己最熟悉的那张面孔一模一样,可那神情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我那转世的肉身已经出世,只是我这魂灵没有附体,他便是个没有心智的痴子。……我那转世的肉身已经出世,只是我这魂灵没有附体,他便是个没有心智的痴子。……”
是他,虽然……但依然真的是他。没有魂魄的他。
眼泪止不住的滚下来。他紧紧的搂住他,把他那张泪如雨下的面孔贴在了自己也已被泪水浸满的脸上。
突然,哭声停止了。
他诧异的掰开他脸,看一看发生了什麽事。
他看见了他的脸,突然笑了,笑得那麽纯真,那麽憨呆。还用手在他脸上摸著。
他静静的看著他,由他抚摸,那抚摸既陌生又熟悉,没有了那些技巧,那些体贴,只有毛毛糙糙的索取,还把他弄得生疼,但还是有些什麽他曾经感受过的东西,与他灵魂最深处的律动契合著。
他傻笑著扑到他面前,舌头伸出老长在他脸上舔了起来。
他笑了,眼泪又跟著流了下来。他捧起他的脸,把嘴唇贴上去,吻了进了他裂开来的嘴里。
他却学得很快,立刻把乱舔改成了笨拙的亲吻。接著又想把手伸进他衣服里,但衣服已经湿贴在身上,很难伸进去。
他便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又帮他脱光了衣服。
他象抓住了一个玩具一样乱捏乱摸起他的身子来。
他干脆躺下由他去。
他还舔起了这身体,虽然没有章法,还有些粗鲁,但还是让他一阵阵悸动起来。
突然一阵巨痛,从他那前一世就受了伤今生还没好的部位传来,疼得他一时觉得晕头转向。等明白过来,他忙撑起身子去看。
他怎麽会这个?谁教过他?
还没想明白,他蛮牛一般的狠狠顶了上来。他一个气闭又瘫倒了下去。
雨停了。
秋颉突然发现了这已经发生好久的事。
他们搂抱在一起,躺在湿漉漉的地上。晴轩还在打著小呼鲁。听起来那麽无忧无虑。
远处传来声声呼喊“少爷~!”
“少爷~!”
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终於一群人走到他们跟前。那些人看见赤裸裸晴轩,猛扑了上来:“少爷!少爷!”
秋颉突然坐了起来,死死的搂住晴轩。那些人见状就上来要从秋颉手里硬抢人。
“你是谁!?”
“你把我们少爷怎麽了?!”
“少爷!少爷!”
……
“喊什麽!我又没死!”
所有的人──包括秋颉──都呆若木鸡的看著挺身坐直的这个少年。那清秀娇美的脸上透出一股超凡脱俗的灵秀之气。
《袖残》之《角鬼》尾声
尾声 团圆
“老爷、太太,不好了!县太爷派人来拿少爷和周少爷了!”
宋仁安老爷和宋夫人一直被儿子死里逃生又突然有了心智的巨大奇迹震惊著,还没来得及高兴。
宋晴轩也不解释什麽。只说是秋颉从水里救了他,还治好了他的病。但怎麽治的,他只说秋颉与他有缘,是命定来开启他心窍的,遇上了他,他就好了。问秋颉,秋颉好象更是云里雾里说不出所以然,只说,两人从水里起来很累就睡著了,醒来晴轩就好了。
两人都累得很,宋夫人让他们洗了澡再休息一下。本来让给周少爷收拾房间的,晴轩却非要和秋颉一起睡。儿子刚好,宋夫人自然是百依百顺,看他们睡安稳了,才回前面来和丈夫讨论这事。刚说没两句,家人发了疯似的奔进来禀报,又把夫妻俩惊呆了。
晴轩房里。秋颉被晴轩吻得几近窒息。但他还是执著的企图问清晴轩几个问题“喂~啊~我~呃~问你~嗯呜~不要~嗯~”
“唉呀!等一会儿不行吗?我话问你!”终於把晴轩按住,把嘴从他嘴里挣脱出来,秋颉大声说。
“好,嗯~啵~”晴轩又压了过来,
秋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又挣脱了开来“你听我说!”
晴轩还往前挤。
“再闹!我把你推到床底下去!”
晴轩很委屈的撅起了嘴。
“又不是不让你亲,等把话说完嘛!”
“人家不想说话,就想亲亲嘛!”
“不行!不说清楚,就别碰我!”
“好嘛!有什麽话就快说嘛!”
“你怎麽又活过来了?”
“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我魂飞魄散那一刹那,你的元神正好赶了回来,一下子又把我包裹住了。所以我没有弥散开来,只是散碎了,还在你的那里边。後来你找到了我的肉身,他又捅了进来。我的元神、肉身和你的元神、肉身,身心合一,灵肉交融,交感互动,最後就都归位了。这是上天定的机缘,谁也破坏不了的。”
秋颉有些迷茫。他很难相信这麽复杂的事情居然发生了。可是眼前实实在在的他拥著自己,肉体的感觉那麽清晰决不会是幻象!
似乎为了更加证明这一切真实,晴轩那暖暖的舌头穷凶极恶的又侵入了秋颉的口中,一阵酥麻蔓延到全身,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欢呼雀跃的表示著──他活著,和他一起活著。
啪!啪!啪!
激烈的拍门声和著宋夫人急切的呼唤:“轩儿!轩儿!”
静轩急得顿足捶胸──怎麽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什麽十万火急的事情吗?待要不理。
秋颉却赶紧坐起来,拉著静轩让他也快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推静轩也穿衣去开门。
静轩不情不愿的下地开了门。
宋夫人没进门就急急的问:“轩儿你们做了什麽了?怎麽县太爷说你们是用妖术作乱,才害得天降暴雨,洪水泛滥。要拿你们去。”
秋颉这时也来到门前,听了宋夫人的话,静轩和秋颉都变了脸色。但不是害怕,只是凝重的相互看了一眼。
静轩转头对母亲说:“妈,没什麽!是县太爷搞错了,我们随他们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正说话,前面院里乱哄哄,好象又出了什麽事。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望过去。只见角门那边突然涌过来一群人。宋仁安在前面领著,紧跟著一对中年男女,秋颉见了他们两个跨出门就迎了过去。宋夫人觉得眼熟,细一想,才记起是周建诚夫妇,虽周宋两家谈不上什麽交情,因都是城中大户,还是认识的,起码在别府应酬时见过。
猛想起前一日就传县衙审一大户少爷通鬼为祸。不正是周家吗?
宋氏本也根基极深的旧家,那知到宋仁安夫妇膝下只有静轩一个儿子,却下地就是白痴。夫妇觉得家门不幸,从此不爱与人交往,怕人嘲笑。慢慢的新闻热闹也不爱理会了。
城里捉妖驱鬼,闹得满城风雨。下人们悄悄地传,不敢当正事回禀老爷太太。老爷太太也听了个一句半句,但并不放在心上。接下来一天就下起大雨,前院汤水,後院淹了,店里夥计有来送信库里进了水。夫妻俩分头指挥著家里柜上抢险,好不容易安排妥当了,却不见了少爷。夫妻俩差点儿都过去。家人上下全出动找了整整一日,才找了回来。又突然病好了。一连串的事情把两人的心全搅乱了。这时才想起这救儿子的周少爷,就是前天被烧了的妖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