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御情天————红河[下]

作者:红河[下]  录入:04-01

「你们还捉弄了本座多少事?」
戚追耸了耸肩:「此话差矣。正因为牟剑忠於千刹,才愿意帮我瞒你,他的目的,就是要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为你分忧解劳,又怎能说是捉弄?而我麽──」
眉梢轻扬,露出一贯的似笑非笑。
「我喜欢『玩火』,并不代表我就得凿一堆火出来住进去。只是以你而言,大概已先入为主,认定我什麽都做得出来,因为在你的观念里,我就是个不老实的立异份子,不是麽?」
「......」虽然偏颇,倒也不失为事实。
鬼王薄唇紧抿,默然相望。
对於彼此,他们已经如此了解,偏偏正是这份了解,成了导致感情破裂的致命伤。
既然戚追什麽都做得出来,那麽,『背叛』也不例外──他就是这样想。
也许另一方面,还因为宛离的『死』,让他对自身不再充满把握,能凭一己之力将身边人全全保护。
对於自己的不信任,波及到了他人身上。
如果不是辛绚的出现,他大概会一直地质疑下去,愈来愈彷徨,不确定努力的意义。
『生存』了太久太久,连自己都记不清年岁,情绪的沈淀,自然比起寻常人要多出太多,清理起来也倍加困难。
傲然绝世是一回事,而惘然若失,却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没有辛绚......
「至於他们......」
沈寂中,戚追再度开口,看了一眼下方的人群,低沈道,「你更没有理由责怪。你看看,站在这里的,至少都有数百年以上修为,你可曾想到,他们一个个的化为乌有,也只在弹指之间?」
「......」
「火炎城的煞气日渐浓重,欲图冲出地面,若被得逞,千刹将转瞬覆灭。因此,每到煞气骚动时,他们之中,就会有人出来,从位处煞气中心的这块祭台上,跳下河去,以自身的焦阳阴暂且抑制煞气。若一人的焦阳阴不够,便再来一人。自从来到火炎城之後,你我脚下的这片河面,已吞没了他们多少同僚,然而,它却始终不肯平息。我想你也很明白,这意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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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档时间: 11/14 2007更新时间: 11/14 2007
「火炎城的煞气日渐浓重,欲图冲出地面,若被得逞,千刹将转瞬覆灭。因此,每到煞气骚动时,他们之中,就会有人出来,从位处煞气中心的这块祭台上,跳下河去,以自身的焦阳阴暂且抑制煞气。若一人的焦阳阴不够,便再来一人。自从来到火炎城之後,你我脚下的这片河面,已吞没了他们多少同僚,然而,它却始终不肯平息。我想你也很明白,这意味著什麽。」
「......」
如此清晰明了的答案,鬼王不可能不明白,只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神色撼然地伫立著,眼睫轻颤不止。
这些从不曾想过也根本想不到的讯息,来得猝不及防。莫说思考,即便要将之接受,也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事。
如果晴空有霹雳,那麽其所造成的效应,大概也不过如此。
几经挣扎,终於极尽艰难地发出声来:「你......为什麽不早些告诉我?」
「假若我告诉你这件事,势必也得告诉你另一件事。」
戚追凝眸望著他良久,双眼慢慢眯起,轻声道,「如果我说,只要你跳下火炎河,鬼城煞气即可就此平复,你,当如何?」
「......什麽?」
看见鬼王的肩膀摇了一下,戚追摇头,如同在拒绝谁,又像是在否定什麽。
「我知道,你未必真的会跳,却也并不是绝无可能。然而,千刹无你,便不是千刹。若然如此,倒不如任其消失。何况,既然有办法可以拖延,我就更没有必要告诉你了。」
「戚追......你......」
「第一个发现火炎城的,是我。」
戚追有些无礼地截过话来,却又像不愿面对鬼王的目光一般,微微垂下面孔。
「将他们带来这里的,当然也是我。虽说他们是自愿而来,但我在无法预知危险的情况下,就接受了他们的跟随,我不否认,其中确实有为我自己考虑的成分。」
他停下来,自嘲般地笑了一笑。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丝毫无差。火炎城的棘手程度远超出我想象,若没有他们相助,我一个人怎能支撑到现在?千言万语,已不达一声『感谢』。所以在最後,我必须要将真相告诉你,要让他们回到王府,否则,我难以安心。」
『噌』地一声,好似心弦被指甲用力刮了一下的声音,鬼王浑然震住,不可名状的预感涌了上来。
「戚......」
话语,湮没在覆到唇上的掌心里。
「你的疑问,我都已经为你解清了。不过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听。」
戚追微笑,走上前将鬼王紧紧拥住,在他耳边极轻极轻地道,「青纱,你可还记得,我最爱喝什麽酒?」
鬼王愕然,双手按上戚追腰间,要推,要收,却拿不定主意。
只有喉咙尚受意识控制,发出含糊的回应:「......嗯。」
「好。他日再见我时,莫忘为我备上一坛。」
这样说著,戚追松开手,挽起垂落胸前的发辫,扯下由烟水晶串成的束绳,又拉起鬼王的手,将之塞入了鬼王掌心。
「曾经要拿辛绚炼剑的事,我不想说『抱歉』,这个,就有劳你替我送与他吧。」

97

鬼王一怔,未及问清因由,忽被戚追用力一推,连退几步。
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鬼王大喝一声:「戚追!」
上前,却遭意料之外的力量阻挡,反被逼得又退了数步,退到了台阶之上。
定睛看清眼前的障碍,脸色霎时一白。
底下,众人哗然大骇。
正在自戚追魂魄内向外扩张的力量,对於魂魄本身来说,是绝对的禁术。
凝聚全身的冥力,一瞬间爆发出来,具有匪夷所思的绝大力量。若作为防壁,更是攻无不克的终极防御。
但不论是作为攻还是守,它的维持时间都有限,之後,该魂魄不止会丧失全部冥力,更甚者魂飞魄散。因此,这种力量又被称之为解体。
若不是求一个同归於尽,或为了舍己保护什麽,这股力量是断然不可使用的。
一片喧哗声中,戚追看向榻上的辛绚,沈静地道:「辛绚,不论做人做鬼,不论是为了你娘还是为了谁,都要好好『活』下去。」
四下嘈杂,没有人听到他的叮咛。
又或许,并不是真的没有人......
人群最後,牟剑呆呆瞪著以戚追为中心逐渐扩大的光圈,腾地站起,运足所有气力扑了上去,然而,只被重重反弹回来。
落地後,牟剑双拳紧攥,脸上现出前所未见的激动神色,嘶声喊道:「戚追!莫非你......你早有此决意?你为何瞒我?!」
戚追的视线,透过光壁凝视而来,喟然道:「沧岚,我有负你。」
随即别过脸不再相看,走去抓起插在地上的魔剑,指尖缓缓抚过冰冷剑刃,自言自语般道:「同性相克,以火炎河之煞气,应当足以与魔剑煞气抗衡,再以我的千年修为......」
目光一凛,戚追转头望向鬼王,双眼微眯地笑著道,「这不可不算是一场赌博,若是我未能将魔剑炼成流光凝诛,青纱,你莫怪我。」
已听出他的意图,鬼王大惊,急欲阻止,却在光壁之前一次次被逼下阵来。
焦急如火,简直将胸口燃烧起来。
「戚追!不要去!」
「戚追大人!」
「戚追!!」
牟剑几乎淌出血来般的痛喊,与鬼王的声音,众人的声音,凌乱交织在一起。却乱不了,如沈湖般平静的心境。
「即便我现在反悔,也已经迟了。」m
戚追轻叹一声,淡淡道,「青纱,你就做个榜样,让大家冷静下来吧。其实,你不妨这样想,如果这场赌局我赢了,只要将流光凝诛镇在这里,不止能帮到你帮到千刹,更可以救回辛绚。如何?比较能接受了吧?」
鬼王一愣,眉心激颤几回,咬牙道:「辛绚不会死,你也不可以死!快停止!」
「傻瓜。万事必有取舍。你又怎能奢望两个都能『活』?」
戚追望天而笑,一点点的凄凉伤感,尽数抹杀在笑音当中。
他扬声说道,「今日就容我专横一回,替你选择,让辛绚『活』下来。他日,你千万不要对我感激涕零。」
说罢,昂然步到平台边缘,双臂捧剑横於胸前,纵身,跃下血色长河。
............
「戚追──!」

雷霆易逝,情天不老,萦绕千千年。
惊鸿掠水,荡波无痕,浮生一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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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档时间: 11/17 2007更新时间: 11/17 2007
咕噜,咕噜噜──
沈闷的声音四下作响,火炎河呜鸣嘶吼著,一条条的火舌,不断地射出河面,窜上半空,有如鬼怪大军来袭前的烽火。
地下空间,异常地灼闷起来,热气模糊了视野。
一切都是混乱的,无可收拾。
火舌肆虐逞凶,河面开始上升,像要吞没这片仅有的立足之地,将所触及之物永远地埋葬於地下。
忽然,脚下的土地好似被巨人扳起的石块,突兀地升高又落下,轰轰隆隆,反复了数次来回。
当地变归於平静,沸腾汹涌的火炎河,却如中了魔法般浑然定住。
放眼望去,红莲不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河面之上,居然顷刻间覆满坚冰。曾经张牙舞爪的火舌,也结成了一根根的冰晶。
喧嚣就此沈寂。
偌大的空间里,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直到一记铿锵脆响,一柄长剑破冰而出,如同睥睨其下般地,悬浮直立在半空中。剑身蓝光闪烁,似天空般清净如洗,又似湖水一般晶莹流淌,晃人视线。
稍顷後,开始了缓慢的移动。在来到平台中央时,停住。
蓝光影影绰绰,一丝一丝,千绦万缕,接连不断地溢出剑身,好似那行云流水,翩然洒落,尽数融入了正下方的人影之中。
那具原本已近透明的魂骸,竟然逐渐充实。
不知过去了多久,光影才婉转而止。
长剑缓缓下坠,落在辛绚身侧,静静躺下,有如与他相伴睡去。
然而,那个沈眠著的人,一双阖紧已久的眼睫,却倏地抖了几下,随即像在辛苦挣扎般地急速颤动起来,终於,赫然张开。
所有聚集於此的目光,霎时一震。
察觉不了周遭气氛的变化,辛绚怔怔躺著,颜色黯淡的瞳眸茫然望著前方,视线一点一滴,在半空聚焦。
毫无预兆地,猛然坐起身来。
「戚追!」张口,就喊出了这个名字。
「......」
因为见到他醒来,而在众人心中生起的一些些欣喜,就在这一声呼喊之中,荡然无存。
没有人回应。
辛绚张望寻找,眼光一转,看见立在不远处的鬼王,当即跳下长榻奔过去,急迫地抓住了鬼王袖摆,连声问:「戚追呢?戚追去哪儿了?他刚才在这里对吧,我听见他的声音,还有,还有......」听见了许多许多话,有大家的,也有戚追的......
是的,他什麽都听见了,每一言一语,都听得清清楚楚......
看著鬼王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沈陷在黑暗中的双眸,终於,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之前那只是一场真实过度的梦境。
辛绚颓然松手,踉跄著退了数步,缓慢转过身去,望向了自己刚刚下来的地方。
一柄长剑横卧榻上,散发著的淡淡光华不曾湮灭,仿佛象征著它所蕴含的力量永远受用,无私无几,无休无止。
辛绚痴痴地看定了它,不能言不能动,良久。
蓦然,辛绚身子摇了摇,在怔愕的目光包围中,走上前去,握起流光凝诛,指腹顺著剑柄徐徐滑至剑尖。
指下的触感温润如玉,细腻如斯,好似在诉说著什麽。
收服了一千恶灵的煞气,如今它所想要的东西,或者说想做的事,只有一种。
辛绚眼光一凛,挥出左掌,一式『千裂破』击上长榻,碎片四溅。
随即扬剑,高举,挥下,将之深深插入了脚下的土地之中。
并未出现任何反常变化,四周,依旧安静得凸显寂寥。
然而,就在众人未曾发觉的时候,之前冻结成冰的河面,居然瞬间消融,重新恢复了生气,开始平缓地流动起来。
只是如今的火炎河,已不能被称之为火炎河。
澄澈透明的河水,有如一座座浑然天成的清泉,一眼可望见底。
至此,千刹鬼城的煞气肆乱,终得平复。
而流光凝诛,也将从此镇守地下,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守护千刹,以及,每一个想要守护的人。
在辛绚身後,鬼王看著他绷得过直的背影,看著竖立在他脚下的长剑,心中是痛,是怜,是悲,是悔,已无法一一将之研读。
只知道,什麽都做不了,直到最後依旧无能为力的自己,必须走到铺至面前的这条路上,不能回头不能颓停,更没有一蹶不振的权利。
当他站在千刹土地上的时候,地下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都在凝望。
现在,亦不例外。
鬼王沈默著,走到辛绚背後,抬起右手,轻轻地覆上辛绚双眼。
下一瞬,水意一汩一汩,润湿了手掌。
「不要咬唇。」记得辛绚的习惯,鬼王低声提醒。
「......唔!」
哽咽,再也无法掩埋在喉间。
如果放声大哭被视作软弱,那麽,不妨就软弱这一次罢。
没有谁会看轻。

鬼御情天(番外):仗剑随风 01
剑本凶器。
有人执拿为掠夺,有人执拿为功名,有人执拿为保家卫国,目的各不相同,溅洒在剑上的鲜血却始终如一。
自懂事时起便作为杀人工具而存在,血的腥气,牟沧岚已嗅到麻木。甚至当剑尖刺入人身时,贯穿血肉的手感也模糊了。
厌倦了这种无感觉的用剑,於是,开始有意志地择人挑战。
挑战,其实只是好听的说法。
江湖侠客,武林豪杰,从没有人胜过他的剑法,讲白了,就是单方面的杀戮。
世间已无能人。
当遭遇同僚的围击时,他这样想著,丢掉了手上的剑。
他不爱剑,只是,如果不使剑不厮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麽。
冷眼看过多少凡尘乱事,愈来愈不理解,人生在世,终日奔波劳碌,究竟图的是什麽,又能得到些什麽。
生活是如此枯燥乏味,不如永远消失。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不做人了,可还得做鬼。
消失?纯属妄想。
懵懵懂懂到了冥府,无意间听说鬼城能人多,於是请愿,去了千刹。
事情出乎他意料。
鬼城确实能人多,因为修为上百年的亡魂比比皆是,随手一指,即可穿石。
用剑,只是多此一举。
铁匠铺里打造的剑,都是挂在家里当作装饰。
何其悲哀。
他为试剑而来,结果,居然无可施之地。
再後悔亦是徒劳,来的时候已经签订契约,未满百年不得离开。
没办法,他只能每天干巴巴地等,却也不清楚,等过这一百年之後,他又当如何。
作为亡魂,虽然会饿,但饿不死,其实他倒希望饿死。总之,他不消为肚皮操心,成了彻头彻尾的『大闲人』。
生活,比做人还要无趣。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鬼城中有座千刹王府。在那里,善於用剑者大有人在。
其实,这本该是鬼城中人尽皆知的事。只缘他不大与人打交道,导致了消息匮乏。
当初他入城,负责办理交接的是『魁』驿馆,而不曾与王府中人有过接触。
毕竟,王府是千刹的权势中央,非必要时不出面,只管处理鬼城中枢事务。杂事民事等等,都交给了下属单位,『魁』驿馆便是其中之一。
得知了王府的存在,牟沧岚自然动心,但并不莽撞。
王府不是武馆,不存在『踢馆』一说。贸然跑去找人试剑,肯定行不通。
先探一探情况,才是稳妥做法。
走在通往王府的大道上,忽然听见,背後有类似争论的声音逐渐靠近。
十几年从事暗杀养成的习惯,他跃上最近的树梢,本能地将自己藏到暗处。
很快,声源就来到近处,几乎就在他眼皮底下,停住。
「本座再说最後一次,不准去!」
「何必呢?我只是去要回剑而已。」
「哼!」鬼王怒视著面前的人,说,「你先前也只是去『逛逛』而已,结果居然与天将私斗起来,这又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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