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梅正欲遣人询问,已有家人回禀:"夫人已起身,正在漱洗,隔会儿会来用膳。"南宫清点头吩咐:"你去禀报夫人,就说我来了。"家人依命下去。慕梅道:"义父很长时间没来啦,文慧姐姐更是芳踪难见,母亲十分牵挂。"南宫清笑道:"我已留书给文慧,想必她已在来京的路上了。"慕梅虽然心忧父亲,听了此言仍觉惊喜,道:"我与文慧姐姐已有三年不见啦,不知她现在怎麽样了?"南宫清道:"还能怎样?她年岁虽比你大得多,行事见识却是与你相差甚远,还是小孩子一个。"慕梅抿嘴晒道:"义父又取笑小梅了,小梅才是小孩子一个。"众人听她说得幼稚,俱都笑了起来。
正说话间,早有家人设下早点,几人坐下等候,一会儿便听得环佩叮咚声,抬首一望,正是柳夫人姗姗而来。只见她双眼红肿,面色苍白,显是昨夜并未睡得安生。见著南宫清,哽咽了一声:"表哥,老爷他......"她只知柳言初昏了过去,并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君婉如自嫁与柳言初後,便一心一意敬他爱他,昨夜流了一夜的眼泪,却知自己无能为力,也不敢去主房,怕扰了救治,只躺在床上忧心伤怀,至凌晨方眯了一会儿,故而起得迟了。
南宫清微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既来了,言弟必会无事。"柳夫人微微点头,转向清虚:"这位道长仙风道骨,不知是何方仙人?"柳慕枫忙道:"母亲,这位便是孩儿的授业恩师清虚上人。"南宫清笑道:"婉如,你的记性真是坏了,你十八岁时也曾见过上人的。"柳夫人这才认了出来,笑道:"我十八岁时上人虽是不凡,但也并未成仙,如今看来,上人却是比神仙更添仙韵啊!"
清虚见她赞得离谱,一甩拂尘,左手微拜:"夫人谬赞了。"柳夫人道:"枫儿蒙上人青眼有加,小妇人实是万分感激。"清虚微笑道:"枫儿根骨奇佳,非是夫人,不得出其子也。"柳夫人谦道:"上人太过夸奖了。"吩咐家人添了碗筷,一起共用早膳。
用完早膳,柳慕枫吩咐撤了下去,柳夫人忙不迭问道:"枫儿,你父亲现下怎样?"慕枫见母亲精神欠佳,显是未曾休息好,不欲她担心,笑道:"父亲昨晚已清醒过来了。太医说只是太过疲劳了,休息两天便可痊愈,母亲尽管放心。"柳夫人松了口气,安下心来,她一夜未曾安睡,此时用过早膳,浑身竟有些懒懒地,不由有几分倦怠,慕枫朝妹妹使了个眼色,慕梅会意,扶著母亲离开厅堂,送她回房休息。
三人遣退家人,端坐饮茶。南宫清终於问道:"枫儿,昨夜究竟因何惹这祸事?"柳慕枫不敢隐瞒,把自己昏迷前的事述了一遍,临了道:"此後孩儿昏迷不醒,并不知父亲什麽时候来的,还受了重伤。"南宫清点头道:"那白槿是白玉之子?"柳慕枫点头,南宫清叹道:"想不到那兔妖最终还是得偿所愿,言弟的牺牲也算是一件善事了。"
柳慕枫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到慕梅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义父,不知爹爹当年为何与白玉结怨?"说著人已来到厅堂。南宫清道:"你且将昨夜你兄长昏迷後的事说与我们。"柳慕梅点头,缓缓将事情说了一遍,道:"白玉似是十分怨恨父亲,义父可知为何?"南宫清皱眉道:"若说是为当年之事,白玉必不致如此愤恨。"柳慕梅道:"义父不防把事情说与我们知晓,爹爹这麽多年来对白玉朝思慕想,日夜牵挂,想必不是一般交情。"南宫清点头道:"确实不是一般交情,言弟与白玉原是一对情侣。"
慕枫兄妹早已猜到,也不觉惊奇。清虚微叹一声:"玉石精原与一般精怪不同,凡修练千年以上者便可自动入了仙籍,白玉修为似已不只千年,却留恋红尘,想必是为了柳相。"南宫清点头道:"上人所言正是,只是却料不到当年如此情深意重之两人,今日竟能痛下杀手。唉,想来,当年我一手撮合言弟与婉如,毕竟还是做对了。"柳慕枫道:"义父,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南宫清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到此地步,他也不愿隐瞒,便将柳言初与白玉的纠缠恩怨慢慢讲了出来。
二十年前,十八岁的柳言初初入官场,便光芒四射,神韵逼人。他本出生於官宦之家,上有四位兄弟,皆非一母所出,父亲好色成性,六十岁时告老还乡,途经扬州,出万两黄金赎得当时的扬州第一花魁,纳为小妾,便是柳言初的生母。柳言初因母亲出生於烟花之地,常受四位兄长的歧视,父亲死後,年仅十四岁的他与母亲一起被赶出家门,从此便与柳家再无瓜葛。
幸喜他自幼因母亲之故颇受父亲宠爱,亲自教他读书断字,他又聪明伶俐,凡事一教便会,甚至能举一反三,柳老爷对这个么子越发疼爱。他知另四位夫人家世显赫,一旦自己亡故,这孤儿寡母必会被赶出大宅,无处立足,便偷偷使人在外面构置了家宅,又暗暗将自己的私房银子都兑成银票,并著一些珠玉宝贝一起交给了花魁。他一生好色,处处留情,谁料死前竟是真正爱了一回。柳老爷病故後,花魁领著十四岁的柳言初过起了母子相依为命的生活,好在柳老爷留下的钱物丰盛,两人并未受苦。
如此过了两年,十六岁的柳言初已是才华横溢,渐渐崭露头角,花魁忆起丈夫临终遗言,便拿出银钱对他道:"你父亲曾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些银子他特特交待让你游学时所用。现下你已学有小成,是时候出去走走看看了!"柳言初感念父恩,拜别母亲,四处游历。行至杭州,在一次竞诗大会上技压群儒,结识了当时在场游玩的南宫清,两人一见如故,结为异姓兄弟,十分投缘。
第二十章
南宫清是武林中人,虽也颇通文墨,毕竟不象柳言初般浸淫其中。初识柳言初便被他的文采风度所倾倒,柳言初虽然十分敬重义兄,但念及慈母在堂,父亲遗愿未偿,在庄中小住了几日後,便欲离去,继续完成他的游学大计。南宫清见留他不得,也只得与他依依惜别,相约来日再会。
这日,柳言初贪赶路程,行至凤落山时,天色将将晚矣,错过宿头。他虽文采风流,却是一介书生,在山中寻路时,不小心摔入深谷,他无武艺傍身,当场便晕了过去,不醒人事。
柳言初原以为性命不保,谁料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并非身在山谷,而是躺在一间雅致幽香的卧室之中。他心知必是为人所救,微微使力,想起身拜谢恩人,只听得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不要乱动,昨日主人救你回来时,你的双腿骨折,背脊受伤,主人已将伤处治好,只是现下还不能使力,好好躺著养伤吧。"
柳言初听著这声音清脆娇美,遁声望去,见床头站了一位乌丝及地,肤如凝脂的少女,只见她明眸流转,面带喜色,娇声道:"主人照顾了你一夜,现下回去休息了,嘱我在此侍侯公子。"柳言初轻轻一笑道:"有劳姑娘了,不知贵主人是何方高人?"他虽不会武艺,也知能在那样的深谷中救人的必非常人,便是义兄只怕也未必能够将他安然救出,对那主人十分好奇。
少女笑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不好言及主人私事,等下主人会来看望公子,公子不妨问他自己。"柳言初见她故作神秘,也不介意,不再询问,借著白雪的扶持半坐了起来,喝了几口茶,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柳言初知道这绝色少女名唤白雪,是此间主人唯一的婢女,倒是个七窍玲珑,心思细腻的可人儿,对她凭添好感,白雪见柳言初清俊秀逸,言谈不俗,与一般凡人竟是丝毫不同,也是芳心暗赏,两人虽才初识,倒也极为投缘。
正聊得开心时,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你们聊得倒开心,小雪,这位公子醒了,你也不来知会我一声!"白雪听到这个声音,眼睛一亮,整个人竟是神采焕发,笑道:"公子醒来一会儿了,我见主人昨晚未曾休息,不想惊动主人。"那声音轻笑道:"就你心细。"说著已推门而入。
柳言初只觉眼前一亮,来人一袭白衫,宽袍敞袖衬得整个人飘飘欲仙,面容绝丽,凤眼弯弯,神采风流,气度非凡,竟是一个人间难见的绝色美男子。柳言初从未见过如此出众人物,一时竟有几分痴愣,呆呆地望著来人说不出话来。
那人微微一笑,柳言初只觉那笑好似白雪初融,万花吐蕊,竟是言词难以形容其美妙。那人对白雪说:"公子的汤药想必已好了,你去取了来,此药需在饭前趁热服用,不要错了时辰。"白雪应声退下。
柳言初被他一言惊醒,回过神来,脸上通红一片,窘迫异常。那人似未察觉,笑道:"昨日出门,不料竟在深谷中见到公子,不知公子怎会摔入谷中?"柳言初轻轻道:"学生游学在外,行到此地,只因贪赶路程,错了宿头。原想寻一可栖身的山洞,谁料夜里不辨方向,竟跌入深谷,若不是先生援手,只怕早已命归黄泉了!学生受此大恩不知如何能报!"那人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况救人於危难原是我辈本分,公子不必挂怀,我昨夜已将你伤处复原,待休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柳言初原想再谢,那人微一摆手打断他:"在下姓白单名玉,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柳言初微赧,低声道:"学生胡涂了,竟未先告姓名。学生姓柳,名言初。"说罢又轻轻一笑:"白先生人如其名,当真如珠似玉,风采不凡。"他对白玉人品气度十分仰慕,赞美之言出自肺腑,冲口而出。言罢,却觉自己过於唐突,一时手足无措,不由低下头来,心中暗自责怪:"怎地如此不知分寸?"脸直红到耳根,只怕白玉不喜,更是不敢抬头望他一眼。
白玉心中却是十分欢喜,他幽居山林,少有人至,平常只一婢女为伴,冷清异常。救得柳言初时,见他虽然昏迷不醒,却是丰神俊朗,人品不凡,不由十分喜爱,亲自抱他回家,舍了功力为他加速疗伤,见他脱离危险方才放心离去休息。此时见他羞涩,更觉可爱,只觉自己几千年来竟是从未遇到这般人儿,若能与之相识相交,便是不作神仙,也是无妨。
他千年修行,看透红尘,人世间的喜怒原与他无甚干系,又修练於深山,平常所见以精怪居多,只他生性清傲,又是玉石仙气,并不与人亲近,此时心中喜爱柳言初,却不知如何表达,见他羞赧,也不知如何宽慰,轻轻道:"你这样说,我很开心。"
柳言初闻言大喜,慢慢抬起头来,眸光流转,神采焕发,他过於开心,竟是呐呐不知所言:"你不介意......不介意就好。"想想又急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心中实是如此想著,便说了出来。我......我......"白玉见他急迫,轻轻一笑,走上前坐到床沿,手指慢慢将他垂在面前的发丝拨至耳後,柔声道:"我怎麽会介意呢?你这样说,我很开心呢。"柳言初呆呆地看著他修长白嫩的手抚过眼前,为那轻柔的动作所惑,更是说不出话来。
房中气氛暖昧流转,两人一时默默无言,谁也不愿打断这温馨的沈默时刻。
忽听门"吱呀"一声,却是那俏婢白雪端了一碗黑色的药汁走了进来,递给柳言初,笑道:"公子,汤药好了,快趁热喝了罢。"柳言初正觉尴尬,闻听此言,一把举起碗来,一饮而尽,回头将碗送还给白雪,低声道:"多谢姐姐。"白玉微微一笑,只觉此人天真率直,实是万千人中难寻其一,自己为他放弃仙位倒也不冤。
此後,柳言初便安心在白玉家中养伤,两人朝夕相伴,评诗谈词,吟风弄月,形影不离,柳言初伤势早愈,却是恋恋不舍,始终不愿告辞离去。
这日,柳言初闲瑕时终於想起家中母亲,暗暗自责。自己在此逍遥自在,母亲在家必是牵肠挂肚。离家将有两年,父亲遗愿也算完成,是该回家侍奉母亲,颐养天年了。只是他与白玉相处甚欢,心中隐隐情愫暗生,却又觉得自己与白玉人品相貌相差甚远,实不般配。只得将情意暗暗放在心中,不敢泄露半分。现下准备与他分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不由思绪万千,愁眉不展。
白玉对他异常关心,见他不知何故一整天都闷闷不乐,便让白雪置了酒席,想趁晚饭时问问他。
柳言初心中苦闷,无处可诉,他本不善饮酒,当晚却是杯到即干,几杯下肚,已是神智不清,眼前迷糊。他昏昏地望著白玉出尘脱俗的身影,酒劲上来,无法自控,上前一把搂住,喃喃道:"我是不是很不孝?母亲高堂在家,我却在此恋恋不舍。我是不是很不孝?只是我实不愿离开啊!"白玉心中顿有所悟,微微一笑,揽住他软软下滑的身体,柔声道:"为何不愿离开?"
柳言初双眸半睁,手臂倏地搂了上去,攀住白玉的脖子,轻轻道:"我好喜欢你,不想离开你,若是......能与你在一起,便是......便是死了也觉不冤。"白玉心中大喜,嘴里却骂道:"胡说八道,什麽死了活的。你若是不愿离开我,我便陪你回去拜见高堂慈母可好?"柳言初低声道:"我必是在做梦了!"说完身体一下子软了下去,竟然堪堪睡去。白玉见他面色酡红,双唇如朱,一时情不自禁,紧紧搂住他,慢慢吻了下去。
第二十章
南宫清是武林中人,虽也颇通文墨,毕竟不象柳言初般浸淫其中。初识柳言初便被他的文采风度所倾倒,柳言初虽然十分敬重义兄,但念及慈母在堂,父亲遗愿未偿,在庄中小住了几日後,便欲离去,继续完成他的游学大计。南宫清见留他不得,也只得与他依依惜别,相约来日再会。
这日,柳言初贪赶路程,行至凤落山时,天色将将晚矣,错过宿头。他虽文采风流,却是一介书生,在山中寻路时,不小心摔入深谷,他无武艺傍身,当场便晕了过去,不醒人事。
柳言初原以为性命不保,谁料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并非身在山谷,而是躺在一间雅致幽香的卧室之中。他心知必是为人所救,微微使力,想起身拜谢恩人,只听得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不要乱动,昨日主人救你回来时,你的双腿骨折,背脊受伤,主人已将伤处治好,只是现下还不能使力,好好躺著养伤吧。"
柳言初听著这声音清脆娇美,遁声望去,见床头站了一位乌丝及地,肤如凝脂的少女,只见她明眸流转,面带喜色,娇声道:"主人照顾了你一夜,现下回去休息了,嘱我在此侍侯公子。"柳言初轻轻一笑道:"有劳姑娘了,不知贵主人是何方高人?"他虽不会武艺,也知能在那样的深谷中救人的必非常人,便是义兄只怕也未必能够将他安然救出,对那主人十分好奇。
少女笑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不好言及主人私事,等下主人会来看望公子,公子不妨问他自己。"柳言初见她故作神秘,也不介意,不再询问,借著白雪的扶持半坐了起来,喝了几口茶,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柳言初知道这绝色少女名唤白雪,是此间主人唯一的婢女,倒是个七窍玲珑,心思细腻的可人儿,对她凭添好感,白雪见柳言初清俊秀逸,言谈不俗,与一般凡人竟是丝毫不同,也是芳心暗赏,两人虽才初识,倒也极为投缘。
正聊得开心时,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你们聊得倒开心,小雪,这位公子醒了,你也不来知会我一声!"白雪听到这个声音,眼睛一亮,整个人竟是神采焕发,笑道:"公子醒来一会儿了,我见主人昨晚未曾休息,不想惊动主人。"那声音轻笑道:"就你心细。"说著已推门而入。
柳言初只觉眼前一亮,来人一袭白衫,宽袍敞袖衬得整个人飘飘欲仙,面容绝丽,凤眼弯弯,神采风流,气度非凡,竟是一个人间难见的绝色美男子。柳言初从未见过如此出众人物,一时竟有几分痴愣,呆呆地望著来人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