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到C城已是傍晚。先送许静回家,也把父母让我带的礼物送过去。
在她家吃过晚饭,又聊了一会儿,看时间已经九点多,我便起身告辞了。
许静父母也没留我,说明天要上班了,让我早点回去休息。
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打开门却见到一副混乱不堪的场景。
翻倒的沙发,堆满食物残渣的茶几,还有坐在一堆空酒瓶中的安煦阳,和周围试图拉他起来的几个男孩。都是挺熟的面孔,应该就是上次来看望他,一起画画的那几个。
空气里浓重的烟酒气味呛得人头晕。小心地跨过地上翻倒的啤酒瓶,我走到跟前,问那个我记得最熟的金毛。"他怎麽了?"
金毛先是礼貌地叫了我一声叔叔,然後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们本来是想买几瓶酒庆祝小安的画获奖的,结果他一个劲儿地喝,给喝高了。"
旁边有人插了句:"本来好好的,还不是因为碰见了郭嘉..."剩下的半句话被金毛很响的咳嗽声打断了。
我看看他们,又看了看抱著酒瓶躺倒在地上的安煦阳,叹了口气:"你们先帮忙把他扶到那屋床上去吧。"
安置好安煦阳,这帮男孩还主动把客厅整理了一下。
在他们陆陆续续离开的时候,我叫住了走在後面的金毛,问他安煦阳到底是怎麽了。
他吞吞吐吐地有些犹豫。
在我说明自己早就知道安煦阳的性取向,并且不会跟他的父母或者老师多说什麽後,他才说今天在外面买了吃的准备回来庆祝的时候碰到了郭嘉,就是安煦阳的前男友。看到他跟一个女生手拉著手逛夜市。回来後安煦阳就开始猛喝酒,他们拦都拦不住。
我又问了下郭嘉的外形,看样子就是电影院碰到过的和安煦阳在一起的男孩没错。
金毛倒也老实,我问一句他答一句。最後还把郭嘉和他自己的联系方式都留给了我。
冲完澡回到房间。
安煦阳不知什麽时候滚到了地板上,抱著个枕头,躬著背,像只虾米一样睡著。
我想笑,他也真能耐。床上摔下来也没能摔醒。
费了点力气把他又弄回床上。他身上黏糊糊的,还有股汗味。犹豫了一下,我决定还是就让他这麽睡吧。不想叫醒他後还得应付一个醉鬼,也没力气给他擦身。就把床让给他,去书房睡吧。
刚要起身,他却突然抱住我的腰。虽然喝醉了,力气倒不小。我一时还没挣开。
他往前蹭了蹭,脑袋舒服地枕在我的腿上,哼哼唧唧的,样子像只撒娇的巨型犬。
我动了动,他抱得更紧了。嘴里嘟嘟囔囔的声音也更大了。
仔细听了听,好像是说什麽"别走别走"之类。
按金毛向我透露的信息,那个郭嘉应该是从电影院事件後就开始疏远安煦阳了。这麽算来,也分手一段时间了。他却从来没提起过,我也从没问过。
想想那时候他在咖啡馆坚定地对许静说都是自己的错时的样子,再看看他现在皱著眉头迷迷糊糊说著梦话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儿心疼。
干脆也不推开他,就保持著被他抱住的姿势睡了。
睡著前我有些担心地想,被他的脑袋枕著,不知道半夜会不会腿抽筋。
18
在许静善意的安排下,我跟宋青葛第一次正式的会晤在我从N城回来的那个周末就得以实现了。地点定在一家自助的西餐厅,见证人是我的未婚妻和宋青葛那位比他小不了几岁的侄女。
本来担心宋青葛会嫌麻烦不愿过来,没想到他到的很准时。而且一见面就给了我一个夸张的拥抱,拍著我的後背抱怨著我这麽些年都没有主动跟他联系。
气氛都到了,我也只好回樱著他,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喂,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大概在旁人眼中,我们两这样子大概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不过也只有我才知道,他方才借著兄弟情深的戏码拍我的那几下用了多少劲儿。
最後还是宋青葛的侄女看不下去我们现眼的样子,安抚著让我们坐下边吃边聊。
宋青葛跟许静还挺聊得来。许静对我小时候的事情挺感兴趣,他就滔滔不绝地讲那些陈年往事,捎带把我那些糗事都曝了个光。
他们聊得开心,我也便开心地陪笑。
起身去拿吃的时,宋青葛也起身说要一起去。
刚转过拐角,他挂著微笑的脸就冷了下来,白了我一眼:"你可以啊,顾凡,闲得没事干,找我陪你演戏啊?"
我赶紧解释:"上次回家时,我妈跟许静聊到你。许静就说起跟你侄女是同事,还说帮我约你出来。本以为她随便说说的,没想到真的把你叫出来了。"
宋青葛哼了一声:"顾凡,你这次碰到厉害角色了。"说完转头拿吃的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到底什麽意思啊?就我对许静的了解,她应该是个比较安静温和的人啊。
宋青葛摇摇头,叹气道:"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告诉你吧,她已经多少有些怀疑你了。"
我愣了一下:"她怀疑我什麽啊?"
"你说呢?"他不耐烦地白了我一眼。
一边在心里想著不会吧,一边自我检讨。最近真的没有什麽过分的地方吧?我都空窗期这麽久了,她从哪里看出我不对劲啊?
"你别看我啊,是你自己要结婚的,自己的女人自己对付吧。为了你,我都牺牲了今天跟小帅哥的约会了,你就知足吧。"宋青葛说完,端了托盘就走,显然不打算再搭理我了。
回到位置,在喝水的时候偷眼看了许静几眼。她的神态挺自然的,不像有什麽不妥啊?又回想了一下我和她认识至今的种种,也没有什麽不对劲儿的地方啊。
虽然心里这麽想,我却因为宋青葛的话多少有了些提防。
这顿饭吃完也已经挺晚的,跟宋青葛他们告了别,我把许静送回去也就回了家。
刚打开门,安煦阳就迎了上来。
瞥了眼他光裸的上身和沙滩裤下纤长的腿,我低下头换鞋。
他很乖巧地接过我夹在胳膊下的包,笑嘻嘻地问:"你吃过饭了吧?要不要喝杯酒?"
一开口就是浓郁的酒气。
我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一点点。"他嘿嘿地笑,脸颊透露出淡淡的粉色。
抬眼看到茶几上那瓶红酒和旁边的高脚杯,一杯满的,一杯只剩了底儿。
"我本来想等到你回来一起喝的,谁知道你这麽晚才回来。我没忍住,就自己先喝了点。"他挠著头解释著。
我拿起酒瓶看了看,又看了看他鸟窝一般的脑袋。
"这酒是哪来的?你买的?"酒瓶上写得好像是法文,再加上精致的瓶子,应该价格不菲。
"我哪买得起。"他撇撇嘴,"是别人送来给你的。就是之前碰到的你的上司,他叫卓越是吧?啧,真是有钱。这瓶酒我在一本杂志上看过介绍,很贵的。不过味道真的很不错。你要不要来一杯?要不要加点冰块......"
接下来他说什麽我都没心思听,思绪定格在他说的"卓越"这个名字上。
"他什麽时候来的?"
"啊?"安煦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说,"大概九点左右吧。"
不知是不是我的表情不太对劲,他收敛了之前的嬉皮笑脸,小心地观察著我说:"他来的时候我刚洗完澡。我说请他坐一会儿等你回来,他说不用了。只说有朋友送了他两瓶酒,拿一瓶过来给你。"
望著杯中颜色浓郁的红酒,空气中的酒精味只让我觉得有些头疼。叹了口气:"你喝吧。我累了,不想喝酒了。"说完我便回了房间。
这下不想让他误会也难了。转而又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麽害怕被他误会?其实他怎麽看我,早都已经无所谓了吧。
第二天上班的路上我还思忖著怎麽跟卓越倒个谢才显得自然些。
一到办公室,秘书便告诉我,今天早上开紧急会议,卓总已经去了会议室。
我赶紧收拾东西就过去了。
进门的时候卓越只抬头看了我一眼,就又低头看著手上的文件。
会议很简短,主要是让几个部长拿出地下商业街的计划,准备不久後的市政招标。
会议结束,卓越走得很快,我紧赶慢赶,才在电梯关上前一秒踏进去。
电梯里就我们两个人。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一边筹备婚礼,一边跟家里那个温存著...顾叔,你一把年纪还会劈腿了。"
什麽叫一把年纪?什麽叫劈腿?
还没来得及开口为自己辩白,又听见他在那里凉凉地说著:"没想到你的恋童癖还是没变啊,喜欢纯真的小少年是吧?不过那个小子......"
"卓总,谢谢你昨天送来的红酒。我会把自己的工作和私生活分开的。"我说完,按下开门键,等他先行出去。
安静了好几秒,他才从我面前走出去。
关上自己办公室门的时候,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以为早就不在乎别人说什麽了,可是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我还真是有些接受不了。
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後来几天,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我和卓越之间再无其它的交流。
已经习惯许静周末的时候来到我的住所,帮我收拾整理一下东西,再烧几个菜,两个人边聊边吃饭。这种状态到真有点新婚夫妇的味道。只是安煦阳对此很是不满,因为每次许静到来我都会把他赶出去。
如果不去想坐在身旁的女人是即将要结婚的对象,其实这麽闲闲地过一个下午也算不错。
因为我从来不作出任何暧昧的举动,吃完晚饭便早早送许静回去,而她鉴於女性的矜持倒也从来没有提过要在我这里过夜。所以,直到现在我们的关系也只是停留在接吻而已。
安煦阳那小鬼嚷嚷说:"我说大叔你还蛮保守的嘛。"
我笑了:"对女人我是保守的,不过对男人我倒一点也不保守。"
他切了声,像突然想起什麽似地一下来了精神。
"大叔,我快过生日了,你送我什麽啊?"
19
安煦阳提出的生日礼物够另类的,他要求我带他去Gay吧去见识一下。见我不理他,还掏出身份证向我说明自己即将年满18岁。
Gay吧那样的环境,一点也不适合他这样年轻好奇心重的孩子。那里有一些我都始终无法接受的放纵。凭良心讲,如果为了喝酒休闲我宁可去普通的小酒吧,不过要是为了找个临时床伴就另当别论了。
告诉安煦阳我很久没有去过Gay吧了,他竟然挺乐地说刚好一起去玩啊。
最後,没扭过他,还是带著他去了本城最大也是玩得最疯的Gay吧。
一进门,他就好奇地东瞅西瞅。我跟在他的身後,接受著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一老一少的搭配,在这样的地方,怎麽都显得怪异。
我想找个角落的位置坐,安煦阳非闹著要去吧台那边。这小子一身的打扮都挺惹眼的,低腰的牛仔裤配贴身的T恤,少男纤细的身材完全体现出来了。如果平日里看到这样的少年,我都会多关注几眼,毕竟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是今天实在是没什麽心情。脑子里又忍不住想起这几天卓越的态度。
自从那天我打断他的话回了自己办公室,这几天都没怎麽跟他说过话。他找我也只是工作上的事情,也只是谈工作,再不提其它什麽的。我承认,这次再见到卓越的时候,多少有点想要疏远些的意思。後来反被他调到身边倒是意料之外。现在卓越对我的态度已经分得很开,也疏远了很多。本来应该是我想要的关系状态,可是现在却觉得有些失落。
安静地坐在一边看著安煦阳招蜂引蝶,看著他和其他人暧昧的动作和眼神交流。看著看著,眼前的人却变了。
突然就坐不住了。我上前一步,把正在搔首弄姿的安煦阳拉起来,不顾周遭的视线,大步出了店门。
"喂喂,大叔,你怎麽了?"没走多久,安煦阳甩脱了我的手。
我讪讪地收回手:"我们回去吧。"
"不回,我还没玩够呢。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眼见他又要往另一家店里去, 我急忙拉住他。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笑了:"怎麽?大叔你爱上我了啊?害怕我被别人抢走?"
我皱著眉,又松开他:"别瞎说。"
"原来不是啊。刚才你突然那麽紧张地拉著我跑,我还以为大叔你终於对我动心了呢。"他说完还有些哀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是担心你玩得过火。"
"只有这样?"
"对。"
"切,你真没劲儿。"
回去的路上,我说:"以後那种地方,你还是少去吧。"看他没说话,我又说,"那些地方不太适合你。"
"那什麽地方适合我?天黑後公园的公厕?"他甩开头。
我突然有点想笑,却克制著自己板著脸:"你就那麽缺男人?"
"是,缺得厉害!"
"看到前男友有了新女朋友心里不舒服了?"
看到他猛地回头看我,我倒不吃惊,只是叹了口气:"挺久了吧,还没恢复过来?"
"谁说的!"他反驳著,"我都快忘了他姓什麽叫什麽名了。"
"快忘记还是没有忘记啊。"
他不说话了。
"你还年轻,有玩有放纵的资本。不过也要清楚自己付不付得起相应的代价。"
安煦阳愣了一下,随即说:"真怪啊,大叔。你今天怎麽开始说教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忍不住对他说些什麽,大概是不放心吧,关心则乱。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他说著很自然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整个人也攀上来,"大叔~今天一起睡吧..."
我一把推开他的脑袋:"你省省吧。"
没出几天,我发现公司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总觉得走在大厅里,或者在电梯间里,周围总有人偷偷大量著我。就连卓越的秘书看我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弄得我还照了好几次镜子。
没什麽引人注目的地方啊,真是奇怪!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状况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加剧。我甚至隐隐觉得身後总有人在小声地讨论我。
整个公司唯一没有带著古怪目光看我的人就是卓越。
其实他现在都不怎麽看我,事情交待完,就继续埋头工作了。
一日在上洗手间的时候,无意间听得别人讨论我,我才知道自己现在俨然成为公司的红人了。
"你们知道吗?就是桌总的助理,顾助理,平时看著人模人样的,竟然去Gay吧招年轻男孩作陪!"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一进卫生间就大声地嚷嚷。
"不会吧..."另一个人有些犹豫地回答。
"怎麽不会!都有人看到了,还用手机拍下来了呢!我邮箱里有,一会儿传给你。"
......
等他们走了挺久,我才从卫生间出来。
一边暗叹自己现在的豁达,一边为流言散布的速度感到头疼。
如果卓越听到......
叹著气摇了摇头。我总想著他干嘛啊?
沸沸扬扬的谣言最终还是传到了卓越的耳朵里。那天他一早便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顾助理,我想传言你应该也听到了吧?你是不是该注意注意个人影响?"
现在他也不叫我顾叔了。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吗?
"我听到了一些。"
在他的注视下我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不过事情绝不是传言的那样。"
卓越的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按理说员工下班後的私生活是与公司无关的,但是希望顾助理以後再注意一些,不要影响到工作和同事间的相处。好了,你先回去吧。"
就这麽简单,程式化的谈话和忠告。不知道是因为我上次说的话,还是他对我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