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云夕不自觉篡紧了白钧昊的衣袖,飘荡起伏的车帘隐现出的竟是红墙白砖。
白钧昊不由自主地抵触那车帘外的宫女太监,甚至想封了自己的听觉阻止那些毕恭毕敬的问安。
怎么会这样?
他不只一次问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
见到那个身着龙袍的人向他走来,他竟然不住后退。
他在害怕,没有理由地害怕眼前这个眼神莫测的男人。
这个男人还是他认识的任逍遥吗?
他明明看见那龙袍上染满了殷红的鲜血,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穿得如此优哉?
他不要这个男人说爱他,他也不要听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那么,他到底要什么?
活了这么些年,他到底要什么?
名利?金钱?权势?爱人?
风清云淡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个包罗万象的社会。
如果不是自己傻,不是自己坚持洒脱,如果一开始他就开口要这个男人,他爹不会死,任逍遥也还是原来那个总被他气得无奈的庄主。
究竟,这个王位,对任逍遥有何意义?
改变了的任逍遥,对他,又是谁?
任逍遥每近一步,白钧昊就后退两步,此刻的云夕活生生站在了两人的中间。他不解这算什么状况,回头看到的白钧昊眼里尽是戒备,那戒备的视线来源于眼前的这个男人。
云夕想了很久,才记起任逍遥这个名字。好奇地看过去,却是触及到任逍遥凌厉的一瞥,立刻把他吓得咽了口唾沫。
"哟,这不是宣王身边的美人吗?"任逍遥的冷嘲热讽绝对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怎么你......"云夕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这金銮大殿上为何站得是那任逍遥,此刻的他竟然隐隐担忧起另一个男人的安危。
"说起来,我这王位还要算你一份功劳。要不是那宣王关心则乱,一时疏忽,我怎么会有机会先下手为强。"
话音刚落,任逍遥已经向云夕出手。白钧昊欲加阻拦,却是被突然涌入大殿的侍卫耽搁了时间。云夕的那点儿三脚猫功夫自然敌不过任逍遥,白钧昊再回首时,人已然落入任逍遥手中。
"放了他。"一束冰凌破空而入,扫过眼前的侍卫,止于任逍遥眉心。
任逍遥冷‘哼'了一声,毫不在乎地将被点穴的云夕扔给了一旁的侍卫。白钧昊化去冰凌,转身就要去带回云夕,却是被任逍遥一把扣住了手腕。
高手对招,难分上下。
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的万事通饶有兴致地走到被押解的云夕身边,提了提烟杆,只是对着那持刀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就听闻云夕猝不及防的惨叫声。
白钧昊一时分心,棋差一招,败下阵来,怒视那可恶的万事通,咬牙切齿。
任逍遥莫名地微微皱了眉,利索地点了白钧昊的麻穴,旋即后者软绵绵地瘫在了任逍遥身上。
白钧昊努力瞪着眼睛表示自己的抗议,可这表情多半像是在娇嗔。
一夜未眠。
是他任逍遥的疯狂,是他白钧昊的无奈。
继而是一盏下了化功散的茶。
是他任逍遥的霸道,是他白钧昊的心痛。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只是为了留住我?"白钧昊挥手掀翻了桌上的茶具,"你竟然对我用化功散?如果你真爱我,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
任逍遥瞥了眼一地的碎片,仅是淡淡一句,"我只要知道我爱你就够了。"
白钧昊的气已是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话到嘴巴只有这一句咆哮,"滚!"
刚喊完,视线就变得忽明忽暗,好在任逍遥早有预料地托住了摇晃的人。
"药性已经发作,你还是不要动气的好,不然身体会累倒的。"
白钧昊无力地推开他,还是这一句,"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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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似牢笼,一包化功散轻易困住了他白钧昊的人,至于那心,不管是任逍遥还是他白钧昊本人,都已疲倦地懒得去考虑。
漫步于这百花争艳的御花园,白钧昊心里盘算地是如何去天牢,他习惯了既来之则安之,但不代表其他人都能像他这样释然。
他突发其想地想做义士,还是那个判词--任性。
没了武功,智慧还在,轻而易举打发了那些看管天牢的侍卫。可入眼的,实在是足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他看到的是什么?
罪恶,血腥,暴力;哀嚎,愤怒,憎恨。
早已失去往日骄傲的宣王痛苦地跪倒在地上,被迫直视那一场场春景;被蹂躏的云夕脸色惨白,叫声嘶哑,那犹如残柳的身体甚至于血迹斑斑。
坐观的任逍遥是一脸的不屑与蔑视。
当被酷刑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唐晋被带上来时,白钧昊心寒的程度可想而知。
唐晋无神的眼珠一看到杀父杀叔灭唐门的仇人,立刻破开大骂这个阴险毒辣的小人,几次三番要冲上前,叫嚷着要同归于尽。
那狱卒见唐晋如此无礼,立刻一顿暴打,打得唐晋喷血不止。
"够了!"白钧昊撞向那可恨的狱卒,把唐晋搂在自己怀中,又回头向那几个对云夕施暴的人怒吼‘住手'。
在场的人都呆了呆,任逍遥脸色刷的沉了下来,看守的侍卫醒悟自己犯了错,立马跑来求饶,却是被毫无犹豫地当场斩立决。
"钧、钧昊......"唐晋混着鲜血艰难地叫出抱着自己的人的名字,脸上是血泪模糊。
白钧昊紧紧抱着他,看着地上那两个侍卫的头颅,慢慢将视线移向那个一脸冷漠的人。他妥协了,他做不到既来之则安之,他做不到对什么都不在意。
"放了他们,好不好?"白钧昊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竟有一丝哽咽。
"不行。"任逍遥的回答果断,斩钉截铁。
"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他们都已经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就放过他们,算我求你。"白钧昊一生没有如此低声下气过,可任逍遥依旧没有动摇。白钧昊实在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对他们两个好,因为你现在抱着他,因为你冲进来喊‘住手'。"
一系列的原因听得白钧昊从心寒到绝望,他没想到,任逍遥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逍遥,你不要逼我。"
第十章
"逍遥,你不要逼我。"
他唤他逍遥,他恳求他不要逼他。
可是对方呢,眼里没有丝毫的挣扎。被欲望蒙蔽心灵,理智仅存那疯狂的占有,视野里的人无异于一具行尸走肉。
"呵......"白钧昊的笑是淡,是惨,是悲,是哀。
任逍遥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胸闷地厉害,那笑脸忽隐忽现,像是即将要破茧离去的蝶,仿佛望见那支蓝色的鸢尾沦陷于游离的宿命中,渐现渐远。熟悉的头痛袭来,欲裂。
"任、逍、遥、"刚才还带着心寒的声音陡然变得激昂高亢,这掷地有声的嗓音哪儿还有先前的惨淡与悲哀。
‘啪'地一个高音,脸上顿觉火辣辣,不知何时合上的眼皮无力地张开。
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做梦吗?他竟然看到白钧昊担忧的眼神带着不该有的朦胧。
"傻瓜。"白钧昊悬于嗓子口的心终于落下,疲倦地躺进眼前人的怀里,"你终于醒过来了。"
醒?任逍遥一脸茫然,扫视了一眼周围,他竞是被锁在牢房,站在白钧昊身后的唐晋正用一双努力压抑仇恨的双眼怒视着他。
"发生......什么了?"对于这情景,任逍遥也不能免俗地开口问了这一句。
"是你输了。"
白钧昊的话让任逍遥摸不着头脑:输?指什么?
时间追溯到乔琳将白钧昊和云夕带入那竹舍,听了乔琳的解释,白钧昊当时为任逍遥的自作主张而感到生气,没及时察觉到其中蹊翘。
若是那万事通为得是那名利、地位、权势,他为何要找任逍遥?不是还有一个人也能给他这些吗?就以现在的局势而言,另一个的机会远比任逍遥来得更大,更具有可能性。那万事通熟知天下事,深谙利害关系,怎会这么唐突地下注?再者,万事通出现的时机也未免让人起疑。
居住在那与世隔绝的竹舍,却天天有新鲜水果蔬菜,白钧昊知道必然有暗道离开。
乔琳是个聪明的女人,只需晓之以理,便当即将崖边的藤蔓拉起,跌落在另一端的吊桥恢复原状。
最终,赶到宣王府的时候,还是迟了一步。
尽管他阻止了亦然山庄和唐门的自相残杀,却也只救下了唐晋一人。
宣王府到处充斥着龙涎香肆虐过后的痕迹。
龙涎香,与江湖盛传的由龙剑齐名,世人只闻其名,从不见其物。
它的毒,不在于使人丧命,而是丧志,丧魂,丧心。凡是人,皆有贪、嗔、痴、欲,心念一动,便被这龙涎香摄了心魂去,留恋于幻象中不可自拔,不是自杀便是心力交瘁而死。
习武之人尚可抵御几分,像任逍遥这等高手也自可靠定力而不倒,白钧昊真是恨不得再扇一巴掌过去,这人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竟然如此轻易就被迷惑了心神?
"原来是梦......"任逍遥竟有些后怕,紧紧搂住怀里的人:这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吗?
咳咳,现在可不是缠绵的时候,自任逍遥被宣王设计中了龙涎香后一直被关押在这里,同样的,亦然山庄的人也都被以谋反叛逆的罪名押进了大牢。碍于当时宣王府人马众多,白钧昊孤军奋战的话,不仅救不了人,还很可能把刚救的唐晋也搭进去。料想宣王不会急于杀任逍遥,所以才等到今天一切准备就绪,才来天牢救人。
不错,这里是天牢。
宣王早已计划好了一切,就算是弑父篡位,他也决不会让人落下话柄。
坐拥武林的亦然山庄贪得无厌,狼子野心,觊觎王位,混入宣王府,前有嫁祸端王私造玉玺,后又和唐门私通,暗中在药里做手脚,毒害先王,栽赃于宣王。幸而宣王早已洞察先机,与其余几位皇子联手,趁亦然山庄以为大势已定之时,出其不备,为父报了仇,也保全这个国家。
这一系列的过程是计算得如此精密细致,下至百姓,上至其余几位皇子,都不得不信服这宣王代表的是正义,而扬名于武林的亦然山庄一夕之间成了十足的反贼。
事到如今,谁还会反对如此忠心效国的王爷继任下一任王位?要是有人敢站出来说个‘不'字,不用他宣王出手,愚昧的百姓们首先会群起而攻之。
"云夕说过,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守卫过来巡逻。这里是皇宫,虽然有云夕画的地图,可一旦起了正面冲突,仅凭我们三人之力未必能全身而退。"转而,白钧昊对着唐晋道,"其他事等我们出去了再说。"
唐晋很是不情愿地‘嗯'了一声,要不是白钧昊开口,他决计不会来这里救一个杀父杀叔的大仇人。
"阿哲驾了马车在宫门外接应我们,事不宜迟。"
话音刚落,三条人影倏地就掠向外去,巡逻的小兵打了个哈欠,喃喃今晚儿的风还真是大。
借着云夕详细的宫中地图和时差注明,三人巧妙地避过重重守卫,一深夜入宫探讨的官员正向门口的守卫报上姓名。
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正欲翻墙离去,一个低沉戏谑的声音幽幽地从那官员乘坐的马车上传来。
"来了也不跟这里的主人打一个招呼就要走么?"
车夫恭敬地撩起帘子,一张清高傲慢的脸孔进入他们的视野,云夕浑身颤抖着坐在他的边上。
"没想到你竟然会让云夕来做内应。难道他在朕身边待了这么久,朕会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白钧昊抱臂身前,眉毛一挑,"看来你这个位子坐得挺舒服的嘛,朕啊朕的,改口改得好快,叫也叫得真顺口,难不成某人早已想自称‘朕'想得快疯了,天天在家叫着练习?"
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百姓竟然出言不逊,新任皇帝的狗腿子们必定是要狠狠耍帅一番。不过,这结果么,不用说,他们哪能是白钧昊的对手,最后还弄来个吃力不讨好,被新任皇帝极其不屑地瞥了眼,这意思明摆着就是骂他们自不量力。
"其实吧,朕对你一直很好奇。"也不顾这打架斗殴的场面,男人款步下车,急得一群侍卫惊惶失措地追上去贴身保护,"为了逼你白钧昊现身,从不涉足武林纷争的亦然山庄公然悬赏抓你,挑衅白家堡;为了留住你,任逍遥用尽财力人力物力心力,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朝篡位,只求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你儿时的好友卓欲双,也费尽心机以求死在你手上,好在你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还有那个离落,虽然他恨你抛下他一个人,可至死都在叫你的名字。你带给朕的惊讶一次比一次强烈,想当初,云夕可是为了苟且偷生而不惜出卖了他最好的朋友,而现在,你竟然可以让他不顾自己安危,冒死回到我身边做内应。"
一束冰凌割破一人的喉管,鲜血洒满视野,白钧昊震惊无比地看向那个被保护在侍卫中的人。
任逍遥和唐晋心中所想的一样,他们也看懂了这个男人眼中的欲望。
可是白钧昊的震惊,似乎,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走!"一声令下,白钧昊不由分说地一掌将唐晋送上了宫墙。唐晋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见另一个也被一掌被拍了过来。
"钧昊--"任逍遥由于先前中毒的原因,功力只恢复了七成,他对白钧昊的行径根本只能是无奈。
"如果我再说一次,让你跟我走,你会不会答应?"白钧昊固有的淡定语气飘入任逍遥的耳中。
"我怎么会不答应?我那次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就是要你和我离开啊。"
白钧昊微笑着化去手中的冰凌,无情地刀剑驾到了他脖子上。
风中荡漾着最后的誓言,轻轻的,如枕边的耳语。
"相信我,我会回来的,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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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吗?"白钧昊将药粉轻轻涂抹在云夕的背脊,"这可是本少爷自制的疗伤圣药哦,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云夕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白了他一眼,"不是唐晋给你的吗?"
白钧昊凑近美人吹弹可破的肌肤,朝着对方敏感的后颈呵了口气,惊得躺在怀里上药的人立刻跳离了他。
看着那恶作剧的笑容,云夕又笑又气,"你傻啊,明明可以逃走的,干吗留下来束手就擒?"
"本少爷这么风流倜傥善解人意怜香惜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能丢下美人不管呢?"
云夕很破坏气氛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他的城府深不可测,可还是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他策划的。"
连他白钧昊都被那个男人骗了,难怪任逍遥也会误以为那个男人真对云夕动了情,令任逍遥想到以云夕为人质来牵制那个人,结果,造成任逍遥自以为胜券在握,一时疏忽,反被摆了一道。
"如果有机会让你离开这个地方,你愿不愿意?"白钧昊撑着下巴,悠然自得地侧躺在镶着金边的软塌上。
"如果可以离开,我绝对头也不回地走人。"云夕说狠话的表情像极了小孩子幼稚的不服气,单纯,直接,委屈却又死不承认,令人哭笑不得。
男人的出现每次都是那么的不合时宜,白钧昊还想着多欣赏一会儿美人的表情呢。
屏退云夕,白钧昊依旧侧卧在软塌,既不起身请安,也不开口招呼,只是那么上下审视着来人,嘴角的弧度忽隐忽现。
"明明每次见面的时候都见你提着烟杆,吐着烟圈,现在换了衣服,换了身份,却完全闻不出烟味了呢!"
"哦?"男人挑起了尾音,饶有兴致地等着一脸慵懒的人继续说下去。
"卓欲双的事,除了当时在场的我和任逍遥,就连知情的离落我都没有细说。我想这天下间能清楚知道前因后果的人,也就只剩下那个吃饱饭没事儿做到处散播谣言唯恐天下不乱的糟老头了。对了,话说你这易容术也真是神乎奇技啊,算算我们也相处了不少时间,我竟然没发现那万事通是个王爷,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想必你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在这上面。仔细想来,这万事通的确在江湖上没成名多久,听大伙儿说着说着就突然冒出来了第二个江湖百晓生。凭你王爷的实力,应该是可以赢得这场王位之争的吧。不过,要是能够熟知天下事,摸清人际脉络,把一切尽收入眼底的话,更能保证你的胜利吧。你应该早就把目标对准了亦然山庄吧,包括与唐门建立联盟,那次东瀛人的事件,端王的结局你也给他设置好了。我们还真是被你骗得团团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