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屋里这气氛让人不好受,冷了些。并且,很大一部分冷意,是从眼前这男人身上发出来的。戚任微微低头,在心里开始慢慢分析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其实答案很明显,并且这答案让他有些想要发笑。戚任当然不会刻薄于自己,于是装作很忙的走进卧室,嘴角拉开一个笑容。
一大早明祈一反常态的拉着霄宣出门,大约是猜到了什么......
"我是龙鞘天。"声音冷冷的从身后传来,让戚任微微的怔了怔。
他从卧室探出脑袋,看看沙发上背对自己而坐的男人,笑容加深了些。
"我知道。"好整以暇的靠着门扉,戚任习惯性的抓抓头发:"我是戚任。"
"嗯。"简短的鼻音哼出音节,但是并不显得自大。龙鞘天端起咖啡喝上一口,眉眼间多了丝赞许:"他最近过得怎样?"
"想要详细的还是简略的答案?"他惜字如金,戚任却有种想要逗他说话的念头。
龙鞘天的手顿了顿,就着端咖啡的样子回过头来,侧目刚毅的线条在屋内黯淡的光线下画出犀利的痕迹。他不动声色的看了戚任一阵,突然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把咖啡放在桌上。
"难怪明瑶坚持要我来看看你,原来如此。"他似乎在喃喃自语。
明姚?!戚任的眉头皱了皱。他和龙鞘天也有联系?!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在皱眉,没有发现那原本在沙发上坐着的人已经站起,并且仅仅几个大步就已经迈到了自己的面前。等到突然看到自己的眼前多了双黑色大皮鞋时,戚任才反应过来,有些疑惑的抬头。
龙鞘天很高,他几乎刚刚达到了他的肩膀。这样比起来,他比霄宣还要高好些。戚任的脸上挂上笑,对上他的目光。
出乎他的意料的,龙鞘天的目光里,他竟然看到了一丝宠溺......以及怀恋。
龙鞘天微微的欠了欠身,手慢慢伸去拂戚任的头发。这个男子身上,他瞧见了太多自己本该熟悉却又偏偏陌生的气息。那是属于久远的一个人的,那个本该在他身边绽开最璀璨的年华,自己却不小心丢失的人的时光。
"啧啧~~让我想想看,这种场景我该怎么处理才好呢?"门口却在这时突然传出一个温和且带上了浓浓戏谑意味的声音。
龙鞘天的手突然在戚任的头上顿住,半晌收了回去,回头看向那靠着门浅笑的人。
"哟,好久不见。"他的回头,让明祈脸上的笑容绽开得更盛。站在他身边的霄宣脸色冷一些,不过倒也没多话,只是淡淡的朝他颔首。
"我来接你。"霄宣冷淡,龙鞘天也没有与人多话的打算。忽略掉明祈眼底里闪烁着的捉弄人的光芒,他大步走过去,说话也直奔主题。
他硕长的身体靠过来,明祈不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即使过了那么多年,还是有些不习惯他那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有余的身高。啧啧......他要是这样直立着身体走出来,保证走不出霄宣家这扇低矮的门。
"走吧。"将对方带笑的表情收纳于眼中,龙鞘天手伸过去,抓了人就走。
明祈眉头皱了皱,正要出声,却没想到身旁的霄宣抢先开了口:"等等。"
龙鞘天的脚步却没有止住,仍旧径直拉着明祈往外走。试着挣动一下,发现完全脱不开那双手的桎梏,明祈不由苦笑。
这个人......强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留余地。
"你......"站在门口看着龙鞘天迈出的大步子与明祈在身后有些急促的步伐,霄宣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说了多少次......不要对他那么粗暴......"
龙鞘天的步子突然的止了,若不是明祈即时刹住脚步,恐怕直接就撞上了他的背。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提着一堆食物的霄宣,又看了看因为明祈与自己的离开而从屋里走到门口的戚任,冷漠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了一些。
"收拾一下,今天下午3点有人来接你们去新的住处,明祈要和我去一趟意大利。"
他的吩咐简短有力,一旁的明祈脸色一变。
"被发现了?"明祈那张一贯带笑的脸突然严肃,让戚任有些怔仲。他下意识的看看霄宣,发现他的脸色也比明祈好不到哪里去。
出了什么事?!他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回过头正好看出戚任眉间的疑惑,明祈不由得充满歉意的一笑,举手挠挠自己的头:"不好意思,我太大意了,结果又连累了你们......"
"把住房打点好,再打十万块到我账上就一笔勾销。"霄宣皱皱眉,口气并不好。虽然在明祈出现时就大约猜到之后肯定有事发生,但是......没想到这次严重到连住的地方都要处理掉。
"你在敲诈!"明祈惊呼。十万诶!这个小鬼什么时候那么精明了......
"两个小时后入你的帐户。"龙鞘天倒是一点都不意外霄宣的开口,淡淡的开口,并适时的阻止了明祈呲牙咧嘴的要扑上霄宣的举动。他顿了顿,转过身来与霄宣对视,神情严肃却没有一贯的严厉。
"好好珍惜。"
平静的与他对视,霄宣淡淡一笑。
"彼此彼此。"
看着明祈在电梯里冲自己挥挥手,霄宣微微一笑。
龙鞘天的目光偶尔落到戚任身上,眼里带了探究与思索,但更多的是怀恋。
有的时光失去了就不再回来,但并不代表不会再与这样的时光见面。
他错过的,自己,再也不想错失。
Ch 14 凉意
隔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没去公司,拉开办公室的门时,戚任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哥,你回来了。"他大力的拉开门,倒是吓了里面正在整理一大批文章的戚义和明姚一跳。
啧啧......
戚任头上一滴冷汗流下。
虽然对于自己家小弟不擅整理一事知之甚透,可是看着那满地的纸张和四处散乱的文件,戚任还是有股要将大门甩上眼不见为净的冲动。......还自己那干净整齐的工作室来!
眼见着自己的老哥头上冒着青筋的走进屋子,戚义脸上仍旧是人畜无害的笑容,脚一拐拐的朝戚任走过去。明姚望着那两根细细的裤管,再看看戚任脸上的不忍,心下一阵笑意。
即使有再大的火气,对着这样的戚义,都是发不出来的......更别说,原本就对戚义的腿抱持着愧疚的戚任。
眼见着戚任快步过去将戚义扶上沙发坐好,并且快手快脚的为他端来热牛奶,一副嘘寒问暖的好哥哥模样,明姚微微一笑,顺便把戚义脸上的笑容收进眼底,这才慢慢的踱步到阳台。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由得琢磨着自己心里的那丝悸动,只为了戚义脸上那酷似某一个人的笑容。
冬天来得迅速。前一天还是有太阳的暖烘烘的天气,可是仅仅过了十余个小时,阴霾就遮去了红日所有的光彩。
那个世界,那个有另一个人在的世界的天空,也如此刻所见处的晦暗吗?
一个人沉思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思绪突然被一杯在自己眼前冒着热气的红茶打断。
明姚收回眼来,朝站在自己身旁的人看了去:"谢谢。"
戚义笑容深了些,朝明姚适才不经意望着发呆的地方看去。
"你要走了?"他的口气明明是肯定的。
"嗯。"盯着手里的红茶发呆,但明姚还是一心两用的回答了他的提问。
"什么时候?"
"随时。"
"......这答案可真是......我和哥哥还没有好好谢你呢......"
明姚怔了怔,抬头望向身旁仍旧微笑着看向远方的人。
"谢我?"
"不然呢......李源怎么会突然知道哥哥住院的事......"
"我不是说你哥,我是说你。你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她。"
戚义的手突然伸直,朝楼下林林总总的街道指去。明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着一个梳着两根长到腰际的大辫子女孩,正抱着一个粉红的包,快步的朝大楼走来。
她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步伐轻快,昭示着她愉悦的心情。
他朝身旁的大男孩看去,看他那一贯沉稳的脸上,此刻挂上了属于孩子的欢颜。那明明还是稚嫩的,可是......却让人忍不住愉悦得想要大笑。
"原来这也被你知道了......"
"嗯,书柚什么都告诉我的。"
戚义抽回目光来,带了感激的看向明姚。他真挚的朝他鞠一个躬。
"谢谢,真的非常谢谢你。"
明姚看得清晰。半年前见到这个男孩子时,他身上带着的忧郁此刻已经变得极淡极淡。那些曾经在他心上刻下的伤痕,此刻开始真正的结扎消失。
"我又不是日本人。"拍拍戚义的头,明姚的脸上带了笑:"不用对我行这种大礼。"
其实,受到帮助的,又何尝不是他。
看着戚任痛苦,看着霄宣迷茫,看着戚义手足无措,再看着他们守得云开,坦率的面对自己时,带给他的,绝对不只是完成任务的轻松。
人生的际遇,除了外力的帮助,更重要的是看清自己的心。他们的幸福,来自他们对于所爱之人的珍惜。
这就是一个人的福分了。
看着戚义眼底的感激,明姚又忍不住拍拍他的头。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满眼全然的感激与信任。那个人......在那个世界里,他心底的灰暗,由谁来为他消除?
"如果这么感谢我的话,就祝我幸福吧!"
祝福我,有一天,也能得到与你们同样的幸福与快乐吧!
房门咔嚓一声响,正在厨房与糖醋鱼奋斗的霄宣头朝门口歪了歪:"回来了?"
"嗯。"轻轻的应了声,戚任在门口换拖鞋。龙鞘天为他们找的新房子,距离他的办公大楼很近,走个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发觉戚任今天异常沉默,霄宣将锅里的鱼转到盘里,就扒掉自己身上的围裙,将鱼往桌上一放,然后朝他走了过来。
"怎么了?是不是好久没去,所以觉得工作起来没劲?"他把戚任随手往沙发上扔的公文包拿起挂好,回过头看着那张带了窒闷的脸。
"明姚走了。"闷闷的声音钻了出来,彰显着戚任极度郁闷的情绪。
"所以......?"霄宣怔住。明姚走了,戚任吃味儿什么啊?!拜托,别现在告诉他,他突然钻出了一个情敌来。
"小义恋爱了......"戚任声音里的郁闷更甚。
霄宣却放下心来,几乎要用手拍自己那饱受惊吓的胸口。原来这件事才是他吃味儿的主因啊!
"戚义恋爱了啊......"在脑海里搜索一下戚任那个瘦弱的弟弟的面容,霄宣没来由的因为这件事而开怀:唔--戚义恋爱的话,就不用担心戚任的时间被他那宝贝弟弟占去,真是个好消息啊!
"是和明姚吗?他们私奔了?"直觉的将这二者扯上联系,霄宣几乎忘记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
"不是!"戚任顿时大吼,娃娃脸涨得通红:"才不是!小义他是看上了一个女孩子啦!才不是明姚......"
同性恋又不会感染......
霄宣愣了愣,复而有些失笑的拍拍自己那面红耳赤的情人几下,嘴里嘟嚷了一句:"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对于性别还是有意识的啊......"
这真的是那个爱慕自己好多年的小鬼头的心思吗?
戚任瞪了他一眼,又有些颓丧的低下头,喃喃着:"反正你不会懂的......"
"那么,和我分享一下吧,你在害怕什么?"坐到他的身边去,霄宣的语气正经了些。
"我......"怔了一阵,戚任将头抬起来,看着身边的霄宣。
在害怕?!
是了,在害怕。
每次看到戚义,戚任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害怕,对自己那不堪回首的曾经。
即使小义什么都没说,可是看着他一拐一拐走路的样子,看着他眼里偶尔闪过的无奈,看着他因为担心自己而一次又一次的茫然,戚任心底总是会浮现出愧疚。
那个该受到惩罚的,明明是自己,却降临在了自己最重要的人身上。
回想起中午见到那个长辫子的女孩儿,她原本稚嫩却又带了坚定的眼,却在小义起身为她倒水一拐拐的走向茶水间时泛起了难过的光芒,他就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任,怎么了?"耳边传来霄宣的声音,戚任有些茫然的抬头。
"不想说吗?"霄宣的声音里带了理解,和着他眼里的温柔一齐跌入他的眼中:"那就不要说了,我们吃饭吧......"
"我......"戚任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吃饭吧。"
『那眼中的温柔,是为我的什么而生?』
又是这个梦。
视觉所到之处,是一个熟悉却又偏偏从脑海里抠不出任何画面来的地方,戚任不由捶捶头。
其实可以睁开眼睛醒过来,对于在梦里就已经清醒的自己。可是此刻,他却一动也不想动。
有声音自心底响起来,在梦里人的头脑即使清醒了反应也颇慢。他凝神听着,一边慢慢的思索这是谁的声音。
『人与人的经历、情感,有时候并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就有所改变。如果你要执着于一事,就必须承受它所带来的冲击,更必须承受因为它自己要失去的东西的打击。』
那声音慢悠悠的,带着一丝冷调。脑海里浮不出任何人的身影来,但有个名字却慢慢的出现。
明姚。
是了......这声音,是那个才走了不久的明姚留下的。
他说,那是有个人让带给他的话。
为什么......带这样的话给他?......
又来了,那种讨人厌的感觉。
一瞬间突然灌入他心口的风,让人冷得哆嗦。原来梦里也会冷,甚至......比现实还冷。
戚任抖抖身子,想要暖和一点,仍旧不想醒过来。
他看到了......从前在梦里不断浮现的那个场景......
有一束微弱的光在前方,带着黄晕的,微弱的光芒。
他不由自主的朝前走,想要追逐,却发现那距离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近。即使他开始用尽全力奔跑向它,它仍旧像是彼岸的灯火般,远远相隔。
彼岸......
戚任猛的停住脚步,脑海里浮出一个场景来,硬生生的劈断了他的所有想法。
那灯火......
那日......
那个人......
梦里的光突然清晰了过来。
戚任怔怔的看着那个场景,动也动不了。
"还是第一次看到,凳子不用来坐用来抱的人。"
那男人脸上带了笑,弯起的眉却没能勾起眼睛浮出同样的弯度。他右手的烟一闪一闪,发出的光芒有时甚至自己身后的路灯还亮。
那孩子抬起了头。
他十四岁,饿了一整天,肚子时不时的在打鼓。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哦--他想起来了,他是想等着天亮。
如果看到阳光,那就回福利院去,面对不再有人需要的生活,继续与黑暗同行;如果没有阳光,那么,就从前方的高台往下跳,去下一个人生。
多么幼稚的想法,以为有了光,就可以一直往下走;以为没有光,任何事都没有了意义。
吃过苦的人,并不一定会变得坚强。
那个男人呵~随意弹弹自己手上的烟,突然一把抓其他。
"小鬼,坐在这里妨碍交通可是不对的。走,跟我回家。"
跟我回家。
戚任的眼睛睁开来。
有人搭了只手在自己的胸口,压得心口不舒服。他推开它,顺手把被子捞了些回来。
难怪觉得冷......被子全都被这个家伙占据了。明天一定要把他的被子抱过来,一人一床。
身体扯出疼痛,额头有些微的炙热传来。听说男人做了那种事会发烧,原来竟是真的。
戚任揉揉头,坐起身来,想起身找口水喝,却在回头时不由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