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希翼,就仅仅是这些仍留在他身边的人,能够继续对他微笑,继续与他生活的轨迹相交。
这样的梦想,看起来渺小......可是,却是他一生都渴求的东西。
家人呵~
这个词好温暖,暖得他原本还饿着的胃,都突然微微的涨起来,充溢着心口,全是满足感。
我的家人。
"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的对待自己,哥哥。"戚义拿起筷子递向他,眼睛里全是担忧。
"为了我们,请好好的对待自己。"
"因为,你是我们最重要的人。"
Ch 16 微笑
从车上走出来时,天已经全然黑暗了。
路上堵车,以往一个小时就能到的地方,现在却用了足足五个小时。
可是,还好。
霄宣将车门关上,抬眼望向自己家的窗口,心为那亮着光芒的地方而微微欣喜。
他回来了。
意识钻入头脑间,脚就像有了生命力般,自动的快速向前。他甚至等不了那仍停留在八楼的电梯下来,直接冲进了安全梯。
爬楼梯、喘气、推门......这些动作连贯而利落的全部做完,倒是屋里那在沙发上入睡的人猛然被惊醒。
门口灌入了大量的冷空气,呼啸着从来人身边的空隙钻来,让他微微的抖了一下。
明晃晃的日光灯管下,他乱糟糟的头发因为在沙发上睡姿不良而几近卷曲,有几束弯弯的垂在耳际,再加上他那因为没睡醒而有些懵懂的娃娃脸,让人看了,竟从心里生出几近酸楚的疼爱来。
"你回来了。"戚任喃喃的哼一声,目光变得狠利些,示意他赶紧把门关上。
关门,换鞋,进屋换衣服。再走出来时,一杯热气腾腾的可可就出现在眼前。
霄宣缀上一口,然后坐到沙发上,安静的看着对面的戚任。
"怎么不说话?"戚任的脸上带了浅笑,眯起的目光缓缓的罩在他身上。
娃娃脸干净而平和,眉眼间全然是温润,偏瘦的身体偏白皙。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戚任总是让他看不够的?霄宣微微苦笑,并不掩饰自己的紧张:"我在等你宣判......"
"宣判?"倒是戚任被他的话吓到,有些怔仲:"为什么?"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霄宣神色凛一些:"不妨你先把半夜离家出走的原因说出来。"
早上醒过来找不到人,霄宣几乎以为那是戚任表现害羞的方式,可是在打遍电话都找不到人的时候,他才开始察觉事情的严重。而下楼时,被楼管的‘半夜还叫人给他开门'的抱怨吓到,霄宣才慌乱了起来。
戚任怔了怔,霄宣说话的语气带了孩子气的控诉,与他平日里的形象大大不符合。这倒是一件好事。因为意外的,他发现了他另外的一面,除去平日里的温柔、冷静外,还有可爱这么一个让人如获至宝的优点。
"我们的沟通似乎还是停留在最初的阶段。"霄宣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此刻又是带了失望和无奈:"我不是一个擅长与人沟通的人,方式仅局限在用言语来表达的单一里。可是,你却不一样。你心里埋了太多东西。所以,你小的时候我就看不懂你,更遑论你已经长大。"
这语气不好,有些像自己家里那总是吐槽的老爸了。
戚任嘴角却浮起一丝笑来。
"戚任,你还敢笑!"自己一心一意的剖析换来情人的嬉笑,霄宣的脸终于忍不住绷起来:"你倒是赶快跟我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在我们才第一次......呃......然后半夜就跑出去?!啊,难道是因为......你对我不满意"
"明祈。"戚任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口气里的失落却丝毫不再隐藏:"那个时候,你在梦里,叫明祈。"
"我?!"霄宣一怔。
"嗯。"戚任点点头。即使已经用了好几个小时来向自己解释,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泛起酸楚:"你在我们第一次后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在梦另外的一个男人。你知道,我有时候很孩子气,一时想不开就跑了出去。"
"我--"霄宣的脸突然扭了扭。
"其实我也没去哪儿,只是想出去好好想想事情。"知道一被他打断,自己就很难再说出这些话,所以戚任完全没有停下的欲望:"我去了我们第一次见到的高台,那里我已经好几年没去。或许你不知道,在最开始我们一起住的时候,每次你带了人回来,要我回避,我就是去那里。"
"到那里,我能想一些事情,可是在家里,却没有这个心思。那时候的我,只上过小学,认识的字少,想的事情也是片面而主观。偶尔看着你身边出现的人,看他们都是文质彬彬,我会想,是不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懂,所以霄宣才不喜欢我?"
"所以啊,后来我开始缠着你教我学习。从什么都不懂到慢慢学会很多东西,这种感觉很棒。可是我仍旧觉得茫然,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像小义一样,突然带着一个人回来,然后告诉我,你找到家人了。"
"那时候爸爸找到小义的时候,我站在旁边,看着小义眼里的茫然慢慢转为有些不可置信的喜悦。每个福利院的孩子都是这样,当真正的家人出现的时候,那种快乐是无可比拟的。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知道,原来一直以为是自己的事,仅仅是自己在自以为是而已。"
"你知道那条小凳子的由来吗?那是福利院的孩子进去后,得到的第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福利院的孩子拥有的东西很少,就连衣服经常都不够,所以我从那里跑出来时,才发现自己唯一能带走的,就这一条小凳子。阿姨说得没错,这就是我的位置,也是我的死穴。"
"在那个高台,我曾想,如果太阳也不升起来了,那么,我就从那里跳下去吧!我不想再去面对了,因为我仅仅只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而已。可是,你出现了,说‘带我回家'。"
霄宣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的声音并不是一直平顺的,偶尔也会停下来想一想,然后慢悠悠的继续说。那曾经的故事一幕一幕,有他知道的、经历过的、参与的,也有他不知道的。
在这些故事后面,他慢慢的感觉着戚任内心的空洞。那空洞里呼啸着的风,让他忍不住感伤。
如果不在意,如果不觉得自己做错,那么,为何这感伤竟让他忍不住想要抱紧对面那个面带萧索的人呢......
戚任慢慢的把话说完,然后与霄宣的目光对视,在他带了不忍和珍惜的视线里微微沉溺。
他抓抓头发,把手往腿上放好,缓缓笑起来,目光变得清亮。
"其实,我知道,你不敢选择我,是因为害怕自己透过我的身影看着的是明祈。你太温柔,所以不希望把我当作一个替身。你希望我可以有一个稳定的生活,可以不要卷入你的世界里,被你狭隘的情感伤害。"
"可是,我太任性了,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一切来作为赌注,赌你的不忍。你会回来找我,纠缠不断,是从知道我想遁入空门时开始。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你一直在自己的负疚里,不断的对我温柔......"
"你太看得起我了。"话语在此刻终于被截断。霄宣把身旁的抱枕递过去一个。他看得分明,戚任看似平顺的说话中,带了多少颤抖。
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人?
他啊,倔强又任性。有了伤口躲起来自己舔,对着每个人都极尽讨好之能事。他的自卑,一直刻在身上,而在自己把他最后一丝自尊都打破之后,愈发的猖獗在他的生命。他看得到他的小心翼翼,看得到他对所有人的珍惜。可是......他独独忘记的,是善待自己。
什么时候开始沦陷?
一开始还感叹自己捡了一个麻烦,但是会忍不住想倾尽一切来对他好。他不会的,自己慢慢教;他缺少的,立刻给他补足;甚至,他故意在自己提起要送他回家时支支吾吾,自己也不在意。可是......那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抓着这个借口,好把他套在身边。
那时是有感情在流淌的,可是却被自己一直漠视。他也曾把自己的臆想用‘他像是另一个明祈'来做判决,也用决绝的方式推开他,想要将他弃于生命之外。
可是......自己竟也太小看了自己一直瞧不起的生命。在他生病时,在知道他真的会离开自己到很远的地方时,他禁不住内心的烦躁和不安,立即将他逮到身边,再也不放开。
这些感情,怎么能用‘替身'来说明。
"唐糖家对面的那家超市很糟糕,菜总是不新鲜而且贵,但我每天都会去那里买菜,因为偶尔能够看到你的车泊在那里,运气好,还能看你冲上楼的身影;出版社的酒会没有一个是我喜欢去的,如果我想推,也可以推得远远的,但是在那里,偶尔能遇上你,运气好,还能说上几句话;明远寺的温泉我并不是很喜欢,但是会常去,偶尔能见上你一次,运气好,还能看你打赤膊......"
戚任的神情由茫然到惊讶,而后慢慢的铺上红晕,让霄宣看得心里一乐。
"我不认为,你的这些样子和明祈相似。"
他慢慢的吐出一口气来,认真的感受着自己内心源源不断往上升起的喜悦。曾经他一度的将这喜悦压制,只是因为以为自己的内心迷了路。
事实上,有这个想法,才是他迷了路的开始。
还好,他迷路了,可是戚任没有。他一直都等在原地,即使感情可能随着自己残废,他仍旧等候着。
内心有着感激,霄宣的目光变得愈发温柔。如果戚任也如自己般决绝,那么,要在多少年后,自私而任性的自己,才能察觉内心的真情实感。而那时,留下遗憾,就成为自己一生懊悔的事情了。
他们的世界都太小,小得几乎只能容下自己;他们也太冷情,冷得一生,或许只能容下一个人。所以,当好不容易有个人进来,却因为无措和惶恐就把人推走,那么,这一生的爱情,就只有残废。
"我曾经因为这份情感而懊恼和无措过,以为那是自己又一次任性的借口。你是一个好孩子,我不能那么自私。我曾一度这么想,所以推走你,即使知道你会被打击,会恨我。"
"可是,在我心里,却从来不想把你放开。"
戚任脸颊的红晕愈发的浓密,活脱脱一个煮熟的小虾子。霄宣的情感让他禁不住目瞪口呆。即使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可是,内心也为这样的告白而悸动不已。
他瞠目结舌的样子落入霄宣眼里,成功的激起他的愉悦。
"接下来,我们来聊聊我昨晚那个梦吧!"
昨晚那个荒谬的梦。
3月12日,明远寺的植树场。
"什么?!你就因为霄宣做梦,梦到明祈抱着小小的你要啃,所以和他打架争吵,从口里不小心发出‘明祈'的梦话,所以你就大半夜往外跑?!"林姗姗大叫,成功激起了一堆人往这个角落看。
戚任的脸刷的红了。他几乎是瞪视着那个还不知道闭嘴的女人。
"戚任,你也真是......这么点儿小事儿~~"林姗姗朝不远处嘴角泛起笑容的霄宣看去,顺便附带一个可怜的眼神。
"光说我,夫人,你家那位被你到追的人怎么样了?上一次是直接把你提到屋外,这一次呢?"被人踩了痛脚怎么能忍下气,戚任当下不顾一切的往回踩。
"这一次更狠!他居然任由他身边的女人把果汁倒了我一身诶!"提到这个,林姗姗立即想起自己前两日所受的非人待遇,抓着戚任哭号起来。
"哦,那么你的回敬是?"虽然很同情林姗姗的遭遇,但是戚任知道,她一定会加倍的回报回去。
但出乎他意料的,林姗姗却颇意兴阑珊的随口道:"没有。我忙着去换衣服,所以就先走了。你知道嘛~白色的套装上全是黄色的果汁,很恶心诶......"更恶心的是,自己居然差点当场哭出来。拜托!她可是连出娘胎时都只是象征性的嚎两句,此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没哭过的强悍女人诶......要是在那种场合哭出来,那不是丢脸丢到家了......
"没事吧?"她口气里的落寞不会隐藏,戚任马上就捉到了。他不由认真的看看她,并不掩饰自己的关心。
"没事。"林姗姗回了他一个笑,开始用心的刨土:"喂,你干嘛不动啊,快把树苗包好啊......"
戚任静静的看了她一阵。这个有着姣好面容的女子,性格直爽坦率,让人不由得羡慕:"娶到你的人,一定会很幸运。"
"夫人,这么劳重的活儿怎么可以劳驾您老人家呢!请‘移驾'到另外一边去。"他的话音才落,一个明显话语带了磨牙声的人立刻插话进来。
"霄宣,你不要太过分了!说好我和戚任一起植一棵树的!"林姗姗抬头,看着那明明在远处此刻却晃荡过来的男人,忍不住发难:"你的占有欲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强啊!"
"哼哼--"鼻音里哼出声来,手也不停歇,很快就接手过了林姗姗手里的活儿。
"切......懒得理你这个妒夫!"林姗姗丢下手里的铲子,任由霄宣抢走,嘴里嘟嚷着往下一个植树的地方奔去:"小心戚任哪天不高兴休了你这个老男人。"
"她的性子很可爱。"戚任朝她身影看去,嘴角带了笑:"你就任由她被那个男人欺负?"
"切......你可别被她骗了!"霄宣撇撇嘴,有些不情愿:"她说下个礼拜麻烦你陪她一起回家演场戏。"
"我?"戚任愣了愣。
"嗯。"
"为什么不是你?"
"她要带男朋友回家,让家里人取消我们的婚约。"想起这事儿明显让霄宣不耐,他忍不住大力的用铲子在地上铲出一个大洞。
"你还会为这种事吃味儿......又开始吃夫人的醋了?"他的心情不好,但戚任却因为他这个举动几乎笑出声来。
"是啊......"霄宣伸手欲接过戚任手中的树苗,口气里没有好气:"仅此一次!以后不准再和她有交集了。"
他的动作被戚任轻轻的隔开,抬头对上那个此刻笑得风生水起的人。
"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大概是吧!"想像那个女人一有时间就到两个大男人住的地方蹲点,霄宣口里充满了无奈。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他的不甘不愿落入戚任眼里,再度激起他脸上的笑容。
扒土、将树苗扶入、盖土、支起小棍叉、浇水。
不大也不小的树木就这样植入,此后只在此处,生老病死。
"这株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花......"戚任的嘴里含了愉快。生命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情,尤其是在,能够亲手植入生命的一刻。
"明年就能开了,栀子很容易活,也很容易开花。"霄宣拍拍手心里的土,闻言答道。
"那么,明年,我们一起来看花吧!"戚任抬起头来,脸上全是笑容,喜悦在身上罩出痕迹来,伴着初春的阳光落入霄宣眼中,激起他心里的悸动。
"何止明年,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来。"他固执的执起他的手,不顾满手的泥土。
掌心所握之处,有泥土冰凉的凉意,但是,很快就会变得温热。
如同心脏一般的,温热。
此后的一生,都如此。
『你会在我身边,微笑如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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