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凤栖梧[上]

作者:凤栖梧[上]  录入:03-20

百里寒冰,你不知道吧!其实如瑄他心里一直爱着一个人,爱得很深很深。但那个人是如瑄不该爱不能爱,就算爱上了也不能说的人。他那么无声无息地深爱着,宁愿痛苦难受也不想对方知道......那么傻的如瑄,我想起了都会替他心痛。
百里寒冰,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真迟钝还是假糊涂?因为我不信你会不知道,你只是假装自己不知道而已,因为你怕失去他,就好像他不愿意让你知道,就是怕失去你......我想做什么?我想让你躲着他,避着他,一世不再见他。
因为我很爱他,他却让我痛苦伤心,所以我要让他和我一样难受,甚至难受上百倍千倍,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唐家的人,心肠一向自私狠毒......
不过想想,我们三个人里,始终还是如瑄最苦......他爱得太深太重,我相信如果有一天,你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你而死的。
百里寒冰,你有什么好的?你有什么好的......

"我有什么好的?"百里寒冰站在如瑄的房里,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问着。
当然没有人会回答他!
能够回答他的那个人正躺在冰冷的棺椁里,接着应该会被埋进漆黑的地下,也许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会变成了一堆白骨......
阳光照在什么东西上,在他眼角折射出温润的光泽。他看了过去,看到床头上放着一双蝶形的玉扣。
一只完好无损,另一只却碎痕遍布,明明是有人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把无数细小碎片拼贴到了一起。
"他说了什么吗?"百里寒冰站在床边,低头看着那双玉扣。
"昨天早上如瑄少爷没有吐血,精神也比前些天要好多了。不过没怎么说话,一直都在看着这对玉蝴蝶。"一直跟着他的白兆辉就站在门外,听到他问赶忙回答:"他只是对我说他身无长物,死后就把这只完好的玉蝶换口薄棺,到时自然会有人来领他的尸身。"
"他提到我吗?"
白兆辉没有作声。
"没有啊!"
百里寒冰坐在如瑄的床上,默默地看着那双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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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正月,百里寒冰与谢扬风,两位当世最负盛名的剑客决战于泰山之巅。
谢扬风不知为何功力大损,在落败之后折断了自己的佩剑,跳下了万丈绝壁。跟着他一起跳下去的,还有月无涯......
月无涯跟着谢扬风跳下去的时候,说了句话:活着的时候我都缠着你不放,难道你以为死了我就会放过你吗?
百里寒冰眼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跳了下去,听那句话在自己耳边萦绕不休。
死了也不放过......
他在崖边站了很久,最后把冰霜城的传世宝剑冰霜扔下山崖,转身下了泰山。

在回到冰霜城之后,百里寒冰走进了剑室。他坐在窗边摊开一直紧握的手掌,掌心里是冰霜剑的剑穗。剑被他扔下了悬崖,但剑穗却被他取了下来。
他看着剑穗上的饰物,忽然想起有一年,如瑄因为练武不得法,连着几晚高烧不退。那气息奄奄的样子吓坏了所有人,连大夫都说要听天由命,他一度以为如瑄就再也醒不过来,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跑到宗庙里跪了一夜,请求百里家的先祖保佑如瑄平安。
幸好如瑄最终醒了过来,但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再也不许如瑄练武。他那时候想着,只要如瑄健健康康的,就算不会武功那有什么关系,反正还有他在!只要有他在,谁能伤害得了如瑄?
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偏偏居然是自己......把一直疼爱着,希望他平安健康的如瑄......如瑄......
冰冷的玉石忽然变得烫手之极,百里寒冰再也握不住,只能把它放在了桌上。
映着月光再看,青色的剑穗丝丝缕缕绕着那只玉蝶,就好像要把那蝴蝶缠得支离破碎......他猛地站起身,仰倒的椅子又撞翻了一边的案几。

一个装着糖果的漆盒滚到了他脚边,里面装着的绿色糖果全部撒了出来。
看到漆盒衬底的白布之下隐约露出了什么东西,百里寒冰愣了一下,慢慢弯腰捡了起来。
盒底是一张叠好的信笺,他拿在手里好一会,才展开看了。
上面是熟悉的字迹,只写了寥寥几句。
他的身世,他的苦衷,居然用这短短的话语就说了个清楚明白。那缺失的一味,原来也早就交到了自己手上。他希望自己能够谅解,他说顿首拜别......好像听见有人说话,百里寒冰抬头看向门口。
他的手抖了一下,那张薄薄的信笺飘落到了地上。门大开着,银辉遍地,月华似雪,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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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楼下洞庭湖边,正是春暖花开的大好时节。
卫泠风却手足冰冷头晕目眩,宛如置身梦中。不是因为旧病复发,而是为了此刻扶着他的这个人。
冰霜城城主,天下第一剑客,这个人有着超凡脱俗的容貌,出神入化的武功,温柔和气的性格,不可计数的财富,是人人憧憬仰慕的出色人物。但在卫泠风眼里,就算地狱中的牛头马面,都不及这人万分之一的可怕。
"百里......寒冰......"他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去看这个耀眼夺目的人。
"是我啊!"百里寒冰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禁不住地笑了:"如瑄,看看你这样子,这些年过得定然不太顺心。你放心好了,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我不要......"卫泠风才挣扎一下,转瞬之间就被封住了穴道,立刻倒在他的怀里不能动弹。
"我知道你看见我自然是很开心,不过你身子不好,千万不要激动。"与十年前没什么改变的百里寒冰,在阳光中令人无法直视:"如瑄,我仔细想过了,你始终是我最疼爱的徒儿。从这一刻起,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们就当全部忘记了可好?"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虽然觉得记忆慢慢淡去,虽然一切都好似前生的旧事了......但说忘记,又怎么可能真正忘记呢?
可这个相隔了十年之后又再次出现的人,只是用好像谈论天气的口吻就要让他把过去忘了,好像那根本算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好像一切都只是场荒唐闹剧。
卫泠风闭起了眼睛,觉得胸口那里冷冷冰冰空空荡荡......

四十四

"呀!"百里寒冰倒抽了一口凉气,连脸色都变了。
只是因为一个小到不足挂齿的伤口,百里寒冰就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更不用提那伤口根本不是在他的身上。
此时若有旁人在场,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卫泠风也不信,他一直就觉得眼前不过是自己正在做的一场恶梦,只要等到梦醒过来了,这可怕的一切就会不复存在了。
"你痛不痛?"百里寒冰丢开了凶器,慌忙用干净的软布替他按住了脸上的伤口:"我实在太不小心了。"
百里寒冰也不能算养尊处优,但帮旁人刮胡修面这种事情,他也从没有做过。一代剑神弃剑用刀,难免会有些笨手笨脚。
"你......不必如此......"卫泠风本想装着看不见听不到,但百里寒冰的表现实在太过骇人,让他完全没有办法装聋作哑。
"你看,这样子才像是你嘛!"百里寒冰拿开了软布,把铜镜递到了他面前。
眼见铜镜里映出了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卫泠风猛地打了个寒颤。
"年纪轻轻的,学人蓄什么胡须啊!"百里寒冰把镜子塞到了他的手里:"这样不是很好吗?"
卫泠风一甩手,就把镜子往地上摔去。也没看到百里寒冰怎么动作,镜子在落地之前就已经到了他手上。
"怎么了?"百里寒冰把镜子放到一旁的桌上,
"百里城主,请自重。"卫泠风侧过脸避开,冷淡地问:"既然你都说恩怨已经勾销,为什么又拘禁着不让我离开?"
"如瑄你说什么呢!"百里寒冰皱起了眉头:"什么恩怨什么拘禁,这从何说起啊!"
"那我要走,想必百里城主也不会阻拦吧!"卫泠风站了起来。
"好啊!"百里寒冰笑容满面地朝他点头:"你想去哪里都好。"
卫泠风掉头就往门口走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
直到走出客房,穿过花园,走到大厅里的时候,百里寒冰还是紧跟在他身后,卫泠风只能停了下来。
"如瑄,你想去哪里都没关系。"百里寒冰一步跨了过来:"你这些年孤身在外,我始终都放心不下。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百里寒冰,你到底要做什么......"
"如瑄。"百里寒冰拉起了他的手:"我发了誓,从今往后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不要喊我如瑄!"卫泠风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你现在这番做作有什么用?那个你口口声声喊的如瑄早就已经死了!"
这是岳阳最大的酒楼,又是午间最热闹的时刻,大厅里满是食客。卫泠风这一声喊得响亮,一时间楼上楼下一片静悄,几十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们身上。
或者准确地说,那些有羡有妒的目光都集中在百里寒冰的身上。
"别跟着我。"卫泠风退了几步,转身快步出了大门。

百里寒冰被他喊得呆了一呆,回过神见他已经出了门,急忙举步想要追上去。但正走到门口,门外却涌进了不少人来,把他堵在了那里进退不得。
来人多是些衣着光鲜的少年公子,都是酬祭洞庭湖神散场之后,来酒楼里喝酒作乐的。这些人正兴致高昂,此刻和百里寒冰迎面一见,顿时生出惊为天人的感慨,不自觉把他团团围在了中间。
"这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士吧!"他们中有一个被推出来搭话:"今日我们一众岳阳仕子正巧在此集会,见到公子如此风采不凡的人物,心中着实仰慕,不知可否......"
"请让开。"百里寒冰对面前的人轻轻颔首,脸上还带着笑容:"若我不追去,他就走得远了。"
"这位公子......"
"若是如瑄又不见了,那该怎么办呢?"百里寒冰问他:"你可赔得出来?"
"如瑄?"那人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不知公子指的是......"
"诸位还是让开吧!"忽然间有个声音从旁插了进来:"别让人说这岳阳的仕子们,和那些喜欢强人所难的粗鲁之徒都是一般模样。"
那些少年公子哪能听得这样刺耳的话,都齐齐转头去瞪那说话的人。可一看之下,也是齐齐有了怯意。
那一桌坐着的人,都身着浅青的外袍,腰间系一块绿竹腰牌,人人手边皆有一把连鞘长剑。在这洞庭湖一带,纵然不是武林中人,也都知道做这种打扮的只有君山上名剑门中的子弟。
众人你望我望之间,不知不觉让开了一条路,让百里寒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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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说话的是一桌人中最年长的一个,目送着百里寒冰身影不见,他暗自呼了口气,发觉在桌下握剑的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八师叔。"等那些人散去之后,座中最年轻的那个人惊讶地问他:"你认识那个出去的人吗?"
"师弟,你说呢?"被叫做八师叔的人没有答他,而是表情严肃地问手边另一个人。
那师弟同样神色凝重:"纵观世上,有如此功力又符合这等样貌的,也只有那冰霜城的城主百里寒冰了。"
桌上其他人听了,都是为之色变。

"他是百里寒冰?"年轻一些的弟子们已经握着剑站了起来。
年长的那个皱眉叱喝:"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如果他真是百里寒冰,那我们就要为掌门师叔报当年的一剑之仇。"其中的一个说了,其他的年轻弟子们纷纷点头附和。
"简直是胡闹!都给我坐下!"年长的那人一掌拍在桌上,声音不响却把那些低一辈的弟子们吓了一跳。
"好了好了,快坐下吧!"另一个没站起来的,也就是那位师弟也跟着开了口:"百里寒冰可不同那些浪得虚名之辈,就算我和你们八师叔联手,也许都捱不过百招。换了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初生之犊,恐怕连剑都没拔出来就把命丢了!"
这位九师叔在门中负责管理众人的饮食起居,因为心肠软又没什么架子,向来人缘极好。比起严厉寡言的八师叔,低一辈的弟子们都和他更亲近。大家这是第一次看他也扳起脸来,只能乖乖坐下不敢作声。
"十招!"那个八师叔脸色有些发青,声音低沉地说:"就算你我联手,至多能够挡他十招。"
"八师叔,你不是开玩笑吧!"低一辈的弟子们自然不信,要知道在名剑门里,同辈之间是按照武功来决定排行,这两位师叔和掌门同辈,剑法之好自然可想而知。加上他们两人是出自同一师父门下,进退之间极为默契。若他们联手,恐怕除了掌门以外,其他排行靠前的师叔伯们都未必会是对手。
"比起当年在泰山之上,今日的百里寒冰更是深不可测,我说十招已经是抬举自己了。"八师叔叹了口气:"若单论剑法,你们的掌门师叔自然不遑多让,但掌门师兄他伤势沉重,直到近年功力才渐渐恢复。要是此刻和百里寒冰比试的话,结果......"
他没有说不下去,但言外之意却是人人听得出来。而听他这么一说,低一辈的弟子们都不敢再乱说话了。
"不过师兄,你觉不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九师叔若有所思地问:"百里寒冰虽然向来恃才傲物,但为人总还算是坦荡磊落。方才他虽似想要动手,但恐怕未必是要伤害那些不通武学的书生吧!"
"我方才也在犹豫,但百里寒冰眼中杀机却是千真万确......"
听到这里,九师叔忽然"呀"了一声:"师兄,你说近些年关于百里寒冰的传言......"
百里寒冰自从在泰山上胜了谢扬风后,在江湖人眼中地位越发崇高,但同时也有个无法证实的消息开始在暗中流传,说是这位惊才绝艳的冰霜城主......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笼上了阴霾,不久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这雨来得突然,行人们都找地方避雨去了,街上显得有些空荡。e
雨越来越密,很快打湿了卫泠风的头发衣裳,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在雨中不停地走着,既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去,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桥的中央。
他忍不住举目四望,见到雨中楼阁隐约,竟有几分似是身在烟雨江南......
终老山林,不相往来......终究只是幻梦一场!

"到底是为什么?"他转过身,问那个被雨湿透却依然紧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这久别重逢如此叫人难堪,为什么你不装作从不认识我呢?"
"但我是认识你的。"纵使隔着风雨,百里寒冰的声音依然那么清晰那么稳定:"你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掉进湖里去吗?"
四十五

"百里城主难道已经忘了?我们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形同陌路,甚至在心里埋怨着对方。"卫泠风退到桥栏边:"你不是恨不得我永远消失吗?现在说这种话出来,难道你不觉得可笑又荒唐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百里寒冰看着他弱不禁风的模样,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谁说我希望你消失了,是谁说......"
"你没有说出口,你只说不要再见到我,可我知道你是说这一生都不要再见了!"卫泠风低下了头:"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我答应了永远不再见你,就不会再见了......"

推书 20234-03-20 :再世麒麟〖一〗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