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没有哪里不适?"
琼华微蹙秀眉,想了想,道:"身子酸泛得紧,发生何事了?"
秦珠望望淳於崇光,欲言又止。
琼华顺著秦珠的视线,也看向淳於崇光,"发生何事了?"
淳於崇光怔忡片刻,问道:"你不记得?"
琼华略略摇头,道:"记得什麽?"
是他多想了麽?毫无回避直视他的眸光,清透明亮,寻不到半点阴霾,即使经过昨夜的污秽,满脸慵懒疲惫的少年,依然圣洁到令人想要膜拜的地步。让他情愿相信,这或许不是一个阴谋。
琼华支撑著起身,却力不从心,淳於崇光情不自禁伸手搀扶。
琼华依靠淳於崇光怀抱,面红如潮的异状,秦珠忍不住去抚了抚琼华的额际,旋即惊呼:"殿下,您在发热啊!"
"怪不得总不舒服,多半是昨夜落水受了些凉罢。"琼华无所谓地笑笑。
淳於崇光的手抚上琼华的额,果然滚烫炽热。战场上受伤後导致发热的现象屡见不鲜,不免猜测是他昨夜的暴行,才会......淳於崇光的心一下子揪紧。
"奴婢这就去请御医来!"
秦珠慌慌张张跑出去,屋里瞬间只余下淳於崇光与琼华。
淳於崇光小心翼翼地想将琼华放置床上躺好,琼华阻止了。
"就这样,再多一会儿。"
这是什麽意思?示爱吗?因为昨夜他们的肌肤之亲,所以......会让人心绪沸腾的可能,淳於崇光不敢去奢望,只得轻轻拥住怀里那个纤弱得随时都会玉碎的少年。
"至少,换件衣服吧。"洁白褥衣上骇然刺目的血渍,像是淳於崇光心底的伤。曾杀敌无数早已见惯血腥的淳於崇光,竟会因那斑斑豔红,而不由自主地动摇。
"放心,御医来了,不过搭搭脉而已,不会知道的。"
巧笑嫣然,刹那将淳於崇光带入了人间仙境,迷离梦幻。原来,琼华全都记得,那麽,他是真的做过了。是昨夜梨花香气中的琼华太美,还是他受到诱惑已然神志不清,尚存一线的希冀幻灭的感觉,居然是甘甜诱人。
"你後悔了?"琼华的声音中透露出不安。
事情发生了,他有过自责,有过怀疑,出乎意料的,就是从没有过後悔。
安抚地轻轻吻住怀中神情惶惶的少年,熟悉的香甜气息,立刻分辨出他昨夜的确不止一次亲吻过这唇。吻,不受控制地加深,直至琼华快要窒息地拼命抗拒。
一双绝美的眸子怨怼地斜睨,淳於崇光轻抚琼华的背帮助顺气。忽而惊觉,相较於自己来说,琼华实在太过柔弱了,仅是身形就悬殊到天差地远。仿佛他碰一碰就会消损的琼华,昨夜,又是怎样痛苦地承受他的粗暴?
止不住的怜惜,从心底深处翻涌而起,他竟去怀疑昨夜的一切,是琼华故意来引诱他的阴谋,简直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
第四章
鱼饵已经下了,不能操之过急,稍有轻举妄动都会打草惊蛇。借口御医要来撞见不便送走淳於崇光,琼华拖著病体去探望符祥。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淳於崇光依依不舍地临行前,他如是问。
一句话,轻轻松松将难题抛给了淳於崇光去解决。
结果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御前侍卫崇光,而非兵马大元帅盛朝的支柱淳於崇光,还是担心昨夜的事会被利用罢,真是狡猾的家夥。
在湖边符祥擒住他时,眸中的忍痛,他明白符祥肯定受伤,虽有精通医理的秦姨,可毕竟淳於崇光的实力不容小觑。
符祥躺在太子宫一间简陋房间的床上,平和俊逸的脸庞,此时分外憔悴。
淳於崇光轻描淡写的一掌,已足令符祥内腑受创。不致命,但宫中风雨飘摇的日子,琼华不能少了符祥。
秦珠禀报符祥的情况,琼华有不小的震动,即使高手云集的宫廷侍卫中,符祥的武功也算出类拔萃,不然无法保他十八年的性命。可恶的淳於崇光,竟敢伤了符祥!
琼华坐到榻边,秦珠站在他面前道:"内伤的药没有准备,不能去御药房讨药,只能出宫一趟。"
不错,淳於崇光接下来定会调查行刺之事,若去了御药房,不谛自露破绽。问题是出宫买药,谁去?
能信任的人,除了秦珠,就是符祥。符祥内伤不起,宫女无法出宫,秦珠一失踪,立刻会引人怀疑。夜晚还好,天一见亮,负责打扫的宫人要来,其中不知安插进多少监视太子宫动静的眼线。
琼华思忖之後,冒险做出的决定,连符祥都要支撑著起来阻止。
符祥睡在太子床上,碍於皇帝禁令,没人敢来撩开床帐一窥真假。如今敌人全心钻营太子之位,不至笨到跑来节外生枝,符祥会安全。
太子宫里死过的太监不少,余下的太监服也不少,琼华捡出一套合身的换上。
宽慰二人安心,琼华笑道:"我只是有些受凉,服了药已无大碍,符祥的伤却不能耽搁。而且有了这身衣服,在宫里是个奴才,出了宫门就是大爷,没人会不知天高地厚来找麻烦。我买了药很快便回,到时才好安生歇息。"
黎明将至,皇宫大门内外已汇聚不少人,正门外是等候上朝的官员,偏门内是等候出宫替主子办差的太监。
琼华脸上手上涂抹了黄蜡色的容易水,混杂在人群中。
今日要出宫的人特别多,大箱小箱的东西也特别多。琼华偷听半晌,大致了解原来都是要去元帅府上送礼,不但有太子候选热门的三位皇子处的人,也要不少其他皇子的人。看来是谁都不死心,谁都不想将大好江山恭手让人,琼华心内嘲讽。
时辰一到,太监们争先恐後往外涌,生怕落於人後回去受主子责罚。一时人多骚乱,守门侍卫照顾不暇,又不好严厉,毕竟都是各位主子的人。琼华索性把太子宫的腰牌揣回,跟随抬箱子最多云妃派出的队伍蒙混过关,顺便悄悄往末尾那口箱子里扔了些好物。
凭一身太监服,琼华著实耀武扬威一把,见到他的人都会恭称:"公公,您老好啊。"
琼华化妆并没将自己变老,说这话的人也看得出琼华相当年青,但不影响听这话的人,心里舒坦。若非挂念符祥等著药用,琼华还真想多在宫外溜达溜达。
照著秦珠开的药方,琼华卖了药,急赶著回宫途中,不期然撞见出乎意料的一幕。
一家气派的酒楼门前,淳於崇光正死拖活攥王允秀往里走。
淳於崇光昨晚才跟他一夜风流,今儿就在大街上同王允秀公然拉拉扯扯,倒不怕另两派的人撞见去多心。琼华不悦地跟过去,想了想,到街角边寻到一名乞丐。
琼华摸出绽白花花的银子,道:"你见到方才进去那位身形很高大的爷了?"
乞丐明白有好事上门,吞咽口唾沫,忙点头道:"见到了,见到了,那般威风凛凛的大爷,过目不忘。"
第五章
京城最好的酒楼,最好的雅间,点了最好的酒菜,还是一大清早。
"你是不是......有事?有何事但说无妨,我尽其所能。"想到淳于崇光也会破天荒来请自己帮忙,王允秀笑得眉眼弯弯。
"我们是朋友,就直说了,你跟宫里的人较亲近,感觉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问这话时,淳于崇光颇有些不自在。
"四皇子?"笑容凝结在唇边,王允秀略惊讶道:"你问他做什么?"
突然忆及淳于崇光目前的难处,碍于立场不好多问,微微一笑道:"其实也算不上认识,不过总觉是个懦弱无能之辈,应该是你最反感的那类人吧。"
最反感的那类人么,若真如此倒好了。可细想想也是,在以武为荣的盛朝,那般柔弱的躯体,遑论上阵杀敌,连自保都成问题,女儿家倒还罢了,偏生还是男子。如果不是琼华,极可能会是他连话也懒得多说调头就走的对象。
淳于崇光又问道:"你见过他的脸了?"r
王允秀好笑地答道:"不可能见到吧,你不知道陛下的禁令吗?据闻十八年来陛下从未迈入太子宫一步,连每年的宫殿修整都被免了。太子几乎可说是幽禁在太子宫里,除了每年的皇陵祭祀非得去一次不可。即便出现也总以白纱覆面,还难得说话,唯唯诺诺的又不招人喜欢,恐怕陛下是压根不想见到那个害死了自己爱妃的太子吧。"
关于原太子的传闻,淳于崇光当然不会是头一遭听说,但以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就算听到,也从来没有进驻过心里,甚至也曾经对那样一个懦弱到受人欺负而完全无法反击的无能之辈,产生过类似于一瞬间的轻蔑。但在已经发生过亲密关系之后,再从王允秀口中得到证实琼华艰难的处境,则怎么也不能做到平静。
母妃死于难产,又不是琼华的过错,凭什么要担负责任,那般柔弱的琼华,却遭受十八年亲生父亲的冷遇。连皇帝都如此,也怨不得旁人同样差别对待,太子宫会破败不堪,也缘由于故吧。
思及昨夜同自己争执时张牙舞爪的琼华,似乎,与王允秀的形容相差甚远,还是说琼华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展露真实的性情?倘非如此,他也不会一时情热,伸出手去,怎么就吻了下去?难道他的自制力真有这般差劲?委实百思不解。这件事情,一定,隐藏着什么。
"好歹是骨肉父子,陛下这样对待,也过分了吧。"淳于崇光直言不讳地指责皇帝。
"说起来也真有些不公平,我朝例来有嫡子继承的习俗,陛下一直未立皇后,唯独太子母妃薨逝,曾追封璃皇后,这般算来,太子便是仅有的嫡子。不过陛下很快有了新欢,太子又遭冷遇,所有的人,都将这件事刻意地淡忘了吧。"
王允秀琢磨不透向来率性而为的淳于崇光,为何今日大异寻常?举止间像带着一丝犹疑不定。淳于崇光找他来,难不成专为询问太子之事?该不会......同情,还是免了吧。连他,也须竭尽全力追随方能得到淳于崇光的回眸一顾,依淳于崇光的心性,会去同情那样一个人,未免匪夷所思。
淳于崇光沉呤道:"还有件事要麻烦你了,我现在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昨夜暗算的刺客受我一掌应负内伤,你帮我去查一查是哪宫的人。"
王允秀忍不住失笑道:"你怀疑是太子?怎么可能!"
今日淳于崇光尽问太子之事,难免他不作此猜想。淳于崇光奉命挑选下任太子,顾虑原太子不服而加以反抗,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太子倘还有一丝血性,也不至被欺负到这种地步。天生羸弱不宜习武又懦弱可欺的孩子,就算在盛朝普通人家,也是根本不应该出生的存在。
"我没有任何怀疑,不管查出是哪一宫的人,总之这件事不可生张,须暗中进行。"如果真是琼华派人逗引他上钩,切实明白到琼华辛酸的生活,也觉得不是不能够理解。琼华亟须得到他的支持,才不得已以身体作为交换吗?无论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琼华,这件事当然都不要生张得好。
"这倒好办,借用我在宫里的关系,偷调出御医苑出诊和御药房药材流向的记录,便一目了然。但......"
"有何不妥?"
"我想刺客真是宫里的人,应不会笨到去御药房拿药,只要出宫卖药,这京城里的药铺多如牛毛,一旦逐个盘查,定然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出宫卖药......"难道已笃定了他在此风起云涌之际,断不会明目张敢追查刺客。琼华,你研究是个什么样的人?世人口中所称说的无能之辈吗?
淳于崇光正陷入沉思,一个乞丐急风火燎闯进来,后面紧跟焦头烂额驱赶的小二。
"可找到您了,有位公公说在对面茶楼等您......"乞丐一见到淳于崇光,忙不跌跑过来。
"都赶你出去两回了,还敢跑进来!去去去,这里哪是你能来的地儿!"小二顾不得乞丐身上脏,扭住乞丐胳臂要撵出去。
王允秀戏谑笑道:"宫里来的人,不知是哪宫的,竟能找到这里?看来你真是一刻也不得清闲了。"
那乞丐拿人钱财自觉应替人办好差,眼看要被拖走,不甘心地高呼:"崇爷!崇爷!劳烦您去一趟,就在对门,费不了事!"
淳于崇光总觉有哪里不对劲儿,不是淳于,不是元帅,这乞丐偏偏唤他崇爷,他又不姓崇?姓崇......
"切慢!"淳于崇光阻止了小二,紧张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有位公公托我代话,他在对面茶楼等您。"
"你叫我什么?"
"崇爷,那位公公吩咐......"
话音未落,面前已失人影,乞丐以为眼花,使劲儿揉揉,真少了一人,才跟自己说话的大爷。
王允秀也很惊讶,不过与乞丐不同,纳闷会是哪宫派来的太监?居然有本事让淳于崇光愿意见面,还非常急迫地愿意见面。因挑选太子一事,淳于崇光对宫里来人,已是避之惟恐不及。
小二完全傻了,半晌问道:"这菜,上还是不上?"
王允秀苦笑道:"照样上罢。"
反正他还饿着,一大清早的出现在他房里,将他从床上挖起来说要请客,怎料菜还未上,请客的人倒跑了。
*自*由*自*在*
第六章
大清早没人饮茶,只有一人亭亭坐在二楼窗畔。
低等太监的服饰,蜡黄的脸容,那人敛眉低首啜饮着清茶。
淳于崇光皱了眉头坐到桌前,沉声问道:"不知这位小公公找崇某来有何事?"
不是琼华,当然,毕竟还身为太子,贸然出宫与他私会这种事情,如果琼华够谨慎,应该不会做出。不,就算想来也没有办法,依目前琼华的身体状况,应该是连下床都困难。思考到这一点,淳于崇光多少涌上了一些愧疚。
昨夜一场风月,即使怀疑并非意外邂逅,而是刻意安排。到底谁隐瞒了谁?此时还不愿去想,唯一能做的,只有保留自己的身份。但这般迅速便谴人寻来,说不知道他的身份,不是为有利可图,谁信?怎么看也有点不打自招的嫌疑。淳于崇光的心,不觉寒了一寒。没有办法怨怼琼华,却不免对琼华身边的人迁怒。
琼华闻言诧异抬头,直直盯住对面的淳于崇光,半晌,淳于崇光不但仍无反应,还稍感不耐地移开视线。
琼华原以为淳于崇光定会一眼认出他来,毕竟他们才分手不久,昨夜还同床共枕。只要淳于崇光道破他的身份,他便可以追问淳于崇光与王允秀相识之事,借机寻出淳于崇光的破绽。就算这样做法,淳于崇光会有所怀疑,但他大胆的赌博,昨夜那场戏,他不相信淳于崇光能够做到无动于衷。
怎知却意料之外地遭遇冷漠,如果只是以普通宫人的身份,他就没有理由以吃醋为借口,追问任何事情。是了,淳于崇光之所以会对他百般顺从温柔,仅仅图他的美貌罢了。没有那张绝世容颜,也不会有淳于崇光的关心注目。
不过,是换了张脸而已......
龙阳之癖,还贪图美色,除了卓越的地位与在军事上超绝的能力,淳于崇光,似乎并没有足以引起他重视的方面,或者说,是没有什么可以使他敬慕的地方吧。轻蔑之心已起,琼华就不打算再自露身份,感觉以太子之外的身份与这个男人相处,的确不是个明智的决定。还是太过冲动了,今后的道路,他需要更多的冷静。
"我奉命来提醒崇侍卫,别忘了相约之期。"琼华故意捏着嗓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淳于崇光大概听不惯,露出不快神情道:"放心,我不会忘记。"
曾经发生过亲密关系的人,那人是太子也好,是普通宫人也罢,娇弱地依偎他怀中向他诉说爱语的绝美少年,就算是他被美色迷惑,理解了对方无可奈何的处境后,也已割舍不下。
见琼华不再说话,淳于崇光强捺住内心的动摇,确认一般地提醒:"公公来找崇某,就只有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