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羞————云在九霄

两天功夫他就和这群淳朴的同龄人交上了朋友，在课余的时候他也给他们说了很多他的生活和娱乐，吸引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孩子们新奇而专注的聆听。
其中，那个大个子男生待他尤为亲切。他叫吴远，家里有一块田地租给别人，父母则来到城里白手起家，在菜市场里摆了一个摊位，收入比较稳定，赚得都是辛苦钱。
他大大咧咧的，待人温醇和善，热情真诚，这两天都是他给陆之微做向导，不厌其烦地介绍着他们这所百年老校。
"真是麻烦你，耽误你不少学习时间吧？"陆之微知道他们都是争分夺秒的人，为了他已经占用了吴远很多时间。
"没关系，俺们宿舍里有个很天才的人，他就会教我们事半功倍，他也说俺们很努力，但是方法上有问题，还说那是死读书，效率很低，嘿嘿，俺们也不懂啦，他就很耐心地说了很多方法，全是很新奇的名字，他告诉俺们一个叫做‘艾宾浩斯遗忘曲线'的，他说信息在经过人的注意过程的学习后，便成为了人的短时的记忆，但是如果不经过及时的复习，这些记住过的东西就会遗忘，而经过了及时的复习，这些短时的记忆就会成为了人的一种长时的记忆，从而在大脑中保持着很长的时间，然后根据测试研究画出了遗忘曲线图。俺觉得真的很有道理，俺们掌握了这么一个规律，记东西就比别人有效率多了！"吴远说的时候面带真心的佩服和喜悦。
陆之微听他说得也生出好奇之心来，还有几分结识之意。
"他是谁啊？"
"啊！对了，他也是从你那个城市过来的呢！不过他不在俺们班上，要不是宿舍安排不过来住到俺们宿舍，俺还不认识他呢！"
"他叫什么......"
"陆之微！准备走了，下午4点半的车票，再不出发来不及了！"谢军如在叫他了。
"好的！"他对吴远说，"留个联系方式吧！"
"俺一直住校，你有空可以给俺写信，寄到学校就行了！"
"行！我老师在等了，我要走了。"
"我送你！"吴远执意要送，跟班主任在自习课请了几分钟假。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陆之微内急，怕车站上厕所不方便，犹豫良久还是跟谢军如说让她等他一会儿，吴远说你不要去教学楼了，去俺们宿舍吧，就在校门口右手走，比较近。
于是陆之微就跟吴远去了男生宿舍，他这几天唯一没有参观的地方。
解手出来走到公用水池边，准备洗手，看见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陆之微的呼吸骤然停住，心跳增快，连手心都溢出汗来，尽管穿着嘉民很不起眼的宽大的校服，看起来更加瘦小，但是只有这个人，无论变成什么样，他都能够一眼将他从人群中认出来。
"小絮......"陆之微的声音竟然在颤抖。
前面的人瞬间回过头来。大大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几乎同时，发自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眸子里漾起水光。
"哥......"一声叫出，韩絮突然清醒过来，不是做梦，这不是重复了几百遍幻想，陆之微，他真的在面前！
韩絮脸色骤变，几欲夺路而逃。他关了水龙头，衣服都没有拿，转头就跑。
陆之微本能地就追过去，他也没想好要说什么，但是就是想要追上他，让他好好看一眼也好！
这时候等在院门口的吴远看见了他们大声喊："韩絮！"
韩絮不得已只好走到吴远这边来，在外人面前再跑的话就太奇怪了。
陆之微上前一把就抓住了韩絮的手，潮湿的手颤抖着没有温度，陆之微却用力抓得紧紧。
"陆之微，这就是俺跟你说的人，他叫韩絮。"吴远没注意他们的异样，兴致勃勃地介绍道。
"吴远，他是和我8年的同班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第一次，陆之微认真地向别人用这样的身份介绍韩絮，是朋友，而不是，弟弟！
韩絮的心里一颤，终于抬头看向陆之微。m
陆之微朝他帅气地一笑，又跟迷惑的吴远说道："吴远，你回去上课吧，我和韩絮说几句话就走，这两天谢谢你！"
吴远很爽快地应了，临走冲他摆摆手，叫他一路顺风。
吴远转身之际，陆之微侧头就在韩絮光滑的脸上偷了个香。
韩絮不知所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还没有想好，但是我保证到高考完那一天给你最好的答复，你愿不愿意等我？"
点头。
"你说过要跟我在一起的，这一次是意外，大学一定要在一起好不好？"
点头。
"我们一起努力，你要注意身体，你看才两个星期就瘦成这样了，说实话，我挺心疼的！记住了吗？"
继续点头。
看了看表，陆之微叹了口气，时间真的来不及了，他最后紧紧地拥抱了韩絮，紧得韩絮以为他要把他勒断，融进他的身体里，耳边一热，低沉的话语，带着难掩的激动和感情。
"絮，我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说完瞬间放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校门。
他怕再呆一分钟就再也离不开了。
韩絮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视线纠缠着渐渐朦胧，终于蹲下身止不住地哭作一团。

第十八章
韩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自从他转学来到这里，几乎成夜成夜地失眠，白天还可以被外界的事物转移一点注意力，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像被追赶的小兽般无处潜藏，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只要还有意识，陆之微的名字就会肆无忌惮地浮现在脑海，伴随着的是无法遏制的心疼，还有无限的绝望与哀伤。
只是今天和往日不同。那黑暗中透出了一丝光亮。
他眨眨眼，再用力地眨眨眼，酸涩的眼皮证明曾经历的泪水的洗礼，更是在证明那个人真实地出现过，就在几个小时之前！
韩絮再次回想着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短暂的会面，陆之微的笑已经变得模糊，那紧紧的拥抱也缥缈地不着边际，只有那句"喜欢"越来越清晰地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他恍然坐起，大睁着双睛在黑夜里透露着急切的讯息。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他轻手轻脚地挪下床铺，在自己的柜子里的摸索了半天，情绪不稳让他直到手心开始冒汗才摸索到要找的东西，一只银灰色的诺基亚手机，那是临走时上官尧白擅自塞到他的包里的，并且傲慢地说："这不是方便你的，而是方便我的，省得无聊的时候想骚扰你都找不到！"
"妈的！"韩絮咬牙，但是并没有把手机砸回去。
今天，这只银色的家伙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想都没想就按完了号码，听到话筒里"嘟嘟"的连接音他才开始后悔，发现静谧的凌晨２点，自己的心跳如此掷地有声。当他惊醒地意识到会打扰到家里的大人的时候，对面那熟悉的声音已经响起。
"喂？"
"......"韩絮紧张地两只手握住手机，虽然已经入夏，依山傍水偏僻的学校夜里还是有些凉意的，韩絮靠着墙壁缩坐在地上。
"说话啊！"陆之微有点不耐烦的语气让韩絮更不敢开口了。
本来以为陆之微会先挂掉，结果对面就静静地跟他沉默起来，像是无声的对峙。
一分钟，两分钟......终于对面叹了一口气，韩絮的心不由被提起。
与先前完全不同的小心翼翼，温柔低沉的声音试探地自言自语："我跟自己打赌，如果对方能坚持５分钟不挂断，那么跟我通电话的就是你。小絮，我猜对了吗？"
"哥......"
"瞧，我赢了。"急促的呼吸声泄露了陆之微的心情，打破了他伪装的平静。
韩絮轻轻地笑了，反而放下了徘徊着的惴惴不安。
"哥，你今天说的是不是真的？没有骗我吧？从你走了以后我就一直在想，想得脑袋都要炸开了，你真的原谅我了吗？你真的还把我当弟弟，真的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你确定你今天来过一个叫嘉民的乡镇中学吗？我可不想从天上坠落到地，与其那样，还不如从来没有尝过飞翔的滋味......"他一口气说了好多，说到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了，他很懊恼没有组织好语言就拨通了电话。
"小絮！"陆之微听着小絮自冷战以来第一次跟他说了这么多话，激动地差点想钻进电话线里，立刻见到他，听到最后小絮有些紊乱的话语，他只感到一股酸酸的心疼~~
"听好哦，我再说一遍，再听不见的话我可就再也不说了。"
"嗯~"
感觉到对面连呼吸似乎都屏住了，陆之微一脸怜惜的柔和，端正英俊的五官，终于融入了些许人气。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一起玩一起疯一起上小学，上中学，还要一起上大学，然后在同一个地方一起开公司，当老板，这就是我规划的人生理想，不知道絮少爷你可嫌弃？"顿了顿，陆之微更加放轻了声音，韩絮仿佛能错觉地感到他的气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叫韩絮的人。"
"陆之微，陆之微，陆之微，陆之微，陆之微......"韩絮着这一刻想做的只是能这样叫着他心里的那个名字，带着小小的幸福。

第一个感觉到韩絮变化的人是吴远，从早上韩絮跟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说早安开始。
韩絮转来之后一直都是温温和和，脾气很好的样子，但是吴远就是觉得他少了些什么，这时候才恍然大悟，是神采，由里到外散发出来的神采。
如果是顾临轩，他就会说韩絮那些日子是满眼里装着化不开的忧愁，可是吴远他只能形容韩絮的眼睛从前是蒙了一层灰，如今终于焕然如洗，一片明净。
韩絮打心眼里笑得愉快。他说："吴远，我要调到你们班去。"
韩絮是跳了2级上的学，年龄本就小，小时候到看不出来差距，越到高年级学的知识越深以后，渐渐就发现跟不上进度，学起来愈发吃力。一个知识点还没有理解透彻，新的教学任务又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一环套一环，令人喘不过气来，再加上陆之微的事情几乎占据了他整个心思，让他根本没法再专心学习。
韩絮转到嘉民的时候，这里已经分了班，吴远所在的班是理科物化班，韩絮的理科不如文科学得好，文科更注重记忆和感悟，而理科则需要逻辑和理性。所以他暂时进了文科班，而陆之微的话让他立马改了主意。
陆之微说："絮，和我一起上J大吧！"
J大是国内著名的理工学院，本一线至少620，这对韩絮来说可算是高难度挑战了，不由苦笑，陆之微还真是高估了他，谁料他已经中通外直，心有余而力不足。
尽管这样，韩絮依然决定选择了换班，倨傲地一笑，决不能未战先降！
"好，陆之微，我们约好了，不能反悔！拉钩上吊--"
"一百年不变！"
韩絮咬紧牙关还是奋斗的时候，陆之微也振作了起来，又恢复成从前自信满满，经历十足的班级老大，却比从前更多了一份认真。
谢军如欣慰地看着他，递给他一张全国化学竞赛的准考证，班上一共就两个名额，还有一张给了化学科代表龚菲菲。
放学的时候龚菲菲叫住了陆之微，她两手搅着衣角一幅局促不安的样子，低着头眼皮时不时地抬一下，似是不敢上前。
陆之微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从前没有留意，现在才发现韩絮说的没错，这女生真他妈忸怩做作，还很会演戏，见龚菲菲在这儿蘑菇，他又想骂脏话了。操！玩什么欲擒故纵啊，把他陆之微当傻子吗？抬脚准备走人！
龚菲菲终于说话了，音若细蚊："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陆之微厌恶地跟她拉开距离，明摆着"有话快说！"的意思。
那龚菲菲偏偏不依不挠。"哥，我是真的喜欢你的，虽然我有点坏，但是你能宽容韩絮为什么就不能宽容我呢？"说着眼泪就"啪啪啪"地掉下来，"这几天我一直浑浑噩噩的，心里十分后悔，那天在气头上任性地跑了，都没有跟你解释。就像你说的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总归有个行差错驰不是吗？"
"龚菲菲，不用解释了，我们前事不记好吧？"陆之微只想快快打发了她。
龚菲菲含泪看着他，半晌才点头道："好。那你还愿意认我做妹妹吗？"
陆之微厌烦道："我上次就说过了，你若有事可以来找我。"若是没事还是少来往的好。
"我就知道哥还是关心我的~~"龚菲菲更加哭得梨花带雨。差点就扑过来，还好陆警觉地又退了三步。
"你就站那儿好好说。"顺便把你虚伪的泪水收起来。
"哥，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原来龚菲菲是为了化学竞赛的事情，她虽然是化学科代表，但学得并不好，几乎每次考试都做小抄，作弊成性，才有最后的"好"成绩，如今骑虎难下，好事上天，如果惨败而归，这脸她可丢不起！权衡利弊，跟陆之微低低头就不算什么了！
陆之微反感地盯着她。盯得她快要头皮发麻，陆之微才不屑地开口："我不想跟你掺和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最多保持沉默！"说完毫不迟疑地走了，他越来越发现从前的自己简直就是傻Ｂ，他才是彻彻底底的大傻Ｂ！
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能见人心！
龚菲菲怨愤地看着陆之微的背影，恨得不行，也无可奈何。不过他愿意保持沉默也就够了，眼珠溜溜一转，已有了主意。
考试前一晚，陆之微打电话顺着来上次来电显示的号码拨到韩絮的手机上，两个人甜甜蜜蜜地说了半小时的话。
"哥，明天好好考，如果能获得名次高考时可以加分的！要时时刻刻记着我们的约定啊！"
"是，我知道，絮，你要相信我比你更急切！唉......谁让你这么绝情，吃干抹净夹了尾巴就跑，留我整天独守空闺～～"陆之微装作可怜的小媳妇相，眼里却泛着贼贼的光，"亲爱的絮，什么时候回来满足满足我，小心你老公我红杏出墙哦～～"
"你敢！"韩絮红着脸暴跳，"陆之微你个混蛋，你要是敢偷人，老子阉了你！"
陆之微偷笑，他家小絮的脾气越来越本性了！
"那谁叫你抛弃我～～"逃再远也逃不出我手心的，小絮絮，乖乖让哥哥疼回来就算了，不然......
"唉......陆之微，我走出门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你是永远不会懂的......"
陆之微话筒握紧，心纠了一下，再没调笑的心情。
"絮，我懂。"悲伤、绝望、舍不得、爱不了，放不下......"我真的懂了......"
韩絮听着竟说不出话来，这一个"懂"他听得出是真的，经历过所以体会得格外真切。
"嗯，所以，一定要考好啊，我相信你一定行！"
陆之微愉快地心情在进入考场的瞬间被扫了。
"你？"
"我们还真是冤家路窄呢！到哪里都能碰到，真是晦气！"顾临轩一开口还是那么尖刻！
"彼此彼此！"陆之微回敬道。"你不是到Ａ城去了？"
"是啊，谁规定不能回来了？"顾临轩的个子又抽高了好几公分，那份玩世不恭气说好听点叫洒脱，直接点就是更流氓了，头发烫得竖在顶上，倒是衬得整个人帅气不减，一点都不比陆之微的高大挺拔逊色。
陆之微耸耸肩，不再和他纠缠，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坐定之后才发现龚菲菲坐他后面，而顾临轩坐在龚菲菲的后面。
陆之微暗中腹诽，他可没忘记小絮和这家伙初中三年同桌呢，难保他不存了心思，越想越暧昧！他捶了下桌角，抬头卷子已经发下来。
教室里的莘莘学子们一致地埋头奋笔疾书，陆之微扫了眼全卷，只有大题目需要费点功夫，其他考的都是基础，细心的话没有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