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羞————云在九霄

"是啊，妈的，上了高中根本就没时间回来看看，趁考试的机会都回来了怎么能不见见你？"
"就是，你该早点来......"转念一想，他来早了也看不到自己啊！他都忘了这里已经不是他家了，眼里一扫而过的失落，转了话题，"对了，你们今天考得怎么样啊？"
"呵！今天我可是开了眼了。韩絮你没看见真可惜，我们的陆大班长竟然也有被人使绊子吃瘪的时候！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顾临轩笑得开怀。
韩絮皱皱眉。"怎么回事？"
"没什么。"陆之微沉着脸，怪顾临轩多嘴，可显然黑脸对姓顾的没有效果，这么百年一见有损陆之微的机会他才不会放过。
"你说考场上除了作弊还能有什么事呢？当然陆大班长自己是不屑，可是替美女背黑锅的荣幸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争取到的！"
"什么作弊？哥！"韩絮脸色一变，紧张地看着陆之微。
"不是我，是龚菲菲。"
"那关你什么事？"韩絮口气不善，他听到这个女生的名字就心烦意乱，早上和上官秦风的谈话已经让他够头疼了，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犯疼，不舒服地垂下眼眸揉揉额角。
"那个女生作弊的笔记说巧不巧地落到他的桌子旁边，给监考老师看见了，结果那张纸还是陆之微自己的笔记。要不是我给他作证，他现在还在办公室里写检查呢！你说这英雄是不是做到家了？"顾临轩继续落井下石。
"顾临轩你不要说了，小絮好像不太舒服。"陆之微自然注意到韩絮脸上的疲倦，担忧地握住他额角上的手，冰凉冰凉的，他干脆紧紧地握住，另一手替他按摩起来。
轻轻问："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就是在学校比较累，没怎么睡好。"韩絮敷衍道。
"韩絮你什么时候住校了？"顾临轩疑惑地问。
韩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想起刚才的事还没说清楚呢，转了话题："好了好了别打岔，陆之微，你还没说清楚作弊的事呢，作弊作弊，靠，你知不知道被抓到后果是什么？"韩絮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在为他们的将来费力争取的时候，他居然还在和龚菲菲纠缠不清？
他越发火大了，甩开陆之微就骂。"这次考试多重要不你知不知道，获了奖就是50分的加分啊，说不定还可以保送J大！反之，你要是出了一丁点差错，就得背着处分到毕业，不要说J大，就是普通的大学都不会要你了！"
陆之微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脾气也上来了，顾不上顾临轩还在旁边看着，脱口就回道："韩絮！你不要太过分了！分数分数！就知道分数，怎么到了那个鬼学校就变得这么功利，比原来更爱争强好胜了！"
"我！你说我功利？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居然为了帮那个女的说话，就这么说我！我，我讨厌死你了~！"韩絮本来苍白的面容涨得通红，委屈得差点哭出来，又是这样，本来好好的，一旦牵扯到龚菲菲就会变成这样！
"是谁说要在一起的？是谁说要一起考J大的？我真是脑袋撞了门，居然信你！居然信你......"韩絮哽咽着说不下去，脑袋晕晕地发胀，掉脸就跑。
"絮！"陆之微看他单薄的身影，心疼地不行，拔腿要追，却被顾临轩拦下来。
"你没见他今天好像不对劲吗？肯定有事，你让他冷静冷静。你也冷静冷静，我去追他。"顾临轩言语里带着歉意，"今天这事我也有责任，我去帮你解释清楚。"
说完就朝韩絮跑走的方向追去，陆之微心头一堆乱麻，韩絮的话是说的不恰当，但是让他明白一件事，韩絮是把他的话认真了，模模糊糊的还有他们的未来。
陆之微稍一迟疑，立即朝那两人的方向追去，他不能一句话都没有和小絮说就这么让他回去，想起刚刚小絮难看的脸色更是不能放心了。
怕追不上似的冲出巷子，刹地停下脚步，他已经看见了那两个人。他们坐在公交站台前面的石凳上，韩絮低着头，顾临轩坐在他的旁边对他说着什么。
陆之微心里不怎么舒服，这时候坐在小絮身边静静说话的应该是自己才对。他悄悄绕道走到了站牌的另一面，背靠着那一层薄薄的铁牌，两人的话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你也不要再跟我这儿支支吾吾，躲躲闪闪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和姓陆的就合该缠在一块儿，从前就觉得你对他不一般，超过了兄弟朋友那样的关心，经历过了才能真正明白那是什么......"顾临轩一反常态，那样认真而怅惘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不真实，陆之微怔愣了一下，浮躁的心渐渐平定下来。
韩絮沉默了好久，直到陆之微的耐性一分一分快要磨光的时候才听到他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声音很轻，却冷静异常。
"顾临轩，其实你根本不用安慰我，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弱小，更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善良，正相反......"韩絮转脸看向顾临轩。
时隔两年，韩絮已经不再是唯唯诺诺，纯真胆怯的孩子了，记得那时候，顾临轩总会把他护在身后的，虽然时不时地冷言冷语，但那大多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激将，就怕他什么时候给人欺负了去。
所以对陆之微总是存有一种又妒又恨的情绪吧......
如今，面前的少年依然纤瘦白净，柔和安静，但是眉宇间是他所不熟悉的隐忍和坚持，稚气退尽，不知不觉弥漫着压抑着的沉重。
只听见他缓缓说道："我早就喜欢他了。小学三年级或者更早，第一次看见他坐在窗边专心致志地练书法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想和他做朋友。妈妈说我通过考试可以跳级，我放弃了一个假期玩的时间去看书补习，就为了能进一班，总算如愿以偿，你是不会明白进教室正对着他的眼睛的时候我有多激动，我仍然记得所有人停下鼓掌后他突兀的掌声，属于我的欢迎礼。"
"我坐在最后一排，每一天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他，就很安心，很安心。他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他是那些人的孩子王，站在人群里永远是最耀眼最闪光的，昂首挺胸，那么自信，那么出众！我默默地也觉得自己很骄傲，他是我的小微哥哥呢！可是我只会躲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我只知道我不想和那群人一样，可是什么又是不一样呢？"韩絮的眼里是说不清的迷惘，"本来以为真的不一样的，他是哥哥，我的小微哥哥，可是，龚菲菲的出现让我困惑，甚至有些惶恐，她几乎否定了我之前所认定的一切，哥哥，原来其他人同样可以叫哥哥，狗屁的哥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韩絮无意识地一把抓住了顾临轩的手，忽来的力道捏得顾临轩生疼，但他只是皱皱眉，没有发出声音来，这样的疼痛他了解。
韩絮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控，神情反而更加狠戾，隐约着的是驱之不散的怨毒。
"哼！我知道那女人打的什么主意，因为她的想法我全都拥有，霸占小微哥哥的温柔，一点一点占有他的全部时间，直到渗透到他的生活中去，成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她简直是在挑战我的忍耐力！"
顾临轩凭空打了个寒颤。刚想打断韩絮，让他冷静冷静，却听见韩絮的语气直线跌落，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地唤他："顾临轩......"这三个字萦绕着无限悔恨。
一壁之隔的陆之微紧紧贴着那薄薄的站牌，几乎不能呼吸。
"顾临轩，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在后悔一件事，我不应该啊......"他的声音满是自厌的情绪，"我不应该写那么一封情书给龚菲菲的，要不是那封情书，我和他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误会，我现在明白了，感情是最经不起的就是怀疑和离间，我却亲手制造了这样的裂痕，妈的，都怪我瞎了眼，居然没看出来这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可是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焦急，我眼看着他和龚菲菲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眼睁睁地看龚菲菲的嘴唇亲上他的脸，那一刻我想掐死那女人的心都有！我觉得我一定要做点什么，于是就写了那封情书，信里一边说着恶心的情话，一边贬低陆之微，我当时真是急疯了，满心就是让那女人离他远点儿！"
"可是我错了，事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我不怪龚菲菲的卑鄙和虚伪，我不怪她背着我把信给陆之微看，我只怪我的心思用错了地方，因为，我忘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信任。"
韩絮叹了口气，眼睛不知看向何处，仿佛已经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我本来已经绝望了，我是抱着他恨我一辈子的觉悟转学的，我没想过再去见他，所以，那天在学校看见他的时候，我以为我在做梦，他说要和我在一起，一起上大学，然后在同一个地方一起开公司，当老板，这一直都是我偷偷肖想的愿望，最后他说他喜欢的是我......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我知道这样的愿望是多么美好，我也知道这只是童话，但是我愿意做梦，能做多久就做多久，一直做下去也没有关系，可是现实总是逼得人不得不清醒。凭空冒出来一个自称生我的老头居然以我们的约定作要挟，如果我们不能同时考上Ｊ大同一专业，他就要带我出国，我不想啊！明明一切的希望才刚刚开始，我怎么能还没有触碰到就撒手呢！"
"可是你看见了，陆之微的态度，他一点都不当回事，一点都不！我急死了，他却毫不在意，说说玩的吧！一沾到龚菲菲就惹事上身！他英雄救美无私奉献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啊！顾临轩，我该怎么办......"
顾临轩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拍，缓缓道："你应该信任他，试着信任他吧。"他露出有史以来最诚恳的笑容，他的从容让韩絮缓过神来，徐徐地笑了，水晶般透明。
他对顾临轩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韩絮乘上了迟来的班车渐渐消失在陆之微的视野之中，陆之微仍然定在原地，竟然已经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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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后

最后一门化学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嘈杂声四起时，高大帅气阳光的大男生率先冲出校园，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坐上了下乡的长途汽车。
他到达嘉民的时候，在考试之前的连假时所有同学已经收拾行装回家复习，校园里人烟寂寥，空空荡荡。
几天前他收到上官尧白特意打来的电话。
"陆之微，我弟弟跟我们说考完一个都不要去接他，你猜猜看他背着他的家当暑假打算去哪儿？"说完就挂了电话。
陆之微环顾了教学楼，确定一个人都没有，反而放慢了脚步，按着曾经的记忆转向宿舍楼。
宿舍院子里也是清清冷冷，一个人也没有。他沿着屋舍的走廊依次走过去，看见倒数第二间的木门留了一条缝，他的心跳蓦地加快。他无声无息地走过去，极轻地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屋子里面也被收空了，散发着原木潮湿的霉味，每一张床铺都只剩空落落的木板。一个身影蜷成一团缩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伏趴着桌子。陆之微的心紧紧地缩着，隐隐地纠结成一种难以言喻痛，遍布肺腑，韩絮歪着头，阳光照在他露着的侧脸上，映照出隐约泛着白的光圈，投摄下一片朦胧的阴影，脆弱得快要融化般。
陆之微心里没来由的一紧。"絮。"他推推他，韩絮一动没动。陆之微又碰了碰他，这次用了力气，没料他整个人歪倒下来，陆之微急忙抢抱过来，才发现怀里的身体火热火热的。
陆之微顿时慌了神，大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热度更甚。
"絮，小絮，醒醒，醒醒！"他大声地叫着昏睡的人，近看才发现他脸上苍白一片，只有脸颊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嗯......我累，让我睡会儿......"韩絮模模糊糊中嘤咛一声，往陆之微温暖的怀抱中挤了挤，又不说话了。
陆之微已然安下心来，他抱紧了怀里的人，温柔地低喃。
"安心睡吧，小絮，我们以后都在一起了。"

尾声
韩絮为了考上J大，不分昼夜，拼了命地苦读了一年，带病上的考场，考试过程中竭力维持的清醒在考完之后再也没坚持下去，幸好陆之微及时把他送进了医院，却仍然转成了肺炎。回家大养了半个月，气色才转回来。
两个人倒不觉得什么，天天缠在一起，感情直线上升。
当两人J大录取通知书同时送到的时候，陆之微兴奋地手舞足蹈，抱着韩絮转了个大圈儿。
韩絮也笑弯了眼，整个人透着甜蜜的粉红色，陆之微上前就不客气地偷了个香。
"絮，明天带你去游湖。"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零星地飘荡着几只小船，陆之微和韩絮各执一桨，尽兴地在水中扑腾，远处岸边歪斜着数棵柳树，盛绿的柳叶儿随着枝条迎风摆动。
"絮，我们靠过去，我给你摘几根柳枝做帽子。"
韩絮依言和他配合着，顺着方向推桨，靠近岸边，陆之微放下木桨站起来，一个跃身就跳上了堤岸，小心翼翼地攀着树干伸手去够。
韩絮眼珠一转，贼贼地笑。他悄悄地把小船儿荡了开去，渐渐离了岸。
他大声地冲陆之微叫："小微哥哥--"
陆之微恍然间一回头，阳光照亮了他整个人，那么精神，那么灿烂，那么耀眼。
韩絮一刹那地着了迷，手里的木桨滑落到湖里，发出一声闷响。
"咕咚......"

船动湖光滟滟秋，贪看年少信船流。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
--皇甫松《采莲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