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都没关系的。多做些研究,从中提高自己的能力,这也是种收获。您放心吧,我会认真去做的。"
老头子果然心情大好,"小张啊,看来你已经恢复差不多了。现在的年轻人,踏实肯干的少喽,你好好做吧。"
再寒暄几句,挂了电话,张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日子总还要继续不是?跟老头子混好了,将来争取到留校,一辈子就衣食无忧了。不然,还能拿什么做目标呢?
他突然想到,脑中那个叫做萧楚慎的男人,会不会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人物,或者是分裂出来的另一个自己。在犹豫挣扎无所适从的时候,如同当头棒喝一样骂醒了自己。活着,是生命既定的轨迹,并不是一种选择。
那个人是冷静而理智的,是他一直想做到却做不到的姿态。
他坐会电脑前,点开QQ上已经变成灰色的那朵花,打出如下几行字,"刚才是我情绪失控了,很不好意思。现在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我想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边居然有了回复,"你问过我关于梦的事情。"
"是的。前段时间,我快要被梦搅和晕了。"
"你对梦怎么看?"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果然如此。"
"哦?"
"我梦到自己也是差点没死,窝窝囊囊地活着。"
"这不是你的本心。"
"是的,现实里越落魄,其实越希望自己能出人头地。你不知道吧,在梦里我还是一了不起的人物呢。"
"是吗?什么样的人物?"
"大侠,呵呵。"咧嘴笑着,无论如何,还是很有地位的人。
"你喜欢这个梦吗?"
"还不错。"张弛闭上眼径自回味着,有关心的自己的家人,有性格别扭心地很好的朋友,如果那个人不介意这种定位的话。
"如果可能,你还会继续把这个梦做下去吗?"
"当然,"张弛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在梦里还没来得及飞黄腾达呢。"
过了一会,那边又说,"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不是真的。"
张弛想了想,打道,"以前读列子时,有这样的话:人生百年,昼夜各分。吾昼为仆虏,苦则苦矣;夜为人君,其乐无比。何所怨哉?如今倒是深有体会。"
梦里的张弛,不仅败家而且酗酒,明明有家人却不放在心上,简直一个败类。而现实中道貌岸然地装孙子又好到哪里去呢?索性,在梦里更混蛋一点吧。
第十三章
接手项目,自然要时常出入实验室。张弛拷贝完资料,正要走时,看到原先自己的位置上那小师弟讨好地笑了笑,又听他说,"师兄,什么时候正式搬回来?我们可都等着你呐。"
且不论这话的真假,这小孩子倒是现实。
小安很久没有见了,据说陪导师去外地考察。偶尔见到何丹时,对方满脸僵硬的笑容让他很不舒服。曾经以为她怎么也是位奇女子,相处时欣赏的成分也有很多。这样一来两人落到这种不尴不尬的境地,到底是可惜了。倘若从来没有开始过,现在还可以是红颜知己......想到这里他径自笑了笑,骗谁呢?异性间处到那份上,最终还是有一个得委屈自己。而他和何丹,都不是能够做到委屈自己的人。
放下手头的工作歇了歇,他突然想起来,似乎很久没有跟白洁联络过了。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想我没有?"
要说男人的无耻就体现在这里,明明连暧昧都算不上,非要把话说得这么亲昵。对方看得明白还好说,万一碰上个一根筋的主儿,伤害感情也是难免了。到最后摊牌,耸耸肩说不过是开个玩笑,谁叫你当真的?
幸好白洁不是那样的人。
从某个角度来讲,她甚至比何丹还要精明。
何丹的算计是外露的,怎么打算一眼就能看明白,而这女子厉害的一点是愿者上钩,她从来都把自己摆放在一个你够不到的高度。白洁则不同,虽然看似单纯善良,却是张弛摸不透的人。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你现在好吗?"
"一切都有好转,大概快要步入正轨了。"张弛打这几个字的时候,其实是得意的。得意的同时又有些自卑,他终于在档案上留下了一个抹不去的污点。虽然严格来讲这不算什么,世人对一个自杀过的人又会持怎样的眼光呢?
"我以为你很忙。"
白洁的语气有一点点抱怨的味道,难道她在跟自己撒娇?
"上次的事情很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啊,呵呵。"白洁本想说我本来就是医生,什么样的病人没有见过,又怕打击到他,于是抹去换了这几个字。
"那么,还可以见面吗?"礼貌地问了问,不是没有期待。假如这位漂亮的女医生真的看上自个了,张弛可以去五台山还愿了。许过的那个愿望其实与爱情事业都无关,只是说,希望有个美满的家庭。并不是很有进取心的人,也不愿去承受太大的竞争压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如此而已。但是现在的女人很少对丈夫没有期待的,房,车,存款,在这个大都市里显得如此真实却又遥遥无期,他只是个穷学生。
这样想着带了些悲观的色彩,而白洁的答案无疑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
"周六晚,有空吗?"
"当然有,你想去哪里?"
"在你学校门口见,听我的安排。"
放下手机,嘴角不自觉向上挑。有主见的女子,却不乏温柔,大概人人都会喜欢的吧。她对自己或许真的不同。
闹市间居然有这么一处幽静的角落,湖水已经结了冰,倒映着周围垂柳栏杆,枯枝下一堆堆的雪。
"很特别的地方。"张弛望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心底有些波动。
"是吧,我小时候还喜欢在这里滑冰,有一次掉到冰窟窿里,几乎要死了。被救上来以后说是一直哭,缓了好几天才平静下来。"白洁第一次和他见面穿着便装,意料中浅色系的羽绒服和休闲裤,看上去很舒服。
"你小时候很调皮吗?真的看不出来。"张弛笑着说。
"为什么?"
"现在这样娴淑文静的样子。"
"你可真会说话,这套甜言蜜语哄了多少女孩子?"这句话说得有点娇嗔的味道,可能她自己也觉察到了,白皙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我是真这么觉得。"张弛笑了笑,转身去看京城霁雪初晴的景色,也顺便留给她收拾情绪的时间。
这人还真是温柔,白洁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恍神。他不算英俊,棱角间的感觉却是少有的正直。
"你,现在还做那个梦吗?"
"很久不曾了,可能太忙了吧。"
沉默了一会,白洁突然抬起头。"我们去滑冰吧?"
"啊,"张弛看了看一旁竖的牌子,"不是不让进去?"
"现在没人,我们偷偷进去。"白洁眼睛一闪一闪的,狡黠地笑。
看到这个样子,真是无法抵挡的可爱,张弛马上放弃那一点点遵纪守法的念头,看看了四周,找到一处看起来冻厚的冰面翻栏跳下去。试了试,果然很结实。
他微笑着向白洁伸出手。
这样的牵手是再自然不过了,不突兀,却很温馨,而且一旦反悔了还有借口。他不知道白洁是不是故意想到滑冰的主意,很快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这个问题。
白洁滑得很优雅,即便没有轮滑没有冰刀,只穿着运动鞋在冰面上掠过就已然成为一道风景,让张弛移不开眼。
"来呀。"她笑得开心。
张弛跟过去,眼神追逐着那道身影,两个人的手仍然交错着紧握在一起。
"你们俩,干嘛的?"岸边穿着城管制服的老大爷急匆匆走过来。
"不好,快跑。"张弛拉着白洁就往远处滑去,猫下腰钻过桥洞,白洁紧跟在后面,一不小心撞在他的怀里。两个人一起打了个趔趄,张弛忙侧身靠在湖边的石壁上,搂着白洁不让她摔疼。
"站住。"城管大爷紧追不舍。
张弛也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怀抱,握住栏杆先跳上去,再拉白洁上来,继续跑到一个小胡同里躲起来。
城管大爷拐过弯来,见他们突然不见了,悻悻地转身离开。
听脚步声远去,他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白洁,脸色红扑扑的,眼睛更亮了。他们相视而笑,像是干完坏事没被逮到的小孩子。
"走啊,为庆祝我们没有被捉到罚款,我请你吃饭。"张弛开口说。
"好啊。"白洁扬起了头,先走在前面。
他只觉得手被拽了拽,下意识地松开,手心便失去了白洁的体温。他有些懊恼,如果拉住,她应该不会反对,可自己竟然就这么放开了。说到底,还是个怯懦的人啊。
第十四章
回到学校已经很晚了,张弛洗漱完毕,还是忍不住开机看了看QQ。白洁的头像是暗的,想来也是,女孩子都懂得早些睡对皮肤好,况且还是医生出身。
他愣愣地看了半天,莫名地冲着屏幕笑了起来。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约会,第一次以他晕过去不了了之,而这一次,甜蜜得不似真实。傻乐半天,才又想到,她的QQ号可能被盗的事情。不需犹豫,他有充分的理由跟她说点什么了。
张弛放下手,打字如飞,"是你么?"
"是。"
那边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回复,张弛欣喜若狂,接着说下去,"好久没在网上聊,还以为你的QQ号被盗了,所以问问,没想到你真的在。"
"好久不见。"对方回复。
"今天晚上不是才见了吗,嘻嘻。"
"玩得很开心?"
"当然,有你在,怎么会不开心?"在这次之前,张弛是绝不敢说出这么类似于表白的直接的话语,但是手都牵过了,怎么说万里长征也开始了第一步。
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会。
"怎么,你不开心吗?"
"没有。"
感觉闷闷的,张弛猜测或许白洁以为进展太快了,要缓一缓,也是恋爱的一种技巧。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主席都这么说,同理适用。
所以他不计较,女人嘛,惯着点也是应该的。"这么晚不睡吗?要好好休息哦。"
"睡了。"那边发来一句简短的结语。
"晚安。"张弛想打上个亲亲的表情,想了想,终于没敢。
他似乎睡得很踏实,梦里都是带着笑的。
笑着看眼前繁花似锦,远远的有个身影站在那里,一抹洁白,姹紫嫣红似乎都成了他的点缀。
张弛几乎有种恍若隔世的激动,那个梦又回来了。
对面的人是萧楚慎,冷冷的没有表情,然而就算看着张弛扑过来差点摔倒在他的身上,竟也没有移步半分。
"老兄我就知道你不会弃我而去的。"张弛说着,想去拍他的肩。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如此执着于这个梦,起因是梦的本身还是这个人。
萧楚慎动作敏捷,握住了从天而降的手腕。他或许只是不想身上白色的衣料被弄脏,却与那人有了第一次肌肤相亲。
手果然这么凉,张弛暗想,自己之前的推测并无半点差池。
萧楚慎在手心里感到一丝干燥的温暖,他一惊,忙松开了手。
张弛讷讷地笑,"很久不见,有些激动了。"
"你还打算在你那屋里醉生梦死吗?"萧楚慎正色看着他,"这次被禁足,去不了酒馆,却要把酒馆都搬回府上了。"
"啊?"张弛怔住,原来在梦里是这样混日子的啊。
"慕容大公子,你是铁了心要坐实这纨绔子弟的名声么?"
张弛这回笑得开心了,"本公子便做一回社会的蛀虫又何不可?春梦无多时,若不及时享乐待觅不到了岂不悔死?"
这会轮到萧楚慎定定地看着他,半天才动了动嘴唇,"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张弛不管他说的与自己是不是一个意思,既然想开了,心情大好。正欲再说些什么,想到一件事又转移了话题,"我还在被禁足?"
萧楚慎点头。g
"那这里是哪里?"
"是你家后花园,你又醉糊涂了?"
张弛不由瞪圆了眼睛,这么大片的花丛,太铺张就显得没品了。
萧楚慎叹了口气,"你决定怎样是你的事情,不过,我这医生还得继续做的。"
"我明白,看在你是我私人医生的份上,能不能去给我把那禁令消了?"张弛凑进了点,诡秘地笑着。
"你想做什么?"萧楚慎不由后退了一步,虽然那张脸已经很熟悉,突然放大了还是有些不习惯。
"我们去踏青。"
萧楚慎脸色有些发黑,"大少爷,您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去我掉下去的那悬崖。"
这句话一说,萧楚慎正常了许多,正常得有些凝重,似乎过头了。
"咳,我又不是再去跳一次,用这情景遍历法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呢。"
"你又打算想起来了?"
这话听得张弛一阵心惊,"你什么意思?"
"失忆症多半是患者自己选择的结果。"
"你是说我不愿意想起来?怎么可能,我是真不知道......"张弛说得理直气壮,人怎么可能知道梦里故事的前因?
萧楚慎转身去准备,他向来忽略掉告辞这码事。
"不过,想归想,我这纨绔子弟还就当到底了。"
身后是张弛跳脚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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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崖。
从看到山脚那石碑上刻着的这三个字开始,张弛就觉得有些魂不守舍。山路崎岖,然而有前人踩出的小道,并不难走。难的是他会想到绝情谷的断肠崖,如此巧合的重名让四周有一种诡异的气氛,不由心生惴惴。
见萧楚慎无动于衷地走在前面,他忍不住开口道,"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萧楚慎抬头看了看,处处交织的藤蔓野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他顺手采了几簇,翻来覆去地看。
"我知道,这个是金银花。"张弛说着,便要接过来。他实在不忍心叫这原本美好的春天在萧楚慎影响下变得沉默异常。倒也奇怪,明明严冬未过,怎的在梦里就这般逝如流水?
"纠缠在一起的,叫做断肠草。"萧楚慎淡淡地开了口,"即是如此,这座山崖的名称便有了由来。你若不怕死可以试试看。"
"算了,算了。"张弛讪笑着挪开手,"听这名字就瘆得慌。"
再往前翻过一座山头,来到断崖前。
张弛不畏高,甚至还有些喜欢那种乘风而归的感觉。虽然这辈子他只试过一次,那次的刻骨铭心,不提也罢。萧楚慎跟过来站在他的身旁,两人并排向下看去。漫山遍野绚烂的花朵,开得正艳。
"这般浓丽的色彩,却不知是什么花。"张弛只觉有些眩目,不由喃喃说道。
不料萧楚慎往下看了一眼,立时拉了他往后退去。张弛意识尚未到位,脚下趔趄便向后仰,拽得萧楚慎也站立不稳。两人狼狈倒下,却正是张弛俯在萧楚慎的怀中,下巴顶在那人肩窝里,定是撞疼了他。
"不好意思。"张弛小心翼翼地看过去,见他脸色愈发阴沉,便也不敢动弹。
"你之前感觉心慌,正是因为下面的花朵。性烈,能混淆人心智,曼陀罗本是作迷幻的用途,这满山都是,不晕才怪。"
男人的嘴唇也可以如此性感么?见萧楚慎薄唇一开一合的,在如此接近的距离,却是说不出的好看。张弛轻叹,若是女子,这时候定要偷个吻回去。不过这件事似乎至关重要,他也没有听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