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男人接吻的事情。」
他想起了女生口中的『阳光王子』。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太阳的话,究竟会有怎样的反应呢?白夜很好奇。
「哎?原来你们在接吻......我还以为他在敲诈你。那里面实在太暗了,我跑的又快,就看到两个影子在角落里面,听说那里经常有流氓出没......原来是我搞错了。」
林司阳先是微微张口,发出一声「啊」,接著说出了反而令白夜诧异的话。
也就是说,因为搞错了,所以才跑回来?
「噗--」
没有预兆,白夜就这样笑出了声,脸部的表情抽动一下,就牵动伤口引来疼痛,腹部的肌肉随著笑意震动,他转过脸,不让床边的男人看到自己扭曲的笑脸。
「那个、对不起,我想问个失礼的问题......你今年几岁?」
「二十四,怎麽了?」
当年自己离开学校是二十一,这个人比自己小三届,的确是二十四没错。
二十四岁啊......
这一回白夜是咬著牙齿在偷笑,被揍的地方早就痛的没有感觉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的这样开怀过了,虽然痛苦交加。
二十四岁的外表,十八岁的热情,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大孩子!
与太阳的邂逅,很有意思,不是吗?
林司阳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的确见过那个人。
那个有著一张漂亮脸孔的男人很莫名的忍著痛笑完之後,就说『我想休息了,请你离开吧』,他下了这样的逐客令,林司阳只能回答『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那个男人小声的说了句『不用再来了。』,林司阳装作没听见,就离开了病房。
回家的路上,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回忆自己究竟在哪里看到过这个人,那样的脸孔,那样的气质,他绝对在什麽地方看到过,或许还说过话!
书橱里有一个箱子,收藏著读书的时候同学、亲友送给自己的礼物;林司阳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它了,在翻找了所有有可能的线索之後,他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个盒子里。
一分钟後,他找出了一本相册,一页页翻阅的结果,在中间的那一页,他终於找到了想要的。
一张照片。
手指从薄膜里面抽出被压得扁平的照片,林司阳把照片凑的更近,在灯光下仔细的看著照片上的两个人:照片上的自己笑的无比开朗,因为是女孩子提出的要求,所以他很乐意帮忙,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从照片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戴著眼镜的脸孔面无表情。
翻过照片,後面的右下角写著:199X年X月X日,白夜与林司阳。
「啊......!」
对的!那个人叫白夜,是当时的大学部最有名的一位学长。
林司阳进入高中的第一天就在校内的大字报上看到了这个人的名字,因为这所大学以及附属的高中在市内算得上有名的贵族学校,即使是有家底的人也要凭本事才能考上。
他记得同班的亲友曾经提到过关於『白夜』这个人的事情。没有钱没有特殊的家世,当年以满分的成绩考入这所大学附属高中,之後的三年每一回的考分都与第二名保持至少二十分以上的差距;这个人升上大学部的分数,是历年所有成绩之中最高的。
白夜是被全校老师给予厚望的『天才学生』。
可是、这个人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被勒令退学,从此再无消息。
退学的理由,校方只给出了一个暧昧的说法,林司阳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的校内报纸上究竟是怎样评价这件事情的,不过他却清楚的记得当时的大学部一片死气沉沉。
因为那个人,在大学部有著相当可怕的人气。
如果说林司阳是高中部的『阳光王子』的话,那麽白夜就是大学部的『星公主』。
漂亮的脸孔,让人无法靠近却又忍不住想要探索的神秘气质,当时不服气的大学部第一美女在看到白夜之後,自动让出了『公主』的称号,从此大学学生会长就把『公主』这一称谓强加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诸如这样的事情,林司阳听了几乎一个学期--因为他的女性亲友,是这位『星公主』的拥护者,在她的笔记本上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繁多具体的,关於白夜的消息、偷拍照。
两人唯一一次的交集,恐怕只有照片上的这个下午。
後来他从亲友的口中听到了有趣的内容。
『因为那群女人都在妄想你们这两个美型的男人之间会产生凄美无比的感情纠缠,只凭想像的话就太可怜了,所以她们才会要求你们摆出亲密的姿势,更何况那样的照片更好卖,你知道你跟他的这张合照,总共卖出去多少吗?至少是你一张单人照的十倍。对了,还有不少外校的女生来买噢~』
至少、十倍--听到这样的形容,林司阳想起来当时的自己从苦笑变成抱头蹲下,独自郁闷,当年的自己实在是不够成熟。
就连现在,也经常会被好友们、同事指责:你究竟长大了没有啊?!不要空有成人的外表,里面装的还是十几岁未成年的想法好不好!
林司阳没法反驳,被说成单纯也好,愚蠢也无所谓,他只是经常直率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罢了,住在乡下的外婆时常说:人要保持赤子之心,长大不意味著一定要改变本性,变得成熟之外也要记得人性本善的道理。
从小跟在外婆身边的林司阳,也曾经看到过人性丑陋的一面,所以他更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的人;所以不论旁人说什麽『别再幼稚了』或者『快点让你的想法符合你的年龄吧』这样的话,他总是一笑而过,最後连亲友都放弃了。
他又把照片翻转了过来,再一次看著照片上面无表情的那个人,与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的感觉并没有太大的差异,同样冷漠的拒绝他人,同样的默默接受已经发生的事情。
自己、好像对他产生了兴趣。f
这是林司阳的结论,无庸置疑他从来不会否定自我的真实想法,即使在知道那个人可能会是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那种人之後,他也没有反感、排斥、恶心的感觉,从一开始,他产生好感的物件只有『白夜』这个人,其他的事情,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林司阳的目光一直在照片上打转,直到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他才反应过来,却还是没有放下那张照片,一只手拿著照片另一只手按下了电话的通话键。
「喂......」
「林司阳你这个家伙!下午的开幕式你没来对不对?!搞什麽啊!」
电话里传来女性亲友愤怒的吼声,不尖锐却气势十足,让人完全想像不到这个女人已经是一个二岁孩子的母亲了。
林司阳皱著眉头把电话拿开一段距离,过了大约三十秒,他才把电话重新放回耳边,这是他对付这位元亲友的一贯方式。
「我不是打电话给你了吗,我遇到一点事情,开幕式赶不上了。」
「事情?什麽事情?听你同事说你在路上忽然跑回去了,究竟怎麽回事?」
他听到女性的声音渐渐平复,目光再一次落在捏在手里的照片上,阳光透过树荫照在两人脸上与身上的点点光芒,就像是一块一块的拼图,他愉快的搂住了身边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学长。
「白夜这个名字,你还记的吗?」
林司阳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这个名字,他知道亲友有一个很爱吃醋的丈夫,在他们结婚之前的一个晚上,亲友就把过去所有喜欢过的男性的照片、资料等等全部烧毁,来证明自己只爱身边那个即将要交给他的男人。
电话那头、是一阵少见的沉默。
时间大约过了几秒,在林司阳想再度开口之前,他听到了亲友的一声叹气。
「你怎麽会提到这个人?你们当年没有交集的吧,除了那张照片。」
「唔......我今天救了一个人,就是他。」
没想到的是,更长的沉默。
林司阳几乎以为亲友挂断了电话,他喂了三声,第四声过後,对方才回了他一声『我在』。
「搞什麽啊,你居然会救了他,是不是送到叶凡的诊所了?」
亲友的声音兴奋起来,她说了一句『等下,我换个电话再说』就挂断了这次的通话,一分钟之後,手机再次传来振动,来电铃声也同时响起。
「你把事情经过跟我说一遍,救了他是什麽意思?你怎麽会遇到他的?快说快说,在我老公还没上楼之前你把话说清楚。」
面对亲友催促的口吻,林司阳倒也配合,他省去了并不重要的那个人与男人亲吻的部分,简单的敍述了自己救了那个人并且把他送到另一个好友所开的诊所的过程。
「总之,我回来找到照片才想起来他就是你当年一直崇拜的前辈。」
「咳咳,以前的事情就不用再说了。你说你看到他被一个男人殴打?」
女性的声音阴沉了下去,林司阳带著疑惑反问著:你想说什麽?
「喂、我现在要跟你说的事情,准确性究竟有多少,我不能保证,所以你听过就算了。」
听说,当年他是因为被学校发现跟男性教师有不正当的关系,所以被勒令退学的。
林司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算闭上眼睛心里默数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五只六只......这样数下去,意识仍然是清醒的。
亲友的话,没有太大的冲击性,从常识上来说,那麽漂亮的脸孔会引起同性的企图也是有可能的,他还记得当年的高中部,的确也有不少男生对大学部的『星公主』产生好感。
对於这样的人,林司阳没有接触过,只知道在自己的亲戚中,有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表弟也同样深受男性的喜爱,最後会放弃学业远去加拿大,也是因为某个男人。
曾经有一次被公司的前辈带到一家地下酒吧,里面看不到一个女性,也有打扮的妖冶的男人主动搭讪;看到两个男人在舞池中拥抱,林司阳仅是有礼貌的转过头,心底确实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白夜也许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想法,始终在脑海中盘旋。
可是,想到他的时候,林司阳只觉得好奇;大概自己也跟其他人一样,对那张脸孔产生了无法言语的好感,无关性别,在意识到这个人的性别之前,就被他的脸孔吸引。
真正令林司阳介意的,是那个人明明表现出拒绝却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发生所以接受的态度,会让他想要更加靠近,对这个人了解的更多,这或许就是人的好奇天性。
翻了个身,借著外面路灯的光看到了枕头旁的闹钟,一点五十分,他想受伤的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著了,离开前交待过叶凡好好照顾他,依照叶凡的个性来说,嘴上说麻烦,可还是会照做,更何况那家伙的本职就是医生。
再一次闭上眼睛,两分钟之後,林司阳决定放弃强迫自己睡著这个念头,索性坐了起来,然而在昏暗的房间中,总觉得会有想像中的恐怖幻觉出现,所以他伸手拉开了窗户,意外的,今晚没有月亮。
他想起大学毕业旅行的晚上,自己说看到的也是这样一个无月的夜空,那个时候,有人告诉他,没有月光的夜晚,星星才显得耀眼。
那个晚上他找到一棵并不高大的树,躺在了下面,与其他的树丛相比,这里的树叶稀少,就算是被风吹起了也无法发出沙沙的声音,可是却能很清楚的看到满天的繁星。
很小,很微弱的光芒,如果只有一两颗的话,恐怕要很仔细才能发现它的存在;与那个晚上不同,现在,坐在床上,隔著一扇窗户,他能看到的仅是几颗在闪烁。
「一、二、三、四、五......」
林司阳数出了声音,手指也随著目光的方向而有了微妙的动作。
原来只有五颗。
在惋惜的同时,他走下了床,决定走到阳台上好好看清它们,或许会有其他的发现;没有穿袜子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并不觉得寒冷,就连阳台上的地板也有同样的地毯,夏天的时候他心血来潮就会拿著一条毯子直接睡在阳台的地毯上。
那个时候看到的星星,多到数不过来。
十月份的第一个星期,气温已经处於夏末秋始,却总会有气温骤变的一段时间,比起真正的夏天,这几天的温度毫不逊色。
林司阳的手里拖著一条单薄的毯子,推开阳台的窗门之後就直接靠著墙壁坐了下来,毯子则覆盖著双腿与小腹,双手环住蜷曲而起的双腿,他像个孩子似的让下巴靠在了膝盖上,抬起头看著天空。
果然这里能够看到的星星,更多更亮。
坐在这里,不论用眼睛还是手指,都数不过来天上的那些亮点,所以林司阳只是在寻找最明亮的那一颗。
开始有一些朦胧睡意的眼睛缓慢的眨动了几下,他很随意的转动视线的方向,心里想著再过一会儿就能睡著了吧......
今晚的他,没有找到最亮的那颗星,可是却遇到了另一颗与众不同的『星』。
让人忍不住惊叹的美丽外表、让人想要探索的神秘气质、让人无法讨厌的......一个人。
明天再去看看他吧。
那个人--
他所遇到了那颗星星,也许会很明亮。
月亮说,太阳是我的哥哥,星星是我的弟弟。
哥哥是白天的帝王,弟弟是夜晚的护卫。
太阳说:亲爱的弟弟啊,我想要拥抱你,你到白天来吧。
星星说:亲爱的哥哥啊,我想要扑进你的怀抱,你到夜晚来吧。
太阳觉得白天没有了自己,大地一定会一片暗黑,没有希望,所以我必须站在这里。
星星觉得夜晚没有了自己,月亮姐姐一定会很寂寞,会躲起来不让人们看到她悲伤的脸孔,所以我必须留在她的身边。
後来,每一次看到向日葵的时候,白夜都会勾起一点左边的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深沉的黑色眼中有著平静的光芒,他会对一脸困惑的男人问出这样的话。
当时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喜欢这种花。
唔......
先是避开他带著笑意投过来的眼神,然後习惯性的舔了一下嘴唇,男人会这样回答。
因为当时花店里的向日葵太好看了,而且正在打折所以--
每一回,白夜都会因为很小声的『打折』两个字而忍不住加深自己嘴角的弧度,他忘不了的是,抱著一大束向日葵走进病房的这个人,灿烂的笑容被金黄色的大朵花簇拥著,有那麽一个瞬间,白夜想,自己也许是被吓到了,会觉得花朵中的笑脸那麽刺眼也一定错觉。
覆盖著身体的床单,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早上来换床单的女护士告诉他,这间诊所的医生唯一的兴趣就是买很多乱七八糟的干花熏房间,所以她总会偷偷的拿走其中一包,在洗床单的时候撒上那些干花。
「洋柑橘有镇定精神的作用,昨晚是不是睡了一个好觉?」
白夜没有回话,他别过头看著放在桌上的大束向日葵,不知道究竟是多少枝扎成这一大束,大片的黄色虽然让人看了眼疼,可是他却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只是在思考那个把花丢下来就跑出去的男人,想要做什麽。
随随便便就买了这种花,随随便便就丢下,随随便便就离开病房......然後,随随便便就捧著一个装著半瓶清水的花瓶,再度出现在病房里。
「这种花瓶会不会太小?没办法,向日葵好像买的太多了,不过这是最大的花瓶了,实在装不下的话,就拿走几束放在叶凡的办公室吧。」
林司阳小心翼翼的捧著花瓶走到白夜的身边,他企图腾出一只手来捧起捆成一束的向日葵,可是花束实在太多了,手里的瓶子险些摔在地上,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窘困的神情。
自找麻烦的男人。
坐在床上用冷漠的目光看著他的青年眼中染上了一层比昨天更加冰冷的光芒,其实他很讨厌这种人,擅自作出的决定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给别人造成困挠,可即使如此,白夜还是对他伸出了手。
「给我吧。」
略显沙哑的声音,听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白夜的眼睛看著男人怀里的向日葵,他想这麽明显的暗示如果这家伙还不能明白的话,自己索性就无视他吧,这样这个人也不会再来探望了吧。
白夜,真的不想与林司阳再有更多的接触;他不讨厌这个人,却不想再与麻烦的事情纠缠不清。
林司阳的脸上出现了两三秒的疑惑,在注意到白夜眼神的方向後,他顿时微笑著摇摇头,说出了青年意料之外的话。
「你是病人,所以我一个人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