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游风————Aka.Y[下]

迟了......Jinn表情十二万分惊恐地冲向了七诺，一把拖住他的胳膊，妄想把他拽出这个渐渐成型的巨大漩涡。而耀眼的红发之后，是突然不再成型的空间，扭曲着，环绕着......一道道，这是七个维度任意结合，分秒变换莫测的蔓陀罗。
无墨三秋发出了刺耳的嘶叫声，血液从嘴角流出来，下一刻，眼睛，口鼻......拼命挣脱着七诺的钳制......他开始全力抵抗每一波作用在神经中枢上的蔓陀罗，七诺不再理会他，冷冷地松开了手，回身扶住了同样在抵抗下渐渐落入弱势的Jinn。
Jinn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要死了，他想，我居然为了这个笨蛋冲进来自杀......七诺脸上一派镇定，看起来半点愧疚和感激都没有。临死你装酷个屁啊！靠，怎么就你一脸没事的样子......没良心就算了，难道还没有痛觉神经？
七诺看了他一眼，嘴角朝一边撇了撇，突然将半瘫的Jinn纳入怀里。Jinn震撼！僵住了！......什、什么意思？
眼见着，七诺半抱半推着他朝身后靠去，而后面正是层层向中央聚拢的，呈顺时针方向扭曲得面目全非的"壁"......这姿势，这动作......Jinn勉强抬头，只见七诺微微垂脸，看向他的时候，表情仍然冷静非常。
Jinn的后背抵在了"壁"上，然后便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甩起来一样的天旋地转起来，错觉还是真实他已经分辨不清。眩晕中，唯一清晰的是七诺搂着他的手没有松开，人渐渐靠过来......啊呀！SheeNaon警官，这个姿势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诀别之吻？......那么你的表情可不可以温柔一点啊？摆那么酷做什么......还有，无墨三秋在后面惨叫翻滚的背景还真是遭糕，拜托这个时候他满脸是血见鬼一样瞪过来算什么意思，懂不懂非礼勿视！......嗯，他满脸是血，那我岂不是也好不到哪去？......厄你真的不介意？
生死存亡的边缘，Jinn却有点大脑暴走的感觉。哎呀，这个角度看他还真是不错......算了，死都要死了，你这么帅我也不枉此生了。就这样！
好吧！来吧！Jinn"唰"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不期然传来一个冷清中带点无奈的声音--别误会，我只是带你出去。
哦......原来是这样......Jinn有点小失望地把眼睛重新睁开，眨了眨。--我就说嘛，SheeNoan警官那么闷骚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调......
......七诺的脸黑了一下。
Jinn愣了愣。
恩？......怎么觉得，我好像知道七诺在想什么......
恩，他在骂我......
不对，等等，这是什么状况？
Jinn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骤然下降。充分地体会到一种比在蔓陀罗里旋转更加令人胆战心惊的感觉......他...该不会...也知道我在想什么的吧......
噗！
喂！谁来解释！怎么会这样！
警铃大作中，该想的不该想的，响作一片......

五十章 无解之情

醉梦里，月光纯净无垢，透窗而过。流走在至爱至恨的边缘，又似承受不起这样的折磨，在三个人身上投下了脆弱的阴影。
九梵浑身冰冷，勉强挨坐在床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三天手里乍明扎灭的银色枝叶，照亮了周围似乎起了一层涟漪的空间，唯一模糊了的是他的表情，九梵看不清他明灭中悲色静默的脸。
越过三天的背影，是寒潭清池微微勾起的嘴角，像是胜利者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巡览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世界在这一刻静得寂灭，而九梵的耳边，三天曾跟他说过的话还不曾散去。
在他心中翻涌不息，深深地，隐隐作痛。
"你听我说......"在交出蔓陀罗之前，在松开抱着他的手之前......他是那样温柔地看着他，轻轻捋着他的发，他刻意放低了声音，他的唇悄悄地靠在他的耳畔，字字缓慢而清晰送进了他耳中......"我会把东西给他的。但是有件事他还不知道。--蔓陀罗，是有解的。"
蔓陀罗，是有解的......
当七片叶子同时启动时，蔓陀罗呈顺时针形成风暴扭曲，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没有人的解码能跟上它的变幻......但是，反其道而行，顺应蔓陀罗的方向，将思维和蔓陀罗化作一体。这样一来，可以沿着蔓陀罗的轨迹脱离出去。
这就是当年我困在纳西系统里时想出来的方法。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和七诺。
你现在牢牢记住它。寒潭清池一定想得到这个解......所以，如果寒潭清池为难你，你就用它做筹码，拖延时间。保护好自己，七诺一定会来带你走的。
"记住，一定要记住......"
九梵抱紧了三天，手指轻轻抠着他后背的衣服："既然解得开，又何必怕他用我威胁你？千万别给他，三天！"当三天还有价值的时候，寒潭清池还未必会对他下手。可如果他的利用价值结束，寒潭清池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天苦涩地笑了一下，"小九，不行的。这种解码方法谁都可以用--除了你。你要是从这个系统里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九梵的心中一片死寂，又是我......
他在现实中支离破碎的思维残片，已经没有办法让他重新再回到醉梦了......出去结果就是在黑暗与无觉之中，永远的沉睡。三天说："我不舍得，那里又黑又冷，什么都没有。我不舍得让你自己一个人在那里。"
我爱你，便爱你的全部。......爱你凝望醉湖时宁静的神色，爱再次相逢时你在孤舟上茕立的身影，爱你跟我提到醉湖的秋枫时，那种静静的期待......我爱你所以不愿你迷途在黑暗中。我要你清澈的眼睛看到这醉湖的水，看到漫山遍野思恋的红叶。
哪怕，最终也只是在这样一个虚拟的世界里......
"留在醉梦，小九，我要你永远好好的。--如果我能回来，一定不再和你分开。如果我回不来，就让七诺会陪着你的，他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三天说不下去了，只是紧紧抱住九梵，轻轻地在他耳边唤道："小九，小九......"九梵眨了眨眼睛，眼泪淌了出来......他低低呼唤着这个昵称，仿佛全世界的哀伤和温柔都融化在了里面，柔柔地包围着他，柔柔地刺痛了他......
小九，这个昵称就是他给他取的，最亲昵最温馨的来唤，记载了他们悠悠过往的点点情愫。
最后仿若一声叹息，落进了心底。
......
你真的想把我自己留在这里吗？你很爱，爱到宁愿牺牲自己。
那么，难道我不是吗？
......
资料库已经彻底不再成型，无墨三秋不甘的嘶吼声留在了身后，七诺头也没回一下。他正带着Jinn，就着蔓陀罗的轨迹向外离开......
Jinn的心情，却是无比复杂！
原来蔓陀罗是这么变态的一个东西！
Jinn误上贼船，痛心疾首，欲哭无泪......衬着七诺也不怎么自然的脸色。历时了两人有生以来最尴尬的十秒钟。
这下真是坦诚相对了......还不如真是扒光了衣服面对面，都比这思绪的赤裸来得舒坦。何况SheeNaon警官的身材一定不错！......
唔......停下，别想这个啊！
Jinn真是想哭了。
七诺现在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突然！Jinn全身的头晕目眩瞬间消失......身子软软靠着的，不再是七诺结实宽广的胸膛，而是自家那舒服之至的床褥。
回、来、了！
......耳边的一切归于安静，只有床头柜上的闹钟秒针声响得猛烈。却......猛不过Jinn如擂战鼓的心跳！
Jinn死尸烂泥一样趴在床上，眼睛还是不敢就此睁开。
心里居然还是不太能确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简直像噩梦一样......不想还好，一想，剧情闪电般涌没过来......刚才，分分明明是自己无可抑制地胡思乱想个不停，每一句话基本上都类似于表白......
更可悲是，这表白里的意思赫然就是--帅哥啊，我觊觎你很久了......
Jinn"啪"一下打开了眼睛。
Oh，Shit！我怎么不去死！
电话声突然"哗啦啦"地响起，在这一霎那显得格外刺耳。吓得Jinn几乎是从床上直直蹦起，手忙脚乱地抓过电话。"喂......喂？"
没有踌躇，没有暧昧，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七诺平静地对他说："长官，快派人去东区，三天出事了......"
Jinn愣了一秒，平复了心跳，答道："噢，好的......收到。"
挂了电话。他火速按下电脑旁刑侦组专配的紧急联络控制钮，Jinn一贯雷厉风行的声音在传声器中响起："第五分队待命，第五分队待命......"
声音里竟然莫名苦涩......他想知道，嘴里说的，心里想的，到底是一样会比较简单，还是永远不知道比较好......
Jinn的眼睛黯然了一下，随即嘴角嘲讽般一挑。哼，到现在你才叫我长官......王八蛋！

五十一章 饕餮之宴

叶子的光华翻涌了，湮灭了......最后如同一盏烛火，一个跃烁后，归于黑暗。
走完了全程。
俱静了。
漂亮的银叶在三天手中静静卧着，溶溶的月色洒在身上，有点冷清。他的眼睛笼在阴影里，平静地看向寒潭清池。寒潭清池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着。
落幕的时间到了，寒潭清池此时已经确定，自己是这场游戏里最大的赢家。"东西抛过来，你下线吧。"没有多余的语气，三天在寒潭清池眼里已不再算什么了--没有威胁，没有意义，没有价值。
王者之路，向来践踏着失败者的残骸，一步之后，绝顶处自是别有洞天。这点，非能成就大事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寒潭清池的视线跳过了三天，放在了面色惨然的九梵身上，眼中稍稍放柔了些。--小梵是他亲手宠坏了的孩子，带着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小骄傲，其实单纯得可以。
寒潭清池笑了，没关系，以后就不一样了......他有的是时间，是该好好管教一下了。
九梵的目光，突然从三天身上转开，直对向寒潭清池。寒潭清池好像突然看进了漆深无底的水，瞬间让他一窒，才抚平了心悸恢复过来。心里更是发狠的得意，很好，就是这样！他身边从不缺少俊男美女，小梵不会是最绝色的那个，但毫无疑问，是最特别的......他就是喜欢他的干净，喜欢他的难得。甚至是喜欢他的身世，喜欢他的命运在自己的手中走向毁灭，最后又不得不无助地来寻求自己的庇护。
可怜得让人不想拒绝。
寒潭清池用眼神流连他的脸庞，和他对视。
九梵看着他，神情清冷。"表哥，你拿到Dutura-7之后，打算怎么用？"他突然问道，寒潭清池不料，微微一怔。
"一个没有解的病毒，你想怎么控制好它？"九梵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似不带感情。三天却为了这句话浑身一僵，他想做什么......
九梵淡淡瞥了三天一眼，继续对寒潭清池说："表哥，Dutura-7的风险那么大，你恐怕找不到愿意帮你尝试出它的解的人了。你知道，错一次就是以性命相托的，这样的代价，就连无墨三秋也不会愿意付的。--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办？"
寒潭清池隐隐听出了点门道，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微笑道："小梵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呢？"目光在九梵和三天身上移动着，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纳西是三天杀的。"九梵说，"可是三天却没事，--他从蔓陀罗里全身而退了。"
字字清晰，让寒潭清池心中顿时一阵发紧。抑制着激动，他缓缓说道："你是想说这小子知道蔓陀罗的解？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呢？"
九梵嘴角露出一抹凄清的笑意，说："信不信，试一试就知道了。"
三天心中一凉，狠狠捏紧了手里那片银叶。他已经猜到九梵想做什么了，手心渗出了冷汗......九梵并没有看他，或是说，他再不敢多看他一眼，静静的声音说道："表哥，我身上已经有五片叶子了。--Greed，Sloth，Envy，Lust，Pride。你手中应该还有一片吧。"
寒潭清池微微含笑，摇了摇头，"小梵莫非是亲自尝试给我看？......不，我不会让你试的。万一你真出事了，我又怎么舍得？"
九梵点点头，默不作声......半晌，突然有点疲惫地问道："那一片，你原打算叫它什么？"淡淡的寒意渗在了声音里，嘴角浅挑......"Gluttony，是吗？"
Gluttony，--饕餮。
我知道是它！......也幸亏是它。
七罪盛宴的始端。也许是别有用心的哄骗，也许是无可遏制的愿望......无知的孩子本着纯粹的初衷，打开潘多拉盒子。--它是收藏在母亲电脑里的第一片。
冰山一角，犹如美人的面纱......那一瞬间，叹为观止。
那天夜里，他将这片叶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像很久以前另一个少年一样，没办法拒绝它的吸引。Dutura-7，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个无比甜美的诱惑......交织着他的愿望，他的兴趣，他的好奇。从此，也欲罢不能地迷上了它的滋味。
时光和悲伤冲淡了许多他的记忆。但唯独那一片，他记得太清楚了......
这样自寻死路的饮鸩，也不枉没了它的名字。--叫做‘饕餮'！
九梵的脸色开始渐渐泛白，他无力的靠在床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寒潭清池，不再继续说话。寒潭清池等了一会，眉角挑起，问道："是又怎么样呢？"
没有回答。
......昇曦，昇曦。当年的我们都错了，幼稚得可怜。为此付出的教训，我已经没机会回头了。
你呢？
这口鸩酒，我不会让你喝的。
在我亲手把第六片写进自己系统的这一刻，这些罪过就让我来偿还吧......
对不起，从小赖着你，粘着你，对你念念不忘......
现在你自由了。
拖累了你，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突然，三天惊吼一声，向床边冲去。
寒潭清池心中一惊，细看时，才发现在朦胧月照中来不及看清的，暗色中的血渍！--从九梵的指尖蜿蜒而出，像是拈花轻叹一般。洇染了凌乱的床铺，漫延，一滴一滴的跌落地面，渐渐汇作一滩......
顷刻，刺红了三天的眼睛！
三天抢上前抱住了九梵，臂弯里的身子一软，栽进他的怀里，像是破碎的布玩偶。哆嗦着捧起他的脸，纤长的睫毛覆在惨白的脸上，紧紧地，紧紧地藏匿了无边的痛苦。没有一丝挣扎。
小九在等......困在自己的系统中，在深渊里静静地等待着......三天手中，最后那片来不及交给寒潭清池的银叶正在诡异地散着光......
一个回归，一个湮没。
他等他将最后一片叶子放进他身中，等他结束他正承受着的催人致死的折磨。
等......他将他送进平静的黑暗，从此再也没有牵挂，没有了回忆。
也没有了......颈项缠绵的挚爱，极致心珍的温柔......
三天死死环抱着小九细软的身子，握着蔓陀罗的手正不住发抖。
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
突然，怀中人一阵控制不住的痉挛，沾满血污的手在茫然无措中，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三天的衣袖，像是溺水的人远远地哀求......
三天浑身一震。终于，颤抖的手抬起，缓缓地将银叶抵在九梵的后颈上......不能再拖了，亲手，让他亲手送走他......
寒潭清池眼见情况失控，后退了一步，又一步，身子挨在了内室的门口......眼中闪烁的光不知代表了什么，像是不忍又像是在计算，还有不甘。最后他又看了他们一眼，咬了咬牙，猛一缩身下线而去。
这一切，三天都无所觉查，他眼里只有小九，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自己，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远......他没办法，没办法留住他。
他闭上了眼睛。
泪水顺着眼角留下来，落在了九梵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