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大农场里已经工作了三个月,本来他是想离开的,却又在迷惘到底要去哪。中国还是日本?但其实,都不是自己能归属的地方。终究来说,哪里都没有需要他的地方,哪里都没有他的一个家。而这时,方老太太就给了他这么一个地址,说是自己的老旧时,在这里做些清闲的工作也有人照应着。没有什么多想,他拎着简单的包裹就这么来到这里。农场主是个很好的人,而且也有个开朗活泼的女儿,总让他想起曾经挽救过他心灵的早川幸子。和他们在一起,享受着这里的青草和微风,宫藤骏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才终于得到了平静,那么那么多沉重的往事如同过眼云烟,不复往昔的痛苦。
他还是没有爱的人,曾经想抓住的什么结果也是竹篮打水的一场空。也许老天是在惩罚他,惩罚他这种不会去爱人的人居然贪心的想占有一个人的爱恋,那些回忆与激情已经燃烧掉了内心种所有的渴望,自己疲累的心经过时间与空间的洗礼,虽然已经冰释却仍留下丑陋的伤疤,提醒着自己的不知自重。
后悔遇上他吗?
不,不后悔。
那么怨怼吗?
既然不后悔了又何来的怨怼呢?一切,也许只能用个孽缘来形容吧。人总是喜欢把自己想要逃避的问题归结为一个缘字,因为懒得去深思其中的内容,但是在爱这种更加的深奥的东西面前,谁又能看得清楚明白呢?
他不是逃避,只是自己无能为力。
[骏哥哥。]甜甜的叫声拉回了自己的心绪。
宫藤骏转过头来看向大敞开的门口,那里站着一个美丽可爱的少女。
[有人找你噢,骏哥哥。]女孩儿继续说道。
高大的身影从一旁走过来,挡在光亮的门口,遮去了大片的光芒。
宫藤骏眯了眯眼,在看清楚那人的面部之后,手中捧着的青草松掉了,顺势落到了马槽里。
方均桠盯着隐在黑暗中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的,接近贪婪的望着这个日思梦想的面孔。
如果时间可以静止,那么他宁愿舍弃几辈子的生命来让此刻永恒。
他看着他僵硬了一下,但是没过多久,就迈着无声的步伐走到了自己面前。在阳光终于照在了那人脸上的时候,方均桠忽然觉得,那原本水晶似的双眼,似乎少了许多的亮泽。
[骏......]似痛苦又似庆幸的呢喃。
宫藤骏歪了歪头,夺过阳光的直射,好让他能更好的看清他的表情。
他的脸上忽然荡起了浅浅的微笑。
方均桠看呆了。
而宫藤骏并没有对他说什么,只是转过身面对着那个金发美女,双手在胸前比划了几下,那少女笑着点点头,对他说道[我知道了。骏哥哥可不准走远了哦。我就在后坡上看羊群,如果你有事的话就到那里找我好了。还有,记得不要坐在迎风的地方,否则你晚上腿又要疼了。]
宫藤骏笑着点头答应。自己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为什么总是要被人照顾着呢?
方均桠已经由起始的发呆到惊讶的地步,他疑惑的看向宫藤骏那还在比划着什么的手指,不好的预感直窜上脊梁。
待终于把小女孩儿劝走,宫藤骏才微笑着转过身看着方均桠,然后从围裙的前袋中掏出一个纪事本和一支笔,低头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到方均桠面前给他看。
我们到那边坐吧。
见方均桠看完纸上的字,抬起头来看他时,宫藤骏指了指左边的方向,示意他去那边。
没有理会方均桠的反应,宫藤骏收回手后直接转身朝那边的草地走去。那里避风,可以吹不到膝盖。
方均桠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双眼盯着他的后背像要把他看透般。
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宫藤骏低头便开始在纸上写写划划。
[你.....还是讨厌.....和我说话么?]他终于问道。
宫藤骏抬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将原本写的那张纸翻过去,在新的一页写下几个字,展开给方均桠看。
--我没有。是失语症。
失语症......接近一年半的封口不说,却没有想到得到自由后便成了连说话都说不出来的哑巴。虽然医生说是暂时性失语症,也许在未来会好也说不定,但是宫藤骏却一直认为这是老天的惩罚,所以他已经认了这样的事实,说与不说,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方均桠心疼得发紧,在看到他那不碍事的表情时,在听到这个噩耗时,真真切切的体会仿佛是自己丢失了某项本能一样,压抑的连声音也吐不出来。
宫藤骏看着他这样的表情,轻轻地笑了笑,如那刮起阵阵涟漪的微风般和煦。
--你别内疚,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他忽然发狂般的抓着他的衣领,[告诉我!告诉我怎么让你回到从前?告诉我!!]他所求不多,只要不要看到他如此伤痕累累.....
宫藤骏看着他,时间仿若真的就此凝固住了,他的脸上没有先前的微笑,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种眼神让方均桠觉得无地自容。
--回不去了,你,绝望了吧!
那无声的话像一声闷雷,一击即中的敲醒了自己妄想的想法,方均桠瞪着眼,蜡像一样看着宫藤骏依旧空白的面孔,不知为什么,在他的眼中那种空白却图上了颜色,那是一种带有讽刺和嘲笑的颜色。
回不去了,你,绝望了吧!
怎么可能回得去?不管是他的声音也好,身体也好,还是那敏感的心也好,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被自己亲手毁灭了不是么?一切都毁了,而自己得到的却是无地深渊似的绝望。
宫藤骏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看着那个曾经潇洒傥的男人一颗颗的落泪,凝视自己的眸子从刚才的明亮变成现在的死灰。
为什么要来呢?明知道什么都不会再得到。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准备站起身走人。这个男人和自己,以后不会再有关系了。
手,在自己要站起的时候被人拉住。
宫藤骏低头看着那人泪流满面地用那哀戚的目光看着自己。
[求你......回来,好吗?]
他笑了,笑得很大声,像要把自己的内脏都给笑出来一样。然后眼角瞥到了那男人拉着自己的那只左手,他用力地挣脱了他的掌握,从自己左手指上猛然的拿掉了什么,一把塞到了那人的手掌中。
转身,不再留恋什么的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方均桠颤抖得不能自己,慢慢的摊开手掌,抖动的掌心上躺着那个亮银色的指环,和他握着指环的右手上的有着相同的设计样式。指环的内里刻着一行字:gongtengjun&fangjunya。
你,绝望了吧!
绝望了吧.......
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方均桠觉得像有什么在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让自己变得快要窒息。他平摊在草地上试图大口的呼吸,却突然发现吸入的气体像刀剑一样狠狠地刺向自己的五脏六腑,疼痛使得他只能紧缩起身体,双手死死的揪着心脏的部位,局促的呼吸着,身体更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骏.....骏......]泛紫的双唇困难得吐出无声的呢喃,渐渐的,抖动的身体开始停止了颤抖,却僵硬的有如死尸。
伤痕(下)
方均桠昏厥后便被随身而带的保镖急速的送到了医院抢救,因为只是呼吸促断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却把千里之外的老母吓了个半死。
年迈的老人没有想到让儿子去见宫藤骏会让他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从小一波三折都没皱一下眉头的儿子竟然会为了一个人而心痛的呼吸促断!
躺在床上的人微微的动了动眼睫,接着一双迷茫的双眼缓缓地移到了她的身上。
[妈.....]方均桠的声音有着虚弱的沙哑。
[哪里不舒服吗?]老母亲立刻倾身上前柔声询问。
[没有。]他的记忆呈暂时性空白状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用那种怜惜的目光看着他。而当他脑中回忆起自己昏厥前那噬骨的疼痛时,一双原本柔顺的眸子即刻睁大,手想也没想的一把锨开了被子就要下床。
方老太太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动作怔住了,她压住方均桠要起身的肩膀。[你这是要干什么?]
[妈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骏!我不能让他离开我!]方均桠挣扎着,手臂上的针头因为他的过激动作而被生生扯掉,鲜血流在了白色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方老太太慌了,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压制住健硕的方均桠。两行泪终于划过苍老的面容。[小桠,小桠听话,你先把身子养好了再去好不好?]
[不行!我没时间了,再等下去骏会走掉的!妈你放开我啊!]方均桠根本不管不顾,一双手拼命的推搡着。
老太太看着他手臂上一条条的血痕,眼前花了花,她不能让这么激动的小桠出去,上次是呼吸断促 ,这次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来人啊!]她朝着房门外大喊着。
立刻,开门进来两个保镖。
老太太给了个眼神,两人互看了一眼好像在决定什么,然后上前一个抓住了方均桠的两只胳膊。
方均桠气得浑身发颤。[你们干什么?谁是老板都分不清了吗?你们......]话还没说完,只觉背后一针扎的通,接着就浑身酥软起来,然后是一片黑暗。
老太太轻抚着儿子越加消瘦的面孔,心疼得不住落泪。保镖手里拿着麻醉针,站在哪儿不知该何去何从。
[去,把宫藤骏请来。]许久,老太太才轻声说道。
[是。]
方均桠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夏季的凉风轻轻的吹进半敞的窗户中,像情人冰凉的手指,抚摸过脸上每一条细小的纹路。
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那种触感在梦中有过,那双抚摸自己的手便是宫藤骏的。
泪,又一次不由自主的落下。
[这个给你。]母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方均桠手臂挡着眼睛不去抬头看。
一张纸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带着墨水的馨香。
叹了口气,方老太太迈着吞慢吞的步子一步步地走出了房门。此刻,该给他一个清静了,也许可以让他重新的找回自己。
听到关门的声音,方均桠才将挡住自己流泪满面的手臂拿掉,目光落在胸前折叠着的纸张上。那上面的字迹让他心中一动,手指颤抖地轻轻展开。
[方均桠 亲启]
那丑陋如孩童的字体是自己再也熟悉不过了的,那人成年累月的敲键盘,早已把人类最原始的手写语言忘到了爪哇国去了,每次写东西都会被自己嘲弄一番。
[均桠:
本来我是以为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的,那些曾经的伤害和爱恨情仇我也当一次人生的冒险,过去了就过去了。说实话,在我心底并没有恨你,自己去探究出来的时候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但是想到和你在一起毕竟还有一段快乐的日子,自己就再没有恨的意思了。对,我们曾经快乐过,我也因为这种快乐而想过和你腻一辈子,当然,那是在发生这一切事情之前。因为这种想法,对于和那男人发生的关系让我很恐惧你会知道真相,我想要珍惜你所给与我的疼爱,毕竟我这人其实很没什么男子气概可言的,懦弱不说,还笨得要死,你是唯一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我不想失去你。不过,后来所发生的一切让我心冷了,我想如果你这也是爱的话那么我宁愿你对我什么感情也没有。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会真正爱我的人,我所受的一切也都是老天对于我这种妄想的笨蛋的惩罚。我放弃了,不但放弃了你,还放弃了自己。你用我弟弟做威胁来囚禁我,一面却又对我温柔相向,说着什么要我原谅你的话来。你觉得这样我会接受吗?我虽然卑贱了点,但还是有一个人类的自尊,我不想做一个男人的宠物!所以最后的结果,我以为会是我先疯掉,却没想到你会放了我.......在我重新站在一个地方开始新人生的时候,很奇妙的,我竟然把之前所受的伤害忘了很多,在你又出现我面前的时候我都可以笑着对你,如果那时候我能说话没准儿我还能跟你道声你好的。但是不可否认的,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欣喜,不想去深究那是什么,如果其实我是喜欢你的话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困扰。反正我这个人的一辈子如果说被你给毁了也并不过分是不是?毕竟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招惹我的。老佛爷跟我说了你的事,我也想好了。自己喜欢你也好,不喜欢你也好,那么就给你我两人一个机会。三年的时间,如果三年之后你还像现在这样爱我,那么我就相信你是真心的,也会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我宫藤骏的下半辈子,不管怎么样就给你了。如果这三年中你又有喜欢了的人了,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从此以后,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我就当做了一场梦,不会向任何人提及。
宫藤骏 笔 ]
[啪!啪!]
两滴清泪掉下来,方均桠轻抚着那最后的名字,放在唇边吻了又吻。
二十三章 结局
中国江南的一个小镇里,青瓦白砖的建筑物完全脱离了现实般的淳朴,被细雨打湿的地面还露出绿色的苔藓,让走在上面的人不时的滑那么一两下,回味着原始特有的味道。
[阿骏那,又喝粥那!]尖细的嗓音划破清晨的宁静与祥和。
手提着才从小贩门口小贩手里买来的热粥,面貌清秀文静的男子抬头朝二楼露出的吴妈微笑着点头。
[哎呀,就说你这孩子别扭嘛。你一个小伙子自己住怎么行?还是乖乖听吴妈的话娶个老婆给你做早餐吧!看你天天喝粥也不嫌膩!]吴妈缩回头继续给阳台上的花儿浇水。
摇摇头,无奈的笑着,继续往自己的小屋中走去。
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两年有余,当初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落脚这么长时间,身上带的钱买下了一间小书屋,反倒没有钱让自己到处走动了,只好每天守着这里,糊涂过日。
他没有去联系自己的弟弟,已经残破不堪的一个人,怎么能去连累他呢?更何况如果方均桠没有按他说的等待这三年,那么势必会去找小晖来询问自己的下落,为了不再和这人有什么牵扯,他想断得一干二净。
就好像把自己抛在了一片大海中,沉沉浮浮已经不那么重要,仰天能望得见太阳,平平淡淡的过完剩下的日子也不错。
将粥倒入碗里,宫藤骏并没有立刻喝,而是打开了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
像他的这间小书店其实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利润,而他现在又不能说话,腿脚又不利索,想要出去做点工作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好在他还有点日语功底,平常给出版社做做翻译,每个月也够他一个人的生活费了。
[阿骏,日报!]送报的小张将自行车停在了小屋的窗前,连车也没下,直接把一叠的报纸抛到窗户下的桌子上。
[哟,还没吃早餐那?]他探进一颗脑袋瞅了瞅屋子。
说实话这是间很简陋的屋子,十几平米的地方,周围的靠墙部分全部竖着摆满书的书架,只有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单人木板床,整体看过去寒碜到了家。
宫藤骏笑了笑,然后抱起了那一大叠报纸,准备放到后面的报刊书架上。
小张赶着送报纸,也没有闲功夫再聊下去,挥了挥说了句再见,骑着自行车一溜烟走了。
这头宫藤骏把报纸放在一边,分类的摆放起来。
虽然是小书屋,但是周围街坊邻居的退休老人们平常最喜欢的就是来这看个早报什么的,所以即使门壁萧条,宫藤骏还是尽量的将报纸订购齐全。
突然的,一个醒目的大标题映入他无波的眼中,宫藤骏的身体瞬间僵住。
[STAR执行总裁于昨日不幸早逝。]
硕大的黑体字在正面报纸上最为显眼,而接下来的详细报道也占据了整篇的面积,无可厚非的,这是财经报的专题报道。
[据悉,位于全世界电子行业领头军的STAR集团执行总裁,年方不过三十的JONEYS FAN,因突发心脏病于昨日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在美国纽约爱斯拉综合医院医治无效,宣布死亡.....]
接下去所写的什么宫藤骏没看进去,在他脑海中只有那么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回响[方均桠死了....他死了....]
宫藤骏的手指颤抖着,两条腿再也支持不住的瘫软下去。
怎么可以.....我说了要你等三年的......我说过要给我们一个机会的!难道你都忘了吗?还是说你根本只是嘴上说爱我,心里根本没有把我当回事?方均桠,我要你给我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