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醒了,也终于懂了。
可是,我欠你的,要如何还得清?
堂内一抹疏影默立无声,堂外两人暗自失神。
然而他们仍是一如既往地深信:这个人,堂中这人,永永远远都是他们的五弟。他曾经迷失过,曾经脆弱过,可他迷失后能彻醒,脆弱后尤能面对。
他迟早,依旧会是风渡山庄真真正正的和静微风。
尾声 竹西雨 月下香
"这位相公,下着雨呢,前边便是竹西亭,快去避避吧。"一个小僮淋着雨打身边迎面跑过,急急切切的,想必是有什么要事赶着去做。
司徒静风一笑,自己本便是要往那边去的,他要去完成在这扬州城落下的最后一个心愿,而后,或许会去洛阳看看。
他在雨中小步奔着,其实往常他又哪会在意这一身湿漉漉,只是如今想明白了好些事,一个人,不只是属于自己的。
亭便在眼前了,远远地瞧着亭中有人,司徒静风奔了过去。
鼻端却萦上一缕若有还无的似曾相识,司徒静风猛然一怔,人尤在雨中,却是止住了行进。
--那梦中的香息。
亭中圆桌上,趴着一人,似在熟睡。
一身淡黄,长发垂腰,细瘦双手按着一把琴,脸面埋在肘间,看不分明。
司徒静风怦然一动。
他缓缓走入亭中,在那人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等着,生怕弄出一丝儿声响吵着那人。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人终于有了动静,细指无意划带起琴弦,击了一声清商,换了个姿势,露出半张脸来。
那眉眼,在司徒静风的梦里萦了千日。
然而司徒静风依旧一动不动,静静坐着,静静等着,如同在等待一抹欲绽的花。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人轻轻"嗯"了一声,终于睁开了双目。
司徒静风眼前蒙了一层烟色。
对面的眸,淡澈,却至纯--不是他要寻的那双眸。
那人睁开眼,见对面一人定定地看着自己,颇有些面红地笑了笑。
这一笑,更是息了司徒静风心中余念。
回他一笑,司徒静风心中却是苦甚,然而仍是抱定最后一线希望,"请问,兄台贵姓?"
那人一怔,笑答道,"在下无姓,蒙竹西寺主持长老收留在寺中抄经度日,长老为我起了个法号叫‘香集'。"
司徒静风心中微动,希望便又多了一柱,忙问:"为何无姓?"
香集道,"在下也不明白,只是......好像......"他自己一时竟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司徒静风益发激动,"你原本不是姓姬么?"
"姓姬?"香集讷讷地摇着头,"不是。主持说了,我是无姓。"
司徒静风有些失望,然而面前分明就是那个人,除了那眸瞳不同。
香集或许是觉得面前的人有些奇怪,看了眼亭外,见雨已住了,便道,"这位公子,你身上湿着,要不跟在下去寺中换换吧。"说罢,便欲走。
司徒静风哪肯就此放弃,起身便欲随他,见他落下了琴,便提醒,"你的琴......"岂料身子却是剧烈一震。
桌上那把琴......
香集回身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琴,也是忽然间面色大异:"怎么会......"
"怎么了?"司徒静风赶忙问。
"方才我睡着,梦见有位琴师将一把琴交给我,怎么会......这怎么真有一把琴?不是公子你的么?"香集诧道。
司徒静风也是一惊,忙拉住他问,"那位琴师,他说什么?"
香集沉吟回思了一番,始道,"他说,洛阳地气花最重,偏我来时不遇花。他怕是永回不了江南了。既然我识得这琴,必然也会是那人的知音人,遂将这琴给了我,便走了。"说着说着,眼中有些迷离,"可我并不识得那琴,而且,我以前也未曾见过那位琴师,至于他口中的‘那人'我也不知道是谁。更何况,这仅仅是个梦而已,怎知梦一醒,这竟真有一把琴,连形状都一模一样。真不是公子你的么?"
满袖,你是在告诉我什么么?
沉吟良久,终于了悟,司徒静风噙泪笑了,抚着那把琴,将他递到香集怀中,道:"这琴,叫松风琴。"看着他,"它还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独幽。"
"独幽。"香集默默念上一遍,眸瞳笼了一层烟色。
司徒静风自腰间取下九天环佩,系上香集怀中的琴尾,道,"这九天环佩,曾经是系在这把古琴琴尾的。"
香集捧起环佩,惹了一阵清响。
司徒静风又道,"这把古琴,曾为苏州风渡山庄第五公子司徒静风所有。"
香集看着他,"公子便是......"
司徒静风笑着点了点头,末了浅浅问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月下香的香味?"
香集眼一眨,"不知道,一直都有,主持说是与生俱来的,消也消不掉。"
司徒静风又问,"你是什么时候被主持收留的?"
香集答道,"两年前。"
两年前,那个花绽的梦。
司徒静风望着他,眸光盈盈,含笑轻语,"那么,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了。"
"我?"香集一脸惑然。
司徒静风凝定他,"我欠你一句答复,你欠我一场竹西游,所以,你在这里等我,是么?"
以前,我错过了。
眼前的,该留则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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