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长发人想带走段非。
杜为把怀里的人紧了紧,才慢慢定下神来。
现在也顾不了去想别人的是非恩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关他什么事,他只要抢回段非就行。
举起手里的小瓶子,里面似乎有两个圆圆的发光体,一金一银,毛茸茸地,很有些可爱的味道。
杜为翻来覆去地看,心想这就是魂魄啊,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儿童玩具。
一想起之前张复云的师傅说要喂段非吃,杜为突然就来了劲--这段时间无数次想偷亲段非的嘴,都因为觉得太乘人之危被自己给按了下来,这下总算有了理由有了借口。
杜为吃吃地笑了几声,翻身坐起来。
刚打开那玻璃瓶盖子,两个圆球就想往上飘,杜为连忙扔了瓶子一手抓一个,很软很轻,捏在手心里有些烫的,让他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这便是段非失去的意识,只要将它放会他身体里,就能醒了。
用嘴叼住其中一只,杜为俯下身去喂段非,那魂魄刚碰着段非的嘴,"嗖"地一下就消失了。
杜为吓了一跳,起身察看,只见段非的眼珠在眼睑下动来动去。
看来是吸收了。
可还没碰到啊!
杜为不服气,叼起另一只,快速地凑过去,魂魄球消失时候他借着冲力成功冲到了段非嘴上。
对对对,就该是这感觉,又柔又暖,还有点甜......杜为满足地闭上眼。
没过多久,至少杜为没觉得过了多久......"哎哟!"头发突然被人拉住往后扯,他吃痛大叫,睁开眼,段非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只手还揪着他的头发。
两个人僵硬地对望着,一时无语。
半晌,段非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杜为忙问:"怎么样?想喝水?"
段非轻轻颔了下首,杜为几乎是跳着往外跑,跑到厨房门口时突然站住了,背靠着墙壁,不可自抑地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闪闪发光。
段非在屋里听见外面的响动,抿着嘴,侧了头,脸上是让人看不懂的表情。
杜为不让段非下床,段非就拥着被子端坐床头,听杜为讲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包括他为什么会失去意识,包括张复云不是人是妖怪,包括张复云的师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帮他向电台请到了停薪留职的假,还包括他和自己的命运牵绊,等等等等。
杜为一边给他削水果一边说:"你怎么不觉得惊讶?你信了?我一说你就信了?你前世可是一条蛇精,和传说中的白娘子是同类,你不怕?"
段非想了想,"我做过类似的梦,你这么一说,好像也解释得通。"
"是什么梦?"
"我梦见一个没有救我的人,一个救了我的小孩,一个病痨鬼和一个穿蓝衣服的人......之前我一直在想我是里面的谁,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人。"
杜为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那我就是那个病痨鬼,也可能同时是那个小孩。不都说蛇精会报恩嘛,我先救你,后来你又救我,我活了,你却死了。"
段非问:"我是怎么死的?"
老道士说他前世辜负了小蛇精,小蛇精应该是......气死的......一想到这里,杜为的心跳陡地快了两拍--辜负,所谓的辜负,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我是怎么死的?"见杜为半天没回答,段非不死心地再问。
杜为只得打哈哈,"说什么死不死的?也不嫌不吉利,吃了水果再休息会儿,我去做点容易吸收的早饭......稀饭行不?"
段非紧紧盯着他,"你有事瞒着我。"
"哪能啊?"d
"我想见张复云的师父,你帮我给张复云打个电话。"
"太,太早了人还没起呢。"杜为干笑。
段非作势要下床,"那我自己打。"
杜为急得一手扣住他,"你别乱动,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于是将老道士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并悄悄观察段非的表情。
段非半垂着眼,似乎有些无动于衷,心里却暗潮汹涌。
如此便能解释那些多出来的情节,他说,等我好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都是命,上辈子喜欢的这辈子还要喜欢,那么上辈子得不到的,这辈子会不会仍然......段非突然想起自己早已经被杜为拒绝了,牙关一紧,冷不防地咬破了点口腔里的皮,淡淡的铁锈味渗了出来,有些甜,有些腥。
杜为却完全没能理解段非的沉默,还在一旁没心没肺地乱说话。
他说:"段非你别想太多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跟这辈子没关系。"意思是你这辈子肯定长命百岁,因为他不会再气他,还决定要一直守着他。
如果段非出柜,他会站在他身边,帮他分担来自环境的压力;如果段非不出柜,他也会站在他身边,默默地爱他支持他。
辗转反侧地想了这么久,终于下了决心,说他自私也好任性也罢,事实证明他已经丢不开段非,就只能靠近。
段非舔了舔嘴里的伤口,点点头,"好。"
是啊,前世今生互相没有关系,所以至少你上辈子还喜欢过我,现在却不行。
两个人各怀心事,任时间无情流逝,久久不语。
十七
段非醒了以后情绪还算正常,重新回到电台工作的时候也没遇上什么麻烦。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分开住的事,杜为如今是打心眼里不想段非搬,而段非,大概也不想搬。
本以为生活就该这样虽然平淡,但却和睦地过下去,等时间长了,总能找到机会增进一下彼此关系,可没过几天,杜为发现段非还是有意无意地避着他。
其中最明显的举动,是段非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以至于杜为把一盘洗好削好的水果放进段非的房里,两天后都招虫了还没被动过。
杜为不肯骗自己,他知道段非不回家并不是因为工作忙--他没事就守着交通电台听,段非的节目没多没少还是那两、三个--那么只能被解释成故意。
段非故意不见他。
这天杜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早上接了车还没两小时就回了趟家,没想到能和段非碰个正着。
当时段非正在喝水,门突然被打开,他差点喷了杜为一脸。
杜为眼尖,发现他把什么东西迅速地揣进了衣服口袋,上前几步正要问清楚,却被段非的脸色给吓了一跳。
这个人......这个一脸菜色双眼浮肿面颊凹陷的人,真是段非吗?
而仔细回想一下,他又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过段非了?
三天?五天?好像有整整一周,见不着人,听不见声音,连他变成这样也不知道。
"你生病了?"杜为急切地抓住段非的手,一双眼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个窟窿。
段非缩回手,提起桌子上的包,也不看他,"没,我得去上班......"
杜为自然不让他躲闪,用身子堵住大门,"你昨天又没回来?最近睡哪里?"
"这段时间工作很忙,我那个,在办公室和大家一起住。"
杜为咬着牙,很想将"说谎"两个字吼出来,但却不忍给眼前这个精神状态明显不好的人再增加心理负担。
他深呼吸了几下,尽量放柔了态度,轻声说:"晚上回来吃饭吧,我去接你。"
段非慌张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今天还要加班,你不用管我了......"
"少废话,我说要接就要接,下班了给我乖乖出来,否则我冲进去逮人的时候你可别怪我不注意影响。"杜为打断他,抢过他没喝完的半杯水灌下肚,一抹嘴,"现在都去上班,中午你有机会就休息下,还有,午饭吃好一点!"说完扔掉杯子就跑了。
伴随着哐当地一声关门声,段非有些发愣,因为他不能确定,刚才杜为脸上是不是闪过红晕。
他看着那空杯子看了老半天,回想起一周以前自己刚醒来的那一刻,明明,明明就是和杜为嘴对着嘴......挠了挠头,段非心想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脸,百分之百红透了。
下午两点过,杜为接到段非的电话,说话的却是个陌生人。
"喂喂,请问你是段非家里的人或者朋友吗?你的号码设置在他手机的快捷键1上。"
杜为还没来得及答应,对方紧接着说:"我是段非的同事,他现在情况很不好,我们打算送他去医院,方便的话能不能一起去?"
杜为呼吸一窒,"我就在电台附近,我马上过去!"
顾不了因拒载而被投诉,杜为马力全开,对路上招车的人视而不见,没两分钟就冲到电台门口,段非正被两个男人架出来。
杜为下了车跑过去接人,只见段非闭着眼,眉头紧锁,嘴唇发青,汗水挂满了额头。
颤颤巍巍地把人扶进车,杜为问他那两个同事,"究竟是怎么了?"
同事之一说:"我们也不清楚,中午还好好的,吃了饭后没多久他突然说不舒服就去了洗手间,去了很久没回来,本来大家也没注意,谁知领导突然找他有事,我们去找,才发现他半晕在马桶上了。"
"谢谢你们了,不耽误你们工作,我送他去医院就行。"
回到驾驶室正要发动,段非的另一个同事说:"先生,你是他亲友吧,劝劝他别太拼命了,听说他大病初愈,别弄出其他毛病才好。"
杜为点点头,再次向那两人道了谢,发动车子准备去重医。
开了几分钟,后排的段非渐渐缓过神来,半睁着眼低低地叫杜为,声音跟饿了饭的猫一样,听得杜为心痛得不行。
"马上就到医院了,你最好闭目养神。"
段非伸手去扯杜为的衣服,"我,我不去医院。"
杜为在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生病了不去医院你想去哪里?"
"回家,好吗?"段非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不好!"杜为凶巴巴地拒绝,下一刻又放柔了声音,"等去过医院检查了开了药了咱们再回家。"
段非吸吸鼻子,"可是我没生病......"
"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那是......我那是吐的......"
"好好的怎么会吐得面无人色,浑身乏力?"
"我......我药吃多了,刺激了胃......"
"你吃了什么药?吃了多少?"
"......"
"说啊!"
"安眠药......六、六颗......"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尖锐的刹车声,然后骂声和喇叭声响成一片。
段非吃惊地望着突然踩刹车的杜为。
杜为脸上没有表情,过了会儿才重新发动车子,开到一个路口,拐进去,停下。
段非正要开口说话,只见杜为打开驾驶室的门走出去,又拉开段非旁边的门钻进来,一手撑在段非身后,一手抚上他的脖子,牙磨得老响,"你!你tm的居然给老子玩自杀?"
感觉脖子上的手在微微用力,段非有些惊慌,"你放开我,大白天的你会被人怀疑在谋杀!"
杜为狞笑道:"不用怀疑,老子就是想杀人了!你tm要真不想活了老子不如给你个痛快,也好过你吃安眠药!"
段非哭笑不得,"我没不想活了,我没自杀!"
"那你吃安眠药干什么?还吃六颗?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安眠药多吃一点就有危险?"说着手上的劲用得更大,已经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段非的脉动。
段非使出全身力气去掰杜为的手,却始终掰不开,最后他终于气不过了,大声吼道:"我说不是自杀就不是!我那是因为睡不着才吃的!"
杜为一呆,立刻撤了手上的力道,"睡......不着?"
段非拍掉他的手,咳了几下,杜为见状马上给他捶背顺气,"你刚才说什么?睡不着?"
段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
杜为哈巴狗似的挨到他腿旁坐下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非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说:"自从那天醒过来,我就再没有睡着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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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杜为把段非塞进屋,热了一盒牛奶给他,说是喝牛奶帮助睡眠。
段非坐在床沿,不大愿意接,"这没用,我试过。"
杜为坚持让他喝,"再试试,没准这次行。老吃安眠药也不是办法啊,你去医院检查过没?"
"检查过,没检查出什么名堂,所以医生就给我开了点药。"
杜为抓抓头,"莫不是跟那魂魄什么的有关系?把手机给我,我给张复云打个电话,问问他师父怎么说。"
段非说:"我打过,他根本联系不上他师父。我想大概是我以前的日子睡得太多了,现在......"
"那也不能完全不睡啊!再拖个几天,你身子不完全拖垮了?"杜为一边示意段非快喝牛奶一边说,"总能想出什么办法的,比如,数羊?"
段非抱着牛奶碗摇头,"越数越清醒。"
"呃......睡前做做俯卧撑?"
"越撑越精神。"
"......干脆我把你打晕了算了。"
段非喝干了牛奶,居然点了点头,"这个办法说不定可以试一试。"说着把碗放在旁边,伸长脖子,把脑袋凑到杜为胸前,"砍后颈吧,我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你大点力,争取一次成功。"
杜为慢慢把手放在段非的后颈上,迟疑了一下,猛地用力,把他整个人按到床上,"靠!老子怎么可能打你!"
段非正想挣扎着起来,眼前一花,只见杜为也躺了下来。
杜为两三下脱了自己和段非的鞋,边让段非睡进去点边拉着薄被往两个人身上盖,"给老子闭眼!睡觉!"
段非愕然地盯着他,任他湿热的气息一股一股喷在自己脸上,"杜......"
杜为一只手揽着段非的肩,一只手牢牢握成拳,浑身紧张得一碰就要碎掉般,"别废话了,睡吧。"说着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紧紧贴着段非的肩窝,而露在外面的耳朵,早已经火烤般地烧了起来。
段非张大嘴,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杜为......我是段非......"
"废话,你还能是段誉?"杜为不肯抬头,声音闷闷地。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蒋哥。"
"废话,你要是蒋哥我还不操这份心了......"
"杜为,我说过我喜欢你。"
"......唔。"
"你也说过不喜欢我。"
"......"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
"我听不清楚,你小心别闷坏了。"
段非去掰杜为的头,杜为突然在他肩头上咬了一口。
"哎哟杜为你......"
杜为双手一用力,将段非死死地锁在胸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那是骗你的!"
"诶?"
"我说我那是骗你的!现在,给老子睡觉!"说完自己先闭着眼装睡。
待段非完全消化了杜为的意思,一股狂喜从内心深处涌上来,拦挡不住,眼看就要喷薄而出,段非只得忍了又忍,忍得表情都扭曲了。
他说那是骗人的,他说不喜欢自己的话其实是骗人的!
反复回味着、快乐着,眼皮却不听话地直打架。
段非很郁闷--为什么想睡的时候睡不着,不想睡的时候却来了瞌睡?
就在他实在熬不过瞌睡龙的折磨,偏头进入梦乡的前一刻,心里想的都还是那句话--既然是骗人的,那么,那么就说明他......呼......
等段非打起低低浅浅的鼻鼾,杜为才睁开眼,轻轻地摸着怀里的人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用手梳理,"用得着那么高兴吗......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