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眉眼一挑,笑眯眯的弹了个响指。
也不知他使了什麽把戏,我先前扔进垃圾筒里的那张符咒突然就飘了起来,凌空乱舞一阵,然後恰恰贴在了许落的额心。
"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张练白勾了勾嘴角,将手中的短剑往前刺去,掩在黑发下的右眼深沈似水,悠悠的说,"尘归尘,土归土吧。"
那剑眼看著就要没胸而入了,许落却呆呆立在原地,似乎动弹不得。他一双黑眸哀哀的望住我,声音颤抖:"哥,救我。"
我心中一动,脑海里只剩下大片的空白,什麽也无法思考。只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毫不犹豫的架在了张练白的颈子上,冷声道:"不想死的话,就马上给我住手。"
第 4 章
我话才刚说完,耳旁就响起一声惨叫。
"大、大哥,刀剑无眼,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张练白全身上下抖个不停,连声音亦是颤颤悠悠的,"我还这麽年轻,一没老婆二没女朋友,不想就这样英年早逝啊!"
"吵死了。"我紧了紧手中那把水果刀,有些不耐烦的说,"快点把你的剑收起来。"
"是是是。"
他连忙点点头,手腕一翻,那柄短剑立刻又化成一缕蓝烟,缓缓没入了掌心里。同时,贴在许落额头上的那张符咒也跟著飘落下来,在半空中烧成一堆灰烬。
"哥。"许落的行动一恢复自由,便立刻手脚并用的缠到了我身上,眼泪汪汪的开口轻唤。
"乖,已经没事了,别怕。"我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冰凉的发顶,道,"许落,你去找根绳子出来。"
"啊?喔。"他听话的点点头,半透明的身体悬在空中,很快就飞进了厨房。
"这位大哥,你一直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手会不会酸?"张练白小心翼翼的转了转头,近乎讨好的微笑,"不如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我瞪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反问:"然後呢?让你有机会逃跑,或是......继续伤害我弟弟?"
"喂,喂,我可是一片好心。"眨了眨眼睛,委委屈屈的说,"你们现在一个是人,一个是鬼,早已经阴阳两隔了,根本没有未来。何况你弟弟被车撞得血肉模糊,整张脸恐怖至极,白天看了想吐,晚上看了做噩梦,勉强在一起是绝对不会幸福的。"
"闭嘴。"我被他念得心烦,干脆抬起膝盖,狠狠踢了一脚过去。
"哇,好痛。"又是惨叫,"我要投诉你......虐待人质!"
"你到底有完没完?"
正说话间,许落已拿著绳子飘回客厅。我於是顺势把张练白推倒在沙发上,再动手将他整个人牢牢绑了起来。
然後转回身去望住许落,指尖慢慢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半年不见,你瘦了好多。"
他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一排惨白的牙齿:"人死了以後就不用吃东西了,所以......"
"即使变成了鬼,也该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恩。"
"你既然一直留在这个屋子里,为什麽不肯出来见我?"
他神色黯了黯,一双眼睛泛著红光,甚是骇人,轻轻的说:"我现在这副样子......恐怕会吓到你。"
"笨蛋。"伸手顺了顺他颊边的散发,叹气,"无论你变成什麽模样,也都永远是我的弟弟。"
"哥。"
"许落。"
我们两个人正静静对望,一旁的张练白突然开口说道:"一只鬼还有什麽胖不胖瘦不瘦的,琼瑶剧看多了啊?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嫌肉麻。"
闻言,许落立刻瞪了一眼过去,面孔愈加狰狞几分,恶狠狠的说:"烂神棍!你找死啊?"
"小鬼,你再敢用神棍这两个字称呼我,当心我告你诽谤。"桃花眼眯了眯,正色道,"我可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
"专业骗子?"r
"臭小鬼!"晃了晃肩膀,咬牙切齿,"你等著,我绝对要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麽厉害?"许落缓缓挑起一边眉毛,无声浅笑,"那麽,请问你有没有国家等级考试证书?"
"啊?"张练白愣了愣,目瞪口呆,"没有。"
"有没有营业执照?"
"也没有。"
"一没证书二没执照,还敢说自己专业?大骗子!"
"......"
一搭一唱的像在说相声,配合得真是默契。
我双手抱臂倚在墙边,冷冷看著那两个人吵架,後来实在闲得无聊,就随手拿起桌旁的报纸,略略翻看一遍。
食品持续涨价......
沪指冲破4500点......
"哥。"
"恩?"
"哥!"
"干嘛?"
"都什麽时候了,你怎麽还在发呆啊?"许落吸了吸鼻子,使劲摇一摇我的手臂,问,"接下来该怎麽处理这个神棍?"
我抬眼望了望被捆成粽子的张练白,慢慢蹙起眉来,握了握拳,一字一顿的说:"杀、人、灭、口。"
"不行!"话音刚落,某两个人便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
"哥,杀人可是犯法的,你千万不要冲动!"许落死死抓住我的衣袖,一张脸怪异的扭曲著。
"没错,若是杀了我的话,你也会被抓去坐牢的。"张练白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连声道,"现在无论干什麽都讲究和谐,所以我们也应该心平气和的好好谈一谈。"
"没有必要。"我冷冷哼一声,重新拿起桌上的水果刀,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杀人了!救命啊!"
尖叫声越来越响,我却全不理会,只瞬也不瞬的盯住张练白看,手起刀落,直接挑断了他身上的绳子。
"哎?"他眨了眨眸子,额上全是冷汗,神色张皇,"你......不杀我了?"
我不答话,只伸手将人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张先生是吧?"一边说,一边替他整了整衬衫,系了系领带,"我希望你能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假装什麽也没有发生过,并且以後再不来找我们的麻烦,可以吗?"
"呃......"张了张口,似乎在犹豫。
我冷冷扫他一眼,转身,抬脚往门板上踢了过去。
"裂、裂开了......"
"你若做不到的话,就是这种下场。"
"我一定乖乖照办。"他急忙举高双手做投降状,喃喃道,"千万别杀我。"
"那就好。"我微微颔首,拍了拍张练白的肩膀,打开那扇破破烂烂的房门,轻声说,"慢走,不送。"
张练白低著头往外走,右脚刚跨出去,便又转回了身来。一扭腰,两手摆出怪异的姿势,黑眸亮晶晶的,笑问:"对了,两位到底要不要订牛奶?"
第 5 章
"滴滴滴......"
好梦正酣,闹锺铃声忽然在耳旁响起,我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眸子,一眼就瞥见旁边躺著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
"许落?"
"哥,"那半透明的影子动了动,抬手遮住额角,"天亮了?"
"恩。"我点头轻应,一把拉上了窗帘,免得他被阳光照到,然後半坐起身来,问,"你怎麽会睡在这里?"
许落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面容虽然狰狞可怕,眼神却是清澈可爱的,理所当然的答:"我希望哥你醒来以後,第一眼就能看见我。"
"好乖。"我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想摸摸他的头发,结果却扑了个空,直穿而过。
我这才省悟过来,记起眼前这少年早已不是人类。
此时此刻,静静躺在自己身边的,不过是一缕幽魂而已。
"那天张练白在的时候,我明明可以碰触到你的身体,为什麽现在却......"什麽也抓不住了?
"普通的鬼怪都是没有实体的,所以我现在这样很正常,哥你不用担心。"许落微微笑了笑,迅速扯开话题,"啊,你上班快迟到了,我这就去准备早餐。"
说罢,一下从床上跃了起来,头也不回的飞出门去。
我呆呆坐在原地,蹙了蹙眉,慢慢握起拳来。
毕竟是阴阳两隔了,所以我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著,他有一日会突然离去。究竟怎样才能将最重要的那个人......永远留在身边?在所谓的命运面前,我似乎从来都无能为力。
摇了摇头,轻轻叹一口气,随後起床换了身衣服,也跟著走出卧室。
而许落早已在厨房里忙碌多时了。
放眼望去,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挥,那些锅碗瓢盆就自动在半空中飞舞起来,一会儿倒牛奶,一会儿煎鸡蛋,场面极其怪异。
没过多久,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便被端上了饭桌。
"哥,快点吃吧。"许落偏了偏头,笑容扭曲。
"......谢谢。"我回想起方才所见的场景,实在有些难以下咽,"你每天都是这麽做菜的吗?"
"是啊,变成鬼以後,煮起东西来反而更加容易。"他点点头,表情甚是得意,"只是不太方便出门买菜。"
"你想吃什麽?我下班後顺便买回来。"
"茄子,西红柿,排骨,小龙虾。"他扳了扳手指,一个一个报出名字来。
"全是我喜欢的。"
"呵,我记得很清楚吧?"许落咧了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我顿时答不出话来,只慢慢伸了手,轻抚他血肉模糊的脸颊。
然而,仅仅碰触到一片虚无。
"哥,你干嘛一直盯著我看?再不吃早餐的话,今天可真的要迟到了。"
"糟糕。"我抬腕看了看表,低呼一声,急忙拿起筷子,将桌上的食物塞进了嘴里。
待到一切打理完毕时,许落已经十分乖巧的替我开了门。
"路上小心。"他眼神清亮,却偏偏笑容诡异,说话时,甚至还伴了阵阵阴风。
"......"
理所当然,我这一天又是心神恍惚。直到下班的时候才稍稍恢复了精神,赶去离家不远的菜市一条街买东西。
街边摆了各式各样的小摊点,卖菜的、卖衣服的、卖日用品的,应有尽有。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来挤去,远远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这位先生,你今天的面相很不吉利,大凶。不如我给你算个命吧,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哎,哎,你干嘛逃这麽快啊?"
张练白?!
这个名字一划过脑际,我的双脚便自己动了起来,循著那声音往前走去。片刻後,终於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某人的踪影。
他半蹲在地上,面前摆了一块花花绿绿的破布,吊儿郎当的挥著手,朝过往的行人喊:"跳楼大甩卖!算一次命十块钱!"
我上前几步,在他身旁立定了,冷声问:"推销牛奶的工作呢?"
"业绩太差,又被炒鱿鱼了。"顿了顿,猛得抬起头来,神色惊讶的望住我,"老大,怎麽又是你啊?"
"我也正觉得奇怪。"不明白为何走到哪里都会遇上他,更加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主动跟他说话。
"相逢即是有缘,"他转了转眼睛,变脸比翻书还快,"要不要顺便算一下命?我们这麽熟,算你七折好了。"
"不用了,我对自己的命没兴趣。"
闻言,张练白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那你就是在担心那只臭小鬼了?可惜,像他那样的恶鬼,除了去地府投胎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出路。"
"你......"
正说话间,旁边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城管来了!"
紧接著就见那些小摊贩们惊呼的惊呼、逃跑的逃跑,一片混乱。
"快逃!"张练白也飞快地站起身,将面前那块破布随便收成一团,拉起我的手就往前冲,"若不小心被城管的抓住了,可是要罚款的。"
我吃了一惊,霎时间反应不过来,只呆呆任他牵著,接连跑过了两条街。直到那些惊叫声和吵闹声渐渐远了,张练白才停下脚步,拍了拍胸口,回头对著我笑。
"好了,到这里应该就安全了。"眯一眯眸子,笑颜灿烂。
我心头突得一跳,连忙甩开他的手,冷冷的说:"我又没有随地摆摊,干嘛拖著我一起跑?"
"哎?你忘了吗?"笑容立刻垮了下去,一双桃花眼幽幽的望住我,万分哀怨的开口说道,"算命的钱还没有给呢。"
“啊?”愣了愣,有些惊讶,“你什麽时候给我算过命了?”
“老大,你即使想赖帐,也不要装失忆这麽老套好不好?”张练白摆了摆手,笑嘻嘻的说,“我刚刚才算出你家那只臭小鬼很快就会去地府投胎了,而且保证灵验,不准不收钱。”
话音刚落,我便上前几步,一把扭住了他的手臂,冷声道:“再继续胡说八道,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哇,好痛!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干嘛动不动就使用暴力?”
“闭嘴。”脚抬,狠狠踢了过去。
“唔。”张练白闷哼一下,终於噤了声,只哀哀的回头望我,左眼迷迷茫茫的,似蒙了层水雾。
我与他对视片刻,莫名心软起来,慢慢松开了手,有些懊恼的抓抓头发,道:“抱歉,我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有些冲动。”
“没关系,我能了解。”他微微笑一笑,主动黏了过来,很自然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大你最近印堂发黑、厄运缠身,肯定是在为家里那只死鬼弟弟烦恼,对吧?”
我心中一动,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改变那只臭小鬼的命运。”
“啊?”
张练白嘿嘿笑了笑,从衣兜里掏出一面小巧玲珑的镜子来,万分得意的开口说道:“这一面是吸收天地灵气而成的阴阳镜,有镇宅辟邪之效,随身携带更是能消灾解难、逢凶化吉,每日租金一百,绝对物超所值。怎麽样?要不要试试看?”
“只是普通的镜子罢了。”我望一眼过去,面无表情的瞪他。
“老大你可别小看这样东西,只要随便往那只小鬼身上一照,他就不用去地府投胎了,而是……”
“怎麽样?”
张练白勾了勾薄唇,浅笑,掩在黑发下的眸子幽幽暗暗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魂、飞、魄、散。”
闻言,我只觉气血上涌,毫不犹豫的扯过某人的衣领,一拳砸在他肚子上。然後也不再废话,只飞快地转过身,大步离开。
“痛死了!谋杀啊!”身後隐隐传来熟悉的惨叫声,“哎哎,大哥,老大,大哥大,你钱还没有付!”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了。
许落像往常那样开了客厅的灯,懒懒散散的漂浮在半空中,一见我进门就猛扑了过来,摇一摇我的手臂,软软的喊:“哥。”
“乖,你要的菜我都已经买回来了。”说著,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前一递。
“谢谢。”他击了击掌,一双眼睛明明亮亮的,血迹斑斑的面孔愈加扭曲了几分,“哥你稍微等一等,我这就去准备晚餐。”
说罢,蹦蹦跳跳的飞进了厨房。
我知道许落素来喜欢操持家务,尤其对煮饭做菜情有独锺,因而也没有多说什麽,只在桌子旁坐下了,随手翻开一张报纸。
谁料,刚刚瞥了几眼,就听厨房里响起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