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路问章自被师傅收于门下,这十几年一直专心于武功,若不是这几年年纪大了,经常下山为师傅办事,他所见之人倒是着实不多,怎比得上青儿自幼跟在越敏身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那路问章想自己得遇青儿之时,青儿只眼珠幽幽一转,他便深陷其中。来寒山的路上他掏心掏肺,什么事都恨不得全告诉青儿,连自己的糗事都讲了出来,可惜青儿不会武功,否则他早把师傅赖以成名的寒山剑法倾囊传授了。可是青儿呢,表面上也是笑语彦彦,言谈甚欢,可说来说去都是江湖趣闻,关于自己的身世、来历半点都不曾透露,只恐怕姓名也是假的了,如今看这形势,他必是大户人家出身,为着什么缘故被赶了出来。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告诉自己,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自己呢?
路问章想到此处,恨不能把青儿从床上揪起来,把他唤醒,让他原原本本地告诉自己一切。
他自拜入寒山门下,一直颇为自傲,师傅器重,师兄弟佩服,师姐妹倾慕,大家对他无不象众星捧月一般,几曾何时受过如此对待?
他越想越失望,越想越伤心,一个站立不稳,重重地坐在青儿床边。r
谁知他臀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这一坐之下正压在伤口上,疼得他又忙着站起来,真真成了坐立不安了。有心想走,又舍不得青儿,待要留下,又气青儿对自己不够坦白,左想也不是,右想也不是,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是好。
待得青儿醒转,已是第二日清晨了。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个陌生的房间,不是自己和其他小弟子们居住的大通铺了。身上虽然还疼,但似乎被人涂了药,勉强也可挪动几下。转过头,看见自己床前侧身伏着一人,头低垂着,看着好象五师兄路问章。五师兄?他好了吗?在这里守着自己吗?青儿的心一跳,有些甜意涌上心头。
他伸出手,轻轻推了推路问章,只一下路问章便睁开了眼,原来他在青儿床边守了一夜,实在支撑不住刚合了下眼。
好在青儿这一夜也并没怎么闹,只是偶尔喊疼,听得路问章心疼不已,又见青儿喃喃地叫"大公子",可见那"大公子"在青儿心中的分量,心中又酸涩不已。
见青儿伸手推他,他猛地睁大眼睛,欣喜地叫道:"你醒了?可还有哪里疼?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些粥?还是先喝药?身上还好吗?我再给你涂次药吧。"他这一连串话说完,不见青儿回话,忙忙抬眼看他。只见青儿眼含笑意,慢慢说到:"你也都好了?"
路问章见青儿第一句话竟是关心自己,不知怎地心头竟然一酸,忙忙忍住,也不答话,只是细细端详青儿。
青儿也大大方方地让他看,同时也含笑看他。二人对视良久,一齐笑出声来。历经此劫,二人好象同了甘苦一般,感情又深了一层。
自有那小弟子端上一小碗薄粥,路问章看着青儿喝了。停了片刻,又喂青儿喝了药。给青儿擦了汗,扶他侧着卧好,路问章喏喏开口:"文师弟,你这顿打。。。。。。"他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他话一出口,青儿便明白了,截口说道:"五师兄不必说了,既然是门规,青儿照领就是。"路问章听他如此说来,还怕他心中不平,忙道:"师兄他们是过分了一些,可是若不如此,坏了规矩无法服众。我知你委屈,他们下手也太狠了一些,你若心气难平,就打还我好了。"
青儿微微笑着:"我却打你做什么。"尽管脸色还有些苍白,他这一笑却委实动人,路问章挪不开眼睛,嘴里本想问他的来历的,又怕触动他的伤心痛处,忍了又忍,不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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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青儿就在这个小院住了下来,待伤好之后,由路问章亲自教他武功。问题是青儿一点基础都没有,自然还是从最基本的扎马步开始。不过在路问章这里便轻松多了。
每日起床后路问章先陪他一起吃饭,自然是由小弟子将饭菜端来的,连饭厅都不必去。等日上三竿,再到院子里扎马步。晴天时路问章见太阳毒辣,专拣那树荫下练习;刮风时怕青儿吹着,待风小了再练;若是赶上下雨,更是休息一整天。便是那练习之时,也怕青儿累着,一会儿倒水,一会儿擦汗,倒把青儿扶侍得周周到到,很是过了段逍遥日子。
那九师姐倒来过几次,也不怎么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看他们两练功。路问章一开始还有所顾及,到后来她来得多了,也不再留意。
路问章对青儿种种情态,九师姐都看在眼里,只是自己徒然伤心而已。青儿经路问章如此教导,又岂能有什么进步?只把时光一天天荒废了。
这一日,那九师姐实在看不过去了,对路问章冷冷说道:"五师兄这般待他,自以为很好么?再过两日便是演武大会,看他怎么过。"原来这寒山派时隔三月,总要召集所有弟子进行演练,监督各弟子武功进展,有奖有罚,也取那督促之意。
路问章想到此处,不由加紧对青儿的督促,赶快教了一套入门的拳脚,平日里也再不敢偷懒。但这练武又岂止是一朝之功,连着加练三天,那演武大会便召开了。
路问章硬着头皮去求师傅,本想请师傅看青儿入门不久能枉开一面。他走到师傅跟前行礼:"师傅,弟子有个不情之请。"
师傅拦他道:"那就不必说了。开始吧。"
路问章被噎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心里着急,面上不由也带了出来。
演武场中所有弟子都下场演练,有的单个舞刀弄棒,有的两人捉对撕杀,刀光剑影虎虎生风,倒也是十分好看。
等大弟子练完,师傅挨个点评几句,又命小弟子上场。那小弟子们倒也争气,经过三师兄的精心督导,一趟拳打下来倒是都有模有样的。小弟子下场后,众人的目光都投在青儿身上。
青儿硬着头皮,下场也比划了两下。他本来根基就浅,再加上路问章前一阵子的娇纵,连一些皮毛也没学着,便是路问章这几日教的拳脚也忘了大半,比划了两下,实在坚持不下去,只得收了照式站过一旁,旁边的小弟子们都低低地笑他,大弟子们也没有人制止。
师傅面色一沉,对路问章说道:"寒山派的规矩你不记得了么?"路问章看看青儿,哀求道:"他的伤才好没多久,经不得门规了,求师傅饶恕,我愿替他受责。"
青儿听了心里一惊:"怎么,又要用门规打他么?"
师傅冷然说道:"寒山派的规矩岂能一改再改?"他行走江湖数十载,早看出这文青来历不明,底细不知,心里就有了戒备,再看他容貌惊人,路问章对他又那种情景,心中更加不喜,认定青儿狐媚诱人,一心只想变个法儿逼青儿下山。上次青儿受门规重责,他便按压下来,知道若是做的太露痕迹,路问章肯定会看出端倪,现下逮着个这么个好时机,岂能白白浪费?
路问章看师傅决心已下,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不由一矮身,又给师傅跪下了。师傅恨得暗地里咬牙,可好歹也要给路问章个面子,谁让路问章是他最得意最器重的弟子呢!
师傅思索片刻,露出为难的神情,路问章眼巴巴地看着师傅,却不敢出声,只紧紧盯着师傅的嘴唇,生怕师傅下了严令,心里暗想:"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们用门规打青儿了。"
青儿心中一叹,他早就明白这寒山派上下只路问章一人真心对他好,其他人都将他视做异类,加以排斥。他想到越敏逐他出府,翻脸无情;又看这寒山派莫名敌意,寻衅重责,不由心灰意冷,暗暗想着,大不了被他们打死算了。
一时之间,整个演武场静悄悄的,众人都屏住气息,将目光投向师傅。那师傅沉吟半晌,一伸手,把平日的宝剑拔了出来。
路问章一见大惊,一挺身扑到青儿身前,将青儿掩在身后。师傅这一拔剑,余下弟子也纷纷将剑抽了出来。
师傅看着路问章,别有意味地说道:"问章,你想以下犯上,与为师动手么?"
路问章急得头上直冒汗,颤抖着声音道:"弟子不敢。弟子愿领一切责罚,可再不能让别人伤了他。"
师傅微微一笑,将剑鞘往地上一掷:"文青习武不专,当受重责,不过,看他年纪还小,入门不久,就不用门规了。问章,你拿我这剑鞘去,责他四十下吧。"
路问章听师傅如此言语,还是犹豫不决,站着不动。e
师傅将面孔一板,森然道:"怎么,你还想叛出师门不成?"
路问章呆呆地看着师傅,只觉得平日里对他和蔼可亲的师傅此时完全变了模样,便是素日交好的师兄弟们,有的也已露出不屑的神色。
突然,青儿一拉他的袖子,将他拉过一旁,走上前冲师傅跪下,说道:"文青领责。"
师傅这才微微一笑,看了路问章一眼,吩咐二师兄道:"倒也不必当着众人的面了,回他们自己的院子就好。你且跟过去看着,别让问章再手下徇私。"
青儿磕头站起,拉着路问章便走。二师兄从地上拣起剑鞘,跟在他二人身后,其余的弟子便慢慢散了。
回到院子,青儿径自走到路问章的屋里,自己趴到床上,转头问道:"就这里么?"二师兄跟着进来,冲他说:"要去衣的。"路问章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对二师兄冷笑道:"就请师兄站在门外吧。"那二师兄犹豫一下,看着路问章面色不善,便不再坚持,将剑鞘递过便走了出去。
路问章将门掩好,走回床边,却见青儿已自行将裤子脱了下来,乖乖趴在床上。他也曾为青儿沐浴,也曾为青儿上药,可青儿这般乖乖脱光了等着他打,他又何尝下得去手?
路问章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放在青儿光光的臀上,还是那么白,那么小,那么滑,却那么冷。
青儿低下头去,轻轻说道:"请五师兄责罚,二师兄还在门外呢。"
路问章举起剑鞘,手却抖得不成样子,硬硬心肠,"啪"地一声打在青儿臀上,留下一道淡红的印子。
青儿被打得浑身一震,臀上却不太疼,知道这一下路问章也就用了五分力气。青儿转过头,对路问章强笑道:"师兄尽管重责,若是换了二师兄,青儿就受不住了。"脸上虽笑,眼泪却流了下来。
路问章心如刀绞,却也明白青儿话里的意思,他象问青儿又象问自己:"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尽管如此,还是不得不举起剑鞘,朝着青儿的臀丘打了下去。
两下,三下,四下,五下。。。。。。青儿咬着嘴唇,用手死死地揪着床上的单子,心里默默数着数。刚开始几下还可以忍受,可后面越打越疼,他忍不住轻声呻吟起来。再看青儿的两个臀瓣,已经有的红有的紫,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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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十二,十三,十四。。。。。。他知道路问章下手还是留了余地,也尽力忍耐,可是实在太疼了啊,额头上已密密地渗出一层汗珠。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还好,已打了一半,只要再坚持坚持。。。。。。他这样想着,转过头去看看路问章。
路问章紧锁眉头,满脸是水,也不知是汗是泪。见青儿转头看他,水样的眸子幽幽地看着他,路问章就象被人用锥子扎了一下,浑身一颤。
二十一。。。。。。这一下落在了两臀与大腿的连接处,打得又快又狠,青儿"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不明白路问章为何加大了力气,这一下重了许多。
二十二。。。。。。又是又快又狠的一下,重重地落在已经红肿的臀峰上,发出沉闷的"扑"的一声。青儿又一声惨叫,这下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
二十三。。。。。。还是又快又狠的一下,重重地落在前一下的印子上,鲜血迸流出来,染红了剑鞘,青儿实在熬不过了,"哇"地一声大哭出声。
二十四。。。。。。"咦?"预期的疼痛没有降临,耳边却听到"扑"的一声闷响。青儿扭脸一看,原来这一下路问章却是打在旁边的被子上。青儿明白了他的意思,哭声越发大了。
好不容易四十下打完,青儿哭得头都抬不起来。路问章将剑鞘交给在门外守侯的二师兄,让他回复师命,这边赶快拿药给青儿涂上。
青儿哭得抽抽噎噎,只叫着他:"五师兄。。。。。。五师兄。。。。。。"路问章将嘴凑到青儿耳边,轻轻说:"你再忍忍,天黑我们再走。"青儿一下睁大了双眼,却见路问章冲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原来在师傅拔剑之时,路问章已清楚地看到师傅眼中露出的杀机。他暗自忖度:师傅武功在他之上,又有那么多的师兄弟,偏青儿一点武功也不会,就算他拼尽力气,只怕也不能带青儿安然离开,到头来吃亏了可能还是青儿,只有暂时忍耐,以做图谋。他原本不傻,只是关心则乱,如今被师傅一逼,决心暗下,心里已有了计较。
到了晚上,路问章果然收拾了一个包袱,将青儿背起来,用绳子捆在自己身上,然后运起轻功,几个起落,轻轻地跃到山下。
这寒山本是他居住了十几年的所在,与师傅并师兄弟之间也算感情融洽,若不是因为青儿,他决计想不到自己会有叛出师门的这一天。大家为什么对青儿怀有如此敌意,他不明白,但他知道,若是再让青儿待在山上,青儿早晚有一天会没命的。在他心中,青儿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时已至此,索性带青儿远走高飞好了。
二人下得山来,路问章也不敢牵马,也不辩方向,只是撒开两腿飞奔,一口气提着直往前跑。他担心师傅他们发现追来,一心只想跑得远远的再说。青儿伏在他的背上,暗自咬牙忍痛,也不出声扰他。
也不知跑了多远,只看见东方慢慢发白。二人又攀上一个山头,寻到一个破庙暂且歇脚。
路问章将青儿从身上解下,轻轻放在地上,见这庙里破败不堪,连点稻草都寻不到。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再将青儿扶到衣服上卧着,解开青儿衣裳,又用药膏将那伤处涂了一遍。
上完了药,他又生起一小堆火,从包袱中掏出一个冷馒头,递给青儿:"你先好歹吃一点,只是这里没水。等我出去寻。"
青儿忙拉住他的袖子,扯他在身边坐下:"我不饿,你陪着我吧,我怕。"他本是极硬气的,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在路问章跟前已变得极其依赖,也肯示弱求助了。
路问章心头一酸,答道:"好,我就陪着你。"看看青儿的小脸,又瘦又尖,竟比初遇他时还瘦了几分。
路问章愧疚道:"对不起,累你如此吃苦。"青儿淡淡一笑:"是我拖累五师兄了。"
路问章一把拉住他的手:"青儿。。。。。。"话到嘴边想说却说不出来,只道:"你叫我大哥吧,既已离开寒山,就别再以师兄弟相称了。"青儿点点头,答个"好"字。
路问章沉默半晌,试探着问:"青儿,你可有什么打算?"青儿皱着眉头想想,又看了路问章一眼,悄悄说道:"我想回浙东一趟。"
路问章心里"轰"的一声。那浙东是他第一次得遇青儿的地方,他又不傻,自然猜到那里必与那个什么"大公子"有关。
路问章有心问他,可又觉得这样逼问青儿没什么意思,只盼青儿有朝一日能自己主动告诉他才好。他黯然接口道:"也好,咱们就往那边走,不过不可再急着赶路了,你的伤也要将养将养。"青儿点头说好,二人这才歇息。
二人也只不过稍微休息片刻。那青儿是臀上做痛,睡不着觉;路问章则是心里有事,难以成眠。二人胡乱打了个盹,见天已大亮,便熄了火堆,继续赶路。
下得山来,二人辨别方向。原来路问章连夜急走,却是向西多行了十好几里,若要奔往浙东,还要多出好几天的路程。
路问章数数身上所带银两,尚够雇辆马车,便载着青儿往浙东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