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院门口,他还是拉着青儿,悄悄从墙头越过。
院内五间大房全都黑着。好在今夜的月亮很大,很圆,很亮,院子里的景物照得还算清楚。
路问章拉着青儿来到中间大屋的门口,轻轻一推,门无声开了,原来那门并没栓严,只是带上而已。
尽管他这一推很轻很轻,屋内之人还是被惊醒了,只听一个醉人的声音说道:"是谁?"
那声音平淡、柔和,却一直钻到路问章心底,让他今生都不能忘记。
青儿听了那声音,激动得浑身直抖,嘴唇一直哆嗦,都说不出话来。
屋内那人没听到回答,索性坐了起来,接着问道:"是谁?谁在哪里?"
柔柔的月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投照在那人的面上。
路问章的心脏只觉得被大锤猛然敲了一下。他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负,看到青儿,已觉得人间少有,看到那镇海王爷,觉得是人间龙凤,此时见到越敏,才知道果然是仙人下凡,怪道青儿痴心如此了。
看越敏坐了起来,青儿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过去,跪倒在越敏跟前,抱着越敏的双腿痛哭起来。
越敏惊道:"青儿么?快抬脸让我看看。"青儿仰起小脸,脸上已满是泪水。
路问章看得心里不是滋味,他本妒忌越敏深深占据了青儿的心思,如今一见,那一点妒忌早已不亦而飞,对越敏是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只觉得只有越敏方赔得上青儿那浓浓的思念。
青儿抱着越敏的腿,哭的语不成声:"大公子,大公子,我知道你是被逼无奈,现下快和我们走吧。"
越敏本来正在端详他的小脸,闻听此言却是一愣,没有答话。
青儿急道:"大公子,我知道那王爷。。。。。。那王爷他不是好人,你别在这里做什么十五夫人了。"
话未说完,脸上猛然挨了越敏一掌。青儿"哎呦"一声不及闪避,正正打在小脸正中。路问章站在门口,也不曾想越敏会动手打人,错不及防,只往前跨了一步。
青儿本想着这一下定会疼痛难忍,以往越敏打他都是下了力气,一下便是一个血印。不料这一巴掌力道很猛,打上却很轻,就象轻轻抚了一下。
青儿流着眼泪叫道:"大公子。。。。。。"
越敏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便要我和你走?不过是我家的一个弃仆,早已赶你出门,你这会却来做什么?我在这里很好,断不会跟你们走的。"说着,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路问章,路问章只觉得两汪深泉向自己涌来,几乎要从头到脚将自己淹没。他愣在那里,做声不得。
青儿也傻了一般,摇着他的双腿道:"大公子,你说什么?你情愿留在这里么?"
只听越敏咬着牙道:"那是自然,你们走吧。"
青儿继续哀求:"大公子,我知道我不配说这话,可是,看在过去的老爷夫人的面上,你跟我们走吧。"
那越敏听他提及老爷夫人,浑身一抖,却依然冷冷道:"你既知你不配说,就不要说了。"
青儿站起身子,直直的盯着越敏,眼泪不知何时也止了,他凑上前,直问到越敏脸上:"大公子宁可在这里做十五夫人,也不走么?老爷夫人泉下有知,连青儿也没面目见他们回禀。"
那越敏却不再答话,只转过头不再理他们。
青儿又哀哀求他:"我知道大公子定有苦衷,好歹我也伺候了十年,求大公子信我一回,跟我走吧。"
越敏还是不理。
青儿发狠道:"好,你不走,我也不走了,毕竟他当初先看上的我。"路问章听到此处脸都变了颜色,手里全是汗水,紧张得想出声阻止,当着越敏的面又不敢,只紧张担心得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
耳边只听"啪"的一响,原来是越敏又打了青儿一个耳光。越敏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拿来和我比,倒不怕辱没我么?就你也想待在这里,让我哪一只眼睛看得上呢。"
他这一耳光只比上一下略重一些,在青儿看来还是如同轻轻抚过一般。
越敏说完,转身躺下,青儿只站在他床前默默流泪。
路问章见越敏态度坚决,怕再说下去引来众人,忙上前拉着青儿要走。
青儿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嘴里呜呜哭道:"我不走。。。。。。我不走。。。。。。"
路问章无法,只得点了他的昏睡穴,将他扛上肩头,跃出王府,幸好无人发现,平安回到客栈。
16
青儿又疲又累,黑甜一觉,再睁眼时已是转天的傍晚了。
转过头,他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路问章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轻轻叫了一声"大哥",路问章听了便走了过来,在他床边坐下。
二人一时默默无语。
青儿翻身坐起,想着昨天晚上的事,对越敏的态度又惊又疑。那不是他认识的大公子啊,他的大公子绝对不会甘愿做一个王爷的夫人。那王爷早对他们主仆心怀不轨,难道是大公子舍身赴难?想到此处他又连连摇头,不会的,自己只是一个下人,替大公子赴难还差不多啊。纵是大公子对自己再好,他也不会这样做啊,难道此外还有别的原因?
他抱着膝盖默默想了一阵,突然惊觉路问章在自己身边一直没说话。他心下好生纳闷,不禁悄悄打量路问章。
只见路问章眉头皱着,眼睛周围都是黑的,可见是一天没睡觉了。他知道路问章对自己的心意,自己也承他爱护有加,此时不免心中愧意上涌。
他又轻轻叫了一声:"大哥。"
路问章转过头来看他,只见眼中一层浓浓的怒气。青儿心里有些害怕,他与路问章相处这许久,还从未看过他真的生气发怒的样子。
路问章回手一拉一按,一下将青儿脸朝下按在他的腿上,举手就往青儿翘起的屁股上打去。
青儿吓了一跳,忙叫:"大哥,大哥。"
路问章怒道:"你自己说该不该打?该不该重重的打?"嘴里说着手里也没停,仍是重重地打着青儿。
青儿求饶道:"大哥饶了青儿吧,青儿再不敢了。"
说话之间又是五六下。路问章问道:"你知错了么?"
青儿小声说:"青儿错了,以后有事都告诉大哥。"
话声未落,裤子已被路问章一把拽了下来,路问章大怒道:"我是因为这个吗?"他此次责打再没留情面,一下重似一下,全重重地落在青儿赤裸的臀上,眼见着白白的臀部渐渐红了上来。
青儿疼得直叫:"大哥饶了我吧,饶了青儿吧。"他向来硬气,此时连声求饶,倒把路问章叫得一阵阵心软。待到饶了他,又怕他此后更加任性,因此下了决心要重重给他一个教训。
青儿被按得起不了身,只死死揪着被单,屁股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知道路问章这次是真生气了,便再不敢乱动,只任他一下下击打,也不敢再出声讨饶。
路问章一口气打了三四十下,见青儿的两个小屁股已被打得通红,方住了手道:"我是因为别的打你么?你也太小看你大哥了。即便是你昨日口不择言,但有了如此想法就该重责。"
青儿此时方知原来是因为自己昨日说出"也不走了"之话,方惹怒了路问章。
只听路问章又说道:"你既已知那王爷不是好人,哪有自己往火坑里跳的道理,现在还如此嘴硬,自己说该不该好好教训?"
青儿心下愧疚起来,他任性一言,不仅伤了越敏,更是伤了路问章。他低头小声说道:"是青儿的错,请大哥教训。"
路问章待要再打,看看青儿的臀部已又红又肿,想是已教训得够了,便放开了他,站了起来。
青儿舒了口气,却听路问章又说:"只在床上跪着,不许起来。"青儿无法,只得直挺挺地跪在床上,连裤子也不敢伸手去提。在他心中早已将路问章视为除越敏之外最为亲近之人,纵有责罚也乖乖地不敢违抗了。
青儿按照路问章的吩咐,乖乖地在床上跪着。他知道路问章还是留了情面,若是越敏,藤条早抽了下来,哪象路问章这样用手打呢?
悄悄的,眼泪一颗颗的流了下来,流了满腮满脸,滴到了床上。自己跪了这么久,不知路问章气消了没有?
忽听房门一响,青儿忙挺起身子,跪得更直。只见路问章端了个盘子进来,上面盛着饭菜。
一闻饭菜的香味,青儿才觉得自己真饿了。悄悄抬起眼睛看看路问章,却发现路问章也抬眼看他,青儿赶快把眼睛转向别处,不料肚子却不争气,偏在此时"咕噜噜"一响,还甚是响亮,青儿更是大窘。
路问章不由一笑。他把饭菜放在桌上,朝床边走去。青儿见他过来,身子挺得更是僵硬。
路问章在床边坐下,见他满脸是泪,身子跪得笔直笔直,心中是又怜又爱又气。他边举手为青儿拭泪,边沉声说道:"既已得了教训,就起来吧。"青儿越发抽抽噎噎止不住泪。
路问章看他那可怜模样,实在不忍再多加责备,只叹了口气,说道:"青儿,你年纪还小,可毕竟是个男孩子啊,这样总哭哭啼啼,可怎么是好?"
他一说这话,青儿面上一红,忙忙的伸手将脸上的泪水胡乱抹去,认真回道:"大哥,我不哭,我以后再也不哭了。"停了一停,又小声补充道:"就是你再打我,我也不哭了。"
路问章反被他气笑了,伸手往他臀上就是一掌:"好,说话算话。"
青儿"哎哟"一声,不满地撅起嘴:"大哥!"他见路问章又与他有说有笑,自然是气都消了,便也敢向以往那样同他撒娇了。
路问章将他拉过来,按在自己腿上。青儿吓得大叫:"大哥,大哥。"路问章又是一掌拍上:"叫什么,给你上药。"
他见青儿两个小屁股被打得又红又肿,又这样跪了许久,心里实在怜惜,忍不住低下头在青儿臀上轻轻一吻。
青儿只觉得"轰"的一声,一道热热的暖流从他亲吻的地方流向四肢百骸,浑身暖暖的,懒懒的,没有一点力气。
路问章抬起头,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拿话岔开:"赶快吃饭,好好睡觉,明天我们就走。"
青儿转脸奇怪地看他:"我们去哪?"
路问章苦笑道:"我们已经没有银子了,还能住客栈不成?"
17
此言一出,青儿也傻眼了,他也是人伺候惯了的,向来不带银两。结识路问章后也是从不操心,以为一切自有路问章张罗。此刻路问章此言一出,青儿不由发起愁来。
他小声地叫:"大哥,我。。。。。。"后面的话却没说出口。
路问章无奈地一笑:"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此处,自然是因为那大公子的缘故。"
青儿被他说中心事,脸上一红。
路问章接着说道:"我已想好,城外不是有个宝象寺吗?我们就去那里。"
青儿恍然大悟:"对啊,寺院一般都有空出的房子供香客居住,还有免费的斋饭。大哥,我们就去那里。"
路问章当下收拾东西,与青儿一起往那宝象寺而去。
那寺院虽在城外,果然不算太远。二人边走边看景色,到了傍晚时分果然到了寺院。只见那宝象寺气势恢弘,香火缭绕,僧人众多。
二人好言相问,果如之前设想一样,被带到了寺院后面专供香客居住的地方。
那院子分前后院,都是一排整齐的房间。前一排刚好住满,他二人便住到了后一排。
房间不大,屋内摆设也简单,仅一桌一椅一床,但对二人来说也足够了。
青儿本不愿远离浙东,他心里对越敏的言行还是存有疑惑,总觉得此事另有隐情。路问章自是依他,而且寒山也回不去,与师傅交好的师伯师尊等处也去不得,只好先在这里落脚,以做打算。
二人在此住下,平日有那一日两餐的斋饭,日子倒也住得逍遥。
过了五六天,二人佛也拜过,景也看过,闲下无事,便觉得闷了上来。
路问章坐得无聊,"咳"了一声抽出宝剑,走到院子里舞弄起来。只见他身法灵动,剑似银蛇,就是青儿在旁看着,也觉得好看无比。他却不知这还只是寒山派的入门剑法,那真正的寒山剑法路问章又怎能在此众目睽睽下演练呢?
看青儿不断叫好,路问章心里一动,问青儿:"大哥舞得好不好看?"
青儿只顾连连点头,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b
路问章接着说道:"那我再教你武功好不好?"
青儿却犹豫了,他自是想起前番学武的那番经过。
路问章劝道:"还是学一些好不好?最起码再去看他,也不用让我拎来拎去的了。"
青儿自是知道这"他"是指谁,心里也有些活动了,如果自己学了功夫,象大哥这样,还怕不能把越敏带出王府吗?
路问章看出他心思,又道:"这次肯定与上次不同,我自会悉心教导,再不会心软舍不得了。"他一句话露出心意,当着青儿说得这样露骨,脸上自是下不来,一语说完羞在那里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却见青儿调皮一笑:"大哥还没罚过我吗?上次是谁又打我又罚我跪的?"
路问章看他粲然一笑,眼睛都挪不开了,只觉得天下一切都不如他这一笑,不由心里叹道:"这真是上辈子的缘分,偏偏遇到了他,别说是叛出师门,便是立时死了,得他如此一笑,也值得了。"
想他位列"寒山五侠"之首,人品、武功出类拔萃,却因那日在林中遇见青儿,自此抛却了大好前程。以前每每思及此处,心中还略有不甘,此时此刻明白了自己对青儿的心意,下定了决心,一切都看得开了。
听青儿如此一说,路问章也是一笑:"以后我自会对你严加管束,若再调皮任性,我还会又打又罚,你可小心了。"他虽说得如此严厉,可眼中的笑意却掩饰不住,浓浓漾了出来。
18
此番再学,自是与前番不同了。
路问章细想之下,怕青儿之前打的基础不牢,索性全部推翻,再次从头学起。
他们两每日五更即起,命青儿在院中站桩、打拳,他在一旁督着,不管风雨暑热,一日也不曾歇息。纵是看到青儿累的腿抖流汗,也不敢稍有放纵,必是练够了时间才罢。手里更是握了一根折下的树枝,见有不对便是轻轻一下,打在身上虽然不痛,也够青儿警醒的了。
如此时光倒好打发了,不知不觉已过了三个月,待到月桂飘香,金风送爽之时,青儿的武功已大有起色,路问章教授的一套入门拳法、一套入门剑法早已练得纯熟,操演起来也一板一眼,有模有样了。
因那宝象寺极大,倒也不在乎多他二人这口斋饭,故此二人一住这么长时间,却也无人来赶。二人虽在院内演练拳脚,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极粗浅的功夫,也不放在心上。再加上二人相貌俊美,言语得体,也颇得寺内小僧之心,便是发馒头也要多给他二人两个。
这一日,二人还是五更即起,路问章命青儿先打一趟拳脚,自己站在旁边观看。
微风吹来,路问章身上一紧,心道:"现已深秋十月,寒意颇重,二人身上仍穿着单衣。自己练武无所谓,可青儿身子单薄,怕是抵抗不住,不知怎样才能找些厚实的衣裳?往寺中僧人借呢?"
他正在这里想着,却发现青儿也有些走神,一趟拳打得虽未出大错,但明显心不在焉。
路问章将手中树枝一挥,轻轻打在青儿背上,倒把青儿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路问章笑着问他:"可有事么,这样心不在焉?再不乖我可打重啦。"
青儿知他说笑,也是一笑。
当下路问章开始教青儿另一套剑法"百鸟剑法"。
这套剑法由百鸟姿态幻化而来,虽然也不算高深,但却由师傅亲授,是练寒山剑法的基础之一,故此路问章教起来十分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