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索多玛————寂越[下]

作者:寂越[下]  录入:03-20

"也许今天是个适合怀旧的日子。年纪上去了就是这个样子,我在你这么大时只想着怎么完成报告试验,以前的事归了档案就再也不愿去打开了。"
"你才二十七,说得好想八十虽的老爷爷似的。"诺被他故作老态的话语逗笑了。那种清新的毫无杂质的笑声已经久违多时了,议长感慨一叹。
"还叹气,你可别年纪不大,精神却像起老人来了。"诺难掩想要大笑的冲动。
"来,诺,喝喝我发明的酒。"走出阴影,议长将盛着蓝绿色液体的酒杯在诺的眼前晃着。
"很漂亮的颜色,像......"诺在搜肠刮肚地想着如何来形容这美丽妖冶的液体。
"像,大海的颜色。"没有真切见过大海,诺只能凭借照片来猜测。
"是人鱼眼泪的颜色,也可以说是上帝的眼泪。"
诺注意到议长在说这句的时候,眼神倒退倒退倒退到不知名的过去。
"原来眼泪的味道是这样的。"诺压抑着体内如火的灼烧,发表着评论。
"哭过吗?"
"当然。议长呢?"
"忘记了,所以现在想要想想过去。"
......
"其实,我们并不了解彼此。"议长深沉的嗓音透着一丝笑意。
"的确。今天,那个叫隆的人,他其实说的都是我的确做过的事,但是,那也只是在别人眼里发生的,事实,我不想说。"诺仿佛在和什么做着较量,吃力地说道。
"不想说就不说,再喝酒。"
诺将酒杯在手中晃动,那迷离的蓝绿色,美丽得像是将SUN和安的眼珠压榨而成。糅合了SUN眼珠坚定的蓝和安眼珠鬼魅的绿,那是人鱼眼泪的颜色。原来眼泪可以是有颜色的。
"隆说得没错,和我在一起的确没什么好事。我来这里是因为一个被改造的卢尔朋友,后来他和他的爱人都死了。虽然他们死时似乎毫无遗憾,但是,没有人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吉尔德上校也因为我而死,还有安。"诺终于知道为什么人类如此爱酒,它们的确有魔力可以让人拥有勇气,拥有抛开一切的勇气。
"哦,别这样,诺。上帝为什么不来拯救你这样的孩子?"
"如果可以,请他先救救卡洛。"
"这样的帝国,我们该为她奋斗吗?"
晃动酒杯中柔和的液体因突然的制动而溅洒出来,在黯淡的光线下泛出一丝荧光。
"议长?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诺听出琼口气里的怀疑和动摇,这是他从未意料到的。
"当你习惯被暗杀,被陷害,被诬蔑,当你......算了。当初的理想,和现在的处境相差十万八千里,我却还在狼狈坚持,我狼狈不要紧,但是,害他更加狼狈,我真的不想。但是,如果现在我退出议会的话,诺你会觉得很为难吧?"议长突然的语调一转让诺措手不及。
"的确。当初,我在大屏幕上看到你时,就想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你,哪怕一面也好。"
"以为我能挽救这个正在走向毁灭的帝国?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彗地大冲撞。我是个政客,诺,你记住,也许十年前的我是你理想中的英雄,但是现在的我,不复从前。很晚了,休息吧。明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所以,养精蓄锐吧。"
诺目送着议长的背影消失在客厅的拐角,现在的他,已经不愿去了解谁,也不需别人的理解。也许将理想与现实撮合的结果就是在失望中挖掘希望,在尽头找到出路。

站在讲演台上,诺反而平静如镜。作为议长的"代言人",诺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柔和的灯光下诺年轻的脸上闪烁着淡然却异常坚定的神色,尽管半圆形阶梯状席位上坐满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个怀鬼胎的政客们。
"各位早上好,我是琼议长特别委任的执行秘书诺,今天,他不能出席所以大家看到的就是我。"不再是从前甜美笑容,诺得体却冰冷一笑,而这一笑在巨大的屏幕上看来依旧是那么迷人,似乎还带着前夜酒醉的迷离,眼角拿晕不开的清涩却硬参着故作的成熟,并不让人啼笑皆非,而是一种沉沉的无奈。
"如今的议会不似过去的团结。这一点,我并不觉得是个遗憾,反而我很庆幸。听到不一样的声音这才是卡洛现在最需要的。我的立场从我踏入索多玛就没有动摇过--我是坚决反对‘种族清洗'计划的。难道你们不认为就是因为这个荒唐、惨无人道的计划才使卡洛陷入现在这样混乱的境地的吗?难道你们不知道索多玛城以外的地区人们的生活和处境吗?"说到这里由于悲愤,诺稍稍哽咽了一下。
"诺先生,请容许我说几句好吗?我很佩服你在这里的勇气和琼的大胆。希望您穿了最先进的防弹服。种族的冲突从来没有停止过,而,罪恶的种族的确没有生存下去的权力,他们的存在只是在制造堕落和浪费资源。计划的制定是有历史依据和现实价值的。琼议长的天真难道是受你影响吗?"
"先生,难道上帝没有告诉你众生平等吗?您这种种族论调本来就是个很错误的概念,难道不是吗?"诺反唇相讥。
"孩子,这里的人,早就抛弃了上帝。你请继续吧。"
诺注视着面前的显示屏上那个看似五十出头的男子揶揄的笑脸,嘴角微微一沉。
"我希望能听到我言论的各位思考一个问题,你们是希望战乱还是和平?也许你们出身贵族不能了解处于战乱下的我们的生活。那里没有富足的食物,没有洁净的水源,还要接受没完没了的盘查。我曾经生活的地方是卢尔人常出没的边境,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们,那样的生活除了提心吊胆外没有其他。我可以做的就是祈祷。但是当我发现祈祷是多么无力的时候,我在一个朋友的带领下来到这里。我只是想说,卢尔人没有什么错,如果堕落,那也是你们的错!"最后一击,掷地有声,随着诺毫不犹豫如闪电般伸出的指向前方的手,这席话或轻或重地砸在每一个人心头。
"孩子,你还太天真。世界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依旧是那个中年人。诺看到他摇了摇头,眼珠透着明灭难测的绿色幽光。
"先生,我想那是您老了。世界也许不是说改变就改变,但,如果不想去改变,那么,就永远不会改变。我并不是站在谁的立场上说话,和平是我从小的愿望,我希望能看到它实现。我不是政客,在这里说每一句话都要瞻前顾后,费劲心机。请各位仅把这席话当成是我的发言,我不能代表议长。谢谢。补充一句,我也不想代表任何人。"似乎完成了一件盼望以久的使命,诺舒了口气。他好累,想就这样睡下去。
走出议会大厅,空气并没有想象中的怡人,但能奢望什么呢,索多玛的空气,不是用来享受呼吸的。

"先生,这是你要的东西。你清点下。"一个戴着运动帽,将帽檐压得低低的。
"没有错。你是要现金是吗?"
"这样比较放心。你也知道,这并不好弄。"那人无奈地笑笑。
收下钱,那人转身欲走,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踌躇了一下,最终回过头。
"先生,我不知道您要这些做什么,但是,如果是用在身体上的话,我劝您要当心。"
诺略略一惊,旋即给他一个善意的微笑。
十瓶"血腥紫罗兰",能支撑多久?诺抚摸着透明的瓶子,神色凝重。

下一步,诺的计划中是让议会对安全局施加压力。其实他所做一切的矛头都只针对一个人。他的目标是让卢尔人与卡洛帝国坐在一张桌子上心平气和的规划。
这一天,希望不要太迟。
来到远离硝烟味浓重的政治地带,诺来到这个城市最边缘的地方,他不知道这里该怎么称呼。从前吉尔德似乎就是从这里驶过带着自己去那个如同死城般的地方。这里现在依旧荒凉颓败,为什么不重建?似乎有过答案,但是诺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恶毒的肿瘤还在慢慢吞噬他的记忆,渐渐磨平他的毅力吗?请你停下吧,哪怕只是一下,PLEASE--
电话终端响起,"诺,你在哪?怎么还不回来?"
"嗯,我想散散心。不好意思借你车这么久。"
"我担心我那破车干吗?"
"我没事。只是,去看一个朋友。会耽搁一些。"诺声音低沉。
"你,真的没事?不要骗我。诺,我看了内部转播,你很棒,不过的确是个不合格的政客啊。"
"让你失望了?"
"当然--没有。"这句话把诺眉间的阴影轻轻扫去。
......
"有你的包裹。早点回来。"
收线。而议长最后那句话却让打消了诺继续闲逛的念头。


第二十八章
在这个万年似乎都是阴天的城市,诺没有朋友更没有亲人,当然议长除外,而那些在巴别相识的人,虽有过瓜葛,但是现在也该将他遗忘了。
诺回来的时候,议长在厨房里折腾,一副家庭煮夫的样子。诺安静地走过如同那只宠物猫咪。
那份包裹安放在诺的写字台上,安静却透着不安分的气息。
没有署名,没有地址。
什么人的礼物?栖身于其中的是毒药还是珍珠?
谜底就在眼前,诺放弃无谓的猜测。打开那个金属密封的盒子。里面是个雕刻着古典图纹的精致盒子。上面的图案如此熟悉,他定是在哪里看过的。诺闭起眼努力回忆,眉头随着他的痛苦而疯狂扭曲。
"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张望,却看见那个孩子痛苦不堪的表情。
诺艰难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双由于不安而失措的眼睛。诺苍白地笑了笑,"没什么,庸人自扰。我在想这个图案的出处,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神经疼,医生说不要紧的。"诺像个大人样拍拍议长的肩。
"这个盒子?这个图案?"议长好奇地探过头去。
"这--是卡洛皇家标志。诺,你该知道是谁给的意外惊喜了吧。"议长收回视线,转身离去,留下错愕的诺僵立在原地。
知道,那个人,是报复还是威胁?
那个仿佛是潘多拉的盒子在诺纤细的手掌中安静的仿佛没有一丝危险。
也许,他,并不是自己所想的人。卡洛都是他的,又何必用不入流的手法来对付自己呢?想罢,竟是毫无负担地打开了盒子。
里面,安放着一张电子卡。是房门卡。那是,那个曾经住过的地方,尽管短暂得让诺也怀疑也许只是幻觉。
上校的公寓?!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为什么?
这并不是盒子里的全部内容,在卡片的底下,还躺着一张纸条,一张压着细细花纹的纸片。上面用古老花体写着古来的文字--Happy Birthday. 落款:那个似勾人灵魂的J字。
他该感激吗?他该道谢吗?即使想从这不合逻辑的举动里找出卑劣的动机,诺现在也不愿。的确,如当初议长所言,自己的确习惯把人划分归类,但是,人,此等复杂生物又怎么可能简单分门别类,按此来区别对待?那么就宽容吧,待发现那是个骗局也好阴谋也好,再去嘲弄自己的愚蠢好了。
已经十八岁了,半年过去了,却觉得漫长如半个世纪般。轻轻阖上盒盖。这是份太棒的生日礼物,诺坦白承认。
踱步来到餐厅,对着一桌子的佳肴,诺露出了俏皮的笑颜。
"这么多好吃的,我全包了。"
"等你这句话很久了。你搞定啊,不然浪费粮食是死罪!"围裙还系在议长的腰际,弄得诺将刚刚吃下的蛋糕差点喷出来。
"你将来的妻子一定很幸福啊。有个这么能干的丈夫。金牌丈夫奖舍你其谁!"诺说着翘起了大拇指。
议长眼底流过一丝黯然,快到像是被黑洞吸走般不留痕迹。他不置可否的扬了扬左边眉毛。
"议长,这是‘最后的晚餐'了。"诺抛弃"淑男"风格,开始风卷残云般横扫餐桌。
"所以你就想一次捞够本?"
"是啊是啊!"诺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
"为什么呢?和那个礼物有关?"
"嗯,是。"诺突然收敛起放肆的笑脸,简单回道。
"有去处?"
"嗯。"
"诺,你真的太让我好奇了。我并不是个喜欢窥探别人秘密隐私的人,但是,我却很想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希望你不要鄙视我。"议长说着不好意思地抽了下嘴角。
"不会。不过,不值一提。至少,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事。让你好奇的,也许只是我和帝国一些高层的关系。但是,我敢发誓,我并不是出卖色相的人。其实,别人怎么看,又有什么所谓,我只坚持自己所信仰的。"
"值得敬佩。你是个了不起的人,诺。"
"不,不,如果我了不起,我就应该能够压抑我的脾气,而不该去招惹任何人。如果我不那么冲动,卢尔人也不会越狱失败,至少不会死得那么快。如果,不是我得罪了他,很多人也许都不会死。如果,我,没有认识SUN,他也许不会死。如果......"
"够了,够了,诺。你还真是个基督徒,这,怎么是你的责任呢!忘掉它们吧。虽然我并不相信命运,但发生的事情,你只能接受。或者,将未来当作努力的目标。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人死都死了,对吧,想他干吗呢?"看到诺因内疚而痛苦扭曲的脸孔,议长手足无措起来,他讽刺地发现在台上口若悬河的自己,在安慰人方面实在是连幼稚园的孩子都不如吧。
"议长,有没有人说过你在别人伤心的时候你还是闭嘴的好。"诺啼笑皆非。
琼歪着头煞有其事地想了想,很肯定地说有。
那顿饭勾起了两人或多或少,或喜或悲的过往回忆。一个可以算是中年人的人,和一个刚成年的少年共进暂时在这个公寓里的最后晚餐。毕竟明天,诺将成为议会中合格的一员。
议长用复杂的眼神在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个少年,似乎在执着着什么,执着到让旁人都不忍。
"今天在议会上和你对话的人,是雷恩伯爵。他是陛下的叔叔。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以后一个人住一切当心。地址告诉我,每天我还是来接你吧。"
"议长,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琼挑挑眉,示意他继续。
"为什么你没有保镖?而且没有专车接送?"
"保镖自然有,在你不留意的地方。贴身的那种多无聊。我会开车啊,不用浪费资源。"议长认真回答道。
诺呵呵一笑。一切,笑过,也就让它不留痕迹吧。
匆匆,诺告别了议长,和那只黑色皮毛的小生物。

颤抖地将门卡插入。门锁开了。
门口的灯冷冷洒在诺的脸上,反射在过于紧张和兴奋反而散尽血色的脸颊上。
过道的感应灯缓缓亮起,诺机械地移动着脚步,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公寓。
客厅还是那张大到让人觉得异常寂寞的餐桌,印象中第一次看到它时,上面什么餐具都没有,而现在,两双餐具却更让人有咽在胸口的悲怆。
SUN......
而那间属于诺梦想的房间,似乎因为缺少主人的照料而显得有点黯然。伸手拂去画上薄薄的灰尘,那下面是诺从未失守的理想。以前他紧紧把它们当作美梦来幻想,如今,他是那么坚定地想要实现它。
我答应过你的,就会努力去做到。这依旧是我的信仰,从未离开,从未改变。
少年眼里似乎有泪,轻轻阖上眼帘,却不见泪珠滑落,仿佛被眼睛吞噬了般。不再流泪,学着隐忍和坚强。
卡洛的冬天似乎十分漫长,漫长到让人以为春天也鄙弃这个正在走向衰亡的帝国。诺开启了暖气,将身子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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