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三界之雪焰篇————烟寒橘柚

伽洛自风炽走後一直站在一处一动未动，思绪复杂万分、心情难以言明、神色明明灭灭。
四使之一的红狐使赤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伽洛便直接走到床前，一向明亮嚣张的脸上此刻流露出一丝忧郁。
"墨桑，狐王会不会有事？"赤希问向随後走近的墨桑。
"风炽大人一定会救狐王。"墨桑低头看著雪焰毫无血色的脸，额上正密密地冒著薄汗，墨桑知道，他们的王还活著，却承受著痛苦。
银狐使冰阕一如以往的冰冷淡漠，冷列的双眸却突然紧紧盯住屋中的某一点。
"怎麽了？"紫狐使皓！发现了冰阕的不对劲，上前轻声问道。
"有人。"冰阙冷冷答道，但却神情专注。
"有人？"一时间皓！有些难以理解。
"这里还有一个人。"
皓！终於有些明白，随即也有些警惕地看向四周。
"是幽莲，居住在落雪山上的仙物。"一边沈默了许久的伽洛突然开口解释，是幽莲吧，那个玲珑剔透的孩子，那个或许是真正唤醒了风炽的孩子。
听闻伽洛的回话，墨桑转首看向伽洛，目光不自觉得有些犀利"伽洛尊者，你......不用回佛界圣地吗？"伽洛尊者，你究竟在想什麽？又究竟要做什麽？
伽洛沈沈地看向墨桑：
"墨使认为本尊者现在该走了麽？"神态、说话间无一不渗透出丝丝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之气，佛界尊者的气势威严让墨桑猛然警觉，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一心欲与狐王成亲的凡人楼昱，而是佛界的尊者伽洛，是、风炽王与之倾心相恋的人！狐王，这就是您不惜放下身份甘心雌伏的人麽？这就是您孤注一掷导致斯日惨境的人麽？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伽洛问完却不求答案，细细看著雪焰而後吩咐道：
"依我一人之力不能减缓狐王生气流失的速度，四使不妨助我一臂之力。"说完便抬手结印，一出手竟然就是佛界金刚印，四使不觉都是一怔，而後互望一眼起手相助。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四使自伽洛离开之後一直守侯在雪焰身边。
赤希在屋中烦躁地兜来转去，不时停下问道：
"风炽王怎麽还不回来？"
莫桑睨了他一眼："你就是兜到把山移平了也没用，也不知道你是怎麽当上这红狐使的，尽做一些无用的事。"
"就凭我长得帅！你想怎样！"说话的同时脸上摆出一副你能耐我何的表情，赤希，依然还是那个心直口快、嚣张万分的红狐使。
皓！幽幽地看著两人，无声地笑了，四使依然还是狐王的四使，没有改变，即使狐界长老如何"作乱"，狐界谣言如何对狐王不利，他相信他们四人依然会站在狐王一边，信任他、支持他。经历了这般漫长的岁月，他们与狐王之间早已不再是主人与下属的关系，他们之间更是朋友，可以相互关怀、相互扶持的朋友，狐王，不论发生了什麽，你还有我们，请您，一定要醒过来！

"风炽王回来了。"隐在一角的冰阕突然开口，四人之中冰阕的直觉最为敏锐，虽然他从不引以为豪。
其余三人没有丝毫质疑地相继起身迎接风炽王。

远远地，四使便见到了一身白衣翩然而来的风炽王，那一身的风韵光华一如记忆中的那样令人目眩神驰，不愧是白狐之王。
"风炽王！"四使恭然迎接。
"狐王如何？"细细看来，风炽王此刻的神色之间竟是有些沧桑恍惚，却是勉力镇定，四使不多言地只将雪焰的现状仔细道出。
"狐王，依然会是你们的狐王。"虽然神色有异，但是话语之间却是坚定异常。
四使闻言都是一喜，狐王有救了！

风炽翻手托出一颗紫光氤氲的珠子，便是雪焰离体已久的狐珠。四使惊喜地看著风炽王手上的狐珠，耐心地等待著。
看著狐珠缓缓隐入雪焰的胸中，风炽配合著狐珠散发法力的速度出手辅助，渐渐地，雪焰的脸色晕红一片，大家这才松下一口气。
风炽仔细地看著雪焰的脸，不自觉地探手抚向那光洁的前额。
"伽洛尊者呢？"风炽低缓地开口。
"伽洛尊者已经回去了。"莫桑恭敬回答。
"是麽......真是无情的人......"风炽低喃著。
四使默然一片。
"白狐使。"
"莫桑在。"
"前去佛界恭请伽洛尊者前来。"风炽淡然命令。
莫桑听罢不禁一怔，即使是佛界的尊者也不能随意出入佛界，更何况是妖界，风炽王这是何意？
"风炽王，我们以何种理由请伽洛尊者前来？"
"宣扬佛法。"风炽王神色一冷。
四使神情皆为一震。
"尊旨。"

第九章

狐王殿中，陷入寒玉床榻之中的雪焰，身形显得前所未有的脆弱与苍白，那一头白发铺洒在红豔至极的绸幔上在无意间透出几丝触目惊心的凄豔。雪焰，妖界尊贵而高傲的狐王、炽如红焰般不可一世的狐王，如今却似如一朵凋零失色的落花，令人惋惜心痛。
风炽细细地看著昏睡之中的雪焰，一双手温柔地抚摸著雪焰的脸颊，而後在一头白发上辗转流连，神情柔和而忧郁。
"雪焰，是我害了你，本想化解了我这一情缘，却是让你受了苦，哎，果然是命中注定了的，即使再如何逃避也......雪焰，你现在很是辛苦吧，好孩子......既然是我的错，就由我来纠正这个错误......"
风炽低声呢喃著，柔和的光芒氤氲地笼罩著这一片天地，让这里的一切变得似如幻境，墨桑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知是何故，竟是有些心酸，狐王心心念念了这麽久的风炽大人如今就在他的面前，但是他，却见不到！风炽王，您要是早些醒来，那该多好，狐王该有多高兴，如今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一切，竟是都已经迟了......

"来了？"风炽身形未动，扬声问道。
"是，伽洛尊者已在前殿等候。"
"很好。"风炽下了床榻，缓缓走到莫桑跟前，"保护好你们的王，不要让他再受伤害。"言中语气肃然。
"莫桑明白。"狐王是四使永远的王。
"带路吧。"再次踏出狐王殿，心境亦有所不同，这里，记载著他的过去，但他的未来，却不在这里，永远不会在这里，最後一次，风炽怀念般望向这座金殿，而後穿过这殿门，望向里面沈睡著的人，雪焰，不要让我失望。

伽洛端站在前殿之中，神色虽淡然，心境却是决非如此。风炽此次的邀请让他在惊讶之余涌上一层心慌，是心慌，从未有过的心慌。不得不承认，他心慌的来源是这狐界的主人，狐王雪焰。在他转生觉醒望著佛祖如来的那一刻他便隐约明白，这一生，他和风炽之间或许将面对的，是情缘两断，即使如何不信，如何执著於见风炽一面，在风炽醒来望向他、而後毅然而去的那一瞬，他也终是明白了，往事终不可追，他与风炽之间的牵绊，是再也没有了。
但是，让他难以致信的是狐王对他的感情，他和他在他转生为人的时候竟有了一段情缘！为何会如此，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在他的命盘之中不可能有这段情缘！然而，在狐王决然扯下佛珠，在他怀里说著"我要你後悔"的一瞬间，他在心痛之余终於醒悟，狐王，是真正爱著他的！虽然心有留意，但是佛界尊者的身份让他不能久留於妖界，在助狐王一臂之力後他便回了佛界。佛界啊，也许，佛界尊者的身份，他也保留不了多久了吧，过不了多久，或许，他便什麽都不是了......
伽洛淡然一笑，抬头随意四顾，却在墙上发现一副明显是来自人界的字画，一时奇怪，不禁张眼细看：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 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 比翼连枝当日愿。

伽洛一时间怔怔地看著这副字画，无法言语。

"伽洛。"
伽洛闻言怔然回首，是风炽，风采依旧的风炽。
风炽也看向伽洛方才看著的那副字画：
"真是个痴人，伽洛你说是不是？"风炽突然开口问道，没有指名道姓，但两人都知道，风炽所说的人是谁。
"是......"伽洛恍惚答道。
"那这痴人值不值得珍惜？"风炽问完紧紧盯著伽洛。
伽洛闻言一脸讶然地看著风炽，这就是他邀他前来的原因？他竟早已放下了昔日的种种，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还在感怀......
"伽洛，人界有这样一句话，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风炽说到此处顿了一顿似有瞬间的恍惚，而後叹息著说道，"怜取眼前人，伽洛。"
"怜取眼前人？风炽说得好轻松，爱恨如若都是这般简单，那人界为何还有如此多的伤心事？我佛教化还有何用？"伽洛第一次与风炽如此针锋相对。
"既然佛祖教化世人要学会放下，学会舍得，伽洛身为佛前尊者必然已是学得很好，自然也应该知道，爱恨亦不过如此。"
"这就是风炽想要宣扬的佛法？"
"伽洛难道觉得不对？昔日柔情就因遗忘二字而干脆舍下，这就是伽洛你要宣扬的佛法吗？我真要为他不值！"
字字打入伽洛心中，让他不可自抑地後退了半步。
"伽洛，难道你就真的对雪焰没有丝毫感觉吗？"风炽步步紧逼，"难道你就半点也不记得你们的誓言吗？你好狠的心肠！"
伽洛脸色一白，颤抖著问道：
"你知道什麽？你又如何得知？我与狐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麽！"
风炽闻言一顿，随後冷冷说道：
"你真想知道？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放弃尊者的身份回到雪焰的身边还是，依旧做你的尊者，重蹈过去的覆辙？！伽洛，你可知道！我恨过你！我恨的，就是你这份犹豫！这份懦弱！"
伽洛神色随著风炽的一子一句逐渐灰败了起来，当风炽说完最後一句话，伽洛终於不能自己地摊倒在身边的坐椅之中。
不！不要这样说！他不是懦弱！他只是......他只是......惧怕──惧怕失去，惧怕得到之後的失去！佛界尊者又能如何？再尊贵的身份都不能抵挡一句命、中、注、定！他只是想要摆脱这份命中注定，难道也不能够吗？注定，他还是要失去......

"风炽......大人。"寂静的大殿突然被一生呼唤打破，两人同时转首，见到出现在大殿之中那一抹苍白柔弱的身影，两人都是一怔，进殿的正是被墨桑搀扶著的苏醒不久的雪焰，那一双紫色的眸子精亮地看著风炽。

雪焰在墨桑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大殿，看了一眼伽洛的方向，而後向著风炽说道：
"风炽大人，不用再为难伽洛尊者，让他走吧。"
伽洛闻言不知为何心中一沈，有什麽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却如何都想不起来，想要说些什麽，却是如何也开不了口。
"雪焰，你可知道你在说什麽？你是真心要他走麽？"风炽皱眉看著雪焰，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麽？
雪焰在靠他最近的座位坐了下来，抬头冷冷一笑：
"人家不想不愿我又何必再三强迫？再怎麽说我都是妖界的狐王，再做这般有失身份的事，我也太过下贱！伽洛尊者，你说是不是？"雪焰一双紫眼凌厉地看著伽洛，直直刺入他的内心深处。
伽洛抿著嘴，不发一言，长袖中的一双手冰冷颤抖。
"雪焰，你想清楚了，你真的不後悔？"风炽再次开口询问。
"风炽大人。"雪焰的声音犹如那落雪山上的冰雪般毫无一丝感情，"你又可曾後悔？"竟是反问了风炽一句，这让在场的墨桑意外万分，雪焰，从来对风炽王都是怀著崇敬之情的人，竟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狐王，是真的对伽洛尊者心寒了啊。
风炽神色一怔，却没有丝毫责怪之色：
"没有後悔，只是有些遗憾罢了。"言中带著微微的苦涩感叹道。
"既然风炽大人都不曾後悔，我又何来後悔一说。"见风炽不再言语，雪焰转向伽洛，"伽洛尊者，看来这里不再有人欢迎您了呢，真是遗憾，您请回，去做你高高在上的佛前尊者吧！"不该再对他心痛的，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却还是忍不住......雪焰猛然起身，一晃之後险险站稳，"墨桑，扶我回去，我要休息。"
"狐王。"伽洛在雪焰转身的一刻突然开口。
雪焰不自觉地停住步伐，留给伽洛略微僵硬的背影。
"如果说......身为佛界尊者的生命太过漫长、太过冷清......也太过寂寞，那麽结识风炽後的生命则太过短暂、太过冲动、也太过遗憾。"伽洛的神情带著恍惚的怀念与满满的落寞悲凉，"然而结识狐王的生命是什麽呢？没有半点凡界记忆的我什麽都还不知道，什麽都还不明白，狐王就已经为我定了罪，难道这就是我的本意？这就是我应该承受的麽？风炽恨我的犹豫懦弱，我可以反驳解释，而狐王你若要恨我无情无义，那麽我......真的无话可说，无话可说。"伽洛缓缓走到雪焰的面前，紧紧地看著他的双眼，"伽洛是我，那麽楼昱，又是谁？"
雪焰的右手紧紧地握住身後的椅背，极力抑制自己的激动，但是伽洛的话语却没有放过他。
"你告诉我，楼昱就是我吗？真的是我吗？"
"楼昱是谁？楼昱是谁！是你！是你！！你活著就永远没有他！你把楼昱还给我！！"雪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无处可寻，早已无处可寻！楼昱！如何才能找回你！到哪里才能找回你！没有你的我，什麽都没有......什麽都没有了！泪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雪焰狠狠地抓住伽洛的衣襟，"我让你走！你还想怎样？还想怎样？！"
"我......"伽洛看著这般痛苦的雪焰，唇色愈加苍白，"我只是......只是，不想再失去......""去"字余音未消，身形已缓缓倒下。
"楼、楼昱！楼昱！"终於，还是忍不住唤出了那个名字，那个让他日夜思念的名字。
风炽望著眼前有些混乱的局面，不禁一阵叹息。

正欲将伽洛扶回内殿，殿前却一片金光大作，如此熟悉的景象让雪焰不禁身体一颤，内心颤抖不止。
"如......来......"风炽看著眼前的景象喃喃说道，回首看著紧紧抱著伽洛一脸惊惶的雪焰，只觉恍惚犹如昨日的自己与昨日的伽洛。
"阿弥陀佛。"莲花座上，一脸慈悲善态的佛祖如来缓缓现身於狐王殿中，身後跟随著两名尊者雪焰再熟悉不过。
"如来，你想怎样？"雪焰白发四扬，竟是把自己的法力提到了极处。
其余三使早在妖界结界轻微震动的一瞬间来到的前殿，风炽却一脸漠然地站在一边。
"孽海之花，终归孽海。"如来自始至终没有理会雪焰的防备，一佛之尊，还有什麽能伤得了他？
风炽闻言倒是一怔，如来意欲如何？
"什麽意思？"雪焰紧紧盯著如来，四使早已挡在雪焰身前。
"伽洛与我本是孽海之中的双生花，孽海之花，终归孽海，如今他佛缘已尽，自是要回到孽海之中。"如来身後的伽莫解释道。
"那又会如何？"雪焰看向伽莫。
"自然是，从头来过。"
从头来过？从头来过？那、那麽、楼昱呢？楼昱呢？！
"去吧。"如来右手轻挥，只见一道绿光闪过，原本在雪焰怀中的伽洛渐渐化为点点绿光，消散於雪焰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