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三界之雪焰篇————烟寒橘柚

"在哪里？"伽洛看著跪坐於地的雪焰缓缓站了起来，身形似有些不稳，却是浑身都透著一股动人的韵味，柔中带刚，让他没有来由地觉得熟悉，让他有著瞬间的迷惑。
"狐族圣地，落雪山。"雪焰缓缓开口。

终年覆著皑皑白雪的落雪山在一片苍茫的天地之中遗世而独立，雪焰回头看了一眼带两人前来的墨桑默然转身，带著楼昱前往落雪山巅。
墨桑看著雪焰远去的身影，心中一片苦涩，那原本优雅傲然的背影如今却显得苍凉而寥落，傲姿不再却是倔强依然，他们的狐王啊，何时才会回来......

雪焰默默地往前走著，如今失去法力的他要徒步走上落雪山顶已有些困难，他知道如果让墨桑送他上山顶会更好一些，但他不想，他要与他一起走完这条山路，细细地回忆著他们之间相处的时光，原来他们并没有走出过那座小镇，甚至，他们还没有出游过，记忆里的点滴都是那间宅院，那座小镇，那片流樱湖，再没有其他，却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与满足，原来，他早已是那样地留恋著那间宅院，那座小镇，那片流樱湖啊......但是那片风景中的人却变了，变了啊！狠狠地攥紧拳头，那一双眼愈渐幽深。

行至半山腰雪焰便感到有些体力不支，却一声不吭地继续行走，急切的喘息更加清晰可闻。
伽洛默默地跟在雪焰的身後，清晰地感受到了雪焰的吃力，看著那瘦削的背影让他升起一股上前搀扶的冲动，随著雪焰的身影愈加缓慢，伽洛的眉头皱地愈紧，终於，他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狐王，还有多久才到？"
雪焰乍闻楼昱的声音不禁心中一紧，又听到那一声"狐王"心下更沈。
"快了。"边说边喘著气。
"不如让伽洛带狐王上去可好？"声音冷然矜持，哪有半点昔日柔情。
"不用。"雪焰断然拒绝。
"伽洛──"
"我知道你叫伽洛！你不用一再提醒我！"雪焰冲动地开口。
"狐王你──"
"楼昱！难道你就真的半点也记不得过去的一切？！难道你就半点也记不得我？！你怎麽能这样待我！你怎麽能这样待我！！你──你让我情何以堪！！我放弃了一切只是希望与你厮守这一生！我更不求来世但求今生！这样也不行吗？！这样也不能够吗！你说啊──！你为什麽就能这样轻易地忘了我──！楼昱──"他就这样急著想见风炽？！那一声声"狐王"一声声"伽洛"都让他忍无可忍。他也想忘，可惜早已太迟！他也想恨，却是太难太难！他只能怨！怨他竟然忘了他！这让他如何不怨？！ 雪焰红著眼狠狠地看著楼昱，似要剥了他、捏碎他一般地狠狠瞪著。
"狐王......"伽洛有些怔然地看著双眼通红、面露狰狞的雪焰，即使这样，他还是美豔依然，即使这样，他还是动人依然，这样的想法让伽洛感到茫然，他真的是不记得，不记得眼前这个伤心的人，但是，即使昔日与风炽在一起後所遇到的事也比不得现在面对眼前这人的无措，究竟是何原因让这一切如此混乱！风炽风炽！你告诉我！
"风炽究竟在哪里？！"他要见风炽！也许见了风炽便什麽都能明白！这一次，他是真正地失了佛心、乱了心神。
雪焰冷冷地笑了一声，而後便是大笑，楼昱楼昱，你竟让我得到如此下场，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伽洛正觉心惊欲上前之时，雪焰凄厉的笑声却戈然而止：
"风炽？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雪焰说完不再理睬伽洛，有些踉跄地继续前行。
每次伽洛欲上前搀扶都被雪焰倔强而决绝的神色所制止。
狐王......雪......焰......

第八章

山顶的风吹得愈加放肆，雪焰如墨般的长发被山风吹得肆意张扬，划出决然而深刻的弧度。
冰屋就在眼前。
"到了。"雪焰的声音有些气弱，但身姿却是僵硬而笔直，他抬手指了指那冰屋。
伽洛看到冰屋便丢下身边的雪焰快速地走了过去。
望著伽洛显得急切的步伐，雪焰伸手狠狠地抓住胸口心脏的位置，至到脸上一片平静才放下手跟著进入了冰屋，却听到了楼昱低声叫道：
"什麽人？"
雪焰闻言一惊立即走了进去，却见到角落中一个白色的纤影，白色的发、白色的衣，唯有一双星眸带著光华，绚烂如天上繁星，深邃如东海深底，仿若万丈红尘尽在这双纯粹的眼中，波光粼粼。此刻，这双眼中浮现出受惊的神色，出奇地惹人怜爱。
"你是谁？"雪焰出入落雪山多年也不曾见到过这个人。
"我叫幽莲。"怯怯的声音脆脆地响起。
"你怎麽会在这里？"伽洛感受到这孩子没有恶意便出声询问，他可以查觉地到这孩子并非狐族之人倒有一丝仙家气息。
"我──"幽莲的双眼望向冰床上的躺著的人，欲言又止。
"你到底是谁？"雪焰也随著他的眼神望向冰床而後皱眉开口。
"我......住在落雪山。"幽莲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一直看著风炽，而後喃喃开口，"我在等他醒来。"

伽洛转首出神地望向冰床之上沈睡著的人，容颜依旧，却少了昔日的浅笑柔情、温润翩翩。风炽风炽，一切真的已是物是人非了啊，我终於苏醒，而你，却早已逝去，这一切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姻缘天定？当日，我只希望能保全於你，可你──为何如此之傻？如此之痴呢？
风炽，如今就让我唤你醒来，可好？
伽洛转而望向幽莲：
"你在等他醒来？"
"恩......他一定会醒来的，我知道。"幽莲的语气依然羞怯，但是神色之间却是一片坚定。
"是啊，他一定会醒来。"伽洛的神色之间更是温柔一片。
雪焰闻言脸色一白，在风炽死後他便寻遍所有三界记载，想让狐族之人死而复生，需有三件东西：原神碎片、佛界舍利和仙家百年修为做辅，缺一不可，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那欲救之人的原神碎片，当日他便是因为没有风炽大人的原神碎片而作罢，现下伽洛如此镇定，难道他......
只见伽洛双手合十，而後缓缓打开，掌间便出现了一道微弱的白光，一颗白色光球缓缓显形，那是白狐一族的原神碎片！风炽大人果然是深爱著伽洛，竟然将自己的命脉原神碎片都给了他！雪焰双手紧握，指甲狠狠嵌入了手心之中。
"当日在修行崖，风炽就是靠它救了我。"伽洛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日的种种，眼中柔光闪烁。
"他的原神碎片果然是白色的呢。"幽莲轻声呢喃著，在场的两人因都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而忽略了他的轻声感叹。

看著原神碎片缓缓飞回主人的体内，雪焰紧皱的双眉猛然一扬！佛界舍利！伽洛怎麽可能有佛界舍利？除非牺牲他自己换得舍利！想至此，雪焰心中惨然一片，楼昱楼昱，你竟如此之狠！但是，我们的命运怎麽能够任由你一人决定！雪焰缓缓抬起左手，细细地看著手腕上的那一串佛珠，这，便是那虚见大师的舍利所在。抬头看了一眼楼昱，在他动手之前，雪焰狠下决心出声道：
"我有舍利。"说完不待伽洛说话便狠下心肠用力拽下手上曾是楼昱为他所求的佛珠。
断了线的佛珠一颗颗急急坠落至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当36颗琥珀色的佛珠都坠落至地时，一片青火突然自珠上窜出，刹那间佛珠无踪转而出现的是泛著青光的舍利，青色舍利，原属上乘佛家修为。
转瞬之间，雪焰那一头青丝化为白雪。
在场的其余二人都震惊地看著红颜白发的雪焰。
"不......"伽洛迷蒙之中喃喃开口，在佛珠断线的一瞬，一阵钻心的疼痛猛然窜上胸口，而後蔓延至全身，不能......不能断......
雪焰缓缓拾起地上的舍利，起身将它递给伽洛，笑著说道：
"还给你。"
自始至终，他送给过他的，只不过是这一串佛珠罢了......现在，也只不过是他还给他罢了，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周身经脉缓缓逆转著，其中流淌著的生命之气正在逐渐流失，伴随著刻骨的疼痛，但是雪焰的脸上，微笑依然。
"为何......为何要如此......"伽洛的脑海中此刻一片混乱，身体不可抑制地轻颤著，他可以深深地感觉到，因为佛珠的失去，眼前这个人的生命之火正在缓缓熄灭。
疼痛越加尖锐，雪焰终於忍受不住这犹如剜骨般的剧痛，冷汗直冒，身形逐渐软倒。
伽洛终究按耐不住丢却了自制，猛然上前一把抱住了雪焰颤抖的身躯，一遍遍地反复道：
"我不懂......我不懂......"他不明白啊，这一切，究竟是为什麽......风炽......雪焰......
"楼昱──"雪焰颤抖著说道，"我要你後悔......後悔你今日......错待了我......我要你後悔──後悔生生世世！恩──"一股鲜血自雪焰口中汹涌而出，染红也本就鲜红的嫁衣，留下凄豔的图案。原本捏在雪焰手中的舍利再次掉落至地。
"不──不要──"伽洛望著怀中惨白的丽颜，听著他口中怨恨至极的话语，顿时一阵心痛欲绝。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一滴眼泪自伽洛眼角跌落，坠至雪焰的脸上缓缓滑入他的口中。

一旁的幽莲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情景，盈盈的双眼通红一片，正自感伤时突然瞥见一道绿光，是那颗舍利，风炽！幽莲这是也顾不上雪焰和伽洛二人，急忙捡起舍利走至风炽的身前将舍利推入他的口中，心跳急促地等待了片刻还不见风炽醒来，猛然想到梦境之中风炽所说的百年仙家修为，便直接抬手将仙气慢慢注入风炽体内。不多久，风炽的脸上便有了生气，幽莲察觉了更是欣喜万分，将仙气源源不绝地送入他的体内，却没有察觉到自身因流失大量仙气而产生的变化。

轻轻地，风炽的眼睛动了动，而後，相隔了万年，那双倾倒仙、龙二界的眸子再次睁开，一片流光溢彩。

幽莲惊喜欲呼突然发现自己口不能言，再细看，身体竟然回到了以前半透明的状态，不禁一阵伤心，但看到身前的风炽缓缓坐起身来，又兴奋了起来，风炽大人，幽莲终於等到你醒来了！
"发生了什麽事？"风炽的声音在看到了眼前的景象後缓缓响起。

"风炽......"伽洛恍然抬头，似有惊喜、似觉意外地看向坐在冰床上的风炽，怀中却依然紧紧抱著陷入昏迷之中的雪焰。
"伽......洛......"迷蒙之中看向那张熟悉的脸，风炽以为自己正在做梦，"你──他──是谁？"眼前的一切都如坠雾中，似真似幻，又看向伽洛怀中倚靠著的人影，风炽微蹙著双眉出声询问。
"他──他是雪焰，狐王雪焰。"
"雪焰......雪焰......狐王雪焰！"风炽终於想起了一切，脑海中迷雾散去，瞬间一片清明，"是你与雪焰唤醒了我？为何要唤醒我？我──"语气似有苦涩，似有忧愁。
"风炽。"伽洛出声打断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雪焰，"狐王他快要不行了......你看看吧。"
风炽猛然抬头："抱他过来！"
伽洛闻言便将雪焰小心翼翼地放至冰床之上,看著风炽细心检查，他的思绪辗转不已。
风炽，想不到你我再次想见会是这般情景，究竟我的转生，你的苏醒，是对？还是错？

等到风炽看清了雪焰全貌便是一惊，这孩子竟然已是满头白发，再触及雪焰的身体则更加骇然，他的狐丹竟然早已离身多时！怎麽会这样？风炽一把拽下雪焰的衣裳，更是震惊地发现，此刻雪焰的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大量的血液从一个狰狞的洞口中涓涓而出，立刻抬手欲封住伤口却不见效果。
"怎麽回事？！"风炽转首厉声问道。
此刻风炽身後的伽洛盯著这个伤口心中惊恐万分，怎、怎麽回事？在他的脑海中竟然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些景象，他的肉身究竟在凡间经历了什麽？他与狐王之间又发生了什麽？
风炽见伽洛一脸的恍惚，神色一凝，立刻抬手结印：
"红、白、银、紫──四使听令！现身！"
转瞬之间四使出现於冰屋之中，四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怪异万分，分明不是狐王雪焰的召唤术，是谁？

"风炽王？！"顿了片刻，四人见到冰屋中的人震惊出声，怎麽可能？已经死去了万年之久的人怎麽会苏醒过来？！
"四使，你们来解释一下，你们的王，怎会变成这样？"风炽让开位置让四人都可以看清冰床上的人。
"狐王！"墨桑率先站了出来。
"白狐使！"风炽厉眼瞪向墨桑。
"风炽王，小使墨桑......"复杂地看了伽洛尊者一眼，墨桑从天界来使开始说起，却隐瞒了在凡界看到狐王与伽洛尊者成亲一事，最终说是在凡间找到了狐王而後狐王令他带他与伽洛尊者二人来到落雪山。
风炽听完墨桑的解释，神色复杂地看向雪焰血流不止的伤口。
青帝......是你......

"狐王早已没有狐珠护身，你们可知？"风炽忍下欲前往天界的冲动，再次问道。
四使都是一脸震惊的模样，显然都不知道。
"没有狐珠，他是如何维持人身的呢？"风炽喃喃道。
"舍利。"一旁沈默了许久的伽洛突然开口，"他有舍利护身。"
风炽听闻猛然醒悟，狐王竟然！心中一痛，雪焰雪焰......是何原因竟让你做到如此？！
"距我离开至今有多久了？"风炽苍然问道。
"有四万五千多年了。"赤希怔怔地回答，他想到了狐王与他在一起时狐王时常提起的日子。

四万多年了啊，青帝，就让本王再会一会你！
"四使。"风炽低头看向床上的脸色愈发憔悴灰白的雪焰。
"属下在。"四使低头齐声答道。
"照看好你们的王，我要去一个地方，救雪焰。"说完转身便欲离开冰屋，却因为伽洛的的一声"风炽"生生顿下身形。
"风炽。"伽洛没有动，却又唤了一声。
风炽不言不语，只是等待著伽洛。
"你......早些回来。"伽洛终是没有再些说什麽更有意义的话，或许是因为性格使然，亦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遥远而陌生，难以说出更加亲近的话语。
风炽听罢不知为何只觉一阵失落，轻轻点了一下头便御风而去。

在冰屋之中始终看著这一切的幽莲只是痴痴地看著风炽离开的方向，心中带著些微的委屈与更多的喜悦。
□□□自□由□自□在□□□
天庭 祭祀神殿
殿中，青帝独自一人斜靠在金座之上，手中细细把玩著一只光球，随著右手的摆动，光球忽亮忽灭、动荡不安，忽然光球白光大炽一闪而逝，闲适的身影猛然一顿，而後，一双天眼金光闪烁，唇角微勾，原本阴暗的大殿在他信手一挥之後明亮一片。
健步移向殿中的水镜，右手轻点，而後在水面上便浮现出一个青色的身影。
"玄叶上仙。"略微低沈的声音在大殿模糊地回荡。
"青帝。"镜中的身影没有一丝意外地向青帝弯腰致意。
"你的窥云镜呢？"把玩著手中的光球，青帝似是无意地询问。
玄叶上仙好似对青帝的询问早已有所准备，晒然一笑之後，玄叶状似恭敬地回答道：
"恭喜青帝，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麽？"青帝再次望向手中的光球，而後随手一抛，白色的光球顿时应声而碎，"很好。"
眨眼之间，祭祀神殿恢复寂然，唯有一地的银色碎片，闪烁著氤氲破碎的光晕。